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北联大汉中分立院校战后教育复员考述

［摘要］ 抗战胜利，高等教育复员是中国高等教育发展历程的重要一环。依据多年来收集整理的“西北联大”专题性第一手民国报刊（以报为主）材料，运用报刊文献调查法，对西北联大汉中办学的分立院校战后复员的历史渊源、过程等予以关注，结合相关文献进行系统考察、梳理、分析和研究，旨在揭示这一过程的历史事实与规律，并呈现这一过程中的诸多历史细节，对西北联大分离发展、战后复员及汉中社会区域研究等重要问题予以探讨。

［关键词］ 西北联大分立院校；西北大学；西北工学院；西北医学院；战后教育复员

［中图分类号］G649.29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2096-4005（2023）01-0062-09

［作者简介］张显锋（1967—），男，陕西镇巴人，馆员，主要从事地方文献、西北联大及汉中地域文化研究；张捷菲（1998—），女，陕西汉中人，主要从事编辑出版学研究。

西北联大是特殊历史时期原西安临时大学迁移陕南汉中办学的产物，亦是“抗战时期”中国至关重要的大学联合体之一，其汉中办学的时间跨度几乎涵盖整个抗日战争时期。1939年8月，国民政府教育部将西北联大分立为西北大学、西北师范学院、西北工学院、西北医学院及西北农学院五所高等院校，分别独立办学。西北师范学院自1941年始，有序从汉中城固分阶段迁移至甘肃兰州办学，西北农学院汉中沔县办学不足两年，其他分立院校扎根天汉大地持续办学，直到抗日战争全面胜利。1946年上半年，在当时的国民政府教育部的指令下，持续在汉中办学的西北大学、西北工学院、西北医学院三院校同期陆续迁移至西安，但限于当时历史条件和复杂的社会背景，这些院校迁移西安后，都面临着一系列问题，甚至出现办学危机，身陷困局。

依据国民政府在抗战时期形成的中国高等教育发展战略布局，西北联大分立院校迁移西安办学乃历史之必然。在汉中办学过程中，基于汉中社会经济文化情况，除西北师范学院有序搬迁至兰州办学，西北农学院也于“28年（1939）冬迁走”[1]477，汉中沔县办学时间亦较短。20世纪40年代初，西北大学、西北工学院及西北医学院都有迁出汉中办学的计划和一些实际行动，如西北工学院派人赴宝鸡考察迁移校址，西北医学院派人前往兰州、平凉、天水等地考察永久办学校址，但西北大学、西北工学院、西北医学院三院校迁移事件则是在抗日战争胜利后的1946年上半年才付诸实施的。当时，虽然抗日战争取得了全面胜利，但以蒋介石为首的国民党反动派蓄意挑起内战，社会经济混乱、国家财力羸弱，迁校进程虽如期完成，但迁校后出现的校舍严重不敷等一系列问题，导致三院校就连最基本的教学秩序都难以保障，各院校出现持续数年的办学危机。

民国时期报刊业兴盛，民国报刊是记录历史进程（国史及地域史）的重要文献形态，尤其是对社会组织、重大历史进程的持续性报道及评论，具有连续性、动态性资料层累的社会文化效应。近年来，随着《中国历史文献总库·近代报纸数据库》《大成故纸堆全文数据库》《全国报刊索引》近代期刊全文数据库、《大公报：1902—1949》数据库等民国报刊数据库陆续建成与投入使用，为民国史或民国地域史研究提供了重要的文献资源，相关专题史研究亦将受益无穷。本文结合民国时期报刊资料，对西北联大分立院校迁移西安办学的历史过程及迁校后的艰难办学过程，予以系统梳理，对相关问题展开探讨。

一、 1945年前汉中高等院校迁校的酝酿及行动

西北联大分立院校校址迁移问题并非抗战胜利后才出现的，而是萌生于1940年后，这主要缘于汉中并非是其理想长久办学之地，其一，地理环境因受秦岭与大巴山的阻隔，交通环境极差，不利于与外界的学术文化交流与沟通；其二，1940年4月初，国民政府教育部颁布的“渝字1529号”训令中指出：西北联大“惟各校改组后仍多集中于南郑城固一带，不足以应西北广大社会之需要。”[2]19故西北联大分离院校从汉中迁出，实乃当时国民政府对中国西部高等教育发展的战略布局，为大势所趋。西北师范学院在抗战胜利前就完成迁校，其他院校复员迁移地，教育部亦有初步的布局，虽在抗战胜利后才得以实施，但1945年底之前，就有迁校意愿和相应的计划与行动。

