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丽勋
承一身正气,踏平魑魅魍魉,扫尽阴霾毒瘴。
刀尖上的舞者,跳得惊心动魄;黑暗中的战士,承受孤独寂寞。
不用怕,我在最前面。
这是对战友的承诺,这是对人民的担当。
只愿天下无毒,抛头颅、洒热血,又何妨?
这是英雄生命的回响!
然而,不是每一次抓捕都能成功,也不是每一次任务都能凯旋。
2021年12月4日,云南出入境边防检查总站西双版纳边境管理支队执法调查队副队长蔡晓东,在执行抓捕毒贩的任务时壮烈牺牲,年仅38岁。他的警号“377083”被国家移民管理局永久保留,这是该局成立以来首例被保留的警号,我们希望它也是唯一的一例。
蔡晓东走得如此仓促,来不及回望那条熟悉的大河,来不及为界碑再描一次红,来不及兑现给妻子的承诺,来不及亲吻儿女的脸庞,来不及孝敬白发的父母……
罪恶的子弹洞穿了他的胸膛,鲜血染红了雨林。
和平年代,当我们窝在家里刷剧、打游戏、享用外卖的时候,有一群孤勇者,远离现代都市文明,在毗邻“金三角”的深山老林里,在惊涛骇浪、暗流涌动的澜沧江-湄公河畔与毒贩搏命,死守着中国边境的禁毒防线。
滚滚奔腾的江水,像千万匹脱缰的野马,嘶叫着向南狂奔。中、老、缅三国的交界处被称为“绿三角”,过了此处,我国境内的澜沧江便更名为湄公河。从“绿三角”下行不到一百公里,便是世界最大的毒品产地——“金三角”腹地。
澜沧江-湄公河全长4180公里,是我国和东南亚经贸往来的重要纽带,也是“金三角”毒品流入我国的黄金航道。湄公河岸边,是一眼望不到边的原始热带雨林,这里没有路,草木葳蕤,藤蔓缠绕,巨木参天,栗色的毒蛇盘踞在树枝上,幽暗的身体上闪着瘆人的鳞光。
热带雨林的尽头便是用于物理拦阻的铁丝网,高清摄像头密集地排列着,巡边的移民管理警察不时从巡逻道上经过。铁丝网的另一侧,就是臭名昭著的“金三角”。
“有一伙江西人可能于近日在景洪进行毒品交易,涉案金额估计高达一千万元。”蔡晓东获取了一条重要线索,将他连日来的疲惫一扫而空。鉴于案情特别重大,报经上级同意后,西双版纳边境管理支队迅速成立专案组,蔡晓东带领侦查员们一头扎进了案子。
“東哥,就这么一条信息,怎么核实?这不是大海捞针嘛。”左康盯着显示屏,眼珠上都是红血丝。
“可不是嘛,东哥,兄弟们把边境一线所有重点区域、重要路段的监控、卡口系统全都筛了一遍,到现在还是竹篮打水一场空啊。”杨玄从办公桌前站起来,边活动颈椎边说。随着头部的扭动,头皮屑像雪花一样飘落在地上。
“杨玄,你真行,多少天没洗头了?”侦查员郭梓霞正端着两桶热气腾腾的泡面走过来,看到“雪花”,急忙调头。
“都是为了工作,别介意嘛!”杨玄涨红了脸。
“你存了一年的头屑,只为给我们看一场鹅毛大雪!”郭梓霞回过头来补了一刀。
“线索不会有问题,快,兄弟们,吃完泡面再把摸排收集到的各类信息进行全网数据关联、碰撞、分析,尽量缩小侦查范围。”蔡晓东从郭梓霞手中接过泡面,眼睛还盯着屏幕,呼噜呼噜大口往嘴里塞。
“东哥,你真不拿自己当外人。”郭梓霞把剩下的一桶递给了左康,自己忙活半天一口没吃上。
队里无人不知,郭梓霞和左康互有好感。
“嗨,我这是帮小左呢,他减肥,晚上不吃东西!”蔡晓东一边大口吃面,一边发出爽朗的笑声。
“得了吧,东哥,等这个案子结了,你得好好在澜沧江边摆一桌,犒劳一下兄弟们,看我们到时不好好宰你一顿!”左康站起身来,拉伸了一下筋骨说道。
“必须的,小意思,洒洒水了。”蔡晓东巴不得早点儿请兄弟们吃饭呢。
“呜呜”,桌子上那部老式诺基亚手机振动起来,所有人都不说话了。
这部老手机还是蔡晓东刚到队里时买的,除了接打电话、发短信,基本没有其他功能了,队里几个年轻侦查员都没它资历老。
蔡晓东拿起电话,一脸严肃:“说。”
“明天下午,江北大运停车场,车牌为赣CQ6770,挂厢牌照赣C1946,挂的解放牌红色拖挂货车,如果不出意外,之前我说的东西就在上面!”
