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克兰危机下日本与北约的战略合作

2023-04-24 16:07陈静静
东北亚学刊 2023年6期
关键词:亚太北约乌克兰

陈静静

内容提要:在乌克兰危机升级的影响下,日本与北约的战略协调稳步推进,双方战略合作达到历史最高水平。在以日美同盟为基轴的安全战略下,日本借助北约力量谋求实现战后军事崛起,北约通过与日本合作日渐介入亚太事务。日本与北约联手推动“亚太北约化”与“北约亚太化”,企图主导亚太安全秩序,维护对其有利的国际秩序。日本与北约的战略协调不断升级对日本和北约自身、亚太地区的安全以及美国的同盟体系产生深远影响。日本与北约及其重要成员的战略协调将持续推进,并将日趋机制化,同时双方战略合作也面临不容忽视的制约。

冷战时期,日本与北约各自关注自身所在地区,接触有限。冷战的结束促使双方走出各自区域,双方战略接触也提上议事日程。冷战结束30多年以来,日本与北约的战略合作逐步发展,双方通过加强政治对话和推进务实合作不断深化全球伙伴关系,从最初关注非传统安全问题逐步转向关注传统安全问题。特别是在乌克兰危机影响下,双方关系快速推进到战略层面,对其自身以及各自所在地区产生重要影响。

一、乌克兰危机下日本与北约战略合作现状

日本并非北约成员国,其与北约的关系比较特殊,发展较晚,而且受全球时局影响较大。冷战结束、“9·11”事件、日本前首相安倍晋三第二次执政以及乌克兰危机是双方合作过程中较为关键的几个节点。20 世纪90年代以来,北约和日本一直进行政治对话与务实合作,日本已经成为北约的“全球伙伴”。①“Relations with Japan,”NATO, July 28, 2023, https://www.nato.int/cps/en/natohq/topics_50336.htm[2023-03-01].“9·11”事件是日本与北约加强战略合作的契机,随着北约介入阿富汗事务,日本和北约在阿富汗问题上展开积极合作,这在很大程度上推动了双方关系的发展。安倍在第二次执政期间进一步推动日本与北约的战略合作,比较重要的成果包括:2013年双方发表的第一份政治文件“共同政治宣言”②『日本·北大西洋条約機構(NATO)共同政治宣言』、外務省、2013 年4 月15日、https://www.mofa.go.jp/mofaj/files/000003487.pdf[2023-05-11]。以及2014 年签署的《个别伙伴合作计划》(IPCP)③「安倍総理大臣のラスムセン事務総長との会談及び北大西洋理事会出席(概要)」、外務省、2014年5月6日、https://www.mofa.go.jp/mofaj/erp/ep/page24_000273.html[2023-05-01]。,前者为进一步发展双方关系提供了框架,后者是日本与北约合作的主要方针文件。

乌克兰危机成为日本与北约相互借重的重要抓手。乌克兰危机的爆发为日本发挥国际作用创造了更大空间,日本视之为国际战略博弈的契机。冲突爆发后,日本跟进北约严厉制裁俄罗斯,双边关系迅速走近。双方频繁通过双边和多边场合开展高层会晤,高调表达在乌克兰危机和“印太”安全问题上的一致立场,并大幅推动实质性合作。2022 年3月,日本首相岸田文雄趁赴比利时出席七国集团首脑会议之机,与北约秘书长斯托尔滕贝格举行会谈。4 月,日本外相林芳正首次出席北约外长会议,表示加强与北约合作,并公开承诺向乌克兰提供总额2 亿美元的防卫装备等物资。④「林外務大臣のNATO 外相会合出席(結果)」、外務省、https://www.mofa.go.jp/mofaj/erp/ep/page1_001128.html[2023-03-01]。6 月,北约军事委员会主席罗伯·鲍尔对日本进行正式访问,双方讨论北约与日本的长期伙伴关系以及欧洲的安全局势。⑤“NATO and Japan are natural partners, says Chair of the NATO Military Committee,”NATO, June 5, 2022, https://www.nato.int/cps/en/natohq/news_196305.htm?selectedLocale=en[2023-05-01].同月,北约在马德里召开峰会,首次邀请“北约亚太伙伴国”日本、韩国、澳大利亚、新西兰首脑与会。在峰会上,岸田表示欧洲和“印太”安全保障不可分割,呼吁北约把注意力转向亚洲,强调北约是日本的重要合作伙伴,日本和北约应大幅升级合作文件《个别伙伴合作计划》。①「岸田総理大臣のNATO 首脳会合出席(結果)」、首相官邸、2022 年6 月29 日、https://www.kantei.go.jp/jp/pages/20220629nato.html[2023-05-01]。

