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尹锡悦总统民调走势分析其执政前景

姜龙范 谷思睿 徐志坚

内容提要：尹锡悦2022 年5 月就任韩国总统以来，对外奉行“价值观外交”路线，着力提升韩美同盟关系，积极改善韩日关系，谋求美日韩三边合作机制化，加入美国主导的排他性小圈子。其对朝鲜坚持强硬态度，强调实现“依靠力量的和平”，推动美国战略资产部署在韩国，进一步加剧半岛紧张局势。在内政方面，尹锡悦否定前任政府政策，推行“理念治国”，与在野党关系紧张，加剧社会矛盾，改革举步维艰。其上台后，韩国经济复苏乏力，民生未见起色。正因如此，尹锡悦就任总统第一年的执政评价在韩国历任总统中排名靠后，反映了尹锡悦政府内外政策并未得到多数民众支持，这为2024年4月国会选举埋下了伏笔。尹锡悦执政之路将遇到重重阻力。

韩国政治体制运作模式主要特征是以选举为中心开展，民众参与度较高，把握民意动向尤为重要，这也客观上形成了韩国民调机构林立的状况。根据韩国“中央选举舆论调查审议委员会”统计，在该委员会登记的民调机构有90 家，调查内容包括政治、社会及政策问题。特别是有关选举的民调结果，在总统大选、国会议员选举等重大选举时，往往发挥风向标作用，引导选民做出判断。韩国民调机构也针对社会热点问题定期发布各类调查结果，其中总统和政党的支持率最受关注。2016 年下半年曝出“闺蜜门”事件，朴槿惠总统支持率从30%断崖式下跌至4%，最后被弹劾罢免，失去总统大权。执政党也在随后举行的大选中失去执政地位。可见，民意向背决定了政权命运。通过分析韩国民调趋势走向，可对尹锡悦政府施政状况加以评估，有助于对尹锡悦政府今后政策方向调整做出判断。

笔者以尹锡悦总统2022 年5 月上台至2023 年9 月1 日这段时间韩国盖洛普调查研究所每周发布的“总统履职评价”为主要参考，通过分析民调走势，对尹锡悦政府执政状况进行评价及展望。

一、尹锡悦总统民调走势分析

尹锡悦任韩国总统后，支持率低开低走，至今仍在30%—40%之间，与韩国历任总统就职一年施政评价相比处于中下位，差评率远高于好评率，且在同一问题上呈现支持和反对意见不相上下的特点。可见，尹锡悦的内外政策并未赢得韩国各阶层广泛支持，其执政方式也饱受诟病。

（一）支持率总体走低，小幅波动相对稳定

尹锡悦2022年5月就任总统后，前两个月的施政好评率保持在50%以上，差评率在40%以下。考虑到尹锡悦当选总统的得票率仅为48.56%，这一起步还算正常，但好评率远低于前任总统文在寅。同年7 月，由于警察机构改革引发争议，以及任命的多名内阁部长受到质疑，尹锡悦被指“任人唯亲”“能力资质不足”，好评率降到30%以下，差评率达到60%以上。这一数据与历任总统就任初期的施政评价相比明显偏低。到2022 年8月中旬执政100 天时，尹锡悦好评率降到28%，排在韩国历任总统执政百日评价的倒数第二位，仅高于2008年李明博总统21%的好评率。①参见《总统就任100 天，现政府各领域政策评价》，《盖洛普报告：每日观点》第508 期（2022 年8 月第3 周），韩国盖洛普网站，2022 年8 月18 日，https://www.gallup.co.kr/gallupdb/reportContent.asp?seqNo=1317[2023-10-23]。

2022 年12 月，鉴于韩国政府对工会团体采取强硬态度，尹锡悦受到右翼保守层拥护，好评率重回30%以上，此后一直保持在30%—40%之间，差评率维持在50%—60%之间，再未出现大的波动。2023 年5 月任总统一年之际，尹锡悦执政好评率为35%，差评率为59%。好评率排在韩国历任总统就职一年评价的倒数第三位，高于2004 年的卢武铉和2009 年的李明博，但差评率却高于历任总统，排在倒数第一。①参见《韩日首脑会谈#日本#就任#1 年》，《盖洛普报告：每日观点》第542 期（2023年5月第2周），韩国盖洛普网站，2023年5月11日，https://www.gallup.co.kr/gallupdb/reportContent.asp?seqNo=1392[2023-10-23]。自2023年以来发布的“总统履职评价”中，尹锡悦的好评率和差评率均保持稳定，升降幅度都在5 个百分点之内，并未出现大起大落现象，然而差评率始终高于好评率，保持近20 个百分点的差距。由此可见，尹锡悦的支持阶层和反对阶层都比较稳定，反对者数量要多于支持者。

