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时代中华民族共同体建设的三重张力解读

2023-05-15 07:03李洋何生海
关键词:共同体中华民族个体

李洋 何生海

(内蒙古大学,内蒙古 呼和浩特 010021)

习近平总书记高瞻远瞩地提出铸牢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的伟大论断,为新时代凝聚人心、汇聚力量指明了纲领性要求。本文旨在以张力为抓手,分析中华民族共同体建设中的时间延续性、结构互嵌性和空间融通性。以时间、空间和立体结构作为中华民族共同体建设的三重面向,以时间脉络延展出传统与现代维度,以社会网络结构来展演个体与国家维度,以空间延展出民族与世界维度。

“力”的概念最早作为物理名词具有相互作用的含义,在物理学中,张力就像是一根绳子向两个方向延伸出去的大小相等、方向相反、相互作用的力量之和,它如琴弦的两端,互相拉扯却又保持内在调和的状态,张力作为涵盖某一事物外延和内涵的有机整体,超越了静止呆板的表面形态,着眼于事物内部多维度、动态性的平衡与和谐关系。因此,只有认识事物内在贯通、相互作用的本质并把握平衡适度的原则,才能拓展事物的柔韧度与弹性空间。中华民族共同体建设在不同维度上的张力互相制约,相互支撑,其“合力”构成了中华民族共同体建设的总体张力和转化体系,以张力对中华民族共同体建设进行解读,旨在规避理论和行动中的偏废和缺漏。着眼于中华民族生成与发展的内生互补性和继承性,以转化联合、提炼重造、圆融共通的机制为中华民族共同体建设提供指引。

一、中华民族共同体建设中传统与现代的张力

(一)快速转型社会中传统与现代结合的议题

韦伯用“祛魅”来描述西方从宗教主导的神性世界变为世俗、理性世界的过程。吉登斯用“脱域”来展现现代性时空下,个体从原有社会关系中脱嵌所带来的认同危机。迪尔凯姆从社会失范的角度来提醒大众从传统农业社会向工业社会转型的运行危机。这些灼见无不指向快速变动的社会背景。近现代中国面临两次剧烈的社会转型期,其一是从王朝国家到现代主权国家的对接和转换,从传统王朝中臣民的认同惯性转向现代主权国家的公民认同。从对于王朝的一家一姓之忠转变为现代国家建设视域下对国家和民族的忠诚,对祖国的热爱之情。其二是我国全面改革开放后全球化浪潮所带来的社会冲击。多元性的文化景观和多样化的价值选择不断冲击着人们的日常生活。相比于西方社会从传统农业社会、工业社会到现代信息社会这一单一的线性的发展过程而言,中国的跨越式发展意味着在同一时间内会应对双重社会转型的挑战。

无论是从王朝国家向现代化国家的转型,还是从计划经济向市场经济的转变,都不可避免地涉及民族的传统与现代相结合的议题,即在时间维度上阐释中华民族生成、发展与建设的一致性脉络和内在合法性。关于民族的起源、形成和发展的争论历来各有侧重。原生论、永存主义和族群象征主义强调血缘、地域、语言等因素作为民族形成的根源,将民族身份和民族凝聚力归结于某种不可改变的原生纽带。而“被发明的传统”“想象的社群”“民族主义创造了民族”为代表的现代建构论则强调民族是一种现代性的建构物,它的认同基础是现代公民权所产生的特定政治认同。综合来看,西方民族理论在解释中华民族发展的历程与指导中华民族的现实建设时均有缺陷。原生论、永存主义等强调民族生成的天然纽带,从而忽略了国家在塑造民族凝聚力与进行政治整合中的功效。现代主义和建构论在很大程度上忽略了中华民族互动共生、交流融合的动态发展历程。完全意义上的民族虽然是近现代才形成的,但是,作为其原型的各族群交融历史却是源远流长的。单纯地运用西方民族理论来解释中华民族的发展,抹杀了有力维护国家统一、渗透国人精神世界的政治信念和优秀文化传统,消解了我国的历史延续性、文化传承性以及现存合理性。

