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召军
内容摘要:《猩球崛起》系列电影是反乌托邦式的人类文明冲突史的巨制。从生态话语分析视角,对猿类和人类冲突中各自词汇选择与句式结构和语法的研究,发现了人类话语的破坏性、猿类话语的积极性和和谐性,揭示了人类话语中的人类中心主义、增长主义和等级主义。研究结论认为进行积极的语言政策规划和语言管理不仅有助于人与其他生物族群的和谐共处,也有助于构建公平和谐、可持续发展的生态社会。
关键词:《猩球崛起》 反乌托邦 生态语言学 生态话语
《猩球崛起》系列电影( 2011,2014,2018)改编自法国作家皮埃尔·布勒的《人猿星球》(1963),是反映人类和猩猩之间因伦理道德问题而产生矛盾并激化最终走向相互伤害的影视作品。该系列也是新时代科幻电影的里程碑。故事讲述的是旧金山科学家和科技公司为了治疗神经萎缩类疾病,研发了一种叫做ALZ-112的药,并在从森林中抓来的猩猩身上试用。其中的一只猩猩在试用之后,智商得到了很大的提高,眼睛的颜色也变成了绿色。但在试药过程中,这只后来被命名为“美瞳”的大猩猩因为护子心切,攻击了药品试验中心的工作人员而被射杀。一位叫做威尔的科研工作者将幼崽带回家抚养并给他起名为凯撒(Caesar)。威尔患老年痴呆症的父亲用了ALZ-112后,不见好转反而严重,幻想自己仍然是飞行员,要开车去机场,结果跟邻居的车发生了刮擦。邻居道格拉斯正欲动手,凯撒迅疾出手,伤了道格拉斯。在警察的要求下,凯撒被送往灵长目动物收容所。在那,备受虐待,于是对人类心生记恨;但因其服用了AZL-112,智力提升,竟然开口说话了。威尔为了治疗父亲的病,研发了药性更强的AZL-113,不料凯撒用计从管理员身上窃得钥匙溜到威尔家中偷得药品,让收容所里的所有猩猩使用,其他灵长类同伴的智力迅速得到提高,由此组成反叛队伍,将前来围堵的人类警察打得落花流水,从此走向了旧金山附近的红树林-他们的家园。在那里,他们开始了猿类的社会建构,但终究因对人类的不信任和先前的仇恨爆发了与人类的冲突大战。人和猿之间的冲突,虽然最终的目的都是为了获得各自的生存权,但冲突背后的原因、对人类固有的思维与认知却值得探究。黄鸣奋(2018)从伦理角度考查了后人类视野中的正义,认为“类智人的存在使得正义应该有新的定义”[1];影评人Magasa(2016)从隐喻的视角进行了研究,认为“猿系列构成了对人类历史的高浓度的隐喻;”[2]董莉莉(2014)从人类的征服欲和科技的进步对生态环境的破坏的生态观角度研究了该系列电影,认为“人类在发展过程中逐渐意识到了生态环境的重要性,并开始逐渐保护”,[3]但对生态观的阐释不够全面;王艳萍(2015)根据《猩球崛起》研究了美国现当代生态意识,认为“美国现当代的生态意识得到了重视”[4];从目前知网的文献看,自从该系列电影发行反映以来,国内的文献有12篇,其中8篇是从宏观生态视角的研究。到目前为止,还没有从人猿话语微观的视角对该系列电影中的生态观进行的研究。本文拟从微观的生态话语角度完善这一不足。
一.生态话语研究概述
生态话语研究或者生态话语分析,就是在生态哲学观的指导下,研究话语与生态之间的关系,探究人与人、人与自然、人与其它物种之间的话语关系管理。生态话语研究是个超学科、跨学科研究,是自然学科和人文学科研究的生态转向,其研究的范围广泛,如新闻报道语言、动物伦理、转基因、环境语言、机构语言甚至身份建构以及电影话语研究、文学语言研究等。生态话语研究不是一个单独的理论,而是综合运用语言学的其他理论如批评话语分析、积极话语分析、多模态话语分析、和谐话语分析以及有益性话语分析等对生态进行研究。这些话语分析的理论都是从语言的社会功能视角出发,研究语言与生态之间的关系。生态话语研究有两个基本的范式:豪根模式和韩礼德模式。豪根模式以环境为抓手研究语言,探究人类与环境之间的互动关系,因此也被称为是隐喻模式;韩礼德模式从语言的社会功能入手,研究语言对环境造成的破坏,语言对社会现实尤其是社会不平等现实的建构。最近几年,学界开始用 “生态”一词代替了“环境”,他们认为 “‘环境’一词本身就隐含着人类中心主义的观点,”[5]会导致人与其它生物体之间的关系被割裂。
目前,以韩礼德的系统功能语言学作为理论基础,从语言的词汇选择、句法结构和语法来研究生态问题已然成为主流。以下用名物化结构和作格动词为例说明。
(1)Enough attention must be paid to the destruction of the environment.