电话那边几乎没有停顿,一口气说完就挂断了。
郭梓霞嘴角的泡面汤也顾不上擦,便和几名侦查员围了上来。
“怎么说,东哥?”
“这些狡猾的家伙不按常理出牌,咱们白忙活了半天。”
“黄了?”左康瞪大眼睛问。
“没有,好在这次‘木鱼比较给力,刚才就是他来的电话!”
“东哥,你快别卖关子了,兄弟们都快急疯了!”杨玄的头皮屑再次紧急降落。
“东西已经到景洪了!我们之前把目光都锁定在了边境小道以及我们的国门口岸上,可这次人家走了水路,沿着湄公河-澜沧江逆流而上入境,完全不在我们侦查的视野范围内!”
“从湄公河上走,真够狡猾的,难怪我们查不到!”左康有些懊恼。
“东哥,‘木鱼的情报靠谱吗?”杨玄带着一丝疑惑。
蔡晓东并没有马上回答,他拿起铅笔,在景洪市区地图上搜索了一圈,在江北大运停车场那儿重重地画上了一个圈。
江北——顾名思义,澜沧江-湄公河从景洪市区穿城而过,将整个市区一分为二,一座壮观的大桥连接城市南北,桥北的一侧被称为江北。
这个停车场有一个入口,两个出口,周边外来人员情况复杂,加上国庆“黄金周”临近,全国各地自驾游游客纷至沓来,这帮毒贩此时选在这里交易,可真够处心积虑的。
“快,石峰,把江北停车场内部和周边的所有监控视频转接过来!”蔡晓东用铅笔敲着脑门吩咐道。
石峰身高一米八五,体重超过九十公斤,当仁不让成为队里的第一大块头。别看他四肢发达,但头脑绝不简单,他是西南科技大学的高才生,通讯技术专家。
“没问题,东哥!”石峰熟练地敲击着键盘,在几个电脑系统中来回切换着画面。
“东哥,你看!”石峰一阵捣鼓,只见江北停车场周边不同角度的几个高清监控画面分别显示在四个小分屏上。
尽管还是清晨,但整个城市已经苏醒,人群熙熙攘攘,相当热闹。
“东哥,赶紧布控吧,否则一旦出现意外,麻烦就大了。”看着监控画面中停车场内进进出出的车流,郭梓霞有些紧张,她知道此时什么情况都有可能发生,这些年来失败的案子让她变得十分敏感。
蔡晓东缓缓直起腰,还在苦苦思索:这次这么大一批货,毒贩肯定会谨慎得要死,他们会这么轻易就撒鹰吗?此刻,蔡晓东的内心是焦灼的,他知道,境外、境内有无数双眼睛盯着他们,要是判断错误打草惊蛇,再次撒网可就难上加难了。
“所有人,分成五组,打扮好,按照既定方案行动!”时间不允许蔡晓东再犹豫,必须动手了。
蔡晓东、左康、石峰、杨玄、郭梓霞五人,各自带两名侦查员,分成五个组,朝江北奔去。一行人瞬间消失在城市的车水马龙之中。
和煦的阳光透过行道树洒进车内,满城的芒果香味也跟着飘了进来。碧绿的澜沧江面上,不时响起商船悠长的鸣笛声,这是熟悉的船长在互相打招呼,炫耀着这趟行船的满载而归。
连续几夜没有合眼,蔡晓东本想在车上眯几分钟,然而满脑子的案件线索,让他愈发清醒。
“呜呜”,那部老式诺基亚又在他紧握的手心里跳动了。
“东哥,大车从江北停车场出来了。”左康在电话里急促地说道。
“知道了,跟上,切记不要暴露,三公里后换人跟!”蔡晓东一边吩咐左康,一边拿起身旁的对讲机继续布置,“三组、五组,目标已经出了停车场,三公里为一段,陆续跟上,有情况随时报告!”