中国社会治理水平的提升离不强大的民族凝聚力和向心力建设。在推进中国现代化的进程中,我国作为后发外源型国家不仅要赶超西方先发内源型国家,同时,又要避免现代化建设过程中自身特色的流失。既要现代性又要中国特色,这正是中华民族建设在时间延续上的困境之一。以张力作为融合与衔接民族过往、现在与未来的突破点,为我国特色社会主义建设提供了富有弹性、充满活力的阐释空间,以此来打破西方民族话语对中华民族建设的消解作用。

(二)“得天独厚”的古老中国与“独一无二”的现代中国

优越的自然地理环境在早期人类社会发展中发挥着举足轻重的作用。马克思指出,自然产品的多样性和差异性有利于社会分工,而这得益于温带这一自然条件。[1]我国丰富多样的自然禀赋为中华民族的生成和发展提供了向内汇聚力量的先发优势。从远古的刀耕火种到青铜器和铁器的使用,人类的生产活动与定居方式逐步得到改善,物质生活水平大幅提高。随之,人口规模扩大,人员不断地移动和迁徙,诸多的族群在漫长的历史中与其文化类型不断地发生碰撞,为中华民族的发展提供了源源不断的内生动力。

中华民族的悠久历史和丰厚文化底蕴显示出了中华民族历史的独特脉络,其更是政治智慧、人文价值、生存意义和凝聚人心的根本。现代民族国家的合法性与正当性一部分是来自人口、土地等实体性特征的继承。中国的疆域是各族人民共同开拓的,自王朝国家向现代国家的转型中继承了历史疆域与人口。正如徐黎丽指出的,海陆空组成的硬性实体疆域作为我国现代性的特征之一,正是源于古代疆域的承继在现代科技中的扩展与融合。[2]国家合法性的另一部分根植于政治文化中的“大一统”“民心”“德治”等传统优秀政治理念。幅员广阔的中国并未如西欧一样发展为小国林立的割裂局面,这得益于强有力的中央权威的存在。秦王扫六合,废分封设郡县,建立统一的中央集权制国家,“车同轨、书同文、行同伦”,为后世奠定了基本政治制度框架。西汉时期,大一统理念进一步得到了加强。西晋结束了三足鼎立的割据局面,隋朝结束了动荡的南北朝,北宋结束了分裂割据的五代十国,元朝创建了地域空前浩瀚的大帝国,明清时期统一的多民族国家进一步得到了发展与巩固。正是在大一统格局的基础上,颇具权威的中央能够有效应对广袤地域上众多人口、多元族群的多重治理挑战,为国家的统一与社会稳定提供了保障。

倘若抽掉民族的传统内核,中华民族就会成为无源之水、无本之木。正如朱炳祥指出的,只有当国家现代化与民族传统文化在时间维度上实现联结,形成并致、交融和整合关系,中华民族传统文化的性质和功能才会随着国家现代化目标的牵引而发生转化,最终促进社会的良性运行。[3]中华民族共同体建设离不开国家现代性和中华民族悠久的历史、丰厚的文化底蕴间充分的互动交融。我国明确的现代意义上的“民族”概念是在1902年才出现的,但是中华民族绝不是在一夕之间形成的。大一统的政治形态在两千多年前就已经形成,中国是一个“既古老又现代”的民族,这无疑是对西方民族理论的超越,同时也是对西方占据主导话语地位的有力回击。

在中国式现代化推进中华民族伟大复兴的进程中,中国面对特殊的世情、国情和区情,必须慎之又慎。在矛盾多发的转型期,应运用强大的国家力量来引导、缓和内外部冲击,实现转型的“软着陆”。姜浩颖和邢亮指出,中国式现代化是具有“中国特色”的现代化,是党带领56个民族,实现14多亿庞大人口的现代化。[4]在这一建设过程中,充分认识到中华优秀传统文化与中国式现代化有着无法割裂的内在联系,应实现传统与现代的接轨与调和。将现代化理解为一种方式、策略和目标,它的发展必须配合中华民族优秀文化的情感、价值与意义,实现价值与目的的结合。在实现现代化的过程中,凸显古老民族的精神世界和价值内核,发挥其驾驭现代化资本潮流的根本功效。