1.西北医学院

1940年7月初，甘肃省临时参议会二次会议在兰州召开，会议讨论的议题之一就是商讨欢迎西北师范学院和西北医学院迁移兰州办学[3]。之后一年，西北师范学院开始陆续从汉中城固迁址兰州办学，历时近三年，于1944年11月，有序完成了迁校工作。1946年6月以前的新闻报道，不时可见对西北医学院迁移兰州办学的报道，但直到1946年8月后，根据国民政府教育部的指令，西北医学院最终迁址西安并与西北大学合并办学，即国民政府教育部原准备将西北医学院迁移兰州办学的设想与计划落空。

1941年4月下旬，西北医学院院长亲自前往甘肃天水、平凉及兰州等地考察永久办学校址，“对天水环境及地理，与将来设院之一切设施，印象颇佳云。”[4]于此，1941年5月19日的《青海民国日报》和5月21日的《甘肃民国日报》《西北日报》分别予以采访报道，“国立西北医学院，前奉教育部令迁移甘肃，□□该院院长李（徐）佐夏业已抵兰，下榻甘肃学院，拟在兰查勘校址，以便迁移。据李（徐）院长谈，该院校舍□建完竣后，即将分三期陆续迁甘，以培植西北医务人才，□屏西北卫生事业”[5]徐诵明先生在接受《西北日报》采访时对比了天水、平凉及兰州的地理位置、城镇人口规模与办学条件，“不过该地（平凉）可作医学院一二三年级学生读书之用，至于四五六年级所用校舍，及学校所设医院，自拟在兰市附近修建……所招新生即在新校址开学，其余将于明年陆续迁移，一俟校舍全部落成，即可全部迁竣云。”[6]此则新闻报道表明，西北医学院迁建工作即将进入实施阶段，但后来因种种原因，西北医学院并未与西北师范学院同期迁校。抗战胜利前夕，国民政府教育部再次部署将西北医学院迁往兰州并将兰州作为其永久办学地，“教部于加强培植西北医护人才，决将国立西北医学院自汉中迁兰，并与西北医专合并，刻正准备迁移中。”[7]《西北文化日报》《正报（西安）》同期报道了该消息。但等到抗战胜利后全国高校战后复员迁校，西北医学院仍未迁移兰州，而是迁址西安并入西北大学。

2.西北工学院

西北工学院为西北地区唯一一所工科院校，其办学水平和人才培养能力，在民国时期的中国可谓执牛耳者，尤以赖琏执掌该院之后，发展颇为迅猛，为全国所关注。“二十八年教育部指定宝鸡为本院永久校址”[8]故1942年上半年，赖琏院长力推并亲自筹划将西北工学院迁至宝鸡办学，“兹因城固交通不便，物价过高，拟即迁至宝鸡附近。此次察勘十里铺蔡家坡等地，决在宝鸡先行成立筹备处，办理收购地亩，建设校舍事宜。”[9]同日，《西北文化日报》同步报道了此消息，因种种原因，该迁校计划并未付诸实施。到抗战胜利后，“复员之始，改定天水城北之西北公路局旧址为校址。本院师生咸以西安地点适中，交通便利，一直主张迁移西安……三十五年三月，奉令指定复员西安。”[8]西北工学院“为战后易于发展计，决定迁设西安”，为此“该院院长潘承孝氏日昨偕教务长王健庵，总务长赵今声，及教授张朵山等来省，分访省垣各当局共洽校舍问题。”[10]自此，西北工学院最终迁址地被确定。

3.西北大学

“1940年4月，教育部令西安为西北大学永久性校址。”[11]，1943年11月，时值西北大学成立四周年纪念之际，该校依照国民政府教育部明令，将迁校工作提上议事日程，“西大已于日前校务会议一致通过，并推杨教务长，袁总务长，郭训导长，于文学院长，曹经济系主任，赵数学系主任，刘会计主任等七人组织委员会，负责筹备。”[12]但具体筹备过程未见新闻报道。抗战胜利前夕，陕西省政府委员会第六十五次会议形成决议，“咨请教育部及早筹划西北大学迁设西安事宜”[13]，表明了陕西省政府对西北大学迁至西安办学的明确态度。随即西北大学“为遵部令，日前特组织迁校委员会，推萧一山，曹伟民，殷伯西，高味根，曹配青五人，负责规划一切，闻该校校舍，教部已指定东北大学旧址。”[14]迁校工作由此正式启动。