“是!”对讲机里传来回应。
蔡晓东已经来到了澜沧江大桥桥头,过了桥便是江北,他让杨猛把车停在了路边。
“东哥,目标车已经上了大桥,朝着江南来了。要不就在下桥处动手,给它来个瓮中捉鳖?”对讲机那边,左康的声音十分亢奋。这些年虽然办了千八百个案子,可每到这种时候,左康的肾上腺素就直冲脑门,恨不得一秒钟之内就将所有嫌疑人一锅端。
“老同志,怎么还是这么沉不住气!”蔡晓东沉稳地说道。
杨猛掏出手枪,再次确认子弹已经上膛。后排的雄飞抱紧95式自动步枪,又整理了一下身上的防弹背心,做好战斗准备。
“五十米,四十米,三十米……”目标车辆越来越近。
“队长,可以动手了吧?”杨猛感到掌心有些微凉,冷汗顺着指缝往外渗。
“放他们过去。”蔡晓东下达了命令,这让所有人感到困惑。
其实,蔡晓东一直在用望远镜盯着大桥上的目标车,车内的驾驶员和副驾驶位置上的人神情自若,出奇地镇定。就在那一刹那,蔡晓东决定放他们过去。
“小左、梓霞、玄子,你们三组调头,迅速返回江北停车场!”蔡晓东的指令再次让大家感到意外。
他让杨猛跟上了过桥的目标车。这辆车不像是交易车辆,难道对方早已调包了,还是“木鱼”的情报有问题?蔡晓东快速在脑海中过滤着种种可能性。他拿出平板电脑,接通了天眼系統,再次梳理江北停车场内的车辆。
“奇怪!”蔡晓东通过天眼系统,看到江北停车场内还有一辆挂着赣C1946牌照的大卡车正安稳地停在那儿。
“东哥,前面的目标车调头了。”驾驶员杨猛打断了蔡晓东的思绪。只见前面的目标车行至嘎洒镇至勐海县方向路口时,突然调头。
“难道要去昆明?”后排座位上的雄飞嘀咕道。
真让雄飞说准了!目标车调头向昆明方向驶去。
蔡晓东果断放弃跟踪,命令所有侦查员向江北停车场靠拢。同时,他将驶向昆明方向的那辆货车通报给了大开河边境检查站,那是景洪通往昆明的必经之路。
车窗外人流如织,车水马龙,火红的三角梅和橙黄诱人的芒果交相辉映。蔡晓东无心欣赏街景,他的脑子高速运转着,车内的气氛相当沉闷。不到十五分钟,他们又开上了澜沧江大桥,江北停车场那边还是没有什么动静,那辆可疑的货车依旧停在原位。
左康等四个组的侦查员已按照既定方案,再次对江北停车场进行合围,就等着蔡晓东的命令了。
黄昏时分,天色已经渐渐暗了下来。
“东哥,动手吧,再等怕是夜长梦多!”对讲机内传来左康的请示。
情况也确实如此,下家迟迟不来,再耗下去,“货”要是飞了就前功尽弃了。是时候动手了。蔡晓东深呼一口气,拿起对讲机准备下达命令。就在这一瞬间,诺基亚又振动了——“木鱼”来电。
“情况有变,双方临时调整了时间地点!”
“什么意思?”
“今晚十一点左右,嘎洒烧烤摊,送货人骑摩托车,接货人开着香槟色轿车,无牌照!”
“确定?还会变吗?”
“那就撞大运喽!”