(三)传统与现代的平衡——中国特色的因应之道

首先,正确地认识中华民族共同体建设中传统和现代张力间平衡的重要性。传统与现代如同硬币的两面,是不可分割的。“真正传统的力量并不因为发明而变得迷惑不清”,正如霍布斯鲍姆所指出的,“发明传统”的最终目的是创造与过去相连的机制,从大量的仪式、象征符号中借取资源,进行调整、仪式感和制度化。[5]保罗·康纳顿认为,正是在仪式中不断重复、宣称的动作和话语,达成了“共同体就此形成”的感觉。[6]这些均指明应运用传统力量来激发现代民族凝聚力的具体途径。因此,坚持马克思主义辩证统一原理与中国特色实践相结合,理解中华民族共同体建设中传统与现代的张力,充分认识到传统与现代之间相伴相生、互相转化的必然规律,以张力的平衡、调和展现出中华民族共同体强大的内涵深度、理论弹性与道路自主性特征,增强新时代下中华民族共同体建设的解释力度与阐释空间。

其次,以中华优秀传统为现代国家建设提供社会资本,打通二者间的有机联系与转化机制。“共同体是古老的,社会是新的”[7],应以优秀传统文化为民族共同体奠定价值底蕴,为现代民族国家拓宽发展路径,以悠久的历史为国家合法性提供可追溯的脉络,叙述其共有的民族记忆和深厚情感。中华民族的发展展现了“历史上各民族历经合之又合的内在运行机制,是各民族交往交流交融基础上的内在统一”。[8]当历史记忆与现代建设衔接一致、平和转化后,延续了统一多民族国家前后一致的内涵与叙事脉络,串联起了秦汉雄风、唐宋风采。所以,应传承中国共产党的红色精神基因,投身于当下中国特色社会主义建设。正如习近平总书记所指出的:“一个不记得来路的民族,是没有出路的民族。”[9]传统的厚度不仅是群体凝聚之魂,也是个人精神之根。毛泽东同志说:“从很早的古代起,我们中华民族的祖先就劳动、生息、繁衍在这块广大的土地上。”[10]通过对民族共同记忆的回溯和文化唤醒,人们得以超越时空界限,进入共通的心理场域与绵延的意识流,激发彼此相依、同气连枝之感。同时,也是对“我们是谁、我们来自何方、我们将走向哪里”的回应,再次锚定了民族身份与民族认同的根基。

最后,在现代国家建构视域下发挥国家力量的导向与引领作用,用传统优秀文化浸润人心,以实践传承民族精神。张维为指出:“中国是一个内蕴古老文明与超大型现代国家的重合体。”[11]古老的文明作为现代中国社会整合的丰富养料,以讲仁爱、重民本、守诚信、崇正义、尚和合、求大同的理念为中华民族的发展奠定了坚实的根基。以国家导向进行文化继承与创新,对中华民族文化进行创造性转化和创新性发展,以饱含时间长河中不朽的中华文明与智慧启迪心智。追求中华民族优秀文化的“神似”而不是“形似”,把握“道”与“器”的辩证关系。例如,继承传统文化中“礼”的精神内核而不是单纯地履行“礼”的形式,真正传承与实践“礼”的背后的仁爱之心、友善之心和恭敬之心。

二、中华民族共同体建设中个体与国家的张力

(一)原子化个人与网络空洞的形成

急剧变迁的时代背景下,国家面临着如何回应个体需求和欲念、促进个体公民与社会的有机整合以及维持社会良性运行的议题。与西方以法理为基础形成的契约社会不同,作为最高层面的中华民族共同体建设,离不开社会结构内部各子系统和子要素在情感、经济和政治上的紧密相依。[12]当下面临迅速的社会转型期,我国社会结构的各个子要素和子系统面临着重构与再塑的任务。中国传统的乡土社会和稳定的熟人关系网络受到两次社会转型的冲击,当前国家建设面临将“脱网”的个体“重嵌”化和培育现代公民的双重要求,重塑社会网络结构,以此激发社会活力。