二、 各院校战后教育复员过程

1.战后教育复员筹划

1945年8月15日，日本宣布无条件投降，这一载入世界历史的特殊日子标志着中国军民坚持了十四年的抗日战争取得了全面胜利。随即，国民政府教育部对战后教育复员问题展开了协商、讨论并作出相应决策。1945年9月20日，在重庆中央图书馆召开了“全国教育战后复员会议”，出席该会议的政府官员及会议代表二百余人，时任国民政府教育部部长朱家骅致开幕词，提出“迁至后方文化教育机关复员问题、收复区教育整理问题、西北西南各地教育发展问题、战争期间失学青年及退役青年复学问题等作为大会讨论之四大议题。”[15]经过几天的研讨，9月24日，“教育复员二次会议”通过“大学复员办法”[16]，9月27日大会闭幕，朱家骅部长在《闭幕词》中对教育复员工作提出要求“……但是我们仍然希望大家多多注意广大的西南和西北，有些学校能够留下在这两个区域内的，最好自动的留下来……过去教育文化机构的大迁徙，是被战争所迫，没有从容的时间来准备，是出于不得已。但是我们希望在复员过程中，要绝对避免这些牺牲，所以学校的迁移，必须利用暑假，免得耽搁学生的功课，同时更要事先准备各种迁移的条件，尤其是迁往校舍的修建与设备，要事先作周祥的准备，宁可在后方留些时日而不必手忙脚乱。因为每一个教育机关的移动，在各方面要奠立将来发展的基础的。”[17]但后来汉中三院校迁移西安后出现的种种状况，不幸被言中。时任陕西省教育厅厅长、西北大学校长、西北医学院院长、西北工学院院长等出席了本次会议，时任陕西省教育厅厅长王友直从外地返省后接受了新闻采访，“西北医学院、师范学院、甘肃学院，即将归并为甘肃大学，至西北大学、西北工学院，业经厅长会议决迁西安，迁移工作，刻正积极进行，预计半年内当可实现。”[18]同日，《益世报（西北版）》及《正报（西安）》亦分别报道了此消息。据此，西北联大分立院校战后复员问题迁移方案被确立。

汉中三院校迁移西安办学，是这一时期内迁院校教育复员的重要组成部分。

2.西北大学复员迁移过程

抗战胜利后，西北大学师生看到了学校迁移到环境条件更好之地办学的希望，他们憧憬着美好的未来，“胜利的炮声响了，抑制了八年的人心也跟着活跃起来了。人们憧憬着未来的远景。都以为这是苦尽甜来的时节到了……总是互道一声‘好，西安见！’”[19]这代表了西北大学师生当年的真实心声。1945年8月西北大学成立迁建委员会，首推蓝文征、高明、傅种孙三人负责筹备复员迁建前的筹备事宜。不久后正式成立迁建委员会，刘季洪为主任委员，萧一山为副主任委员，曹国卿、殷祖英、高文源、曹配言、蓝文征、徐朗秋、杜元载、王耀东、王子云、岳劼恒、傅种孙、赵进义、高明为委员，委员会下设若干工作小组，每周开常委会一次。对于迁建工作面临的一系列问题及学校在未来的发展，则须执掌西北大学的刘季洪先生予以思考和筹谋，“陕南偏处一偶，消息滞迟，交通不便，不宜大学设立，欲图今后之发展，自以迁校为急务，本校永久校址，早经定为西安，校舍已由教部商请第一战区长官部及陕西省政府指拨东北大学旧址，刻正积极筹备，商洽迁让……故本校之能否早日迁移，关系学校前途着至大，甚望各方贤达多加协助。至迁移之后，自当根据需要，对于校舍再行逐步增建，俾可宏具规模，垂诸久远也。”[20]他对迁建原因及该项工作与西北大学未来发展的关系进行了说明，并呼吁社会各界予以大力支持。1945年9月初，西北大学委派曹配言、高文源等前往西安，“分访各首长，接洽迁移事宜……刘校长季洪，不久亦将来省，亲自洽商一切云。”[21] 经过刘校长及迁建委员会各成员的积极工作，1945年12月初，西北大学迁校校址初步确定，12日，刘校长在师专大礼堂进行学术演讲后，就西北大学迁移接受了新闻记者的采访，“校址已确定南郊外战干团旧址，胡长官已准许于明年三月前将战干团校址迁出，西大于四月迁移西安。”[22] 为了腾出时间以备顺利迁校，西北大学将寒假缩为三天，并将第二学期教学计划提前至1946年4月底结束。1946年3月初，“该校总务长徐朗秋，系主任高文源教授王耀东等已联袂来省，主持一切筹备事宜。又该校西安办事处亦已成立，开始办公矣。”[23]迁校工作有序推进着，同日《西京日报》报道了该消息。