与此同时,日本与北约的合作不断推进。随着太空、网络空间等新作战领域出现,特别是乌克兰危机爆发之后,日本乘势渲染自身网络防卫处于不利地位,强调网络扩军的必要性。2022 年4月,日本参加了由北约合作网络防御卓越中心(CCDCOE)组织的网络防御演习“锁定盾牌2022”。②“Defense of Japan 2022,”Ministry of Defense, 2022, https://www.mod.go.jp/en/publ/w_paper/wp2022/DOJ2022_EN_Full_02.pdf[2023-05-01].6 月,日本海上自卫队与北约舰艇在地中海进行联合演习。③“NATO ships train with Japan Maritime Self-Defense Force in Mediterranean Sea,”NATO, June 9,2022, https://mc.nato.int/media-centre/news/2022/nato-ships-train-with-japanmaritime-selfdefense-force-in-mediterranean-sea[2023-05-01].11月,日本正式加入北约合作网络防御卓越中心,成为继韩国之后第二个加入该组织的亚洲国家。11—12月,日本参加了北约在爱沙尼亚举行的年度最大的网络防御演习“2022 年网络联盟”。④“Exercise Cyber Coalition 2022 Concludes in Estonia,”NATO, December 2, 2022,https://act.nato.int/articles/exercise-cyber-coalition-2022-concludes-estonia[2023-05-01].当前,日本防卫省与北约之间已建立“网络防御相关职员会谈”机制,围绕网络安全议题进行情报共享和意见交换。在网络对策方面,自卫队逐步参与北约主办的演习。此外,日本正探讨制定相关法律和具体措施,为引进“主动网络防御”做准备。岸田政府极力宣扬与北约合作取得的“成绩”,认为北约马德里峰会非常重要,并将2022年称为日本与北约合作飞跃性发展的历史之年。⑤『外交青書』、外務省、2023 年、https://www.mofa.go.jp/mofaj/files/100488910.pdf[2023-06-01]。

2023 年,日本与北约高层会晤不断,防务合作也保持着高涨的势头,与北约其他三个亚太伙伴国相比,日本与北约的战略互动更为突出。1 月底,北约秘书长访问日本,双方同意采取一系列行动加强战略协调,并决定在《个别伙伴合作计划》的基础之上制定反映时代特征的新框架合作文件《个别针对性伙伴关系计划》(ITPP)。此外,双方还探讨了日本定期参加北约理事会会议和北约军事委员会参谋长级会议的设想。①“Joint Statement Issued on the occasion of the meeting between H.E.Mr Jens Stoltenberg, NATO Secretary General and H.E.Mr Kishida Fumio, Prime Minister of Japan,”NATO,January 31, 2023, https://www.nato.int/cps/en/natohq/opinions_211294.htm?selectedLocale=en[2023-03-01].3 月,日本向乌克兰一揽子综合援助信托基金提供3000万美元的援助。②“Support for Ukraine through contribution to NATO’s Comprehensive Assistance Package (CAP) Trust Fund for Ukraine,”MOFA, March 30, 2023, https://www.mofa.go.jp/press/release/press4e_003247.html [2023-04-01].乌克兰一揽子综合援助信托基金,英文为:Comprehensive Assistance Package(CAP)Trust Fund for Ukraine。自2016 年7 月北约华沙峰会以来,北约对乌克兰的实际支持通过该基金实施。同月,日本接受北约邀请,派遣自卫队加油机和运输机参与海外灾害救援,这是日本首次与北约合作开展国际紧急救援行动。③“Dispatch of Self-Defense Force Aircraft to Assistance Operation in Cooperation with NATO to Earthquake Damage in the Republic of Türkiye,”MOFA,March 13,2023,https://www.mofa.go.jp/press/release/press4e_003248.html[2023-04-01].4 月,林芳正再次出席北约外长会议,并与北约秘书长举行会谈,欢迎北约加强参与“印太”地区事务。林芳正还表示希望进一步加强与北约的合作,并首次加入北约领导的救灾物资空运行动。④“Meeting between Foreign Minister Hayashi and NATO Secretary General Stoltenberg,”MOFA, April 4, 2023, https://www.mofa.go.jp/erp/ep/page1e_000611.html [2023-05-01].北约领导的救灾物资空运行动,英文为:NATO-led airlift operations for disaster relief supplies。6 月,日本以观察员身份参加为期两周、在欧洲空域进行的北约“空中卫士”联合军事演习。7 月,包括日本在内的亚太四国再次参加北约峰会,日本和北约宣布通过《个别针对性伙伴关系计划》,该文件是一项为期四年的新安全合作计划,将《个别伙伴合作计划》的9个合作领域扩大为16 个,为日本与北约伙伴关系的务实合作提供了总体框架,涵盖新兴安全问题、长期安全问题、拓展合作领域,以及价值观等领域。⑤“Individually Tailored Partnership Programme between NATO and Japan for 2023 -2026,”Prime Minister’s Office of Japan,https://japan.kantei.go.jp/content/000131076.pdf[2023-08-01].该计划被定位为推动双方合作升级的“时间表”。此外,2023年以来,日本与北约多次商谈在日本建立北约联络处问题。⑥北约在位于纽约的联合国总部、位于维也纳的欧安组织总部,以及格鲁吉亚、乌克兰、波黑、摩尔多瓦和科威特都设有类似联络处,东道国一般会为北约联络处提供办公场所。尽管由于法国反对未果,但后续如果该联络处设立,日本为其提供场所和资金,将意味着北约与日本的合作更加稳定,双方防务合作将迈入更高阶段。

