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村—天马遗址：山西从这里走来

曲村—天马遗址的一系列重大考古发掘成果，使晋国早期的文化面貌展现在世人面前，为探索晋文化的来源与发展提供了重要实物资料。

山西南部、汾河之东，东西向横卧着的崇山（又称塔儿山）将临汾盆地分为南北两个部分。10万年前的丁村古人在其西侧繁衍生息，4000年前的尧都平阳在其北部的陶寺遗址上。3000年前的晋侯墓地则在其南麓的曲村—天马遗址里，简称“晋”或“三晋”的山西，从这里走来。

这处著名的遗址，位于曲沃、翼城两县交界处的天马、北赵、三张、曲村4个自然村之间，面积近11平方千米。遗址很有气势，北部地面缓缓向南倾斜，东西向上呈和缓的波状起伏，南部有滏河自东北向西南流过。曲村镇位于遗址区西部，地势较低而平坦，正东略向北约1.2千米处的北赵晋侯墓地就坐落于遗址区的中部。

曲村—天马遗址的发掘历程

1962年，国家文物局谢元璐会同山西省文物工作委员会侯马工作站的一些工作人员首先发现了曲村—天马遗址。1963年秋，北京大学考古专业四名学生在此进行了试掘。1973年，考古学家苏秉琦提出“晋文化”这一学术课题。1979年秋，北京大学历史系考古专业商周组（1983年改为考古学系商周组）与山西省考古研究所（2020年改为山西省考古研究院）联合组成了考古队，既解决了北京大学考古专业学生实习的问题，又可以研究晋文化。考古学家邹衡亲自挂帅，调查、试掘该遗址和周围的其他晋文化遗址，明确了曲村—天马遗址的时代是自仰韶文化、龙山文化、夏文化和西周、东周晋文化直到秦汉，为长期大规模发掘作了充足的准备。

考古队在国家文物局的领导和支持下，于1980—1989年间对曲村—天马遗址进行了六次考古发掘，共揭露面积16506平方米，发现各时期房子6座、灰坑263个、陶窑9座、灰沟16条、道路1条、水井8口、墓葬832座、祭祀坑58个、车马坑14座、丛葬坑1个，出土了大量的铜、陶、玉、石、骨、蚌、漆器，“春秋五霸”之一的晋国在西周时期的文化面貌展现在世人面前。其中曲村北的“邦墓”随葬品中有商代铜器寝孳方鼎，原是商王康丁赏赐给侄子寝孳用于祭祀的宗庙彝器，周武王灭商后被周朝缴获，周成王在分封时赏赐给了叔虞，随葬品中还有《左传》中记录的“密须之鼓、阙巩之甲”等物品，及陪葬有3辆车、14匹马的车马坑等。这一遗址是晋国的始封地“唐”，且还是晋国早期国都“故绛”的观点和主张，自然地被一些学者提了出来。邹衡教授还认为曲村北的一座大型墓墓主人就是唐叔虞。1990年、1992年、1993年，对曲村—天马遗址又进行了三次发掘，也都有所收获。

令人惊喜的是，从汉代以来，该遗址中的两处墓葬未曾遭到盗掘破坏，直到20世纪80年代中期以前，仍是全国同时期遗址中保存状况最好的墓葬。1986年后，曲村—天马遗址屡遭盗掘。1991年冬，发生了盗掘该遗址北赵村大型墓葬事件，由此发现了晋侯墓地，全部发掘时不我待。考古学家李伯谦带领考古队，于1992—2002年八次清理晋侯燮父至晋文侯共9组19座晋侯和夫人墓葬，以及陪葬墓19座、祭祀坑50余座等，出土各类珍贵文物12000余件。每次发掘都有意想不到的收获。1992年、1993年，晋侯墓地的发掘连续两年被评为“全国十大考古新发现”之一，2001年被评为“中国20世纪一百项考古大发现”之一，2021年被评为“百年百大考古发现”之一。令人痛心的是，在被盗的8座墓葬中，估计有120余件青铜礼乐器被盗走而未曾面世。

晋侯墓地的重要考古發现

晋侯墓地随葬品中带有铭文的青铜礼器106件，有5位晋侯之名或谥号见于文献，他们分别是晋侯燮父、晋成侯服人、晋献侯稣、晋厉侯僰马、晋靖侯喜父。其中，晋侯稣编钟共两堵16件，其中14件曾盗失境外，后由上海博物馆抢救购回，最后两件尚留在晋侯稣墓中。编钟共刻铭文355字，记载稣在周王三十三年随周王东征夙夷的进军路线、取得的战功、俘获情况并受王赏赐的经过，涉及记时历日者有5条，学者们根据汉代司马迁《史记》中《晋世家》及《十二诸侯年表》等文献记载，对稣究竟是晋献侯还是晋穆侯、周王三十三年究竟是周厉王三十三年还是周宣王三十三年等问题纷纷发表意见。

第九个五年计划国家重点科技攻关计划项目之一的夏商周断代工程，把曲村—天马遗址的分期与测年、晋侯墓地的测年列为“西周列王的年代学研究”课题下的两个子课题，可见该遗址在西周考古中的重要地位。