（二）好评差评相对集中，民意存在矛盾对立

韩国盖洛普调查研究所的“总统履职评价”虽然是常规调查，但与调查当时的时事热点紧密相关。调查会要求受访者对总统施政进行“肯定”或“否定”的举例回答。从一年多的调查结果看，对尹锡悦执政能力的好评主要集中在“外交政策”“国防和安全政策”“克服前政权弊端”“有决断力和推进力”等方面，差评则集中在“外交政策”“经济民生物价问题”“独断专行”及“沟通不足”等方面。值得关注的是，在同一问题上，不同受访者的评价截然不同，显示韩国民意存在矛盾对立倾向。2023 年5月中旬，总统就任一年执政满意度调查结果充分反映了这一点。当时，尹锡悦外交活动颇为活跃：3 月中旬访问日本，与日本首相岸田文雄会晤，两国重启首脑“穿梭外交”；4月下旬访问美国，与拜登总统举行首脑会谈并签署《华盛顿宣言》；5月上旬，岸田文雄回访韩国，与尹锡悦举行首脑会谈并达成一系列合作协议。尹锡悦引以为豪地宣称：“就任一年来，没有哪个领域比外交安全方面发生的变化更大”。②参见《尹锡悦总统：韩日关系跨越最好的时节迈向新未来》，韩联社网站，2023年5月9日，https://www.yna.co.kr/view/AKR20230509059400001[2023-10-23]。不出所料，民调中有35%的受访者对“外交”给予了肯定评价，有6%的受访者肯定了“韩日关系改善”。颇为蹊跷的是，在同一项调查中，有32%的受访者否定了“外交”成果，有7%的受访者对“与日本改善关系”持否定态度。③参见《韩日首脑会谈#日本#就任#1 年》，《盖洛普报告：每日观点》第542 期（2023年5月第2周），韩国盖洛普网站，2023年5月11日，https://www.gallup.co.kr/gallupdb/reportContent.asp?seqNo=1392[2023-10-23]。针对外交问题出现了截然相反的评价。即使在韩国评价为“开启历史新篇章”的美日韩戴维营峰会后，尹锡悦的外交政策虽然赢得28%的支持率，但也有18%的受访者表示反对，加之在福岛核污染水排海问题上有11%的受访者反对政府对策，使得尹锡悦的整体支持率不升反降。①参见《经济展望》，《盖洛普报告：每日观点》第555 期（2023 年8 月第4 周），韩国盖洛普网站，2023 年8 月24 日，https://www.gallup.co.kr/gallupdb/reportContent.asp?seqNo=1413[2023-10-23]。在所有民调结果中，位于好评榜和差评榜前列的始终都有外交政策选项。

尹锡悦任总统一年多来，重心放在“拼外交”上，表面上给人以成果丰富的印象。特别是随着韩美同盟关系的实质性提升，的确为尹锡悦赢得了保守势力的赞誉。但民调结果显示，尹锡悦的外交政策赢得多少支持，几乎就会遭到多少反对。这一现象还出现在对尹锡悦行事风格的评价上。在上述调查中，有3%的受访者认为尹锡悦“有决断力、推进力、耐力”，有6%的受访者则认为尹锡悦“独断专行、沟通不足”；有4%的受访者认为尹锡悦“整体上干得不错”，而有5%的受访者认为尹锡悦“整体上干得糟糕”；有2%的受访者认为尹锡悦“具有责任感，值得信赖”，有3%的受访者则认为尹锡悦“经验资质不足，无能”。②参见《韩日首脑会谈#日本#就任#1 年》，《盖洛普报告：每日观点》第542 期（2023年5月第2周），韩国盖洛普网站，2023年5月11日，https://www.gallup.co.kr/gallupdb/reportContent.asp?seqNo=1392[2023-10-23]。究其原因，尹锡悦的外交政策及其施政风格广受诟病，民众对于尹锡悦政府持怀疑态度。

（三）支持阶层相对固定，保守色彩依旧明显

为最大限度提升调查结果准确性，韩国盖洛普调查研究所对受访者设定了性别、年龄、居住地区、职业、收入阶层和政治倾向等指标，尽量增加受访者的代表性。从一年多来的民调结果看，对尹锡悦持好评的群体主要集中在四类人群：一是从地域看，在大邱、庆尚北道的受访者中，尹锡悦的支持率始终在50%左右。在2022 年韩国大选中，尹锡悦在该地区的得票率超过70%。二是从年龄看，六七十岁的老年受访者，特别是70岁以上的老年受访者，对尹锡悦的支持率保持在60%左右。2022 年的大选中，尹锡悦在60岁以上老年选民中的得票率为67.1%。三是从职业看，在专职主妇群体受访者中，尹锡悦的支持率稳定在40%以上。2022年大选中，尹锡悦在30多岁女性选民中的得票率达到43.8%，这一优势得以延续。四是从政治倾向看，在支持国民力量党的受访者中，尹锡悦支持率保持在70%以上。在持保守倾向的受访者中，尹锡悦的支持率保持在60%上下。这两大群体基本处于重叠状态，都属于传统的保守势力。①参见《韩日首脑会谈#日本#就任#1 年》，《盖洛普报告：每日观点》第542 期（2023年5月第2周），韩国盖洛普网站，2023年5月11日，https://www.gallup.co.kr/gallupdb/reportContent.asp?seqNo=1392[2023-10-23]。

2022年韩国总统选举中，尹锡悦以0.73%的微弱优势当选。这是韩国自1987 年实行总统直选制以来最小的得票差距，其中选民渴望打破旧政治格局的心理发挥了重要作用。对此，韩联社发表评论指出：“国民选择政权交替并非是因为在野党做得好，而是在两党政治由来已久的弊端中选择了看起来稍微自由一些的政治新人。民心业已厌倦了敌对的阵营政治，期待打破旧的政治格局，于是将票投给了并无任何政治经验、语言稍显粗鲁的尹锡悦”。②《应该读懂以0.73%微弱优势获得大选胜利的意义》，韩联社网站，2022年3月10日，https://www.yna.co.kr/view/AKR20220310117500022[2023-10-23]。这一观点从最终得票率的分布情况获得证实，即便是在过去被认为是进步势力票仓的光州等地，尹锡悦都获得了较高支持率。传统进步与保守势力范围似乎有被突破之势。然而，从一年来的执政情况看，民众寄希望于尹锡悦打破旧政治格局的期待落空了。在2022 年大选中，尹锡悦在17 个市道中的10 个地区获胜，而目前其只在大邱、庆尚北道、釜山、蔚山、庆尚南道等5 个地区尚能保持支持率领先或持平。尹锡悦的支持力量依然集中在传统保守阶层，范围窄且相对固化。