二、日本与北约战略接近的动因

日本与北约不断推进战略接近有多重原因。日本方面最为重要的考量是借助与北约合作实现“军事大国”目标,北约方面最为关注的问题是争取获得进入亚太的“入场券”。因此,日本与北约联手推动“亚太北约化”与“北约亚太化”,企图主导亚太安全秩序,维护对其有利的国际秩序。日本与北约的战略合作是美国主导的同盟体系内部协调,是对美国“综合威慑战略”的积极配合。

(一)与北约合作是日本谋求“军事大国化”的重要途径之一

战后,日本作为侵略战争责任国与战败国一度被美国占领,出台和平宪法并确定专守防卫原则。20 世纪80 年代起,日本谋求“摆脱战后体制”、恢复“安全主权”、发展所谓“与国力及利益相符合的”军事能力和权限。日本想要实现“军事大国化”,需要美国的松绑及适当的国际和国内舆论环境,从而突破和平宪法,实现军事解禁和海外用武。日本实现“军事大国化”路径主要有三条,即加快自主军事能力建设,借助日美同盟“出海”,积极参与地区与国际安全事务。①参见李薇主编:《日本研究报告(2014)》,社会科学文献出版社2014年版,第95页。加强与北约的战略对话和防务合作成为实现以上目标的重要途径之一。

冷战结束至今,日本安全政策经历了三个阶段:一是冷战结束至21世纪初,日本开始推动“军事正常化”,借助阿富汗和伊拉克的战后重建等活动,逐步推动与北约的战略合作。二是安倍第二次执政时期,在推动日美同盟“现代化转型”的同时,强调自主性,并实质性地加强与北约的战略合作。三是2022 年以来,充分利用乌克兰危机外溢效应,推动修改“安保三文件”,加速安全战略转型,在巩固日美同盟的同时更积极拓展与亚欧伙伴国家间的防务合作,强化与北约的战略合作。