按照西北大学原定计划，1946年4月，即可完成迁校工作，但在1946年3月初，西北大学学生因“要求苏军全部撤出东北”[24]在城固发起游行示威活动，后逐步发展为部分学生“把持学生自治会，干涉校务”而与校方发生对立，最终引发持续近两个月的学潮，甚至将刘季洪校长逐出西北大学校园，临时隐居南郑中国银行内躲避，学潮平息后，“教职员、校友总会、护校队各推代表二人，前往南郑欢迎刘校长返校，主持校务。”[25]无疑，西北大学学潮对迁校工作带来了出乎意料的干扰，但就是在此种状况下，迁校的各项前期筹备工作并未停止。5月初，西北大学正式启动迁校工作，“秩序恢复后，该校迁省事宜刻正积极进行，西安新校舍定本月二十日起，即开始收容在校学生，城固校本部即于八月底完全结束，所有教职员与学生迁移旅膳费，已由迁建委员会议决，提前发给。”[26]同日《西京日报》以“西大积极进行迁校 城固校本部下月底结束”为题予以报道。5月中旬，西北大学正式部分接收迁移校址，“该校校址省训团居住部分昨（十五）日业已正式接收，迁建委员会亦同时迁入开始办公，接收房舍，随即积极修缮，以便来省员生，早日迁入。”[27]西大员生陆续抵达，西北大学迁校进入最为集中和紧张的工作阶段，同期，图书资料、实验室物品等亦陆续从城固迁出。1946年7月1日，刘季洪校长在西安惠而康招待所接受新闻界采访，向社会报告西北大学迁校过程，“本校自五月开始迁校，除一部分教授留城固协助青年师办理大学补习班外，其余员生及图书仪器均已陆续到达。校舍问题，承各方协助，不日当可全部让出，房屋不敷决定添建，日内即可招标动工，家具正在赶制，他如学校附近马路及校门，均将翻修改建，预计各项工程在两月内当可告竣，倘校舍接受推进顺利，决定九月照预定计划开学。”[28]这标志着西北大学校址迁移工作全部结束。后因校舍等问题，未能按照原计划九月开学，开学时间一推再推，正式开学时间一直延迟至1946年11月25日，西北大学教学秩序方步入正轨。

3.西北工学院复员迁移过程

抗战胜利之际，校址迁移问题摆在了西北工学院面前，该院领导积极筹划和行动，1945年8月24日，“潘氏偕该院教务长王健庵，总务长赵金声，教授张朵山联袂抵省，现正觅校址。”[29]同日据《正报（西安）》报道：“潘院长特于日前来省，与教厅王厅长洽商。王厅长随派督学马凤岗与潘氏前往太乙宫，觅新院址，可能即迁该地。”[30]时值抗战结束，省府西安仍为军政要地，房舍稀缺，难以找到能够容纳两千师生的理想校址，“本院代表三次赴西京，奔走数月，各处呼吁。承陕西省政府于无可设法中，拨给西安早慈巷公字一号省立第一中学南院一部分，计旧屋二百间，暂作临时院址……适于是时前资源委员会咸阳酒精厂，奉令结束，有厂房三百间。承资委会概允借予。于是西安咸阳两处共计房舍五百余间，院址始告局部解决……酒精厂西有空地三百余亩，可资建筑之用。”[8]至1946年3月中旬，“本市西关外裕秦纱厂厂址一百四十余亩，房舍三百一十余间，经省政府祝主席教厅王厅长商洽，该厂董事长冯钦哉氏同意，租与国立西北工学院，双方经于二十三日签订正式合同。”[31]同期，西北工学院迁建筹备处张兆荣教授在接受中央社记者采访时，进一步谈到：“目前院址暂设裕秦纱厂，旧建设厅，省立一中南院及三原四处，将行自行建筑永久院舍，建筑物将为最新式构造，附设各科系实验工厂地点，在三桥或灞桥附近正勘察中。”[32]经过潘院长及迁建委员会的艰辛努力，校址问题初步有了着落，但离该院实际需求则相差甚远，这给完成迁校后所面临的困苦局面埋下了很大的隐患，加之迁建及办学经费严重匮乏以及当时时局和社会经济因素等，当年这一所集中国工科教育资源之大成的院校，几乎走到了面临崩溃的边缘，万幸的是，该院师生以惊人的毅力，使奄奄一息之文脉得以存续，今日观之，实属不易，令人唏嘘、感喟不已。

