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年顾准在江阴抗战纪实

2023-05-12 15:43徐泉法
世纪风采 2023年5期
关键词:陆桥顾准江阴

徐泉法

笔者了解顾准是从吴达人开始的。1940年至1941年间,吴达人在澄锡虞地区担任中共东路特委宣传部长、中共澄锡虞工作委员会书记、江抗总办事处副主任、苏南第二行政督察专员公署专员等重要职务。对这样一位重要党史人物,在上世纪80年代征集党史资料的时候,澄锡虞各县党史工作者都没有采访过他,更没有他的回忆资料。许多年以后,才知道吴达人原名顾准,当代中国著名的思想家和经济学家,早在1974年12月3日在北京不幸逝世,终年59岁!本文记述吴达人青年时期在江阴从事抗战工作的几个故事,因为他是以顾准原名闻名于世的,所以叙述时都统一写为顾准。

为农抗会主任填写入党志愿书

顾准原籍苏州木渎,1915年7月1日出生于上海南市顾家湾,随母姓取名顾准。小学毕业后,因父亲经营失败陷入破产,进人中华职业学校读书。读完两年初级班后,被迫辍学,经人推荐到上海立信会计事务所谋生,这年他才12岁。1935年2月,顾准加人中国共产党。1937年11月中共江苏省委成立后,顾准先后担任省委职员运动委员会书记、文化界运动委员会副书记等职务。1940年7月,江苏省委调顾准到苏南东路工作,担任中共东路特委宣传部长,负责江南社,并经常去常熟县委、太仓县委指导工作。同在一起工作的赵秀英,担任特委妇女部长,是一位刚从上海来到抗日根据地的20岁姑娘。上世纪80年代初,赵秀英回忆说:“顾准工作有办法,我是跟着他,学做农村工作的。”

1940年9月,谭震林将江抗东路指挥部从苏(苏州)常(常熟)太(太仓)西移澄(江阴)锡(无锡)虞(常熟)边区,在江阴东乡的蒲市里等村子流动驻扎。当时,澄锡虞正处于武装开辟抗日根据地阶段,建党、建政等工作千头万绪,急需要大量干部。谭震林对顾准在苏常太的表现是满意的,知道他工作起来有一股文化人的劲头,看问题很准,分析很透彻,能够独当一面完成分配的任务,于是就把顾准调到澄锡虞地区,除保留特委宣传部长职务外,又先后任命他担任中共澄锡虞工作委员会书记和江抗总办事处副主任。

顾准在三大职务压力下并没有畏难情绪。这年他25岁,英俊的面庞上架着一副眼镜,全身上下充满了青春的活力。他冷静地观察分析了澄锡虞地区的抗战形势,由于江抗军事力量的出现,人民大众都充满了期待,满腔热情地支持和拥护江抗。但是,澄锡虞依然是敌顽我三方政治势力角逐争夺之地,江阴、无锡、常熟等县城及一些重要集镇,都驻有数量不等的日伪军队,坚持反共立場的国民党忠义救国军躲到暗处,虎视眈眈地盯着江抗的一举一动。江抗必须时时提防着。当前,他觉得首先应该把建党工作抓起来。澄锡虞工委管辖的江阴、虞西、沙洲、无锡、锡北五县,除无锡县早在1938年5月已经建立县委,其余四县,县委还未建立,这势必影响基层党组织的建立和党员队伍的发展壮大。

