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行雄魄 血脉永传

暴玉喜

2021年9月，由笔者创作、霍亚杰表演的潞安大鼓《儿的魂 娘的心》荣获第十二届中国曲艺牡丹奖节目奖，我的心情久久难以平静。从作品选材、节目排练到最终节目成型，其间付出了艰辛的努力。魂牵梦萦、热血翻滚的浪花让我的思绪回到那弥漫着战火硝烟的抗战岁月，追溯八路军将士用鲜血和生命演绎的那段血与火的历史，缅怀他们为中华民族的独立与解放所建立的不朽功勋。

承载着太行精神的红色血脉

2021年7月，山西省第七次旅发大会在长治举行，导演组策划了关于红色题材的节目创作，其中，《将士归来》主要讲述左权将军血染太行山十字岭的英雄事迹，导演组邀请我来执笔完成。我生长在太行山上，耳闻目染太行山上可歌可泣的红色故事。带着对太行山的无比崇敬，带着对先烈的膜拜敬仰，我欣然接受了这次创作任务。

潞安大鼓《儿的魂 娘的心》取材于太行山的红色故事。众所周知，太行山并非中国大地上海拔最高的山脉，但却是当代中国人精神世界里的崇高丰碑。女娲补天、精卫填海、神农尝草、羿射九日、愚公移山孕育了华夏文明，塑造了具有中国基因的远古神话，这些几乎都诞生在太行山上。中国人勤劳智慧的种子，最初就播撒在这片山河。抗战时期，八路军总部和中共中央北方局领导机关长期驻扎在太行山，这里成为敌后抗日根据地的灵魂，成为中国人不屈精神的脊梁。80年前，以左权将军为首的一群中华民族的优秀儿女正以身殉国、浴血奋战，书写着太行精神的浩然篇章。怎样用独特的艺术形式更好地展现抗日先烈和英雄母亲的形象？接下来，我进行了反复思考琢磨。最终，我决定用极具长治本土特色的曲艺形式——潞安大鼓，展示《将士归来》的主题意蕴，于是我便满怀激情地投入到创作中。

潞安大鼓《儿的魂 娘的心》以波澜壮阔、气壮山河的全民抗战为背景，描写太行儿女和八路军将士在中国共产党的坚强领导下，碧血横飞、舍生取义，抗日救亡、挺秀中华。故事描写的是1942年4月，日军纠集了3万兵力多方向合围八路军总部所在地麻田。5月25日，八路军总部、中共中央北方局等机关在麻田以东的十字岭遭敌包围。面对严峻敌情，时任八路军副参谋长的左权奋勇承担了指挥突围的重任，率领部队奋起应战。此刻，飞机轰鸣，炮弹横飞，万余名日军像蝗虫一般扑来。左权临危不惧、镇定自若，掩护着总部首长和万余名军民冲出日军的包围圈。当左权和最后一批人员突围至一个山垭口时，“突然间，一发炮弹呼啸来，黑烟滚滚火生云。左权将军遭不幸，1942年5月25日下午5时，壮烈殉国山悲吟。”如巨梁般横卧的十字岭，竟成了左权永生的地方。左权将军为了保护人民，尽忠尽职、至仁至义，演绎出“成仁有志花应碧，杀敌流红土亦香”的英雄史诗。

左权将军是14年抗战史上共产党军队牺牲的最高级别的将领。噩耗传来，军民同悲。周恩来撰文称赞他“英勇忠贞”“足以为党的模范”。朱德赋诗悼念：“名将以身殉国家，愿拼热血为吾华。太行浩气传千古，留得清嶂吐血花。”当时，远在延安的左权将军妻子刘志兰饱蘸血泪，挥笔写下了一封感人肺腑的长信《为了永恒的纪念——写给权》，以寄托对左权将军的哀思。1942年9月18日，为纪念左权将军，晋冀鲁豫边区政府决定将山西辽县改名为左权县。

走进历史才能书写历史，只有到历史中去才能创作出感人至深、震撼心灵的曲艺作品。为了创作这部作品，我多次深入太行干部学院、八路军太行纪念馆实地采风，亲自到武乡县砖壁村、王家峪看左权将军曾经住过的房子。我一遍遍诵读左权将军写给妻女的家书，不止一遍研读《左权传》，因创作作品需要用到地方方言，我又向左权将军的老家——湖南醴陵当地的朋友请教，让他帮我录制地方方言。一切准备工作就绪，打开我思想的匣子，带着感情、责任深入到英雄的心灵深处，在歌曲《左权将军》中“左权将军家住湖南醴陵县，他是中国共产党的优秀党员。参加中国革命整整17年，他为国家他为民族费尽心血……”的歌声中，噙着泪、带着情完成了作品创作。