渲染外部威胁一直是日本谋求“军事大国化”的惯用手段。日本将北约视为向西方国家宣介政策的重要平台,将加强与北约的合作视为修改和平宪法和实现集体自卫权的重要途径之一,因此努力将北约发展成为关键对话伙伴。例如,2014 年5 月,安倍在北约总部演讲时声称:“日本受和平宪法限制,如果北约军队在执行维和行动时受到武装袭击,日本自卫队将无法予以救援。”①“Japan and NATO As ‘Natural Partners’Speech by H.E.Mr.Shinzo Abe, Prime Minister of Japan, at the North Atlantic Council,”MOFA, May 6, 2014, https://www.mofa.go.jp/files/000037774.pdf[2023-03-01].安倍发表此言论的目的,是争取北约对其修宪和解禁集体自卫权的支持。乌克兰危机成为日本修改国家安全与防务战略的催化剂。危机爆发后,日本极力渲染安全挑战,寻求与北约建立更牢固的关系,获得北约对其安全战略转型的支持,减少国际社会对其发展军事力量的警惕和反对。同时,为获得北约对其国家安全战略转型的支持,日本一再向北约强调,调整国家安全战略将为日本与盟友和伙伴国开展进一步合作打开大门。相关策略确实发挥了一定作用,日本新“安保三文件”出台后,北约表示支持,对日本军费开支向北约基准看齐表示欢迎②「岸田総理とストルテンベルグNATO 事務総長との会談」、外務省、2023年1月31日、https://www.mofa.go.jp/mofaj/files/100446115.pdf[2023-05-01]。,并对日本在乌克兰危机中的立场和表现大加赞赏③“Joint press point by NATO Secretary General Jens Stoltenberg with Prime Minister Fumio Kishida,”NATO, January 31, 2023, https://www.nato.int/cps/en/natohq/opinions_210901.htm?selectedLocale=en[2023-05-01].。此外,日本积极参加北约的互操作性相关机制,参与北约的相关军事训练和演习,不断提升双方在具体领域的务实合作水平。

(二)推动“亚太北约化”与“北约亚太化”

20 世纪90 年代双方加强接触以来,日本和北约安全关注点一直是自身所在地区,同时通过政治对话和务实合作向对方传达各自的安全关切。随着双方战略协调不断推进,彼此的安全认知也进一步深化。

在乌克兰危机影响下,日本为拉近与北约的关系,不仅高调表示北约是其重要合作伙伴,而且积极塑造与欧洲面临共同威胁的认知,强调欧洲和“印太”地区的安全保障不可分割。④「林外務大臣のNATO外相会合出席(結果)」、外務省、2022年4月7日、https://www.mofa.go.jp/mofaj/erp/ep/page1_001128.html[2023-05-01]。日本企图将乌克兰危机引发的安全焦虑引入东亚,渲染“今日的乌克兰就是明日的东亚”并写入新版国家安全战略。在行动上,日本与以七国集团为首的合作伙伴统一步调,这使日本和北约及北约重要成员国的关系更加紧密,日本和北约的战略接触和协调达到了前所未有的水平。

在日本的影响和推动下,北约逐步加大对亚太地区的关注和介入,助长了亚太地区“北约化”趋势。与此同时,包括日本在内的北约亚太伙伴国与北约的高层会晤频繁,不仅参加了北约外长会议,也出席了北约首脑峰会,且高层会晤的机制化倾向越来越明显,助长了“北约亚太化”趋势。

(三)企图相互借重,共同维护于己有利的国际秩序

乌克兰危机使日本的危机感更加强烈,同时借机渲染安全威胁,进而为其安全战略转型扫清障碍。比如,日本新版《国家安全保障战略》趁机提出自由开放稳定的国际秩序面临重大挑战。①『国家安全保障戦略』、内閣官房、令和4年12 月16 日、https://www.cas.go.jp/jp/siryou/221216anzenhoshou/nss-j.pdf[2023-05-01]。此外,冷战后的日本外交愈发重视价值观因素,其外交战略强调日本与西方国家间的相似性,高调宣扬自己属于“成熟的自由民主国家”,并以此拉拢北约。

与之相关联的是,北约并不满足于仅作为一个军事同盟,它自诩为价值共同体,并将“捍卫和促进民主价值观和自由国际秩序”作为“使命”。随着冷战结束,北约愈发谋求扩大政治影响,更加强调价值观属性,提出如果没有共同价值观和政治凝聚力,就不可能形成基于规则的国际秩序。北约秘书长提出,世界充满不确定性和不可预测性,国际秩序正受到挑战,北约必须尽最大努力保护它。②“Speech by NATO Secretary General Jens Stoltenberg at the Munich Security Conference,”NATO,February 6,2015,https://www.nato.int/cps/en/natohq/opinions_117320.htm[2023-05-01].《马德里峰会宣言》也重申了这一点。