其一,传统的农业社会中囿于地域和人情等因素,广大群众的独立人格、自主精神和个体价值发育不足。社会的持续稳健发展需要国民的理性能力实体化,即培育现代国民对民族国家的认同。正如尤尔根·哈贝马斯在《后民族结构》中指出,借助于民族观念,国家成员得以超越对于村落和家庭、地域和王朝的天生忠诚,建立起一种新型的集体认同。[13]

其二,市场经济逻辑推动了自由、理性、民主等观念的兴起,人口快速流动,以地域、家族为联结基础的社会网络断裂和急速变动的社会意味着“不确定性”的成倍增加。个体失去情感归依的原点与社会支持网络,成了浮萍般的原子化个体。同时,在市场经济转型及全球化的冲击下的个人主义和功利之风盛行,个体的人生价值与生活意义流于平面化,缺乏宏大崇高的目标和精神追求,一些行业、地域产生“抱团”行为,以追求物质利益为首要目标,造成“集体个人主义”的泛滥。

个体与社会的重新整合就是将“脱网”的“离散者”重新嵌入社会关系中,与国家建设保持内在同步性与一致性。为此,从传统的王朝中“脱嵌”的个体需要进行“再嵌化”。这一任务面临着复杂的内外部冲击,增加了中华民族共同体建设的复杂性和困难程度。作为个体的自由体验与作为整体的国家公益之间的摩擦,离不开对于张力的把握,既要保障个体自由,又要维护国家统一和民族团结。周平指出,现代民族国家建设的过程中,不仅要重视56个民族聚合体的多民族共同体属性,同时要关注国民共同体属性凸显其作为现代民族的一般本质。[14]从传统的王朝忠诚走向“国民共同体”的建设视角,以国民身份作为个人认同的首要选择,将全体人民纳入共同的社会建设体系中,塑造更广泛、平等和一体化的身份来作为民族团结的根基,赋予个体参与国家建设的权利和承担民族复兴的时代责任。

(二)国家建设与个体自由之间的摩擦

当前,以美国为首的西方国家利用人权、民主、自由等旗帜消解我国作为独立主权国家的合法性,在此背景下,中国需要回应个体自由和保障国家公益这一张力的议题。

首先,作为兼具生物属性和社会属性的个人,必然与他人和社会产生关联,社会关系的制约性注定了无法产生完全自由的个体和绝对自由的空间。无论是从人类社会早期,亚里士多德语境中“人是政治性的动物”,到近代工业时代下马克思笔下“人是社会关系的总和”,都指出个体与社会关系存在必然性,绝对自由只能是空中阁楼,即使是社会契约论的提出者卢梭也认为“人生而自由,却无往不在枷锁之中”。我国的儒家经典中“随心所欲不逾矩”的理想状态,表明了个体在各种关系中从容自在的至高境界,这种“不逾矩”也是个体通过内化外部社会规范后达到的相对自由。

其次,社会的长期平稳运行需要统一的力量来抑制混乱,打造安定和谐的社会环境。社会秩序的维持和公共利益的增长需要某种至上性的、合理性的国家权威的存在,这种权威性就是公共意志的凝聚。公共意志取之于民、用之于民。民族国家的合法性基础就是私人利益之上最大化保障全体公民的公共利益。国家的集体性特征正是为促进个人发展、保障个体权利的辅助性力量。国家的稳定发展源自公民的参与,同时又是公民参与的保障。但是,现代社会的多样性赋予个体极大自由性,在张扬自我的同时,却在一定程度上压缩了公共意志的空间。个体自由的过度膨胀削弱了国家的凝聚力,造成了国家与个体之间的摩擦。