二、尹锡悦总统支持率持续走低原因分析

尹锡悦支持率自其执政以来一直低位运行，一方面受执政成果认可度不高的影响，另一方面也与其对待民调的态度有关。面对支持率下滑态势，尹锡悦指示身边智囊“不要因为支持率变动忽喜忽悲，而要专注于国政的切实运行”。③《尹锡悦总统保守阶层支持率创新低，继中间阶层后保守阶层也在离去》，韩联社网站，2023年4月10日，https://www.yna.co.kr/view/AKR20230410060300001[2023-10-23]。尹锡悦的策略就是在承受压力和风险情况下，推动内政外交变革，进而通过实现变革争取民意支持。然而，由于尹锡悦政府推行的一系列内政外交政策引发民众强烈不满，导致其支持率持续低位徘徊。

（一）对日和解缺乏民意基础

尹锡悦上任后采取对日和解政策，美国背后的强力推动乃是主要动因。从朴正熙时代起美方就开始撮合韩日和解，直至尹锡悦执政时期才取得转折性进展，其中尹锡悦的历史观值得关注。2023 年“3·1 节”纪念讲话中，尹锡悦只字未提“慰安妇”、二战劳工等历史问题，也未要求日方道歉谢罪，反而称“日本已经从过去军国主义的侵略者转变成与韩国共享普世价值，在经济安全及全球问题上携手合作的伙伴”。①《尹锡悦总统：铭记不幸的过去，着眼未来的繁荣》，韩联社网站，2023年3月1日，https://www.yna.co.kr/view/AKR20230301033800001[2023-10-23]。在“8·15光复节”讲话中，尹锡悦又称“日本是与韩国共享普遍价值和追求共同利益的伙伴”。②《尹锡悦总统强调：美日韩峰会是新的里程碑，日本是安全伙伴》，韩联社网站，2023年8月15日，https://www.yna.co.kr/view/AKR20230815030600001[2023-10-23]。这些颠覆正统历史观的表态迅即在韩国社会招致广泛批评。从尹锡悦对日言行看，其历史观服从于价值观，主要表现为回避历史事实，单纯强调理念共性，将个人的历史认识强加在民众的普遍认识之上，这种单向的观念转变缺乏民意基础。民意反弹很快便在民调结果中反映出来。2023 年3月，自韩国外交部宣布对日本强征劳工的“第三方代赔”方案后，尹锡悦的差评率连续两周接近60%，与有7%的受访者肯定“韩日关系改善”相比，持否定态度的受访者达到16%。在3月10日公布的民调结果中，有59%的受访者反对政府在日方并未道歉反省的情况下做出让步，有64%的受访者认为设立未来基金不能视作赔偿，有64%的受访者认为“没有必要急于改善韩日关系”，有85%的受访者认为现在的日本政府没有对历史进行反省。③参见《日本强制征用受害者第三方代赔方案，韩日关系方向，日本政府的历史认识》，《盖洛普报告：每日观点》第533期（2023年3月第2周），韩国盖洛普网站，2023年3月9日，https://www.gallup.co.kr/gallupdb/reportContent.asp?seqNo=1371[2023-10-23]。尹锡悦政府对日本福岛核污染水排海问题的态度也同样受到国内民众质疑。2023 年7月，韩国政府关于福岛核污染水独立调查报告公布前后的两次民调中，有17%的受访者对政府做法持否定态度。在6 月底公布的民调结果中，有78%的受访者表示对核污染水排海“感到担心”。①参见《对福岛核污染水排海的担心，对釜山世博会的关注和对申办的赞成与反对》，《盖洛普报告：每日观点》第548期（2023年6月第5周），韩国盖洛普网站，2023年6月29日，https://www.gallup.co.kr/gallupdb/reportContent.asp?seqNo=1402[2023-10-23]。8 月24 日，东京电力公司开始排放核污染水后，在8 月底进行的民调中，有21%的受访者对政府对策持否定态度，有75%的受访者对核污染水排海影响韩国海洋安全“感到担心”。②参见《对福岛核污染水排海的担心是否夸大风险是否拒绝食用水产品》，《盖洛普报告：每日观点》第556 期（2023 年8 月第5 周），韩国盖洛普网站，2023 年9 月1 日，https://www.gallup.co.kr/gallupdb/reportContent.asp?seqNo=1415[2023-10-23]。这种普遍担忧心理，直接拉低了尹锡悦的支持率。在韩日间诸多悬案问题上，尹锡悦单方面让步虽然客观上取得了打破两国关系僵局的效果，但在当前韩国社会尚未建立对日本信任的状况下，尹锡悦对日策略并未得到大部分民众理解。