“你什么意思?”蔡晓东提高了嗓门。
高度的紧张加上变幻莫测的情况,让蔡晓东的怒火噌地一下就上来了,可对方已经挂断了电话。
驾驶员杨猛不敢作声,他递上一支烟,缓解车内紧张的气氛。蔡晓东接过叼在嘴里,通过对讲机吩咐所有侦查员调整策略,郭梓霞留下来继续盯可疑货车,其余四组向嘎洒方向奔去。
时间已接近晚上八点,整整一天,粒米未进的侦查员们一个个饥肠辘辘、口干舌燥。雄飞从后备厢里胡乱翻出几袋面包和几盒牛奶递给大家,这种饥一顿饱一顿的日子对他们来说早已习以为常。
不到九点,左康已经来到了嘎洒大转盘附近的一家烧烤摊,他在周围转了几圈,只有两三桌客人在吃烧烤,并没有发现什么可疑人员和车辆。
“也很正常,景洪的夜生活一般都是晚上十点以后的事儿,这个时间大家都还在景点打卡呢!”左康把车停在了街边一处不显眼的位置。
快到嘎洒时,蔡晓東让杨猛把车速放慢,他猎鹰一般的双眼扫射着街面,也没有发现“木鱼”电话里说的香槟色无牌照轿车。
车内很安静,可以听到三人的呼吸声和手表走动的嘀嗒声。时针好不容易指向了十点,嘎洒大转盘的夜市逐渐开始热闹起来。烤架上勐海烤鸡、嘎洒猪皮、傣家小黄牛还有各种叫不出名字的野菜,在炭火的熏烤下,嗞啦嗞啦冒着油烟,浓烈的香辣味穿过夜色钻进车内。
“咕噜、咕噜”,杨猛的肚子里发出肠鸣音,但他此刻根本没工夫去垂涎美食,而是不错眼珠地盯着窗外,寻找着香槟色的车辆。
10点43分,蔡晓东发现一辆无牌香槟色轿车出现在烧烤摊旁边,与“木鱼”在电话里提供的情况恰好对上。
“兄弟们,目标出现了,都打起精神来!”蔡晓东一边盯着目标,一边通过对讲机提醒大家。
又过了十分钟,三名男子骑着一辆摩托车来到烧烤摊。
“木鱼”的线索没问题,蔡晓东吃下了半颗定心丸。
“东哥,快看!”杨猛说道。
只见那辆摩托车围着大转盘不停地转圈,在转了三圈后,竟然扬长而去。
“东哥,摩托车走了,咱们是不是暴露了?”左康急了,在对讲机里请示是否跟上去,蔡晓东立马制止了他。
这一定是对方的套路,蔡晓东判断。果不其然,不到十五分钟,那辆摩托车又转了回来,停在原地,三人观察许久,见没有任何异常,就下了摩托车来到烧烤摊上,四下张望后才就座,装模作样地吃起烧烤。
突然,一人起身钻进了那辆香槟色轿车,而另外两人也起身,驾驶摩托车绕行转盘一圈后,朝着机场方向驶去。
“东哥,再不动手,煮熟的鸭子可就真飞啦!”雄飞端着95式步枪焦急地说。
“玄子,你跟上去,切忌不要打草惊蛇!”蔡晓东在对讲机里下令。
“收到!”杨玄带着一组侦查员悄无声息地跟了上去。
然而,骑摩托的两人在附近兜了两个圈子,再次调头绕回烧烤摊,好在机警的杨玄经验丰富,跟得恰到好处,并没有引起对方的怀疑。
只见两人将摩托车丢弃在一旁的绿化带内,也上了香槟色的轿车,轿车启动,向勐海县方向驶去。
“不对啊,东哥,这是往勐海方向,按理说他们应该出城才对,怎么又往边境方向走呢?”
蔡晓东没有说话,看来这次遇上真正的对手了。
“只有一种可能性,车里没有货!否则他怎么可能往勐海方向走!”石峰分析道。
勐海县是边境县,距离边境线直线距离不到五十公里,到“金三角”小勐拉也就六十公里。
蔡晓东没有回应,只是招呼杨猛跟了上去。但他心中很欣慰,自己带的这几个年轻人不断成长,已经快出师了,就说石峰,他此时的分析和自己的观点差不多。
香槟色轿车在214国道的25至28公里处停了下来,几个人下车抽烟、撒尿,眼睛贼溜溜地四处观察,在确定没有“尾巴”之后转上了一条上山的小路。
再狡猾的狐狸也斗不过好猎手。
边境线上的各种羊肠小道在蔡晓东的脑海中早就形成了一张“电子地图”,随便“点击”哪个位置,他都能在几秒钟之内准确定位,并精确联想到周边的地形地貌。