随着我国改革开放的加速和深化,社会的不确定性和流动性增大,安全感、信任感和社会互助缺位,这种信任“真空”与网络空洞需要国家力量进行补位建设。中国自古以来践行的德治优势和礼法并重理念为处理个人和国家关系积累了丰厚的价值导向和实践经验。儒家经典有云:“导之以政,齐之以刑,民免而无耻。道之以德,齐之以礼,有耻且格。”内化社会规范并自觉实践的个体会取得更充分的自由,从而达到“从心所欲不逾矩”的自在境界。正如齐格蒙特·鲍曼所指出的,人们期望国家力量来减少转型社会的错乱、阵痛、风险和各种不确定性,却往往忽略了自身这一中坚力量,“挽回安全感必定是一个由‘自己完成(doityourself)’的任务”。[15]个体与国家的关系就是将“小我”幸福与“大我”公益相联系,在当前中华民族共同体建设中,结合国家建设视角与个体能动性并共同发力,建立个体幸福与国家发展的内在关联性,为个体生命增加丰富性、厚重性与深刻性。

(三)个体发展与国家建设的相成之路

中国作为团结统一的多民族国家,积淀了丰富的政治智慧。个体与国家之间的“共生”不仅是一个事实存在,也是与价值建构相统一的概念。[16]中国传统文化中的“家国一体”理念早已蕴含了个人和社会建设的同构进路,将个人、家庭、群体和国家的利益整合在一起形成“集体主义”,这与西方的“个人本位”逻辑有根本区别。[17]儒学以塑造积极入世、刚健有为的个体为志趣。在国家建设的逻辑上,以“修齐治平”的理念将个体、家、国与天下纳入同一进路。中国传统的社会结构以“家”为核心扩展出政治、经济和文化秩序,这种层层递进的社会结构增强了个体与社会的联系,减少了社会摩擦。同样,中国特色社会主义建设有别于西方自由主义的发展逻辑,坚持个体自由保障和集体公益并重、公益政治优先于权利政治的导向。[18]铸牢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就是将国家认同作为第一序列,坚持公益政治为先。

面对从王朝国家向现代国家转型期出现的“认同真空”以及现代性下的高异质性和高流动性的双重危机,亟需增强社会网络结构的向心力。“在自由度增长的人性之中,人可以更堕落也可以更升华”[19],而升华的自由一定是与宏大的社会价值和人类进步相衔接的。中华民族共同体建设仅靠共同的文化底蕴与历史渊源来凝聚国民是远远不够的,还需要真实社会中共同的公共生活和政治参与来保障人民权益。社会公众只有切身地参与和个人生存密切相关的公共决策和民族复兴的进程中,才能实现对周围环境和社会结构的感知,从而获得更高的自由体验和当家作主的真实感受。中国共产党始终坚持“人民至上的情怀”,践行天下为公的实践理念,达到个体参与与国家发展的内在理念契合性与行动耦合性。[20]

在国家建构视域下划定“群己权界”的同时,构建个人与社会网络的“有机联系”。弗朗西斯·福山指出,现代社会就是内在自我与外在自我相契合,才能形成完整的身份。[21]当个体的内在自我与社会相调适,以保持一种情感、政治、文化上的联结,减少现代化危机下变成自顾自的群体和个体,化解群体因资源争夺、价值对抗、文化冲突所产生的零和博弈。塑造现代国家中的理性公民,化解群体交往中的冷淡疏离与“区隔化”心理,以主人公的身份参与社会治理,共同敦促社会整合与进步。马克思指出:“只有在共同体中,个人才能实现全面自由的发展。”[22]当共同体价值缺乏对个体的考量,只能形成“虚假的集体”。注重国家建设与个人欲求这对张力的合理性与内在融通性,只有个人意志与国家意志的统合,才能实现有组织的民主,而不是一盘散沙。[23]中华民族共同体的建设就是将个体价值塑造与社会团结、国家发展进行统一方向的塑造,铸牢内在共通的价值。在具体实践上,从社会管理走向社会治理,大力推行基层民主,突出广大人民群众的权利与义务,致力于打造公共空间,构建疏密有致的社会网络与社会联系,释放社会活力。