韩日两国在历史问题、领土等问题上存在结构性矛盾，决定两国关系缺乏和解的信任基础。尹锡悦政府罔顾民意，对日让步存在政治风险，不仅影响支持率，还会给在野党提供攻击的口实，尹锡悦对此并非不知情。2023 年3 月，在有关尹锡悦访日的民调中，受访者中肯定“对日关系改善”的占7%，而持否定态度的占15%。③参见《经济展望，现行法定劳动时间和修正案探析》，《盖洛普报告：每日观点》第534 期（2023 年3 月第3 周），韩国盖洛普网站，2023 年3 月16 日，https://www.gallup.co.kr/gallupdb/reportContent.asp?seqNo=1372[2023-10-23]。在5月上旬日本首相岸田文雄访韩的民调中，受访者中认为“会谈有成果”的占33%，而认为“会谈没有成果”的占49%，反对意见均多于支持意见。④参见《韩日首脑会谈#日本#就任#1 年》，《盖洛普报告：每日观点》第542 期（2023年5月第2周），韩国盖洛普网站，2023年5月11日，https://www.gallup.co.kr/gallupdb/reportContent.asp?seqNo=1392[2023-10-23]。2022年11月，尹锡悦会见来访的日本自民党副总裁麻生太郎时表示，“即使支持率跌到10%，也要改善韩日关系”。⑤《尹锡悦总统对于支持率下滑泰然自若，为了改善韩日关系甘愿承受压力》，韩联社网站，2023年3月13日，https://www.yna.co.kr/view/AKR20230313063300001[2023-10-23]。这充分表明尹锡悦做好了为改善对日关系承受压力的思想准备。尹锡悦不惜付出国内支持率暂时下降的代价，换取日本回应和美国支持，推动韩美日三边合作，通过配合美国的全球战略，为韩国争取外交空间和国家利益，树立大有作为的总统形象，带动国内支持率提升。

（二）经济民生未见起色

尹锡悦就任总统后，在经济政策方面选择了与前任政府迥然不同的发展路线。文在寅执政时期奉行“收入主导型增长”，主张通过提高劳动收入，增加消费支出，带动经济发展。尹锡悦政府则实行为企业减税、放松经济管控、鼓励民间投资等政策，崇尚“以民间为主导、以市场为中心”的增长模式。①参见《尹锡悦政府一周年，“自由、联合、价值”国政基调大转变……内外风险依然存在》，韩联社网站，2023年5月7日，https://www.yna.co.kr/view/AKR20230505059100001[2023-10-23]。从2022年3月到2023年6月，韩国贸易收支连续15个月出现逆差。从2022 年9 月到2023 年7 月，韩国出口连续10 个月下滑。2022年韩国GDP 跌出世界前十名。在民众反应强烈的“三高”（即高物价、高利率、高汇率）问题上，虽然政府抑制物价增长速度初见成效，但上调水、电、煤气等公共服务价格，带动餐饮和交通费用上涨，引发民众不满。韩国政府应对通货膨胀不力，股市和房地产市场低迷，居民购买力下降，民间投资萎缩。2023 年上半年，韩国GDP 仅增长0.9%。经济合作组织将韩国2023 年经济增长预期下调至1.5%，韩国央行更是下调到1.4%。由此表明，各方对韩国经济短期内复苏的前景并不看好。2023年以来的民调中，对于尹锡悦政府“经济、民生、物价”的差评率一直达到10%以上。在2023年8月下旬对未来一年韩国经济景气展望的民调中，有55%的受访者认为“会更坏”，认为“会好起来”的受访者仅占18%。②参见《经济展望》，《盖洛普报告：每日观点》第555 期（2023 年8 月第4 周），韩国盖洛普网站，2023 年8 月24 日，https://www.gallup.co.kr/gallupdb/reportContent.asp?seqNo=1413[2023-10-23]。

尹锡悦上任后在政治、经济、社会和文化等领域设定了改革目标，致力于改变一切他认为不合理的状况，首要是推动“劳动、养老金、教育”三大改革。但在最先推动的劳动改革方面就碰了钉子。韩国政府要求工会组织提高财务透明度、废除雇佣世袭制、改革劳动时间和工资体系等，因涉及工会组织既得利益，又缺乏必要沟通，遭到工会组织强烈抵制。韩国政府提出的“每周最长69 小时工作制”，由于缺乏可操作性，引发社会各界批评，不得不草草撤回。有关养老金改革议题，由于同国会特别委员会意见不一致，所以至今未提出改革方案。教育改革方面，政府提出的方案涉及一系列社会问题，各方意见难以统一，社会对教育改革的效果并不看好。然而，在与工会团体的较量中，尹锡悦表现出强硬态度，不惜动用大规模警力镇压，被认为体现“检察官尹锡悦”的风格。几次民调结果显示，“对工会组织的应对”反而排在了好评榜前列。即便如此，尹锡悦政府的改革举措仍受到广泛批评。韩国政治评论家尹泰坤（音）认为，“尹锡悦总统并未将民众对改革的支持与实际政策有效联系起来，政策设计不足”。培才大学教授金亨俊（音）也指出：“劳动改革未能把握住改变劳动市场结构、创造劳动岗位等改革的本质，因此难以取得进展”。①《尹锡悦政府一周年，政治、经济、劳动、外交政策，政治专家的评价》，韩联社网站，2023年5月7日，https://www.yna.co.kr/view/AKR20230504167500001[2023-10-23]。