(2)环境问题每天都在恶化。
在(1)中,环境的破坏必须引起足够的重视,但环境的破坏者—人类以及人类的生产活动等被省略了。通过名物化结构来隐藏人类对于环境的破坏,使人类的活动避免受到质疑,以体现语言在社会生活中的中立地位。例(2)中,环境在恶化,这是把“恶化”作为一个中动词,省略了“恶化”的始作俑者。另外,利用普通读者对词汇的潜在意义不了解影响他们对媒体报道的判断,这在西方媒体中比比皆是,尤其是在有关环境、气候变化以及国际协议和战争的新闻报道中。如:
Some analysts in Australia agree, arguing that the TPP is built around a deal between Japan and the United States, and if the U.S. pulls out, the trade pact would collapse.(States News Service,2016年11月23日)
在這则新闻中,美国媒体用了collapse(坍塌)一词,把TPP隐喻为“建筑”。在平常生活中,人们只有在需要和必要的时候才会去搭建建筑物,因为它耗时费力。建筑物搭建完毕,人们会有成就感,而建筑物的坍塌则会带来灾难和痛苦。那么,特朗普政府执意退出TPP则使得TPP分崩瓦解,会使得美国失去规则制订者的地位。
生态话语研究目前主要是基于认识主体的内省而进行的研究,本质上是一种质性研究,通过话语分析或者批判话语分析的方法可以让越来越多的人意识到语言不仅对于生态有积极的影响,也有消极的破坏性的作用。通过生态话语研究可以揭示其背后的本质—人类的生产和生活是如何影响我们赖以生存的环境的,我们又是如何通过言语的运用来掩盖人类对于生态的破坏的。
下面将从两个方面论证人猿话语的生态性:人类话语与生态建构;猿类话语与生态建构。这两个方面都是从电影中猿类与人类的话语互动视角展开的。话语互动不仅是研究话语本身,也研究互动过程中人与猿的思维以及各自对世界的看法,借此反映出相互关系管理中的生态失衡。
二.人猿系列电影中的人类话语与生态建构
话语不仅建构世界/生态,也能破坏世界/生态,生态也体现人的语言运用和潜在的价值观构建。电影中的语言或者话语可以体现人类的思维过程以及人类是如何看待整个世界的,是如何建构人与自然之间的关系,如何对待人类赖以生存的生态的。生态也在一定程度上受到人类语言的影响,语言直接或者间接地破坏生态平衡。电影中的话语犹如文学作品、绘画、雕塑中的话语一样,成了人类反思自身的手段,因此解构电影话语不仅有助于我们深化对电影主题的认识,也有助于我们思考我们赖以生存的生态是如何受到人的话语建构的影响的,从而为构建更加和谐的生态系统做出贡献。
人猿系列电影中的话语路径有如下几种:
1.人类中心主义(anthropocentrism)话语:
人类中心主义话语是在话语中隐藏着人类是世界的中心、生态的主宰这样的意识。在描述人与动/植物之间的关系时,总是使用人作为动作的施事(agent),动物作为受事(patient);在描述猿类受到的不公正待遇时,却又使用非受格动词/ 作格动词,以切割人类对于动物造成的伤害。人类中心主义话语体现方式主要有下列几種:(1)词汇选择,通过词汇选择刻意夸大人类与其他生物体之间的差别,彰显人类至上,人类优于动物的人类中心主义意识。如在谈到人的时候,为了区分性别,使用了两个人称代词he和she,但在说到动物时,用的是it,认为动物或者植物是无意识的生物体。这样的词汇选择过分强调人对于环境或者生态的主导作用,忽略了人与动物之间的互动性和关联性。这样的词汇选择也使得人类与其他物种之间的关系割裂开来,导致人对其他生物体不敬畏,从而造成生态危机或者为生态危机的爆发埋下隐患。(2)短语选择,当猿类为了争取生存权进入人类城市时,人类领袖站在过道上看着成群的猿类说的第一句话是there is a hell of more than 80.在数量词前面加上修饰语a hell of是赤裸裸的语言暴力和语言霸凌,实实在在地以人类为中心的语言,将人类置于猿类之上。柯林斯高阶英语学习词典(2015)对这a hell of 的解释为a large amount of ; used to emphasize that something is bad,very big;这一词组的选择背后蕴含着人类认为“不应该让猿类的数量发展到这么大”或者“这么大数量的猿类、这么大体型的猿类对人类构成了威胁,猿类的存在对于人类来说是bad。”(3)人类中心主义意识还通过句式结构体现,隐藏了人类是生态系统的破坏者这一施事者。如the destruction of the redwood(红树林的破坏)中,“破坏的施事者是谁”被隐去了。电影中,当人类特种兵进入红树林准备攻击猿类时,他们的衣服或头盔上面的口号monkey killer(猿猴杀手)、endangered species(该被灭绝的物种)、bedtime for gonzo(该闭眼了,猴崽子)这些标志或者言语都是把猿类排除在生态之外,认为人类与猿类是处于不同的生态之中,也说明人类没有把猿置于与人的同一时空中,对于动物仍然是一种支配思维(dominance)。猿奴隶制是人类中心主义的内核,只是这种内核是以语言的形式体现的。