鉴于此,日本和北约都将价值观作为有效工具,相互借重维护对其自身有利的国际秩序。在双方战略协调进程中,价值观因素也越来越重要,这明显体现在双方高层会晤中。2007 年,安倍在第一次访问北约时提出,日本和北约是合作伙伴,应共享自由、民主、人权和法治等基本价值观。③“Statement by Prime Minister Shinzo Abe to the North Atlantic Council, Japan and NATO: Toward Further Collaboration,”NATO, January 12, 2007, https://www.nato.int/docu/speech/2007/s070112b.html[2023-05-01].2014年,安倍第二次访问北约时,在题为《作为天然伙伴的日本和北约》的演讲中指出,经过多年合作,双方已经发展成为“可靠的天然伙伴”。①“Japan and NATO As ‘Natural Partners’Speech by H.E.Mr.Shinzo Abe,”MOFA,May 6,2014,https://www.mofa.go.jp/files/000037774.pdf[2023-05-01].2018 年,时任日本外相河野太郎强调维持自由开放的国际秩序对日欧合作的重要性。②「NATO 加盟国国会議員会議(NATO—PA)代表団の訪日」、外務省、2018 年6月18日、https://www.mofa.go.jp/mofaj/erp/ep/page4_004139.html[2023-05-01]。此后日本一直延续该说法。乌克兰危机爆发后,日本与北约大肆渲染面临的威胁,提出该危机动摇了整个国际秩序的根基,标志着后冷战时代的结束。③“Joint press point by NATO Secretary General Jens Stoltenberg with Prime Minister Fumio Kishida,”NATO, January 31, 2023, https://www.nato.int/cps/en/natohq/opinions_210901.htm?selectedLocale=en[2023-05-01].双方通过这种表态为日本干预乌克兰危机以及北约介入亚太制造口实。同时,双方通过渲染风险,营造加强合作应对全球挑战、维护“基于规则的国际秩序”的内外氛围。在此氛围下,双方的战略协调更为频繁,务实合作增加。双方认为,应通过坚定的伙伴关系维护和加强“基于规则的自由开放的国际秩序”。④“Joint Statement Issued on the occasion of the meeting between H.E.Mr Jens Stoltenberg, NATO Secretary General and H.E.Mr Kishida Fumio, Prime Minister of Japan,”NATO,January 31, 2023, https://www.nato.int/cps/en/natohq/opinions_211294.htm?selectedLocale=en[2023-05-01].

(四)美国积极推动日本和北约的战略协调

美国将中国定性为“最重要的战略竞争对手”,积极寻求通过动员和协调盟友共同遏制中国,拜登政府称之为“巨大的力量源泉和独特的美国优势”。⑤“National Security Strategy 2022,”THE WHITE HOUSE, October 12, 2022, https://www.whitehouse.gov/wp-content/uploads/2022/10/Biden-Harris-Administrations-National-Security-Strategy-10.2022.pdf[2023-05-01].为此,拜登政府积极推进“综合威慑”战略,旨在加强其跨太平洋与跨大西洋盟友的战略合作。这意味着美国不仅需要专注于与盟友合作,还需要鼓励他们彼此合作。正如拜登政府2021 年发布的《临时国家安全战略指南》中所述,美国的目标是“与盟国合作,公平分担责任,同时鼓励它们投资于自身相对优势领域,以应对当前和未来的共同威胁”。⑥“Interim National Security Strategic Guidance,”THE WHITE HOUSE, March, 2021,https://www.whitehouse.gov/wp-content/uploads/2021/03/NSC-1v2.pdf[2023-05-01].拜登政府于2022 年初发布的“印太战略”明确欢迎欧洲参与该地区,并承认欧洲的战略价值。①“Indo-Pacific Strategy,”THE WHITE HOUSE, February, 2022, https://www.whitehouse.gov/wp-content/uploads/2022/02/U.S.-Indo-Pacific-Strategy.pdf[2023-05-01].乌克兰危机爆发后,美国进一步强化上述战略。

在欧洲和亚太地区,美国将传统盟友和伙伴聚集在一起,日本则是其中一个特别重要的战略伙伴。日本与北约的战略合作,不仅不会取代日本与美国的同盟关系,而且还会是日美同盟的有效补充。美国积极支持日本和北约之间的战略合作,旨在促使其亚太盟友与欧洲盟友实现更大程度的融合。由此,将在亚欧大陆东西两端形成一条围堵中俄的美国同盟体系链条。乌克兰危机爆发后,美国不想欧洲安全问题影响其在世界其他地区特别是亚太地区的关键能力,因此美国支持日本和北约安全合作的持续发展,促使日本更加关注欧洲安全,而北约则继续寻求在亚太地区的参与。