西北工学院的迁校，始于1946年5月初，略早于西北大学搬迁，“国立西北工学院训导长彭荣阁教授率第二批筹备人员，计会计、出纳事务、文书等多人，已于二十六日抵省，主持该院迁建事宜，修缮及家具各项。不日即招标承制。闻该院师生五月初旬即可到达。”[33]同日，《正报（西安）》也报道了该院动迁消息。五月初，“现该校教授学生，正分批陆续由城固出发来西途中。”[34]城固古路坝至西安，道路艰险，工作任务繁重，但在潘院长及复员迁建委员会的组织领导下，搬迁筹备工作计划周密，迁移过程颇为顺利，“惟本院师二千余人，图书、仪器、机器、必要校具，及行李等，计有三千五百余件之多。长途辗转运输，良非易易，且古路坝至宝鸡里程六百余华里，自古路坝至城固，多为崎岖山径，一切运转，全赖人力杠抬，与兽力驮运。复员期间，交通工具，尤感缺乏。幸事前筹计周详，组织严密，全体师生与事务人员和衷共济，群策群力，分别协同担任装箱打包编号押运等事。沿途城固、汉中、双十铺、宝鸡等处，复分设联络站，以资照料。乃于三十五年十一月全部抵达西安。查点图书、仪器、重要公物、员生行李，不仅一无遗失，抑是均无损毁。此一艰巨工作，能如此圆满达成，殊堪欣慰。”[8]当该校刚迁到西安、咸阳各校址，师生的住宿问题立即凸显，万难敷用，让校方头疼且无解，“全体师生已分批首途，到达西安已有千余人。该院早慈巷筹备处正积极修缮，除一部分职员已迁入筹备处内住宿外，余均羁留旅舍，住宿问题至感严重。”[35]当年，西北工学院搬迁后所面临的恶劣境况与糟糕局面，远甚于西北大学，直到1946年9月底，西北工学院“因校舍不敷，开学无期，教授纷纷思去。”[36]院长潘承孝先生苦苦支撑，“公事难办”，迫于无力改变局面，赴南京请辞，后经国民政府教育部极力挽留和西工师生真情劝慰，才打消辞意。潘院长返回西安后，积极筹备开课，勠力恢复正常教学秩序，“四年级学生决定于下月九日开课，俟后各期工程相继完成，二三年级亦可陆续开课，至于一年级生，约可于明年一月底开课。”[37]据潘院长回忆，“每一宿舍甫经盖成，即时迁入。每一教室门窗初上，立即排课。时值严冬，师生于墙壁犹湿之教室中，开始赶课，未感所苦，反引以自慰。”[8]西北工学院师生之坚韧品格，可见一斑！

4.西北医学院之复员

1946年6月前，西北医学院复员迁移地依据国民政府教育部指定为甘肃兰州，甚至西北医学院兰州分院业已组建，当年4月，侯宗濂院长对西北医学院兰州分院各项工作展开整顿[38]，但不知何故，“迄本年8月复奉令与本校合并办理。”[39]820即西北医学院汉中分院依据教育部指令，复员迁移西安并入西北大学，即西北大学医学院。但西北医学院复员迁移过程，未见诸1946年的民国报刊，故该院复员迁移过程不详。但迁移与并入西北大学医学院较该校文理法商学院提前开课，“国立西北医学院，自八月间奉令合并西北大学后，一切事宜均由西大统筹办理，该院院址择定城内崇礼路，学生百分之九十已到校。”[40]

三、 长安居不易：艰困时局下的办学危机

1.艰困时局

艰苦卓绝的抗日战争，虽然以中国完胜为结果，但中国人民付出了巨大的牺牲，山河破碎，战争的创伤非一时可以抚平，“和平”曾是1945年前后中国人民的最高心理期盼。但就在西北联大分立院校战后复员最紧张的时期，战争创伤尚未来得及抚慰之时，国民党反动派蓄意挑起的内战爆发，国民政府将微薄的社会财力用以支撑内战，由此中国内部的政治、经济社会、军事等格局再次发生了有悖于人民期盼的实质性变化，这样的社会局面，致使各高校复员迁移工作更为艰难，西北大学、西北工学院等亦不例外，“起初都梦想着到西安后的安定生活，总觉得从此可以安心地教书，满意地学习，含笑地期待着和平幸福的来临，准备去弥补这八年来残酷的创痛！然而我们这多难的祖国，遍地又响起了轰烈的枪声、炮声、炸弹的爆炸声，紧跟着一次一次的和谈失败，就是政治上的不能合作，军事上的大打出手，通货膨胀、经济崩溃、物价飞扬、生活艰苦，社会失去了维系的准则，人心得不到一点和平幸福的预示，这一连串可咒咀的现实现象，把过去的一切愿望，打得破离粉碎。再加上建修校舍的困难，教授的难于聘请，学校一切设施的简陋与混乱，生活费用的高涨与拮据，西大的先生与同学们又过着更辛酸更悲苦的日子！”[19]

