谁识山中朝暮（外五首）

张欢

博南山下，灰瓦红门人家

山涧垂钓老叟，守着三只山羊

清瘦，雾气催开山茶

白鹭喟叹，巉岩可攀

风鼓破衣，猎猎作响

鱼与人坐而论道

鱼之道在水，人之道在山

又是一年年关，山茶靡靡

一年容易，一天难

壬寅年葭月赠滇西某君

在时间无法触及的昨日

横断山脉絮絮低语

比苏立于博南西北

古老的民族与凛风周旋

后晋天福二年

我的祖辈从遥远他乡赶来

千年前相似的血脉

或许有短暂的擦肩

今日那个名为比苏的县域

世人唤它云龙

我从未踏足过

但听闻，多年前的葭月

你的脸覆上了它温热的脉搏

于是多年后的今天

我决心奔赴博南西北

看一场比苏冬日漫天的大雪

今年雨水丰沛

莊稼人脸上的笑

推搡着皱纹里的泥土

而曲硐 一个靠核桃生意谋生的村子

它泛青的壳是村民缝进皮里的面具

绵长的雨水让核桃仁颜色变暗

曲硐市场颓靡 人心惶惶

女人将胸部和大腿紧紧贴合

以在羊水里学会的苦难姿势

把核桃放上小木墩

用凌厉的铁锤 一敲为二

脆响被动作挤压 但一切都是徒劳

她们很少说话 苦难压在她们的背上

她们以崇敬的姿态稳稳恭迎

人民南路47号

一个门牌号长久地伫立在苍山下

淡蓝色，像是母亲的羊水

在地面上方不到五毫米处把世界拉回

万物皱缩成曲面，晃动的虚影

出走的人再没回头

人民南路47号

背影砸出的一个凹槽

姓  名

桃园将姓名借给山野

生命之重簌簌落下

一只鸟冲出山林

麦穗把头埋进土里

叶片颤抖着吞下微风

双手吞下的枷锁在身后私语

眼角的泪痕还来不及散去

你在一棵柳树下长久地驻足

张不过是嵌在枷锁里的一个姓氏

泥土咧着嘴咬下锋利的锄头

一棵合欢树被你轻轻种下

我欲与君相知

你的姓名，常常出现在

很多的梦境里面

在所有时间的刻度里

被月亮燃烬

远处的群山吞下一方矮窗

透明的玻璃，光线趴在窗沿

你绿色的衣角被银杏枝高高挂起

苦楝摇散梦境，贪欢一晌

于是白日里

感知有一半在你那头

见云，似雪山巍峨

见树，如原野辽阔

见你时，宇宙只有一秒

万物匆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