9月下旬的一天,顾准召集包厚昌、王新、王新民、于玲等人在江阴县祝塘镇附近开会,讨论成立中共江阴县委的事宜。他说:“江阴县委的成立迫在眉睫,委员就由于玲、王新、王新民等人担任,目前暂缺县委书记人选,就由我先兼一兼。”这个会议的召开,宣告了江阴县委正式成立。未几,澄锡虞工委任命工委委员、祝塘办事处主任沈德辉为江阴县委书记。江阴县委成立开了一个头,接着锡北县委、虞西县工委、沙洲县工委相继成立,姚家礽、钱国华、蔡悲鸿分别担任书记。顾准又督促各县迅速建立区委,区委下建立党的支部。作为澄锡虞工委的书记,顾准还亲自发展共产党员。有一段时间,他因工作需要住宿在江阴县祝塘镇永平乡乡长王福根家里,得悉本乡北山头村有一个叫王祖福的年轻农民,被选为村农抗会主任,因为不会填写入党志愿书十分苦恼。他立即找来王祖福,听王谈了对共产党的认识,决定亲自介绍这位农抗会主任加入共产党。于是详细询问了王祖福的姓名、年龄、房屋、田产、家庭成员和住址,亲笔为王填写了入党志愿书。不久,王祖福加人中国共产党,成为永平乡党支部的一员。1982年笔者采访王祖福时,时年63岁的老人,还深情地说:“没有吴达人(顾准在东路时的化名)为我填写入党志愿书,我还人不了党呢!”到1941年7月,江阴地区就建立了16个区委,88个党支部,565名党员。

1940年10月,顾准担任江抗总办事处副主任。总办事处设立在祝塘乡村,设有民抗总司令部、经委会和教委会等机构,下辖8个办事处。《大众报》记者萧湘曾在一篇报道中写道:“那天下午,某支队与总办事处会合了。好伟大的办事处,六七个单位一起流动,合起来二百多人,比一个连队还要多,男女老少,形形色色,真像《铁流》中所描写的一股铁流。”总办事处是一个地级半政权机构,承担的首要任务是发动群众参加抗日,需要大量的民运工作队员。顾准决定开办一个澄锡虞区民运训练班,以适应抗战形势的需要。

顾准的工作效率特别高,经过短时期的准备,第一期民训班就开学了。顾准直接负责民训班工作,并配备了大队长和副大队长。当时从上海、苏州等大中城市来到澄锡虞抗日根据地的热血青年,无论是学生、店员还是工人,都要送进民训班学习。民训班接连办了几期,每期都有100多名学员。民训班跟随总办事处一起行动,经常进驻的村庄有江阴的蒲市里、南山头、北山头等。顾准亲自去民训班讲课,学员们都集中到民房前的场地上,坐着小凳或下垫一个背包。顾准博学多才,又擅长演讲,无论是毛主席的持久战思想,还是党的统一战线政策,或者国内外的形势,以及怎样开展民运工作的辅导,从他嘴里说出来,总是那么娓娓动听,有一种不可抗拒的鼓动力量,学员们听了心里都感到特别亲切。

讲课结束后,顾准总是走到学员中听取意见。有一次,他知道上海知识青年梅坚,因为长期住宿在稻草铺上,感染上了疥疮,周身又疼又痒,却没有一句怨言。他嘱咐梅坚一定要到江抗后方医院及时治疗。因为没有西药,只能用中草药涂抹。经过一段时间的培养观察,顾准和民训班大队长朱一介绍梅坚参加中国共产党。这件事过去了40多年,直到上世纪80年代中期,笔者前去杭州采访梅坚,她对顾准接近民众、体贴热情的工作作风,仍然赞不绝口。另有一个学员陈洁,在民训班学习时,兼做总办事处的记账工作。有一次,她对100元钱的账结不出来,急得快要哭出声来。顾准少年时期就进上海立信会计事务所做学徒,由于他的刻苦钻研,自学成才,成了一个闻名上海的会计专家,1935年商务印书馆出版了他编著的《银行会计》一书,被列为《大学丛书》,他也被邀走上大学讲台。当他知道陈洁为结账的事发愁,就专门指导她怎样结账,很快理清了那100元的账目。

民训班流动办学,条件十分艰苦。顾准担任总办事处副主任,吃饭、住宿条件都要比民训班好一些。但是,他总是尽量与民训班学员吃住在一起。学员们每人发一只搪瓷碗,一只蓝布做的小挎包。吃饭时由每个班集体打饭和领菜。有一次,顾准晚到了,就喝着菜汤下饭,吃得津津有味的。他还喜欢和男学员们睡在稻草铺上,听取他们对办民训班的建议。为了应付日伪军的突然袭击,民训班每隔数天,就要跟随总办事处在晚上转移住宿地点。遇到下雨路滑,顾准就和学员们一样,脱下布鞋,换上用旧布条做的草鞋或者干脆赤脚行军。江阴东乡广袤的大地上,刻下了顾准和民训班学员深深的足迹。