2.校舍难敷

校舍维修及新校舍修建问题，是当年复员院校共同面对的困局，其中尤以西北工学院面临的问题最为严峻。从民国报刊报道的情况看，西北大学虽然也面临着校舍用房紧张与困难，但相较于西北工学院所面临的困局，则要好得多，“同时迁来西安的西北大学，它有了原来东北大学的广大的校舍，有了宽裕的迁建费，下月半就要开课了，这不能不使‘西工’的员生们发急……在这物价飞涨的西安，急坏了秋凉天气里尚露宿在檐下的员生们……千余员生又恢复到抗战初期那样的流浪生活。”[41]为此，1946年9月29日《西北文化日报》以“秋光已老夜凉如水 西工学生露宿风餐 无房无钱交涉又无结果 员生联合呼吁社会协助”为题，刊发长篇新闻报道，客观而详细地介绍了西北工学院迁移西安后的办学困境，读来让人潸然泪下；同日，《正报（西安）》刊发了以“为什么不积极维持西北工学院？”为题的社论，为西北工学院师生的基本生存条件得不到保障，发出了最强烈的呼吁，向当局及社会发出了重重之诘问；10月初，西北工学院本就不敷使用的校舍又为驻军强行侵占[42]，这让该院为校舍所困的局面更是雪上加霜；10月8日，西工员生投书《大公报》，“素仰贵报为民众喉舌，尚新借贵报一角刊载原函，俾提起当局之注意，以挽救西工于此不堪局面之中。”[43]《大公报（上海版）》以“西北工学院校舍生问题”为题予以刊发报道，为该院进行社会呼吁；西北工学院师生所遭遇的困苦以及办学面临的困局，甚至惊动了《中央日报》，11月中旬，该报刊发了以“西北工学院 一朵绚丽的花 在等待着浇灌”为题的评论报道，该文陈述了西北工学院渊源、抗战中的办学历程、教学教育成果、工程专业人才培养成就等，文中感喟道“抗战胜利了，在西北唯一的工程学府，却成了这样一幅支离破碎的局面，是西北的不幸，教育的不幸，也是国家的不幸。”[44]是故，复员迁移西安后的西北工学院已经成为一个社会瞩目且当局无奈的社会问题，办学接近崩溃之边缘，奄奄一息！即使时间之轴延至1948年年初，由于西安冬季苦寒，新建校舍不便施工，西北工学院校舍问题依然未得到初步解决，“房舍寥寥无几，员生们沙丁鱼似的拥挤在一起。”[45]

3.生活困顿

除校舍面临极大困难外，社会经济崩溃、通货膨胀、物价飞涨等同样给两院校师生生活带来巨大困难，就在复员迁移院校抵达西安后不久，各新闻报刊时常报道西安迁移院校生活凄苦境况的消息，“本市各种物价，近益狂涨不已，生活高昂，超过京沪，而本区公教人员之待遇仅及京沪区之半数，以致生活穷困达于极点，目前则最低限度之温饱，亦无法维持。”[46]鉴于此，西大、西工教职员工多次致电当局，请求予以解决，但当局用“拖”字诀消极应对，“关中月来暴雨，本市米、面、煤炭、布疋等价格陡涨一倍至二倍不等，生活高昂，甚于京沪。”[47]就连1946年11月教育部督学吴兆棠在西安视察高等教育接受记者采访时，也感慨“西北工学院与西北大学之教授均极清苦”[48]，1947年年初，西安物价继续飙涨，“近日物价空前狂涨，对于公教人员影响最大，国立高等教育机关在陕者，有西大、西工、西农……本校迁运甫定，遇此狂澜，应付殊为不易，顷已电部请作紧急措施，盖本校迁西安后，物价已涨五倍有余，员工薪金仅增一倍，收入多不能维持粮食……尚不足煤水之用。”[49]此种艰困局面一直持续至新中国成立前，难以舒缓，“西北工学院，经费至今无消息，员生生活已陷绝境，大多数学生均做苦力，以维持伙食。”[50]次日的《西京日报》再次以“政府搬家学校无人管 西工师生迫临饥饿线”为题进行了报道，“长安居不易”！

但就是在这种艰难的条件下，战后从汉中复员迁移西安的三所院校仍持续办学，在招生、专业设置、教育教学、科学研究等方面都取得了较大的成就，不时见诸报端，尤以西北工学院，在校舍条件、迁建经费远远不及西北大学，承受着巨大的现实困局与生存压力但仍得以存续，不能不说是一个奇迹，以历史视角观之，这不仅是中国高等工程教育之幸运，也是中国高等教育事业之大幸！