三、日本与北约战略合作的影响、发展前景与制约因素

在乌克兰危机的刺激下,日本和北约的战略合作已经进入一个新的发展阶段,并对日本和北约自身、亚太地区的安全以及美国的同盟体系产生深远影响。在可预见的未来,日本与北约及其重要成员的战略合作将持续推进,并将机制化,同时双方战略协调也面临不容忽视的制约。

(一)日本与北约战略合作的影响

第一,日本借势加快军事崛起。对中国崛起的警惕与防范,已成为影响日本安全政策的核心因素。在中美战略博弈将引发国际秩序总体变化的基本认知下,以乌克兰危机为背景,日本的安全危机意识进一步上升,更加重视凭借自力、基于实力保障自身安全,同时更倾向于利用“同盟+”的多重复合方式应对安全威胁。随着日本和北约的战略协调与合作不断推进,日本借势加快推动“军事大国化”,试图联手主导亚太安全秩序。这不仅对中国周边安全形成较大压力,而且加剧地区对抗。

第二,加快北约东进亚太的节奏。随着日本与北约及其成员国的防务合作进一步升级,北约力量对亚太事务的干预逐步走上机制化和法制化道路,对亚太安全事务的介入更加频繁。日本与英、法、德等国签署的安全防务协议及制度安排,将成为未来日本与其他北约国家合作的范本,其他有意拓展亚太势力范围的北约国家也会更积极地与日本开展合作。这将加快北约东进亚太的节奏,进一步推动“北约亚太化”与“亚太北约化”,提升日本与北约一体化互操作能力,形成推动“北约亚太化”军事进程的合力。尽管日本短期内无法突破和平宪法及《日美安全条约》的框架,也不可能和美国之外的国家确立完全意义上的军事同盟关系,但日本将通过以上方式与北约及其主要成员紧密勾连,搅局亚太地区的和平与稳定。

第三,有利于支持美国主导的军事同盟体系。日本和北约在军事演习和培训、安全协议、国防工业等方面的合作,对美国提高其综合威慑战略特别有利。具体来说,日本和北约及其成员国各军种的军事训练和演习越来越多,体现了美国盟友间的合作意愿和潜在能力。日本和北约通过这些合作行动,可以提升战备状态及协助能力,并在此基础上发展军队之间的互操作性。日本与北约及其成员国签订了一系列安全防务相关协议,此类协议为双方合作提供了法理依据,有利于敏感信息的共享、军事物资的采购和军事技术的互换,使得军事力量的直接合作更加容易。日本与北约成员国之间相关安全协议的数量和类型不断增加,有利于美国、北约和日本之间的相互支持与配合。

(二)日本与北约战略合作的发展前景

日本与北约的战略合作越来越机制化。北约逐步认识到亚太地区的重要性,在乌克兰危机的刺激下,更加积极介入该地区事务。但目前北约并没有针对亚太地区的成形战略,而是通过加强与亚太国家的对话与合作提升影响力。今后,日本与北约的战略合作与协调的机制化和制度化趋势将进一步加强。北约已经将与“亚太四国”的合作制度化,正在以多种方式加强该伙伴关系,并在海事、网络和其他问题上加强务实合作。2023 年7月,北约再次邀请四国首脑参加在立陶宛首都维尔纽斯举行的峰会,还将邀请亚太伙伴参加更多部长级会议。①“Speech by NATO Secretary General Jens Stoltenberg at Keio University,”NATO,February 1, 2023, https://www.nato.int/cps/en/natohq/opinions_211398.htm?selectedLocale=en[2023-05-01].

日本积极加强与北约重要国家的战略合作。特别是,日本与英、法、德等欧洲大国不断签署各种军事安全备忘录和协议,持续扩大安全合作范围,并将其制度化。目前,日本已分别与英、法、德三国建立起外长和防长“2+2”会谈机制,缔结交换机密信息的《情报保护协定》;日英、日法也先后签订相互融通物资和劳务的《物资劳务相互提供协定》,日德正在就该协定进行磋商;日英、日法签署了《防卫装备品和技术转移协定》;日英签署了《互惠准入协定》,日德正在推动《互惠准入协定》的初步谈判。