其他知名的铜器还有叔虞方鼎、晋侯僰马壶、晋侯喜父盘、晋侯稣鼎、杨姞壶、楚公逆钟、晋叔家父盘、晋叔家父方壶等，为了解西周分封制和诸侯国的丧葬制度，以及多种器物的用途和制作时间等问题提供了十分重要的实物资料，也弥补了西周时期晋国文献记载缺失的遗憾，丰富了晋与倗、楚、杨等国的外交关系的史证。

其中最为重要的是114号墓随葬的一件精美的凤鸟铜尊，盖内有铭文“晋侯乍向大室宝尊彝”，经考证这座墓是第一位晋侯燮父之墓，凤鸟尊是他自作之器。2007年面世的铜觉公簋，簋腹内底部有铭文4行22字，其中有“王令唐伯侯于晋”的记述，意为周成王命令唐伯燮父来到“晋”地。周代诸侯分公、侯、伯、子、男五等，燮父由三等“伯”上升为二等“侯”，这就是燮父改国号、称“晋侯”的缘起。东汉经学家郑玄《诗谱·唐谱》记载：“成王封母弟叔虞于尧之故墟曰唐侯，南有晋水，至子燮改为晋侯。”周代的“晋水”就是今天的滏河，之北有北赵晋侯墓地，之南曲沃羊舍有5座南北均有墓道的中字形大墓，目前发掘2座，时代为春秋初期，墓主人无外乎晋侯和“曲沃桓叔”一族两种可能。联系到古、今本《竹书纪年》都记载晋侯燮父建造了一座精美的宫殿，周康王对此感到不高兴，派人谴责他，说燮父到了“晋地”怎么能够称作“晋侯”并且建造宫殿？考古文物与文献记载都与“晋水”有关，足见“晋水”是早期晋国核心中的核心。对于延续660余年的晋国而言：追根，这里是根；溯源，这里是源。

9组晋侯及其夫人墓葬中，除随葬铜礼、乐器外，随身之物还有精美的玉器。头部玉器主要是覆面、口唅、耳饰、发饰，再下来就是项饰、玉组佩、肩饰、玉璧、柄形饰、手握等。玉组佩由玉璜、玉圭形佩、束绢形佩、玉贝、玉管和各种珠子、管子组成，玉材包括透闪石玉、地方玉料等。在晋穆侯夫人墓葬中椁室西北角还有一件铜方盒，盒内盛满制作精良、栩栩如生的玉人、熊、马、牛、羊、鹰、鸮、螳螂、龟和罍等小件玉质器物，令人叹为观止。

晋侯墓地每组晋侯夫妇墓之东都有一座陪葬车马坑，其中晋侯稣墓的车马坑于2002—2007年分三次清理完成。这座车马坑东西长21米，南北宽约15米，殉葬48辆车、105匹马，是目前所知西周时期规模最大、陈放车辆最多的车马坑。车厢外挂附连缀铜质甲片的“装甲车”威风凛凛，车上有漆绘图案的“彩车”十分精美，是至晋侯稣在位的西周晚期，晋国已经相当强大的鲜明标志。

山西首座专题性遗址博物馆

1996年，曲村—天马遗址被列为全国重点文物保护单位。2011年4月，山西省人民政府颁布了《山西省曲村—天马遗址保护规划》。2017年，曲沃县文物旅游管理中心启动《曲村—天马遗址国家考古遗址公园规划》。一系列保护举措中，重要的是2009年依托曲村—天马遗址开始动工的晋国博物馆建设。博物馆总占地面积124000平方米，建筑面积13393平方米，展厅面积8985平方米，2014年国庆节正式对外开放，这是山西省首座专题性遗址博物馆，2020年被评为国家二级博物馆。

晋国博物馆以“讲好晋国故事、传承晋文化”为主线，分为晋国历史文化展厅、曲村—天马遗址发掘史展厅和晋侯墓地遗址陈列厅三大展厅。晋国历史文化展厅，以晋国历史为线索，通过曲村—天马遗址特别是晋侯墓地出土的大量珍贵文物，展示了叔虞封唐、文侯勤王、文公称霸、迁都新田、三家分晋等一系列足以影响历史进程的重大事件；曲村—天马遗址发掘史展厅展示了三代考古人博览地书、探寻晋踪的经过和考古发掘工作取得的一系列重大成果，如今国内乃至世界研究周代考古年富力强的学者中，很多人或参加过曲村—天马遗址的考古，或研究过曲村—天马遗址的材料；晋侯墓地遗址陈列厅则选取了具有代表性的4组晋侯及夫人墓葬和3座车马坑予以展示，呈现给观众一幅两周时期邦国王侯墓葬的全景图画。

2015年，晋国博物馆的基本陈列“唐风晋韵—晋国历史文化及晋侯墓地遗址展”，荣获第十二届全国博物馆十大陈列展览精品推介优胜奖。晋国博物馆的全部展览融古通今，博物馆每天都要接待大量来这里了解古代山西的游客，每年都有大量的学生团体来这里进行研学活动。

曲村—天马遗址谱寫了早期晋国的历史篇章，是晋国春秋霸业的基础，其影响一直延续到明清晋商和今天山西人的文化精神。曲村—天马遗址，山西从这里走来……

田建文，山西省考古研究院研究馆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