四、 相关问题的探讨

其一，作为历史事件的汉中三院校战后复员问题。目前，学界习惯将抗战后至建国前的西北大学、西北师范学院、西北工学院、西北医学院及西北农学院统称为西北联大，虽然西北联大办学实体及名称存续时间不到两年。近十年来，西北联大联盟院校相关学者，对西安临时大学迁移汉中办学、西北联大组建、西北联大人物研究、西北联大与汉中社会经济及教育科学文化事业发展、西北联大分立发展、西北联大教学与科学研究等都有了较为深入的研究，但战后复员问题以及迁移西安后的办学境况，虽有相应研究成果，但民国报刊资料运用不足。无疑，西北联大分立院校战后教育复员，是西北联大汉中办学与我国西北地区高等教育战略布局相衔接与推进的重要一环，亦是中国高等教育发展历程和汉中地域历史进程中的重大事件。

其二，西北联大分立发展问题。该问题一直是西北联大研究颇为引人关注的一个焦点，近十年来，不断有研究予以探讨，如岳丽等的《国立西北联大分裂再探讨》、李寻的《格局之变：西北联大触发的中国高等教育历史变迁》、储朝晖的《寻觅西北联大的生命密码：西北联大的兴衰及其启示》、梁严冰的《西北联大与西南联大比较研究》等等。结合民国报刊对西北联大及其分立发展院校的报道，不难发现，1938年4月在汉中组建的西北联大，仅为战时之权宜之计，该月初，国民政府教育部颁发了国民政府行政院第三百五十次会议通过的《平津沪地区专科以上学校整理方案》，该方案明确指出：“国立北平大学、国立北平师范大学及国立北洋工学院，原联合组成西安临时大学，现为发展西北高等教育，提高边省文化起见，拟令该校院逐渐向西北陕甘一带移布，并改称国立西北联合大学。”[51]11西北联大被拆分之历史命运由此注定。李寻先生的文章，结合民国时期西北大开发之时代背景、国民政府对中国高等教育地理空间趋于合理的战略布局、时任国民政府教育部部长陈立夫亲自推动以及时机把控等[52]方面探讨西北联大对当时中国高等教育的影响，他的研究成果，是很具有说服力的。结合上述研究成果及本文对民国报刊资料的梳理，基本可以认定：西北联大在汉中组建，仅为国民政府在战时之权宜之策，其分立发展以及布局西北的战略构想与实施，乃为国民政府在高等教育发展的长远战略布局和国家意志的体现，此乃本问题之实质，而岳丽等的分析研究成果所触及的问题，仅为西北联大被“分裂” 的非实质校内外因素。

其三，汉中三院校战后教育复员的战略与战术问题。西北联大之命运、分立发展及复员迁移为国家战略之需要，该战略对于协同西部大开发及解决中国高等教育发展的地理空间布局更趋合理，具有重大历史意义，成效也是显著的；但战术层面则操作不当，西北师范学院迁移兰州，从筹备到最终完成，用时两年多，秩序井然；原决定将西北医学院迁移兰州进程缓慢，虽在抗战胜利前后，该院兰州分院初具雏形，但1946年8月突然并入西北大学迁移西安，客观上会导致办学力量分散；西北大学、西北工学院复员西安，但两院校在校舍拨付与建修、迁建经费等差距过大，导致两校办学条件迥异，尤以西北工学院最为惨烈，甚至面临崩溃之边缘，致使引发了一系列社会问题。

其四，区域社会历史研究问题。西北联大在汉中的八年办学历史，以时间维度视之，并不算短，汉中地域及其人民以博大的胸怀接纳了平津内迁高校，同时，西北联大师生以天汉大地为天然研究对象，在历史考古、社会经济、新方志理论创建及自然人文地理和自然科学、工程技术、临床医学等各个领域取得了丰硕的研究成果，保障了其各专业、各学科建设的持续发展，为“抗战建国”培养了一大批国家亟需的专业人才，这一过程，客观上也为汉中地域科学文化与教育事业的勃兴，做了不少实事，该校与地方同呼吸、共患难，呈现出相互依存、互为促进的良性互动之格局，这在复员迁移前西北大学高明教授所撰《国立西北大学侨寓城固记》中显露无遗，故西北联大及其分立发展院校汉中办学这一重大历史事件，已经有机地融入了汉中地域历史，汉中作为中国西部高等教育发展的“桥头堡”“孵化器”，完成了其肩负的历史使命，汉中人民于此具有大功；与此同时，西北联大也为汉中地域留下了一笔丰厚的科学、教育、文化资产，需要我们进一步深入挖掘、活化与呈现，与此同时，在今天的汉中地域民国历史研究领域，西北联大之于汉中，是不可回避和遗漏的重点领域之一。