2.增长主义(growthism)话语:
增长主义话语指的是人们用增长性的词汇作为非标记性词汇、中性词汇,在谈到人对于动物的看法时,常见的表达How big/long is this潜台词就是把大、上、长作为非标记性词,认为人类的追求就是增长。在猿系列电影中,威尔的爸爸问威尔,凯撒多大了时用的how old is it? One day old, two days old?是典型的增长主义话语。语言中的增长话语,使得人类对于生态的索取变得无所节制,导致生态问题频发。跟人类密切相关的诸如水、空气、土壤等问题严峻的根源之一在于人类认为这些都是不可数的,可以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现在看来,用big,long来修饰人类的话语,并不能掩盖这样的一个道理,即增长并不等于发展。这一道理在猿系列电影中得到了很好的诠释,如one doze ,just on one primate works, and that is all we need(只是在一只灵长类的身上试验了一下,就取得了所有想要的结果)。这里的one和all,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即最少的付出获得最大的成果。本来他们想着做很多实验来验证药物的有效性,出乎预料的是只在一只灵长类身上的试验就取得了成功,ALZ-112巨大的商业价值瞬间鼓舞了所有人,更是让药业公司老板Steven欣喜若狂。但他们的美梦也在顷刻间灰飞烟灭,因为ALZ-112使得“明眸”获得人类的智商,开始了对人类的反抗。所以,增长性话语应该引起我们的重视。
3.等级主义(classism)话语:
等级主义有时候也可以叫做物种主义(speciesism),从通俗意义上来说,将人与其它生物体按照人类的意愿进行分类,赋予他们不同的等级或者地位,实质上就是在话语意义中隐藏人对于其他生物的优越性。电影中的等级话语表现形式主要分为以下几种:(1)人类肆意改变词汇的内涵,如当人类特种兵被凯撒带领的猿类抓住时不耐烦地说出What? They are animals,he is gonna slaughter us(不要啰嗦了,他们是动物,他会宰了我们)。从自然科学角度来看animals 的下义词包括apes(猿类)和humans(人类),而在人类的语义场中,人类和猿类却是处在不同的等级上,人不是animals, 跟animals不在一个语义场。事实是凯撒释放了他们,体现了人类和猿类伦理的颠倒。(2)使用对比性强烈的结构,凸显人猿之间的等级差异,提升人在生态中的主导地位和对生态的控制权。在第三部影片中,凯撒质问人类的怜悯去了哪里?军官的回答是Our earth becomes yours,and we’ll become your cattle(我们的地球成了你们的猩球,我们也会成为你们的牲口)。从对比性词汇our earth-yours,we-your cattle来看,人类对待其他生物体的残暴一览无余地呈现了出来:猿类是人类的奴隶,人猿不能共存。为了人类自己的生存,必须牺牲猿类,即使凯撒希望ape home, human home(猿类的家园和人类的家园共存,互不干涉)也无济于事。(3)使用负面评价性修饰词,给猿类贴上低等生物的标签。有一只从动物园里逃出来的叫做bad ape的猿,他的名字也是人类起的。具有讽刺意味的是,恰恰是这个bad ape,在生死攸关的时刻表现出了奉献精神,拯救了猿类;在人猿大战中,人类对凯撒说you are smart as hell.(你竟然还很聪明)。as hell在柯林斯词典(2015版)中的释义是to emphasize an adjective(强化语气),用在这意在强调猿类获得了智商是让人类不能接受的。(4)使用疑问兼具感叹的句式结构,结合词汇的预设语义,使得人类站在道德的制高点。如What makes you think you are in a position to make demands?(你有什么资本跟我讨价还价?!)这句中的what makes you think 结构体现的不容置疑与position(地位)的语义预设相互呼应,即猿类处在与人不对等的位置竟然还讨价还价?