镌刻着伟大母爱的真挚情感

一切高明的艺术都是以“走心”为最高境界，以真情实感酣畅表达。创作者以“心”为上，聚焦、反映、升华人的心灵境界，观众才会怦然心动，才能形成共振共鸣。世间最伟大的莫过于母爱，潞安大鼓《儿的魂娘的心》重点刻画了左权母亲的形象。左权将军18岁离开母亲，只身参加革命，直到牺牲。母亲整整26年在家里等候儿子的消息，直到革命胜利后，第四十军军长罗舜初奉命率军回左权老家看望其母亲，左权母亲得知儿子牺牲的消息后，一位伟大的母亲表现出深厚的家国情怀，她思念儿子、理解儿子，更为儿子为国献身骄傲，演绎出一段血染太行，精神永存的壮丽史诗，刻画传承太行精神的生命谱系。

如何刻画左妈妈的形象，如何让左妈妈的言语留在观众的记忆深处，我一直在想，在塑造人物时，不能把表演停留在表面，而应深入挖掘左妈妈的内心境界。左妈妈一生饱经沧桑，不识字、不善言辞，却拥有一颗善良的心，一双勤劳的手。1906年，左权家乡醴陵遭遇灾荒时，为了活命，左妈妈抱着左权乞讨于乡里。1907年，年仅34岁的左权父亲积劳成疾，在贫困中与世长辞，不到一年时间，左权的祖父、祖母也相继去世。30多岁的左妈妈已经弯腰驼背，头发花白，但她以坚韧的毅力，含辛茹苦养育着5个孩子，顽强地支撑着这个残破的家。“我的儿，兩岁时就失去了父亲，苦命的娘我带着你姐弟四人度光阴。”左权是个懂事的孩子，从6岁开始，他就用稚嫩的肩膀替母亲担起生活的重担，拾柴、放牛、打猪草、干农活。左妈妈为了一家人的生计，起五更、睡半夜，白天挥汗劳动，晚上辛勤织布，一粒如豆的油灯辉映下，母子相依为命。同时，母亲的言传身教和坚毅、勤奋、善良的品格，给了左权潜移默化的影响，同情劳苦大众、敬老怜幼成为左权的美好品格。1923年，左权告别母亲，走上了革命道路。从此，他开始了军人生涯，他把自己的一生交给了为之奋斗的崇高事业。“十八岁，我儿革命要参军，娘穿针引线在儿身。临行前，拽着娘的衣牵着娘的魂，拉着娘的手啊揪着娘的心。”直到牺牲以后，26年母亲没有见过他。当罗舜初看望左权母亲，母亲得知儿子已牺牲多年，母亲说出：“吾儿抗日成仁，死得其所，不愧有志男儿，现已得着民主解放成功，牺牲一身，有何足惜，吾儿有知，地下亦瞑目矣。”英雄母亲光辉的形象萦绕我的内心。面对远方，左妈妈深情倾诉“太行山巍巍儿挺立，娘点亮灯笼挂房门。灯笼照明将我儿引，灯笼高悬我儿看得真。灯笼高照我儿不会迷方向，通天大道定将我儿引进门。”演员动容，观众落泪，人间最伟大的母爱得到尽情释放，我也和着泪、忍着痛饱蘸感情，在挖掘故事的同时，价值理念得到了升华和提升。