（三）执政方式饱受诟病

民调结果中有关尹锡悦的差评中，“独断专行”“沟通不足”的评价出现频率最高，这也是尹锡悦执政最受诟病之处。在内政问题方面，尹锡悦以“报复性纠偏”方式，打着“铲除弊端”旗号，全面否定前任政府政策，如在核电政策上实行一百八十度转变，给人以重大决策不够审慎的印象。在人事任用方面，尹锡悦甫一上任，就任命一批检察官出身的部下和亲信到政府各部门任职，甚至专业性要求较高的金融监督部门也派检察官进驻，给人以“任人唯亲”的印象。同在野党关系方面，尹锡悦态度强硬，拒不妥协，对在野党控制国会通过的法案多次行使否决权，强行任命16名未经国会听证通过的部长级官员。虽然是在总统职权范围内，但其无视政治沟通协商机制，给人以不尊重在野党和立法机构的印象。在施政方式方面，尹锡悦把一切现实矛盾问题的责任推给前任政府，在劳动、医疗、教育改革等方面未能出台有效措施，仓促推出的工作时长等政策因不符合现实而草草撤回，给人以好大喜功的印象。在外交言行方面，尹锡悦发言不够慎重，过于随意，访美和访阿联酋期间的失言，台海问题上的轻率表态，引发了外交风波，给人以作为领导人经验资质欠缺的印象。在与媒体关系方面，特别是面对具有进步倾向的电视媒体，尹锡悦抱有成见和不信任态度，限制特定电视台采访，给人以心胸狭窄、意气用事的印象。在亲属管理方面，对于围绕夫人金建希一家的种种丑闻，尹锡悦视而不见，避而不谈，给人以治家不严、修身不足的印象。在行事风格方面，尹锡悦执着于个人信念，表现欲强，在重大内政外交问题上固执己见，对与其不符的意见或反对声音毫不掩饰敌视态度，给人以排斥异己、独断专行的印象。尹锡悦的执政方式不仅遭到在野党猛烈批判，也使民众感到担心。在进步力量集中的地区和阶层中，尹锡悦的支持率几乎没有超过10%。

2022年韩国总统大选中，面对选民对自己没有任何政治经验却竞选总统的质疑，尹锡悦提出了“公正与常识”的口号作为治国理念，表示自己的理念与广大民众保持一致。从尹锡悦上任后的所作所为看，其虽然改变了一些既有的政治运作方式，但并未彻底摆脱韩国阵营政治痼疾。肆意放大理念之争，煽动“左”“右”对立，这些手段尹锡悦运用得更加毫不顾忌。在2023 年“8·15 光复节”讲话中，尹锡悦公然声称：“那些盲从共产极权主义，煽动舆论、搅乱社会的反国家势力依然猖獗”,“这些势力伪装成民主主义、进步主义面目，干着反人伦的勾当”①《尹锡悦总统光复节讲话，痛斥伪装成“进步”的反国家势力》，韩联社网站，2023年8月15日，https://www.yna.co.kr/view/AKR20230815029600001[2023-10-23]。，公开渲染社会矛盾，挑动保守与进步势力的对立。这一讲话招致舆论广泛批评，被指与“8·15 和解精神”相违背，且不符合总统身份。与“公正与常识”相比，尹锡悦的治国理念更多地是以“价值观”为标准，对外推行阵营外交，对内大搞阵营政治，意识形态色彩更为强烈。韩国政治评论家朴尚炳（音）指出：“不了解政治的尹锡悦总统，起用一批不懂政治的亲信，打破了政治惯例，但这不是搞政治，而是为了进行统治”。政治评论家尹泰坤也指出：“尹锡悦总统执政得到的支持不多，不是政策方向的问题，应该更重视执政风格的转变，采取更谦逊的姿态”。②《尹锡悦政府一周年，政治、经济、劳动、外交政策，政治专家的评价》，韩联社网站，2023年5月7日，https://www.yna.co.kr/view/AKR20230504167500001[2023-10-23]。

三、尹锡悦总统执政评价及趋势展望

进入执政第二年，尹锡悦面临的难题愈发棘手。如果说第一年尹锡悦的执政重心放在外交上，从现在开始，尹锡悦不得不在内政层面下功夫，全力推动改革措施取得实质性进展。从民调结果看，外交上的“耀眼成果”并不足以支撑民众对尹锡悦政府的信心。2023 年8月美日韩戴维营峰会后，尹锡悦支持率不升反降，民众对福岛核污染水排海等涉及外交和民生问题的不满是主要原因。民众对总统施政方针不满，对执政党的支持率也会产生影响，这将影响到2024 年的国会选情。如果不能掌握立法权，尹锡悦今后的执政道路会更加艰难。

（一）内政外交失衡，实现预定目标动力不足

尹锡悦正式就任总统之前，发布了六大目标110 项国政课题，涵盖国家定位、经济、社会、对外战略和地方发展等领域，宣称要对国家进行整体改造。核心内容主要集中为两点：对内促经济，对外保安全。经济方面，由政府主导转向以“民间为主导、市场为中心”，激发民间和企业的创造力及活力。安全方面，政府采取“国家利益优先的实用主义外交战略”，强调以强大国防为基础，使韩国从“受影响的国家”转变为“施加影响的国家”。①参见《尹锡悦政府发表110个国政课题，重点是经济安全》，韩联社网站，2022年5月3日，https://www.yna.co.kr/view/AKR20220503064451001[2023-10-23]。从一年多来施政举措看，在对外交往方面，尹锡悦通过推行“价值观外交”，实质性提升了韩美同盟关系，积极改善韩日关系，建立起韩美日三边合作机制，加强与北约的互动联系，在乌克兰危机中坚定地站在西方阵营。尹锡悦的这些举措迎合了美国的全球战略，受到拜登的肯定与支持，可以说，在某些方面实现了阶段性外交目标。与此同时，尹锡悦放弃“平衡外交”战略，加入美国遏制中国的多边小集团，在台海、南海问题上试探中国底线，紧随西方对俄罗斯实施制裁，与中国和俄罗斯关系紧张，也给韩国经济和安全带来潜在风险。韩国前驻俄罗斯大使魏圣洛在《中央日报》撰文指出：“韩国确立对华政策方向要与对美政策联系起来总体筹划，在同时推进对美合作与对华外交中设定韩国的坐标，才可能既同中国开展有意义的对话，又与美国进行可持续的合作。韩国在与美国加强合作的同时，不能忽视对中俄的外交，否则朝鲜半岛和平繁荣统一之路将会面临巨大障碍”。②魏圣洛：《应对恶化的韩中关系》，中央日报网站，2023 年6 月7 日，https://www.joongang.co.kr/article/25168033[2023-10-23]。