三、中华民族共同体建设中民族与世界的张力

(一)全球化潮流中的危机与生机

对全球化定义进行梳理的时候,各家定义不一而足,但无可否认的是全球化将各国命运联为一体的趋势明显增强,不仅是经济全球化、政治全球化、文化全球化等全方位的联系,更是个人、机构和国家间互相依赖的关系深化过程。正如习近平总书记所说:“这个世界,各国相互联系、相互依存的程度空前加深,人类生活在同一个地球村里,生活在历史和现实交汇的同一个时空里,越来越成为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的命运共同体。”[24]与20世纪初人们对于科技进步和全球化的乐观心态相比,气候变暖、恐怖主义、核危机等全球性问题激发了人类对携手合作与共建共治的迫切需求。人类命运一体化已经成为世界各国的发展大势,各国必须秉承积极主动的态度,为人类的共同命运承担责任。

全球化推动各国形成前所未有的紧密联系的同时,也在不断冲击着个人对空间、文化和政治的感知。新技术与全球化促使人们的生活方式和群体认知发生改变,身份错位和意义缺失频发。“地球村”的概念形象地阐明了数字革命将全球的互相依赖提升到新的高度,新兴技术改变人们心理感知和社会交往图景;超级全球化与民族意识反弹相混合,技术升级与社会意识变迁并存,使得在遭遇“他者”文化强劲来袭的时候,神圣历史、传统价值等界定自我身份的功效迅速丧失。此外,由于对超级全球化的反弹,民族意识和边界被再度强化。这种边界巩固与消失的张力在时代背景下彼此拉扯,重塑着国际社会形态。

大道不孤,天下一家。在全球治理视角下看待人类命运,没有任何一个国家能够独自应对全球化下的信任赤字、安全危机等问题。这无疑为破除“彼我”的二元区隔思维、关注人类联结与整合的机制提出新的要求。每个主权国家无论领土大小、经济强弱,均享有平等地参与国际治理的主体地位。伴随着全球化进程,在空间维度上扩展出来的民族国家和世界之间这对张力凸显。人们联系与交往的广泛性、深入度达到了前所未有的程度,命运一体的特性被无限放大。中国在世界舞台上被委以重任。习近平总书记一针见血地指出:“世界好,中国才能好;中国好,世界才更好。”[25]西方国家对修昔底德陷阱的炒作会随着中国致力于推动国际治理秩序而非权力秩序的行动而灰飞烟灭,中华民族共同体的和平和发展产生正向的外溢效应,将会逐步惠及周边地区,稳定国际发展。

(二)对抗与和合共存的时代特点

面对劲头强势的全球化浪潮和风云诡谲的国际社会,各国面临着如何平衡民族共同体与人类命运共同体之间的张力,既要保护自身的利益又要达成国际间的通力合作。全球化在解构地域限制的同时,增强了各国之间的客观联系与合作需求。当前国际社会的治理单位仍旧是以疆域分界、文化特色和维护国家利益优先的民族主权国家,国家实体必须拥有政治外壳。正如张文木指出,缺乏国家保障的财富只是一时的,唯有独立的主权国家政治才是财富的灵魂。[26]同时要认识到,只谋求自身民族发展绝不是长久之计,从西班牙无敌舰队的覆灭到日不落帝国的衰落,这些深刻的教训即世界各民族国家的命运并非长盛不衰,世界格局也是不断变动的,这就是社会发展的辩证法。

许倬云先生指出,中国从来不是独善其身、遗世独立的形象,中国的历史与经验也是全球的共同经验,“万古的江河,不只属于中国,也属于全人类”。[27]从春秋时期提出的大同世界理想到康有为的“三世”说中对升平世的期待,无不体现出中国人民对未来美好生活的向往。马丁·阿尔布劳指出,目前全球治理面对的主要挑战是价值理念的危机,日益先进的现代化数字技术手段可以应对人口流动的统计、管理和追踪等技术难题,但是无法回应人类对共同命运的责任感、生存伦理和价值理念的关注[28]。唯有以诚挚的真心打破全球割裂化的乌云,以真诚的渴望拥抱彼此,才能实现重建巴别塔的共同热望。