激昂着地方曲种的浓厚意蕴

《儿的魂 娘的心》演唱形式选取的是潞安大鼓。潞安大鼓板式丰富、旋律优美动听、韵味独特，它是中国北方地区的主要曲种之一。其特点是说唱相间，以唱为主，伴奏为唱时不伴，下句加奏过门，唱词多为七字句，也有五字句、十字句和字数不等的长短句。潞安大鼓的唱腔属于板腔体结构，唱腔板式主要有流水板、花板、哭板、垛板、散板等，另外还有起板、起腔、送板等过渡性板式。曲本创作中，我根据剧情发展和人物环境中的塑造，灵活采用多种句式结构，力求使音乐设计得到充分发挥。在音乐设计方面，崔元清老师将潞安大鼓的板腔体结构运用自如、尽情渲染，流水板、哭板、跺板、散板、送板等在特定环境中得到了充分诠释。当悬崖险路，光山秃岭，突围队伍沿着山坡，像数条长龙向十字岭北部蜿蜒伸去。“那一日，敌机摆开长蛇阵，妄想空中一口吞。俯冲目标狂轰炸，山崩地裂黑烟熏。霎时间，八路军总部陷围困，参谋长沉着指挥破敌群。”危急、紧张的险境中，音乐也随之激越。当母亲得知左权牺牲在战场，悲痛欲绝，一声哭板起腔“我的满崽儿啊——闻噩耗，天旋地转站不稳，撕碎肝肠痛碎娘的心。想不到，正当之年儿命尽，恨不能，拿出娘命换儿命，舍去娘身换儿身。”每个音符满含对儿子的爱，对敌人的恨，浸透着血泪悲情。一幕幕往事勾起母亲的思念，音乐节奏层层推进，声声情、句句爱、字字泪拨动灵魂的深处。“临行前，儿拽着娘的衣牵着娘的魂，拉着娘的手啊揪着娘的心。儿走后，娘天天盼望儿回信，娘天天盼儿传佳音。娘一天天等啊一天天盼，26年，26年啊——26年，娘常常发愣常自吟，26年，娘苦苦守望盼儿音。26年，娘天天祈祷儿幸运，26年，娘望了清早望黄昏，盼望我儿见娘亲。”跺板、排比，娓娓道来、层层递进，寄托着母爱，融进了期盼，想儿、念儿、望儿、唤儿震颤、煎熬着母亲的内心，通过演员的精彩表演，逼真传情。“我的满崽儿啊——太行山巍巍儿挺立，娘点亮灯笼挂房门。灯笼照明将我儿引，灯笼高悬我儿看得真。灯笼高照我儿不会迷方向，通天大道定将我儿引进门。娘知儿，革命道路走得对，娘懂儿，一生报国主义真。娘敬儿，危难时刻秉大义，娘叹儿，赴汤蹈火为他人。娘喜儿，对党忠诚儿孝顺，娘赞儿，太行山上壮英烈，英雄丰碑染忠魂。”一位母亲以她博大的胸怀，坚韧不拔的毅力，让家国情怀得到无尽的渲染和诠释，善良、无私、大义的母亲形象跃然纸上，难以释怀。

凝练着创演团队的责任担当

作品创作倾注了心血，而作品排练更是融进团队的艰辛，融注大家追求精品的不懈意志。这次担任《儿的魂 娘的心》的导演是王红玉、贾庆燕两位老师，他们在多次牡丹奖大赛中积累了丰富的经验，她们对潞安大鼓情有独钟。这次从接到曲本任务开始，两位导演便进入了艰苦的细研磨炼中，如何准确把握人物形象，如何让演员跳进跳出中合理切入，如何在高潮中让音乐融为一体，两位导演可谓煞费苦心。对担纲作品的优秀青年演员霍亚杰来说更是一个挑战。霍亚杰作为上党地区的优秀青年演员，已经多次参加过全国曲艺大赛，在全国崭露头角，他表演的潞安大鼓《一杆秤》《合磨》《福堆儿孝亲》《儿子要上学》等为大家留下了深刻印象，其塑造的人物形象深深刻在观众心中。这次潞安大鼓《儿的魂 娘的心》被选中参加全国曲艺大赛，霍亚杰感到十分激动和兴奋，他默默地为自己加油鼓劲，为此付出很多心血。从2022年3月份第十二届中国曲艺牡丹奖初赛开始一直到8月份，他和导演、乐队每天排练时间将近15个小时，虽然很辛苦，但大家都拧成一股绳，希望用最好的状态参加牡丹奖大赛，展示长治曲艺人的风采。