在内政治理方面，与其雄心勃勃的目标相比，尹锡悦取得的成绩乏善可陈。一方面，因为改革政策初显成效需要一定时间；另一方面，与尹锡悦并未平衡好与反对派之间的关系有关。在改革问题上，尹锡悦提出“铲除利益集团”的口号，凡是他认为阻碍改革的势力都被贴上了“利益集团”的标签。工会组织首当其冲，电视媒体是要动手术的重点对象，教育部门被指与课外教育利益集团相勾结遭到整肃，在野党和部分民间团体因为在日本核污染水排海问题上与政府步调不一致，被扣上“反国家势力”的帽子。尹锡悦在内部讲话中明确表示，“不可能与敌对的反国家势力进行共治”①《尹锡悦总统：追随北方的主体思想派，不可能与反国家势力共治》，韩联社网站，2022年10月19日，https://www.yna.co.kr/view/AKR20221019139851001[2023-10-23]。，对在野党表现出强烈排斥态度。对待反对的一方，不是通过沟通协商解决分歧，寻求各方保持平衡，而是视为“眼中钉”，力图强力铲除而后快，这种治理方式难以令人信服。韩联社在尹锡悦执政一周年的评论中指出：“虽然共同民主党拒不合作造成推进改革受阻，这种情况下更应该进行沟通说服，将共同民主党视为合作伙伴并谋求共治，才能取得改革成果”。②《〈联合时论〉就任一年仍在进行攻防战，朝野应该停止指责对方实行共治》，韩联社网站，2023 年5 月9 日，https://www.yna.co.kr/view/AKR20230509139000022 [2023-10-23]。尹锡悦政府推动的诸项改革课题，很多需要通过立法或修法才能实现。然而，目前在野党掌握国会多数席位，尹锡悦与在野党水火不容，改革议案难以逾越国会这一关，推动改革自然举步维艰。若不扭转这一局面，将会导致尹锡悦政府改革动力不够，后劲乏力。

（二）偏重理念治国，加剧社会矛盾对立

尹锡悦作为“政治素人”，对传统保守政治势力承担的相应责任较少，受既有政治运作方式的影响较小，这使其具有一定按照自主意愿付诸决策的空间。进入执政第二年，尹锡悦施政思路更凸显“理念”至上色彩。尹锡悦多次公开强调“理念”和“方向”的重要性。在2023年8月底召开的党政联席会上，尹锡悦强调“最重要的是理念，将国家引上正道需要依靠理念”，要求党政官员“认清国家的性质，把握引领国家发展的确切方向”。③《尹锡悦总统：最重要的是理念，我们被荒诞的欺骗理念所蒙蔽》，韩联社网站，2023年8月28日，https://www.yna.co.kr/view/AKR20230828150751001[2023-10-23]。尹锡悦内心深处具有一种危机意识，认为民众被错误的观念蒙蔽，他和他的团队要改造国家，将国家带上正轨。这导致其施政目标更多是为实现个人理念，而非把国家长远利益放在首位。其施政策略首先是铲除异己，扫清执政障碍，而非致力于实现社会和解，改善经济民生。与传统政治人物为争取支持往往选择迎合民意不同，尹锡悦更倾向于扭转民众观念，不为民意向背所左右，不为争取支持率而让步。在对日和解问题方面，尹锡悦不顾民意甚至党内反对声音，甘冒政治风险，推出强征劳工“第三方代赔”方案，在福岛核污染水排海问题上对日本采取纵容放任态度。在国内和解问题方面，尹锡悦不仅不履行竞选时与在野党“共同治理国家”的承诺，反而主动挑起理念之争，把在野党和反对力量视为“反国家势力”，公开声称“与反对势力只能进行斗争”。在历史评价问题方面，尹锡悦不顾客观历史背景，颠覆历史评价标准，以抗日英雄洪范图加入过苏联共产党为由，推动把洪范图铜像迁出国防部和陆军士官学校。针对反对声音，尹锡悦认为，虽然应该承认洪范图的独立运动功绩，但不能对军队的对敌观产生负面影响。尹锡悦表现出的极右倾向甚至引起保守阵营的不安。国民力量党籍的大邱市长洪准杓表示，“连抗日独立运动的英雄也要视为共产主义亡灵清洗掉，太过分了，这样做会被误解为麦卡锡主义”。①《陆军士官学校撤走洪范图铜像，执政党也有人批判“太过分了”》，韩联社网站，2023年8月27日，https://www.yna.co.kr/view/AKR20230827029300001[2023-10-23]。

