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三首

2023-05-01 15:16楼河
滇池 2023年5期
关键词:银河海棠银杏

楼河

文渊楼的艺术课

到达文渊楼之前我遇到了银杏,

银杏旁边是海棠,海棠旁边是梧桐,

梧桐落叶覆盖了杏叶,遮住了海棠,

用一种静消失了一种光。

我听着,新修的柏油路在夜晚

像下过了雨,有着踩在脚底的湿润。

我走在雨中,一群人好像只剩下我一人。

我去听课,女教师

是个艺术家,后来变成了学者,

在文渊楼的五楼刚刚访问了巴基斯坦,

然后给我们介绍法国和纽约。

我听课,她传道,我研究她的精神,

她的善心像只白鹤,在讲堂里飘啊飘,

抚慰想当艺术家的年轻人。

巴基斯坦也有一种白,但今天

她穿了一身绿,头发蓬松,微笑和蔼,

让我想起五十多岁的表姐。

她也曾当过我的老师,教我数学,

送我一盒文具。那是九十年代,篮球场上

全是踢毽子的女学生,和比跳远的男学生。

那盒文具让我渡过考试之河。

这栋楼也建于九十年代吧?

或者更早一点,早得像那棵银杏?但这

不重要了,重要的是我坐在这里,

看见教室里数不清的认真的脸。

数不清的男学生和女学生,还有几个老人,

花白的头发让我听见了

银杏里的风声,虽然这里没有窗,

也没有镜子反射即将吹来的寒流,

但我坐在教室里颤栗于一种冷,脑袋发麻,

皮肤紧缩,感觉自己缩进

更小的身体里,身上的衣服又轻又暖

像围着一盆火。

炭火上炖着一只火锅,

我感动着它滚烫的吸引原来是种饥饿。

我拉上羽绒服的拉链认真听讲。

“那是一种自然,”

“而那是一种限制”。女教师站在

边缘的讲台,竭力为艺术发现规律,

她讲述了两个死者以证明她的推断:

一个死于车祸——醉驾相当于自杀,另一个

割腕,在浴室打开水泵,关闭心脏。

“都是一样的,因为

不自然的艺术让他们绝望。”

她然后说起了禅,“不立文字

才能直指人心,”“艺术

也具有这样的能力,它让思想变得直观”。

她说的是个女艺术家。这个女人

喜欢穿着华服与人隔桌对视,用一种观看

让一种人哭泣。被她看哭的

几乎都是女人,她们被她丢进了洗衣机,

甩出了身体里的水分。

我似乎听见了洗衣机转动的嗡嗡声

从阳台搬到了屋顶,上面还有风声和落叶声,

被一群老鼠搭起了腳手架——

那便是我少年时居住的地方。

她的凝视是根探针,插进了女人泪海,

发现了她们的抑郁之爱是身体里的悲伤器官,

就像女人专有的子宫。

“所以,艺术是种感情,”她总结出

一个新论点,让感情之真演化出自然之思,

仿佛阿布拉莫维奇的凝视

就是为了罗斯科的死亡而创造的。

“悲伤来自心灵的自省,”

女教师微笑地阐述着

一种治疗世界的方案,以艺术拯救科学,

获得了整个艺术学院的掌声。

她的温柔像种浮力,漂起了教室里的男孩;

她的睿智是种光,照亮了教室里的女孩。

我仿佛看见讲台的礁石上飞起一只鸽子,

而头发蓬松的女教师

变成了一株古老的银杏吹起落叶。

“悲伤来自心灵的自省”,但她没说

自省其实是种想象,信则有,

不信则无。因而她的方案里有个致命的漏洞,

需要用宗教去修补,于是

禅的艺术性脱离为虚无的佛法感受真相。

寒流就要来临,冷是必然的,我的耳朵里

盘旋着老鼠窝的叫声。女教师下课后要去印度,

而那株银杏,那株银杏,

慢慢变成了织布机,织着她不相信的一根线。

博大路

是夜,雨后的星星在天空出现,

我骑车来到了博大路,

在路灯亮到尽头的地方,

我停下自行车,试图找到

童年时的银河。

我不想一个人寻找,我想你和我一起

骑着自行车来到了博大路,

争吵着寻找银河。

我们可能还要一直骑下去,

因为银河是条牛奶路,

它应该会通向一座带有庭院的房子。

七月末

列车驶出山洞的时候,

傍晚即将来临。

逆光的田野舒展着绿色的平静,

摩托车手分割着田野的绿色。

是色彩让人怀念,

而铁轨的噪音却像不断消逝的告别。

丘陵恢复了它的原貌,

告别的病床是一叶出水的轻舟。

夕阳迎接着雨后的晚霞,

岁月赐予一张寂静的长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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