《儿的魂 娘的心》用群众语言写真实故事、表达真情实感。我和演员一起剖析剧中人物，让演员更好地感受左权母亲思念儿子的感情，增加作品的真实性。在左权将军和左妈妈身上如何刻画他们的形象，对霍亚杰是一个前所未有的挑战，以往作品人物的塑造，多是塑造年轻人或者老年的男性，而这次他要塑造风烛残年、饱经沧桑的80多岁的老人，可谓难度之大。为了塑造好人物个性，二十多岁的阳刚小伙子认真揣摩人物，每句唱词，每个动作，甚至每个表情，两位导演对其进行逐一指导。为了把80多岁的左妈妈表演得逼真传神，霍亚杰在动作、眼神、身段、步履、内心独白、说白上认真领会导演的意图，并化为自己的真谛。功夫不负有心人，伴着激越、沧桑的旋律，演员情不自禁进入情节，对作品中的每一个人物塑造，无论是左权的勇敢顽强、译电员的担心牵挂，还是左妈妈的伟大母爱，霍亚杰都拿捏得很有分寸，全身心融入到表演之中。每次演到动情处，自己都情不自禁地感动得热泪盈眶，把人物演活了、演准了，在跳进跳出中顺应自如，红色题材全新绽放。

节目正式录制那天，霍亚杰身着浅绿长衫清秀脱俗，精彩的舞台表演和出色的唱腔处理丝丝入扣，极富感染力，这次对霍亚杰来说也是一个大的提升，为他今后的艺术生涯打下了深厚的根基，他在不断领悟潞安大鼓的艺术精髓，努力传承发扬好这项非遗瑰宝。

奔腾着开掘精品的艺术永恒

太行山区的人民一代代传唱着《左权将军》之歌，左权的英勇奉献深深刻在老区人民的心中。今天，在十字岭周围簇拥播种的纪念林，成为靓丽的风景。当年光秃秃的山岭，如今已是山花烂漫，松涛万顷。

太行碧血凝秋花，家山千里欢腾日。潞安大鼓《儿的魂娘的心》获得了第十二届中国曲艺牡丹奖节目奖，得到了评委的一致赞许。作为太行山革命老区的后代，我的感受颇多：创作中我不仅采撷到宝贵的素材，也对太行精神有了更深层的感悟。太行山是一座光荣的山、英雄的山、母亲的山，是八路军的故乡、子弟兵的摇篮。这里创造了“小米加步枪”的传奇，铸就了一支攻无不克、战无不胜的军队，与人民群众心贴心，手牵手，建立了血浓于水的感情，涌现出许多支前模范，出现了“母亲叫儿打东洋，妻子送儿上战场”的动人画面。太行奶娘为保住八路军的后代，在日寇的威逼下，亲手将自己的儿子交出，眼睁睁看着他被鬼子挑死。太行山是一位英雄的母亲，以她博大的胸襟、坚韧不拔的毅力和无私无畏的奉献精神谱写了一曲江山就是人民，人民就是江山的伟大史诗。走进八路军太行纪念馆，映入眼帘的一盏油灯、一架纺车、一口井、一棵树、一辆独轮车、一根扁担、一双布鞋、一双鞋垫和一把野菜，让我牵魂动魄，我咀嚼著一个个生动的故事，感受着岁月烽火中的太行精神，感悟着那一个个慷慨英雄、一个个热血男儿和爱国志士在血雨腥风中用他们的家国情怀续写出璀璨夺目、光耀千秋的生命年华。

文化是民族的精神命脉，文艺是时代的号角。这就要求广大文艺工作者要深刻把握民族复兴的时代主题，把人生追求、艺术生命同国家前途、民族命运、人民愿望紧密结合起来，以文弘业、以文培元，以文立心、以文铸魂，把文艺创造写到民族复兴的历史上、写在人民奋斗的征程中。今天，站在历史的潮头，回望那不寻常的烽火岁月，追逐那些感人的故事。我们不能忘记，是太行山的小米滋养了革命，是太行山的一草一木护佑了革命，是太行山人民的血肉之躯捍卫了革命。太行山滋养了革命的老区，让生长在这片热土的我们总是心怀敬畏和感恩。潞安大鼓《儿的魂 娘的心》不仅让我把信仰刻在血液里，更重要的是我将以太行山的雄浑和伟岸镌刻红色的记忆，寻找前进的力量，用双脚踏遍那片红色热土，用双耳聆听历史的烽火岁月，用手中的笔和镜头记录那些鲜为人知的感人故事。探源中国根、铭记中国魂，挖掘中国脉、弘扬中国风，自觉担当起传承中华红色血脉，演绎中华红色基因，开掘红色题材的重任，以充沛的精神内涵与独特的艺术魅力讴歌英雄、赞美英雄，颂扬时代、赞美时代，为人民而创作，为人民而抒怀！

太行山高，可以呼远！太行精神，代代相传！

（责任编辑/邵玉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