尹锡悦凸显理念斗争的执政思路加剧了社会矛盾。首先，尹锡悦并未摆脱阵营对立的旧有政治框架。尹锡悦政府上台后，将执政遭遇阻力归咎于社会中存在“反国家势力”。2023 年6 月，尹锡悦在参加保守团体“韩国自由总联盟”活动时，将要求解除对朝制裁、呼吁签订终战宣言的团体定义为“反国家势力”，把在野党和民间团体反对福岛核污染水排海的行动视为造谣煽动，扰乱社会治安，动摇国家根基。②参见《尹锡悦总统：反国家势力合唱终战宣言，谣言威胁大韩民国》，韩联社网站，2023年6月28日，https://www.yna.co.kr/view/AKR20230628047752001[2023-10-23]。这种做法虽起到集结保守力量的作用，但进一步激化了与进步力量之间的矛盾。其次，尹锡悦未能处理好与党派和国会之间的关系。尹锡悦与执政的国民力量党关系并不顺畅。尹锡悦在执政党内根基尚浅，党内反对派认为，尹锡悦总统比检察官时期更显强硬保守倾向，担心会失去广大中间阶层支持。尹锡悦与在野党水火不容，朝野两党在政治、外交、民生等议题上针锋相对，加大了尹锡悦的执政成本，加深了民意分裂，加剧了社会矛盾。尹锡悦否决在野党控制国会通过的议案，任命未通过国会听证的部长级官员，这种做法加剧了政府与国会对立。再次，尹锡悦未能解决好舆论宣传问题。韩国公营电视台是政治势力掌控舆论的主阵地。尹锡悦任总统后将电视媒体视为敌人，认为公营电视台对特定政治势力盲目庇护，对反对一方盲目批判，进行偏颇、歪曲报道，丧失了中立和公正性。尹锡悦强行任命有争议的广播通讯委员长，对电视媒体进行大刀阔斧改革，这些做法恶化了其与媒体的关系，影响了总统形象。韩国媒体的性质决定了其对政府实施监督批判职能。政府内外政策需要通过媒体解读并向大众传播，这一渠道不畅通也影响民众判断。从民调结果看，尹锡悦在政治敏感度强、社会活跃度高的首都圈地区居民、中产阶层、中青年人这些社会主流群体身上未能得到广泛支持，并且差评率始终高于好评率，也证实了这一点。

（三）能否坚持既定的政策方向，取决于国内外局势变化

尹锡悦政府上台后对外政策转变，与国际局势变化及韩国自身需求有关。从外部环境看，美国对华竞争加剧、乌克兰危机爆发、全球产业链和供应链加速重组，使韩国在中美之间保持“战略模糊性”和“平衡外交”的空间受到挤压。在全球秩序逐渐呈现向阵营对立趋势转变的过程中，强调“价值观和规范”的尹锡悦毫不犹豫地选择了“与自由世界的联合”，彻底倒向西方阵营。①参见金元植：《韩国价值外交的必然性：超越价值与国家利益的二分法》，《问题摘要》（第451 号），国家安保战略研究院网站，2023 年7 月20 日，http://www.inss.re.kr/publication/bbs/ib_view.do?nttId=41036927&bbsId[2023-10-23]。2023 年9 月1 日，尹锡悦参加韩国国立外交院成立60 周年纪念活动，发表讲话称：“外交路线的模糊性意味着缺乏明确的价值观和哲学基础，使对方无法提前预测的外交路线是不会获得他国信任和国家利益的”。②《尹锡悦称反国家势力煽动反日情绪，韩网友吐槽：这亲日论调又出来了》，百度网，2023 年9 月1 日，https://baijiahao.baidu.com/s?id=1775814061130613270&wfr=spider&for=pc[2023-10-23]。这清晰反映了尹锡悦的外交观。从内部需求看，2021年7月，韩国被联合国贸易和发展会议正式认定为发达国家，成为1964 年以来首个被该组织正式认定国际地位发生变更的国家。韩国人的国家自豪感大幅提升，提高国际地位的呼声日益高涨。成为发达国家也意味着要承担相应的国际责任。尹锡悦上任后提出，韩国要成为“全球枢纽国家”，积极谋求与国家实力相匹配的国际地位，提高韩国在国际事务中的话语权。在2022 年12 月公布的韩版“印太战略”及2023 年6 月发布的《国家安全战略》中，韩国均表现出扩大区域影响力乃至介入全球问题的决心。这些内外动因促使尹锡悦政府外交战略方向发生重大转折。

尹锡悦政府未来能否坚持既定政策方向，取决于国际局势变化和对内外关系调整。韩国政治体制的特性决定了政策难以保持一贯性。以韩国对朝政策为例，金大中的“阳光政策”及卢武铉的“和平繁荣政策”在当时曾被认为奠定了韩朝和解合作及半岛和平的基础，南北统一不再是遥不可及的事。但20 多年后的今天，“三八线”两侧敌视对立、武装对峙程度达到高峰。韩朝关系起伏波折既受国际风云变幻影响，也与韩国政权更迭造成对朝政策缺乏连续性有关。今后美日韩三边合作关系也面临同样考验。2024年美国将举行总统大选，日本政局也不排除发生变动的可能。这些因素都是未来影响美日韩合作的变数。如果中美关系缓和，乌克兰危机结束，国际环境发生变化，韩国该如何依靠“价值观外交”维护国家利益。对此，尹锡悦需要在外交筹划上留出转圜空间。从国内情况看，一旦政权更替，新政府上台往往在政策设定上拉开差距，甚至完全推翻前任政策。尹锡悦推动的内政外交举措如果在5 年施政期间未能得到民众认可，发生政权更替后，他任内取得的外交成果、推动的改革事业都可能付诸东流。对于2023年8月戴维营峰会的成果，美国传统基金会资深研究员布鲁斯·柯林格认为，“‘三方协商约定’的表述意义不够清楚，依然存在这次会谈成果被下届政府推翻的可能性。因此三国应加快落实会谈成果，取得广泛深入进展，使之难以出现反复。这是三国面临的共同课题”。①《美专家：美日韩向实质性同盟迈进，但仍存在实现机制化的课题》，韩联社网站，2023年8月19日，https://www.yna.co.kr/view/AKR20230819013900071[2023-10-23]。尹锡悦今后不仅要把握国际潮流大势，也要顺应国内民意动向，才能有效控制国政平稳运行。虽然才是执政第二年，但留给尹锡悦的时间并不宽裕。