未来,日本与北约及其成员国的战略协调和合作将会继续深化。北约及其成员国将不断介入亚太事务,频繁与日本在该地区开展联合训练和演习。参加联合训练和演习的力量以各方海军为主,但未来几年可能会有更多空军参与。①Scott W.Harold,Mathieu Duchâtel,Jeffrey W.Hornung,Veerle Nouwens,Alexandra Sakaki,Michito Tsuruoka , “Expanding Japan-Europe Defense Cooperation: Implications for the U.S.-Japan Alliance, ”RAND, 2022, https://www.rand.org/pubs/conf_proceedings/CFA2070-2.html[2023-05-01].日本与北约合作模式主要分为四个方面:政治外交的对话伙伴、军事领域的协作伙伴、国防装备领域的合作伙伴(以与北约重要成员国的合作为主)、美国同盟体系的合作伙伴。国防工业合作正迅速成为日本与北约重要国家安全关系的新支柱。在战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里,日本无法与美国以外的国家开展国际防卫装备合作,2014年日本突破防卫技术转让限制,此后日本与欧洲国家签署了一系列国防装备和技术转让协议,从英国开始,法国、意大利和德国紧随其后。

(三)日本与北约战略合作的制约因素

第一,双方对中国的态度不尽一致。目前北约及其成员国对中国的态度发生了一定变化,整体来看,将中国视为经济机遇和潜在合作伙伴,同时开始认为中国对其构成挑战。但是,各国对中国的态度并不完全一致,而且他们与日本对华态度也存在较大区别。欧盟于2019 年出台《欧盟-中国:战略展望》,提出了“三位一体”对华定位,即战略合作伙伴、科技领域的竞争对手、治理模式的“系统性竞争对手”。2022 年,北约新战略概念将中国视为“系统性挑战”,但北约秘书长也强调“中国不是敌人”。虽然北约认为其安全日益受到亚太地区局势的影响,但是北约成员国对于是否介入亚太地区事务以及介入程度缺乏共识。在这种情况下,北约成员国是否都愿意或者都有能力军事介入亚洲冲突存在疑问,北约如何在与中国有关的事务上采取具体行动需要进一步观察。

第二,北约的战略资源有限。乌克兰危机前景仍不明朗,对北约及欧洲国家的安全政策影响很大,也成为北约向亚太地区投入资源的制约因素。北约对亚太地区的参与以不损害对俄威慑为前提,因此北约及其成员国需在欧洲安全和亚太安全方面保持一定平衡。作为北约和日美同盟“盟主”的美国,即使在乌克兰危机爆发的背景下仍将中国视为“最重要的战略竞争对手”,并持续以加强联盟的方式应对中国。因此,在亚太和欧洲安全问题上,美国寻求与北约盟国适当分工,未来北约可能将其大部分精力集中在欧洲的防务责任上,并适当参与亚太事务遏制中国,进而美国可以将大部分注意力集中在应对中国上。

第三,日本和平宪法的制约。1946 年,为了永久根除日本军国主义,在美国占领当局的主导下,日本制定了《日本国宪法》,即和平宪法,其第九条规定,日本“永远放弃以国权发动的战争、武力威胁或武力行使作为解决国际争端的手段”,“不保持陆海空军及其他战争力量,不承认国家的交战权”。该宪法颁布之后,“修宪”的声音一直不绝于耳,日本政府也根据国内外形势发展不断架空和平宪法,组建了所谓的“自卫队”,实现了海外派兵,突破了集体自卫权。在此进程中,虽然和平宪法以及因此而存在的“护宪”力量逐渐式微,但其仍是日本走向军事大国的重要制约因素。这对日本与北约安全防务关系的进一步提升,也是一种制约和束缚。

整体来看,日本与北约的战略协调及合作关系的演进,与亚太地区和北约东部地区的地缘政治事件相伴发生并交错共振,同时日本国内防卫安全政策的变化和北约在全球的行动也成为影响双方关系的重要因素。特别是在乌克兰危机的刺激下,双方关于国际安全和地区安全的认知更加趋同,这为双方进行更深入合作创造了条件。此外,日本和北约也都有借乌克兰危机实现自身战略转型的考量。鉴于日本极力奉行汲取乌克兰危机外溢效应的政策,日本与北约合作的势头将会持续,双方将会谋划更为深入的务实伙伴关系。考虑到以上制约因素,双方在人道主义支持、海上互操作性、网络行动和后勤方面的合作可能会更加频繁,并扩大到新的领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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