三.猿系列电影中的猿类话语与生态建构
猿系列电影中虽然也存在一些猿类破坏性话语,如库巴(Koba)说的I hate humans,但我们却看到了猿类的其他话语都是和谐的和有益的,在他们的日常生活交流中也是中性话语居多。这些话语是洞察其他生命体争取自身生存权的有机组成部分。凯撒作为猿类的救世主,作为类智人的代表,思维缜密,话语方式和结构体现生态思维,把猿类和人类放在同一个生态系统中。当人猿矛盾发生的时候,凯撒常用的话语是ape home, human home,让人与猿在大自然中共处。可人类的做法却是言行不一,对猿类充满了怀疑,处处提防,并且利用猿类对人类的信任,屡屡突破信任的底线。猿类的和谐话语让人类反思自己的价值观和世界观,猿类和人类是构成整个生态的不可或缺的因子,并不是二元对立的关系,而是整体的一部分。贯穿整个电影的经典句子则是凯撒的ape not kill ape;together, stronger。这些语词构建的话语沒有了虚词(do,does, is, are),没有了时态,没有了数与性的区别,一切都是生态的本真状态,但真正让人了解了什么是生态的核心和社会发展的要义。这不禁让人类汗颜:自诩为高动物一等的人类中,各个民族、种族却不能和谐相处。
猿类也使用积极话语最小化人猿冲突。当凯撒为猿类争取食物和水的时候,用I offered you peace and you killed my family.凯撒没有用转折词but而是用了and,是为了缓和紧张的气氛,是一种积极的话语;但如果看看人类的话语,则明显不同。人类不是使用和谐话语、积极话语,而是用一些强化的词汇和结构来进一步撕裂人猿关系如the irony is we created you(是我们创造了你们);再如That’s the law of nature(猿类强大了一定会消灭人类,这是自然的规律);we tried to defy nature, bend it to our will(我们违背自然规律,征服自然)。前者隐含着,人类必须要消灭猿类,是因为人类的强大;后者的话语预设着人类征服自然,也包括征服猿类。
本文从生态话语视角通过人猿系列电影中所“蕴含的对生态造成破坏的语言事实来揭露人类中心主义、等级主义以及增长主义和语言飘绿话语,使得人们思考人类在自然界中的角色,寻找对动物的积极表征方式。”[6]该系列电影也借助人猿之间的话语对抗充分表达了对人类社会的反思和批判。到目前为止,关于如何解决话语对生态造成的破坏问题,一直没有解决的办法。但我们看到,人们正在越来越多地使用交互性词汇而非支配性词汇来描述人与自然的互动,比如meet, touch,interact, talk,converse等。
人猿系列电影虽然呈现的是人类与猿类之间的生存之争,其实也是话语权之争。从话语的生态功能视角分析生态电影或者科幻电影“为电影带来了新的伦理责任和话语目标。”[7]生态话语的构建应该作为语言政策和语言规划的重要目标,通过话语分析,使人类反思语言的生态功能和社会功能,重新定义人类在生态中的地位和作用,构建一个公正、可持续发展的社会。
参考文献
1.黄鸣奋.后人类视野中的正义—猩球系列电影中类智人的伦理考察[J].南京社会科学,2018(08).
2.Magasa.人猿之战:反乌托邦的人类文明冲突史[J].中国企业家,2014(18).
3.董莉莉.生态观解读《猩球崛起》[J]. 现代交际,2014(06).
4.王艳萍.从电影《猩球崛起》看美国现当代生态意识[J].电影评介,2015(03).
5.Andrew Goatly.a response to Schleppegrell:what makes a grammar green[M].Continuum,2001.
6.何伟.生态话语分析:韩礼德模式的再发展[J],外语教学,2021(1).
7.常如瑜,岳芬.生态电影的批评空间[J]. 电影新作,2013(04).
(作者单位:江苏第二师范学院外国语学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