(三)民族复兴与人类命运共同体的融通之道

习近平总书记指出:“人类是一个整体,地球是一个家园。面对共同挑战,任何人、任何国家都无法独善其身,人类只有和衷共济、和合共生这一条出路。”[29]中国的历史经验告诉我们世界是动态发展的,任何组织与社会都如生物细胞一样会老化、重组和更新,闭关自守、故步自封只会导致国家僵化、发展受阻。而前瞻性的计划和创新开明的态度可以促进新事物的萌芽发展与国家的平滑转型。中国遵循当下国际规则,同时积极推进全球治理格局的形成。中国共产党在党的十八大报告中明确提出“人类命运共同体”的概念,打通文化、疆域的界限,以“命运”这一富有哲思的概念寻求全球治理的共同情感与协商基点。

清醒地认识到中华民族共同体与人类命运共同体建设的同构进路。张淑娟指出,拥有共同的文化理论渊源的中华民族共同体与人类命运在新时期理论践行方面存在巨大张力,以民族共同体为单位的国家建设也是通向全球性政治格局发展的进阶之路。[30]中华民族共同体作为人类命运共同体中的一员,最终实现的是马克思主义语境中的“人类的共同进步”。

中国坚守与传承历史中“安天下”的大国担当、延续着“四海一家”的优秀政治文化理念,积极承担国际责任,坚定维护世界和平,以促进全人类发展为己任。传统中国文化中的“天下观念”打破了疆界和地域的限制,使得中国较少有偏狭的民族观念。[31]我国始终坚持有容乃大、辩证统一的发展理念,包容各地区差异性、多样化的发展。中国文明的一大异彩就在于其思想中的调和思维,作为天下通达的道理可以维持均衡。[32]这样的宏大格局避免了仅着眼于国内建设,而是将视野投向了宏观的天下全相。从中华民族共同体、亚洲命运共同体到人类命运共同体,逐步扩散出去的是一个互利共生的同心圆系统。在和合文化体系下成长的中国已经超越了地缘政治的界限,“天下”的概念是对人类共同福祉的如一追求。正如许纪霖先生指出,经过扬弃后的新天下主义正是一种打通封闭自我内在建设与世界秩序发展的共通理念,我国正逐步以天下格局或者文明国家取代民族国家的建设。[33]在引领全球治理、推动经济发展、承担气候责任、进行国际援助等全球事务上,中国总是身先士卒。截至2022年3月23日,中国已经同149个国家和32个国际组织签署200余份共建“一带一路”合作文件,让更多国家与中国一道搭乘发展的列车。[34]事实胜于雄辩,中国真正地践行自古已有的“达则兼济天下”的箴言。

结论

把握中华民族共同体的建设张力,是其内在意蕴和价值的扩展,也是技术之道与价值之道的深入结合。三重张力构成的六个维度相互交织、互为补充、密不可分。中华民族共同体的稳健发展取决于能否合理平衡这三重张力,进行一致性表述。为中华民族共同体建设提供源源不断的资源和生机,为人类发展模式贡献中国方案与经验。对张力的把握和平衡是铸牢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的方向性把控与全局性考量。中华民族走向共产主义仍旧是一个艰难和长期的过程,[35]但是,中国在民族建设方面的经验和成就有目共睹,这有利于树立中国形象与表明中国担当的决心,为人类命运发展贡献更多的中国智慧与治国方案。

猜你喜欢
共同体中华民族个体
爱的共同体
共建人与自然生命共同体
中华民族的独立之路
聚焦中华民族之瑰宝“非遗”
构建和谐共同体 齐抓共管成合力
共同体的战斗
为实现中华民族伟大复兴提供有力保证
关注个体防护装备
From Xia People to Han People and to Chinese Nation— A Study of the Trajectory of the Cohesion and Integration of Chinese Ethnic Groups
个体反思机制的缺失与救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