率领祝塘常备队抓捕暗杀党

正当顾准忙着组建江阴、锡北、虞西、沙洲等县县委、开办民训班培养民运工作队队员的时候,祝塘以东的长泾、陆桥等地,发生了多起抗日民主人士遭受暗杀的血腥事件。第一个被暗杀的是长泾中学校长张大烈。张大烈曾经留法7年,1936年学成回国时,与波兰姑娘司达拉丝拉伐结婚。1939年暑假担任长泾中学校长,出于爱国之心,公开抵制开设日语课,受到民众的爱戴和支持。谭震林到达澄锡虞地区后,和张大烈成了知心朋友。张大烈坚决站在江抗一边,多次前往蒲市里江抗东路指挥部参加会议,公开宣传共产党的抗日民族统一战线政策,因此遭到国民党忠义救国军的仇恨。1940年8月30日黄昏,数名歹徒冲进长泾龙园茶馆,三枪剥夺了张大烈富有正气和才华的生命。第二个被暗杀的是江抗任命的陆桥镇镇长章在田。章在田因为拥护江抗,为江抗做了许多有益的工作。9月21日晚上,在陆桥集镇上遇刺身亡,凶手还威胁要杀害他的全家。他的独生女儿章秀芳毅然参加江抗,不久接任陆桥镇镇长。第三个被暗杀的是陆桥青年裁缝陆掌福。10月6日傍晚,陆掌福被一名暗杀党一枪打破头皮,接着又挨了一刀。他全身血流如注,赤手空拳与歹徒搏斗,咬断敌人一节手指,歹徒痛得哇哇直叫,又害怕暴露自己身份,丢下陆掌福就逃,青年裁缝才保住了自己生命。

这几起暗杀事件,惊动了谭震林。谭震林指示顾准迅速摸清底细,予以反击。长泾、陆桥都与祝塘相邻,敌人的暗杀活动直接威胁到中共澄锡虞工委、澄锡虞总办事处机关和全体党政干部、民运工作队员的人身安全。顾准接到谭震林的指示,立即着手调查暗杀活动的来龙去脉。原来,出生于长泾刘家桥的包汉生,江阴沦陷后投靠国民黨忠义救国军。1940年5月,包汉生以忠救军澄锡虞政治特派员身份从宜兴出山,率部回到长泾,继续与共产党为敌。这年6月16日.奉陈毅之命武装开辟澄锡虞的江抗二团到达江阴长泾,由青年裁缝陆掌福做向导,突然袭击了长泾刘家桥包汉生老巢。铁了心反共的包汉生自此网罗地痞流氓,组织暗杀党。他们白天干着农活,夜里三五人为一组,身藏武器,暗杀爱国民主人士和民运工作队员。谭震林得到顾准的汇报,要求总办事处保护好司达拉丝拉伐、章秀芳、陆掌福和民运工作队员的安全,同时派出江抗部队对暗杀党实施“分进合击”,由于暗杀党躲在暗处,常使合击扑空。

