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静
原野上有一个竹条儿村。整个村子,除了在村尾巴尖尖上有一株竹子,什么树木都没有,花草就更不要说了,也就是扁豆、黄瓜、南瓜之类的蔬菜按时节开点儿花。
竹条儿村的人开垦出很多田地,用来种稻子,以至于村里连条像样的宽田埂也没有。屋前屋后就更不用说了,有一点儿地,不是种一畦菜,就是种几棵玉米,几根红薯藤、南瓜藤什么的。种树?树有树荫,会遮蔽阳光,树下的作物长不好,那可不行。
竹条儿村的孩子们每年能吃到的水果,除了原野上搜寻到的野果子,也就是桃花塘的一两个桃子了。
有个男孩儿吃了桃子,拿着桃核舍不得扔掉。他看到外婆在地里种萝卜,把萝卜籽撒在地里,盖土、浇水、施肥。
他想了想,跑到村外的山坡上——这个山坡种啥不长啥,没法种玉米,也没法种菜,才留了这么空空一块地——把桃核种在了那里,盖土、浇水、施肥。
羊粪蛋、狗粪堆、鸡粪、鸭粪,他捡着什么就往那里盖什么。大人们笑他傻,这块地不知费过多少肥,吞了多少种子,也没见长根草出来。
男孩不在意,继续干活。
夏季过去了,秋天过去了,大雪皑皑盖住了村庄,也盖住了这片空地。
冬去春来,雪化了。稻田里的水满了。鸭子满地跑。新孵出的鸡崽崽在菜园子边叽叽叽地叫。柳条爆芽了。菜园里菜秧子鲜嫩嫩的一层新绿。
山坡上什么都没长出来。
菜秧子长起来了。桃花塘的桃花开了。稻田里种上了秧苗。
山坡上还是什么都没长出来。
桃花落成了鱼,鱼消失在水中。
山坡上還是什么都没长出来。
男孩端着桃花鱼消失于其中的水来到山坡上,倒在了种有桃核的土地里。水转眼就消失在土坷垃里,连个湿痕都没有。要不是他在种桃核的地方用刺条围出个小篱笆,根本就找不着这里。
男孩失望地离开了。
随着他的脚步,一个土坷垃滚下来。
羊粪蛋、狗粪堆、鸡粪、鸭粪,男孩还是捡着什么就往桃核那里盖什么。人们笑他傻,都说,过了一个春天了,没发芽的桃核,肯定被蚯蚓钻坏了。
男孩不在意。秋天来了,他满原野捡拾果子,把果核种在了那块山坡上。稻子收了,田里烧稻草,他把草灰盖在山坡上。
秋天过去了,冬天过去了,春天来了,湖里、沟渠里、稻田里,水满了。原野上绿意也满了,山坡那光秃秃的一块,真是不好看。
轰隆隆——
在一个夜晚,响起了这一年的第一声春雷。
雷声响过,在窸窸窣窣的雨声里,大家听到了另一种窸窸窣窣的声音。这是什么声音?有经验的老农说,像是禾苗生长的声音,可这么大声,实在不对呀。
这种窸窣声响了一晚上。
第二天早晨,大家起床来看,春雨还在下着,目光所及之处,原野郁郁葱葱一片。
似乎有什么变化发生了,是什么呢?
突然,一个孩子嚷嚷起来:“ 山坡坡绿了!”所有的孩子都嚷嚷起来:“ 山坡坡绿了!山坡坡绿了!”
是的,男孩种下种子的那个光秃秃的山坡,绿茸茸的一片,长成了三尺高的一片小树林。这些小树在接下来的这个春天长成了大树。似乎这片土地这么多年积累的生长的愿望,在这一个春天里都长出来了。
从夏到秋,桑葚挂在绿叶间,包着板栗的刺团挂在绿叶间,李子挂在绿叶间,桃子挂在绿叶间,小小的橘子也挂在绿叶间……整个山坡成了一片果树林子,甜了孩子们的嘴,乐了大家的心。
没有人再叫这个村庄竹条儿村了,它的名字成了果树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