同为抗战时期重要大学联合体之一的西北联大与西南联大相较，其命运与结局却完全迥异，西南联大战后复员较为顺利，迁回京津原址。西北联大各院校之办学主体则永久性的留在了大西北，这使国家高等教育空间布局更趋合理同时在为西北开发培植人才方面居功至伟、影响深远。原平津院校在抗战中期就开始了“复校运动”[53]，抗战结束后，原北平师范大学、北平大学、北洋工学院等更是暗流涌动，虽力量薄弱，也屡遭国民政府教育部弹压但仍为复校抗争，后迫于压力，国民政府教育部于1946年2月，允许部分西北师范学院师生回京，在原址组建北平师范学院，袁敦礼任院长[54]，于1948年12月更名为北平师范大学；在李书田先生的力争和主持下，北洋工学院西京分院于1946年3月底从西安开始回迁天津[55]，8月成功复校 [56]。这些复校运动，对于国民政府教育部布局西北之战略并未构成伤筋动骨的影响，反而为之后的北京师范大学及天津大学的新创提供了“火种”，而原北平大学建制则永远成为了历史，但她的大学文化精神血脉则永久性注入了大西北教育文化土壤，在此意义上，她以另外一种方式获得了永生。

［ 参 考 文 献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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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西北工学院将由城固迁宝鸡 赖琏谈已开始在宝鸡筹备建筑校舍[N].西京日报，1942-04-16（2）.

[10]西北工学院即将迁设西安[N].西京日报，1945-08-25（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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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西大拟迁返西安 校务会议推定筹备委员[N].西京日报，1943-11-24（3）.

[13]陕西大学暂缓成立 促请西北大学迁省[N].西北文化日报，1945-05-22（3）.

[14]国立西北大学将迁校西安[N].西京日报，1945-08-28（3）.

[15]研讨整理战后教育 教育复员会议昨开幕 朱部长致辞提示大会四议题 预备会通过议事及审查规则[N].前线日报，1945-09-21（4）.

[16]教育复员会二次会议通过大学复员办法 战后物力维艰暂不增设新校 划定教育重心充实各校设备[N].前线日报，1945-09-25（4）.

[17]教育复员会议闭幕 朱部长致词全文[N].中央日报（重庆版），1945-09-27（3）.

[18]高等教育平均发展 西大西工决迁西安 王友直谈教育复员会议成就[N].西北文化日报，1945-10-1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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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刘季洪.西北大学之现在及将来[N].正报（西安），1945-12-08（3）.

[21]西大派员来省 接洽迁校事宜[N].西京日报，1945-09-09（3）.

[22]西大校址觅定 明年四月迁西安[N].西京日报，1945-12-01（3）.

[23]西大办事处已成立办公[N].西北文化日报，1946-03-05（3）.

[24]西大学生游行示威 要求苏军全部撤出东北 发表宣言愿作政府后盾[N].西京日报，1946-03-11（3）.

[25]西大学潮平息 教授学生代表欢迎校长返校 工院筹备迁校加紧赶课[N].西京日报，1946-04-30（4）.

[26]西大师生开始迁省 新校舍月中收容住校学生 城固校部六月底完全结束[N].西北文化日报，1946-05-04（4）.

[27]西大校舍部分接受[N].西北文化日报，1946-05-16（4）.

[28]西大刘校长招待新闻界畅谈迁校经过[N].西京日报，1946-07-02（4）.

[29]西北工学院决迁西安 潘院长来省接洽[N].秦风日报工商日报（联合版），1945-08-25（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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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1]西工校舍觅妥[N].西京日报，1946-03-24（3）.

[32]西工迁省筹备情形[N].西京日报，1946-03-16（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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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5]西北工学院千余员生到省 住宿问题严重[N].正报（西安），1946-05-15（3）.

[36]西工开学无期 学生明日请愿[N].西京日报，1946-09-29（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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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8]西北医学院 整顿各项工作[N].西北日报，1946-04-17（3）.

[39]陕西省档案局（馆）.国立西北联合大学档案史料选编：下[M].西安：西北大学出版社，2018.

[40]西大医学院月半开课 附设医院缺房拟借医院实习[N].国风日报，1946-12-02（3）.

[41]陈宏绪.搁浅中的西北工学院[N].大公报（上海版），1946-10-22（7）.

[42]大学教育厄运 西北工学院校址为军队所占 待遇太低教授纷纷离校他就[N].大公报（重庆版），1946-10-18（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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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4]王汝诘.西北工学院 一朵绚丽的花 在等待着浇灌[N].中央日报，1946-11-13（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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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6]公教人员在饥饿线上挣扎 西工西大教职员呼吁调整待遇[N].西北文化日报，1946-11-20（4）.

[47]长安居不易 西北大学教授 电请调整待遇[N].中央日报，1946-10-0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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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责任编辑：陈 曦 责任校对：马 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