1940年11月,从陆桥又传出一个惊人的消息,江抗祝塘民运工作队队长林杰,被暗杀党两枪打死在陆桥镇附近的陈家坝!顾准对林杰是了解的,在民训班里,有一个戴眼镜的上海姑娘最爱唱《五月的鲜花》,歌声婉转凄凉,打动人心。有一次顾准讲完课,把唱歌的姑娘叫到面前,经过交谈,知道她原名周丽华,才17岁,在上海培明女中读初中时加人中国共产党。在学校参加反汪斗争时暴露了身份,学校党组织派她到江阴参加抗日根据地建设工作。这年8月,林杰到了祝塘,不久被安排进了民训班学习。结业后就担任江抗祝塘民运工作队队长,分配在陆桥地区参加民运工作。才一个多月,就遭到暗杀党杀害,她经常斜挎在肩上的一只蓝布挎包也被暗杀党徒抢去。江抗祝塘常备队队长于玲得到噩耗,带了常备队员把林杰遗体抬回祝塘安葬。顾准看到一个活泼可爱的姑娘头上的枪伤和鲜血,心中充满了对暗杀党的仇恨,就和于玲商量怎样为林杰报仇。第二天,顾准和于玲就率领祝塘常备队,风风火火赶到陆桥镇上,抓到了几个嫌疑分子,把他们押回祝塘审问,遗憾的是,暗杀林杰的两名凶手却漏网了。

谭震林对陆桥地区暗杀党猖獗活动十分震怒,认为这是创建澄锡虞抗日根据地的心腹之患,指示顾准带领民运工作队,前往陆桥地区发动群众,开展减租减息,让农民群众得到利益,便会自觉地站在江抗一边,从而孤立忠义救国军组织的暗杀党,最终彻底拔除这颗毒瘤。为了加强领导力量,谭震林派原昆山县委书记刘开基到陆桥,以区政督察员身份协助顾准工作。因为暗杀党躲在暗处,民运工作队在明处,随时有生命危险,顾准指示中共长陆区委书记兼区长王成之组建常备队,保护民运工作队的人身安全。不久又在林杰生前活动的乡成立自卫队,增强了保卫民运工作队员的力量。顾准虽然肩负着领导澄锡虞地区建党建政重任,每天工作千头万绪,但总是把陆桥减租减息和歼灭暗杀党的事放在重要议事日程上,或直接深入基层,征求民众对减租减息的意见;或当面听取刘开基、王成之和章秀芳的汇报,一起商量对策;或叮嘱长陆区常备队提高警惕,时刻保护刘开基等干部和民运工作队员的安全。

当群众发动起来后,暗杀党组织逐渐暴露,1941年2月初,长陆区常备队抓获3名暗杀党徒。顾准决定召开公审暗杀党大会,把暗杀党罪行揭露出来,把敌人的嚣张气焰打压下去。2月5日下午,长陆区政府在陆桥镇召开大会,本区各乡民众200余人参加,长陆区常备队担任大会的保卫工作。新任第二行政督察专员公署专员顾准、江阴县长李石屏、区政督察员刘开基、长陆区区长王成之、陆桥镇镇长章秀芳等领导干部都坐在临时搭建的大会主席台上。大会开始,李石屏宣布暗杀党犯下的种种罪行,王成之、章秀芳号召全区民众团结起来,共同努力肃清暗杀党,顾准在会上作了重要讲话。会上,宣判张、刘两名暗杀党徒死刑,绑赴刑场,执行枪决,另一名龚姓暗杀党徒因有认罪悔改表现从宽处罚。公审大会以后,暗杀党声名狼藉,成为过街老鼠,人人喊打。顾准又与祝文区区长于玲商量,派人打人暗杀党内部,收集敌人活动情报。不久,于玲得到暗杀党内部传出的情报,率领祝塘常备队,在一条从华士开往无锡的客轮上,抓到一个姓毛的暗杀党大队长,经审判后被江抗执法队公开镇压。

顾准在对付暗杀党问题上下了功夫,也收到了成效。但是,国民党忠救军包汉生组织的暗杀党数量庞大,遍布在澄东、沙洲、虞西等地10多个乡镇,他们处在流动状态,要在短时期内全部清除陆桥地区的暗杀党并非易事。对此,顾准常常自责没有全部完成谭震林交给自己的任务。1941年7月,长陆区委书记兼区长王成之,在暗杀党的枪口下流尽了最后一滴鲜血。顾准想到他们为了动员民众抗日,冒着生命危险,坚守自己的职责,而自己却无法保障他们的安全,感到非常难过。28年后的1969年2月,顾准在谈到王成之等人被暗杀时,不无沉痛地说:“这件事,我在政治上都是有责任的。”