（四）能否扫除执政障碍，明年国会选举是关键

2024 年4 月，韩国将举行国会选举，对于尹锡悦的执政前景尤为关键。最近国民力量党在首尔关键区的厅长选举惨败，已经可以看出端倪。如果选举后“朝小野大”格局没有改变，不能得到国会有力支持，尹锡悦政府外交成果的落实以及改革政策的推进都将陷入动力不足的窘境。按照韩国政治制度设计，国会选举由各政党负责，总统不能干预。民众对总统的支持度与对执政党的支持度并不同步。国民力量党重新夺回执政权后，一年多来支持率一直小幅领先最大在野党共同民主党，这与尹锡悦的好评率低于差评率并不一致。2023 年5月，尹锡悦执政一周年时，韩国盖洛普调查研究所的调查结果显示，国民力量党支持率为35%，共同民主党支持率为32%，不支持任何政党的占28%。①参见《韩日首脑会谈#日本#就任#1 年》，《盖洛普报告：每日观点》第542 期，（2023年5月第2周），韩国盖洛普网站，2023年5月11日，https://www.gallup.co.kr/gallupdb/reportContent.asp?seqNo=1392[2023-10-23]。国民力量党的支持率虽然领先，但中间摇摆阶层变数较大，选举时的任何风吹草动都会影响选民判断。国民力量党的优势并不稳固。韩国选民普遍存在一种政治制衡心理，如果保守党派执政，国会选举中就尽量将票投给进步党派，对政府形成牵制，反之亦然。在2023 年5 月进行的民调中，关于“对2024 年国会选举的期待”选项，有37%的受访者希望“执政党获得多数席位”，而希望“在野党获得多数席位”的占到49%。在50岁以下人群中，抱有“牵制心理”的占大多数。②参见《对明年国会选举结果的期待》，《盖洛普报告：每日观点》第541 期（2023年5月第1周）,韩国盖洛普网站，2023年5月4日，https://www.gallup.co.kr/gallupdb/report-Content.asp?seqNo=1390[2023-10-23]。因此，韩国总统往往要面临“朝小野大”局面，即以少数党地位执政，而在野党控制国会，相互形成制衡。如今在野党占据国会超半数席位，可以单独通过法案，否决政府议案，对尹锡悦执政形成掣肘。1987年民主化改革后，韩国逐渐形成两党制格局以10 年为周期轮流上台执政。但文在寅主导的共同民主党政府打破了这一规律，执政5 年就交出了政权，而且是在掌握国会的情况下发生的。这也给尹锡悦留下前车之鉴，虽然大权在握，也绝不能掉以轻心，更要以如履薄冰的心态去审慎执政。

为确保今后政权顺利运行，尹锡悦需要助力国民力量党赢得国会选举。实现这一目标，首先取决于尹锡悦政府能否尽快在经济民生上有起色，在劳动改革等复杂的社会问题上打破现状，铲除不合理弊端，让民众对国家未来有信心；其次要看尹锡悦能否转变执政风格，摈弃理念之争，树立包容、务实、谦逊的形象，建立顺畅的沟通交流机制和政策传播渠道，处理好与在野党斗而不破的关系；再次要看尹锡悦能否保持内外政策平衡，真正从国家长远利益出发筹划付诸决策，改变以意识形态划线的做法，对外与周边国家开展务实外交，对内实现各方和解与社会安定，展现成熟务实的政府形象。但在目前韩国政局极度对立、民意极度分裂的情况下，朝野政党为了赢得选举相互攻击抹黑不会停歇，围绕政策制定的明争暗斗不会休止，尹锡悦的诸多设想难以实施。到2024 年国会选举时，尹锡悦如果还不能扭转被动局面，其后半段的执政历程无疑会更加艰难。

四、结语

尹锡悦执政一年多来支持率长期在30%—40%之间，这也是韩国阵营政治结构的切实反映。韩国政治评论家朴尚炳认为，“在阵营政治固化的情况下，哪一方都能得到30%的支持率，但也很难再有提高。尹锡悦总统任期后半段会出现‘跛脚鸭’现象”。①《尹锡悦政府一周年，政治、经济、劳动、外交政策，政治专家的评价》，韩联社网站，2023年5月7日，https://www.yna.co.kr/view/AKR20230504167500001[2023-10-23]。理念之争和地域之争乃是韩国阵营政治的痼疾。韩国政治人物往往声称实现国民和解，最终又不得不服从阵营分裂，尹锡悦也不例外。除了阵营政治的局限，尹锡悦的支持率难以提升还与其执政风格密切相关。尹锡悦不是顺应民意，而总是想要扭转民意，通过表现出“决断”建立起新的规范秩序，让民众去适应和接受，从而树立自身形象，争取大众支持。这样操作颇具风险，也有待时间检验。当前韩国政局矛盾重重，尹锡悦越是挑动阵营对立，来自在野党的阻力就会越大，韩日间的历史问题、领土问题以及福岛核污染水排海等现实问题，作为政治斗争议题的矛盾将愈发突出，在改革政策、对朝政策上的内部分歧将趋于尖锐，给尹锡悦留下的操作空间就越发狭窄。对于之前不够重视民众支持率的尹锡悦而言，今后民意向背将决定其政治命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