炮兵班长的选择

于潇

当年的抗美援朝战场，涌现了很多炮兵英雄故事，据志愿军炮兵部队老战士回忆，其中有炮手李胜勇脚被冻肿不能穿鞋，就用破布包着继续战斗；弹药手王基冻得双手失去知觉，卫生员王国田替他运炮弹……在2020年热映的战争大片《长津湖》中，雷睢生是穿插连炮排排长，为了保护战友，只身一人把滚烫的标识弹放到车上，开车将标识弹运到敌军的坦克车群，被炮弹打中血肉模糊，牺牲时的他，哼着家乡的沂蒙山小调，故事场景感人至深。至于人物原型，剧组官方微博回应，原型之一是籍贯山东的“一级英雄”孔庆三，时任志愿军第27军第80师炮兵团92步兵连5班班长。

1950年的寒冬，长津湖东岸响起了激烈的枪炮声。天边不时闪烁着红光。敌人依托一所独立屋，以密集火力封锁我志愿军必经道路。指挥所两次派爆破组，均未成功，部队有了伤亡，情况非常紧急。扫清这个进攻障碍，该92步兵炮出场显威了。

92步兵炮，系日军研制使用的武器装备，是20世纪三四十年代步兵营支援武器的“理想型”，因其身形矮小、全重较轻、射界开阔、威力较大、运输要求很低等特点，非常适合复杂地形条件下使用。抗日战争期间，我军就有使用92步兵炮的记录，解放战争时期，它已经成为我军重要的支援火力，到抗美援朝战争仍被志愿军大量使用。根据志愿军的火炮配置，每个团有迫击炮连、步兵炮连各一，其中步兵炮连即装备92式步兵炮。

5班班长孔庆三，时年24岁，脸庞坚毅，眼睛清澈明亮，身材魁梧，肩膀宽阔。他是山东省历城县人，1947年被国民党抓壮丁成为一名炮兵，1948年9月在潍县战役被解放入伍，坚定了为谁当兵、为谁打仗的革命志向，当年11月就入了党，多次立功受奖。据孔庆三弟弟回忆，加入解放军后，哥哥只回过一次家。1950年正要打舟山群岛时，抗美援朝战争开始了，因所在部队被紧急调往战场，孔庆三在临走前回了一趟家，母亲对他說，“别担心，家里有政府照顾，你就安心上战场吧。”孔庆三带着亲人的嘱托奔赴战场，也就此与家人永别。

1950年11月中旬，27军奉命从临江入朝，炮兵班长孔庆三随所属80师炮兵团92步炮连开进朝鲜战场，他们连夜疾进、爬冰卧雪，赶到了东线的天宜水里。这里距长津湖畔新兴里只有二三十里。

11月27日晚，志愿军向新兴里之敌展开合击。80师奉命向新兴里之美军第七师发起攻击，孔庆三所在的5班奉命配属主攻部队第238团8连，执行掩护突击部队前进的任务。这是五班的出国第一仗，待命已经两天，他们斗志昂扬地准备迎接战斗。

下午5点钟，孔庆三带领全班战士出发了，顺着山沟前行20多公里，翻过山隔河就是新兴里。爬上山顶，沟底燃起的熊熊大火，响成一片的枪弹声，8连的突击行动已经开始，从东北方向顺着山脚猛烈攻击敌阵地，顺利突破至敌前沿阵地。当攻击到一个小山岗的突出部时，却遇到了前进障碍。这是一所独立房屋，离山岗20多米远，尽管房子已经被打得七孔八洞，但敌人的工事筑在下边，从屋底向外发射火力，8连几次冲击都冲不过去，派去爆破的同志刚到岗岭就牺牲了。连长指着美军火力点对孔庆三说，同志们左右都绕不过去，就看你们能不能消灭这个火力点了。他明白8连长的意思：此时战斗的关键点，是炸毁敌人的火力点，需要炮兵一显身手的时刻到了。

孔庆三带领全班扛着炮件，隐蔽迂回到阵地前沿，准备实施抵近射击。上到高岗，敌据点就在前面，距离不到20米远。左面是大山，右面是小沟，就地架炮吧，已经没有时间重新选择地形了。消灭敌据点是此刻唯一的大事，并且越快越好。

大雪掩盖着山岗，冰冻的岩石光光的。用铁锨铲，铲不开；用镐刨，刨不动，根本无法挖掩体。左炮腿紧抵岩石，可地势不平，右炮腿落不到地，若这样发射，炮弹是绝不能命中目标的。步兵已在集结地等待冲锋，时间紧迫，不容许他们好好构筑阵地了，连里传来了命令：马上开炮！

战场形势瞬息万变，此刻他们只是战斗的一角，但却直接影响着整个战斗的成败走向。服从战斗的需要，武器要发挥所能，而操纵武器的人，作为战场致胜最为活跃、关键的因素，又该如何选择呢？

孔庆三有了新发现，他腾出手来，拿过铁锨，别住右炮腿，自己卧倒，用身体压住铁锨，让肩胛顶着炮腿，“就这样，你们发射吧！” 执行命令，炮手从来都果敢坚决，可是这一次却迟疑了，因为他们清楚这样发射意味着什么。

92步兵炮发射时的后坐力，相对其他火炮要小很多，但那是指在安全距离内。92步兵炮的有效伤杀半径是25公尺，现在炮距目标只有20公尺，发射时的后坐力肯定会伤害到班长。炮手戈会东首先开口，“班长，你……”“打！打！不要顾虑我，完成任务要紧！”孔庆三语气严厉，目光坚定，不容他们说下去。

尽一切所能，服从整个战斗需要，孔庆三选择了让自己的身躯成为炮弹的一部分。炮手们再没说话，忍痛执行班长拉火的命令。“轰！”炮弹出膛了。随着爆炸的火光，独立房倒塌了，敌人一个也没跑出来。8连的勇士们在欢呼声中迅速冲上去，占领了阵地。

当炮手们回望班长时，孔庆三被后坐力弹出了五、六公尺远，1块迸回来的弹片又打进了他的腹部，鲜血染红了白雪。为了胜利，祖国的优秀儿女、共产党员孔庆三，将生命融入武器为胜利奠基，献出了24岁的宝贵青春。

战后，孔庆三“身体当炮架、打开胜利路”的感人事迹，传遍了部队，激励着更多志愿军战士浴血奋战。为了表彰孔庆三的英雄事迹，1952年9月，志愿军总部机关为他追记特等功，追授一级战斗英雄称号，他的英名也深深镌刻在长津湖畔的“志愿军烈士纪念塔”，被中朝人民永远铭记。他的遗像被悬挂在家乡的人民革命烈士陵园纪念堂中央，供后人瞻仰凭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