敢于直言正视工作失误

顾准自1940年7月离开上海,前往苏常太、澄锡虞抗日根据地,担任中共东路特委(1941年3月更名为路东特委)宣传部长近一年时间(1940.7-1941.6),按理说,他在宣传工作方面应该留下许多资料,由于他早在1974年12月就不幸逝世,上世纪80年代初成立的各地党史部门,失去了当面采访他的机会,因此这方面的历史资料极少存世。他在苏常太时负责江南社工作,江南社主办《江南》半月刊和《大众报》三日刊,此外,还编辑出版毛泽东的《新民主主义论》、刘少奇的《论共产党员的修养》等小册子,供抗日军民阅读。在澄锡虞时,得到江抗东路指挥部正、副司令谭震林、何克希的支持,积极筹办地方版《东进报》,并经常为报纸撰写文章。1941年1月21日的《东进报》就刊有以吴达人署名的文章《东路地方行政制度改组的意义》,阐述废止保甲制度、由人民选举乡镇长以及即将成立专员公署等重要内容,当年在顾准领导下从事报刊工作的知识分子,都对他留有极好的印象。新中国成立后担任中共上海市委宣传部副部长的蓝瑛,谈到顾准时有一种特别亲切和崇敬的感觉:“我至今还能记得顾准高高的个子,瘦长脸,戴着眼镜,在我们面前侃侃而谈的生动形象。他尽管是一位党政首长,而更多的是学者风度。他的平易近人和实干风度,都为当地干部所称道。他勤奋好学,博古通今,忠于人民,忠于真理的特点,更一贯令我深深敬仰。”

这位新中国成立后屡受挫折而百折不挠的顾准,能够得到他当年的部下“忠于人民,忠于真理”的评价,应该是一种最好的精神抚慰。顾准在苏常太、澄锡虞的一年间,为我党的抗战工作做出了重大贡献。但是,也有个别事的处理方式让当时的领导感到不甚满意。第一件事是对路东特委在群众运动、青年运动和对中间分子的政策出现的过左倾向提了批评意见;第二件事是对东路领导人的文章在发表前作了局部修改,尽管所改内容是正确的,但事前未作请示,事后未作汇报;第三件事是一名无锡地区的三青团骨干在监管时脱逃。这第三件事情的经过是这样的:无锡地区三青团坚持反共立场,暗中大量收集江抗和新四军的情报,起到“阻止中间派,威胁进步派,领导顽固派”的恶劣作用。1941年5月,新四军保安司令部警卫一团与锡北常备队密切配合,一举破获了三青团无锡地区总部机关,抄获了全部文件档案资料,同时抓获了姚冬声、虞少白两个头目。怎样处置抓到的这两名三青团骨干呢?虽然无锡地区三青团对我党创建东路抗日根据地抱着敌视态度,做了不少干扰和破坏的事,但是当时我党与国民党处于合作抗日的状态,因此不能将姚、虞两人处决,于是就送到顾准所在的机关看守起来。

顾准时任苏南第二行政督察专员公署专员,专署没有警卫部队,顾准就把看守的任务交给警卫员小石负责。当时专署依然要时常转移,而农村住房没有关押人员的条件,因此要监管好这两个三青团骨干并非易事。顾准稍有时间,就去做两人的工作,态度友善,并不把他们当作犯人看待。有一天,姚冬声趁着专署机关转移时警卫员小石的疏忽,偷偷地逃走了。顾准立即向谭震林作了汇报,并承担了因自己疏忽造成被看守人员脱逃的责任。对没有逃走的虞少白怎么处置?谭震林决定,经谈话教育保证不再反共后予以释放。

姚冬声脱逃对顾准造成很大的压力。几天后,姚冬声给顾准写来一封信,对看守期间得到的友善待遇表示感谢,并劝导顾准迅速离开共产党和新四军。显然,姚冬声低估了顾准的革命立场和觉悟,但他的做法对顾准的伤害却不小。舆论对顾准很不利。有人批评他“抓了鸭子丢了鸡”,还有人数说他有文化人的骄傲。进入6月,路东特委调整班子成员,撤去了他特委宣传部长职务。不久,他担任的江南行政委员会党团书记等,都被撤销,并在路东特委会议上,批评了他看守疏忽致使三青团骨干姚冬声脱逃等失误。

顾准自进入江阴抗日根据地以来,几乎天天夜以继日工作,对党无限忠诚,对上级领导爱戴敬重,对他领导下的党员干部亲如兄弟,生活上也降低标准,喝菜汤下饭,在地铺上睡觉,雨天赤脚行军。可以说,他的立场是坚定的,品行是纯洁的,凡是接近过他的党员和民众,提起顾准,都有一种亲近温暖的感觉,即使几十年以后,这种感觉都没有消退。不过,顾准在受到撤职处分后,并没有为自己辩护,而是深刻地反省自己。他坦率地承认自己缺乏农村工作的实际经验:“我生长在城市,根本没有在农村生活过。以农业生产而言,小麦和韭菜还分辨得了,棉花和豆子就不认得。以农村阶级关系而言,只有模糊的地主、农民的概念,农村中阶级的划分,农村阶级斗争的尖锐复杂,我是茫无所知的。农村抗日根据地如何围绕武装斗争来组织各项工作,各项工作中如何贯彻党的正确政策,更无经验。”

在具体问题上,顾准也做了深刻反省和自我批评。他离开路东特委和苏南第二行政督察专员公署调到江南行政委员会担任秘书长,单位里订阅了几份上海敌伪报纸。1941年5月以后,这些报纸每天都载有日伪军在江南“清乡”部署的文章,比如沿河筑篱笆分割根据地等。顧准开始想向谭震林和路东特委汇报,转念想到六师师部和特委必定都订有这些报纸,而且必能从其他渠道获得敌伪军的情报,结果没有将敌伪报纸上有关“清乡”的内容向上级机关汇报。顾准认为这是自己没有尽责麻痹大意,是完全错误的。

1941年夏日伪军“清乡”前夕,大众剧团要从沙洲江边北撤,需要一个领导干部前去组织指挥。顾准在担任特委宣传部长期间,对大众剧团十分重视,与剧团负责人和团员们有着深厚的感情,于是亲自率领大众剧团到达沙洲江边,安全地把剧团全体成员送过长江。

进入7月以后,顾准的主要职务撤去后,突然空闲时间多了起来。他是每天都是满负荷工作着的人,很不适应这种闲适的状态。正在这时,苏南区党委通知顾准,组织上决定调他去盐城新四军军部另行分配工作。顾准从上海来到抗日根据地已经一年了,虽然工作上的事有得有失,但他总觉得有一股力量牢牢地吸引着他,让他不忍离开这里。他一边整理自己的书籍衣物,一边抽出时间前去祝塘北山头、长泾蒲市里等几个村子看一看,默默地向乡亲们告别。乡亲们并不知道顾准即将离开澄锡虞,更不知道其中的原委。就是当年与顾准并肩战斗的党政干部,包括民运工作队员,也不知道顾准为什么要离开他们。

7月中旬的一天,他在特委交通工作负责人傅学群的护送下,从祝塘出发,穿过日伪封锁线,顺利到达沙洲十二圩港。正当顾准在附近茶馆喝茶候船之际,突然被一个侦察员模样的军人抓住,押送到一间屋子里,从里面走出来两个人,看到顾准被押着,连忙前来赔礼道歉。这两人,一个是何克希,另一个是吴仲超,分别担任新四军第六师江南保安司令部司令和政委,此时正率领江南保安司令部暨警卫一团,在沙洲地区反“清乡”。三人见面,知道这是抓错了人,彼此都大笑不已。顾准说:“刚才我确实吃了一惊,不知押我的人身份,正在考虑如何脱身呢!”何克希、吴仲超当即安排午饭,饭后顾准登船,前往上海后再去苏北盐城新四军军部报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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