杨玄和左康带领的两个小组已经从另外一条小路摸上了山,而且走到了嫌疑车辆前面。
蔡晓东感到,这一次对方一定是要撒鹰了。他快速布置抓捕行动,左康和杨玄带领的两个侦查组已经在丛林中布下阵,蔡晓东自己带着杨猛、雄飞在214国道上的一个弯道处准备对嫌疑轿车设卡堵截,并伺机实施抓捕。
深夜的热带雨林并不静谧,各种动物开始出来活动,这里是它们的天堂,“捕猎争斗”散发出来的危险气息弥漫在空气中。
左康透过密林的缝隙向前方探出脑袋,刺眼的车灯穿过密密麻麻的丛林,恰好射到他的脸上,他急忙趴下来,提醒兄弟们做好战斗准备。
杨玄招呼兄弟们待会儿行动时动作麻利点儿,一定保护好自己,对方可是一群真正的亡命之徒。
蔡晓东这边也做足了准备,只待“猎物”现身。
“兄弟们,都给我把你们的防弹衣穿好喽,子弹可不长眼睛!”蔡晓东在对讲机里叮嘱道。
“杨猛,待会儿机灵点儿,不要犯愣,也不要一根筋往前冲。”看着第一次跟自己出任务的杨猛,蔡晓东似乎看到了当年自己第一次跟着师傅办案子时的模样。
嫌疑车辆的车灯突然灭了。大家正在纳闷儿,谁知过了不到半分钟,只见车灯再次亮起,汽车突然调头,急速朝着下山的路冲来。
千钧一发之际,蔡晓东抢过方向盘,让杨猛发动汽车,来了个九十度急转弯,将车横在了路中间。
“行动!”蔡晓东吼道。
“砰!砰!砰!”95式步枪的枪声响彻山谷。蔡晓东跳出车门,前滚翻、卧倒、出枪、开枪,一系列动作一气呵成。埋伏在丛林中的左康、杨玄两组侦查员也迅速出击。嫌疑车辆负隅顽抗,在夜色中将油门踩到底,妄图强行冲过警方的阻拦。
“砰!”蔡晓东一枪点射,子弹精准地击中了香槟色轿车的左前轮,火花四溅,车辆瞬间侧翻在路边靠山一侧的小沟内,杨猛、雄飞也冲了过来,三支枪抵住了车内嫌疑人的脑袋。
三名嫌疑人见大势已去,都举起手来,放弃了抵抗。
就在侦查员给三个嫌疑人戴上手铐时,一辆摩托车从山坡一侧飞驰而下,消失在夜色里。
一阵夜风拂过,丛林里发出“唰唰”的声响,几只蟋蟀放开喉咙高歌,仿佛在发泄着心中的怨气。
“东哥,江北停车场已得手,大货车上有一个人……”对讲机里传来郭梓霞的声音。
“东哥,大开河边境检查站已经成功拦下可疑大货车。”石峰也报告了战果。
“东西呢?!”左康大声朝着三名嫌疑人问道。
“什么东西?”三人装出一副一无所知的样子,这让左康更为恼怒,他骂骂咧咧地拿出强光手电,钻进侧翻的车内翻找。
几名侦查员也纷纷钻进车内帮着搜寻,整整一個小时,几名侦查员都快把车拆了,却一无所获。
左康拿起强光手电照着三名嫌疑人,三人用戴着手铐的双手挡住眼睛。
“最好老实点儿,否则后果你们比我清楚!”左康说道。
“你们可能误会了,我们是上山收茶的商贩。”一名嫌疑人说。
“大半夜上山收茶,你有病吧,谁卖给你茶!”
蔡晓东看兄弟们捣鼓了半天没有收获,拿起强光手电往旁边走出十多米,在路边的草丛里发现了五个迷彩背包,几名侦查员走过去扯开一看,全是冰毒,足足有170公斤!
三名嫌疑人傻了眼,只见他们小腿不停地颤抖,豆大的汗珠从额头滚落。
天空微微泛起鱼肚白,侦查员们拖着疲惫的步伐,拎着沉甸甸的“战果”回到执法调查队的小院,尽管已经好几夜没有合眼了,但疲惫掩盖不住他们脸上的成就感。
来不及喘口气、补个觉,侦查员们马不停蹄地开始对几名嫌疑人进行讯问。
根据侦查员们的经验,这些毒贩一定还会百般抵赖,死不承认那些“冰”是他们的“货”。侦查员们做好了跟他们斗智斗勇的准备。
然而,今天的讯问却是个例外。还没等蔡晓东开口,面前的嫌疑人就迫不及待地交代:“警察同志,我说,我全说……”
他叫杨德武,是江西上饶人,他们一共来了七个人,分成三组,老板赵彪带着一名小弟在江北停车场负责遥控指挥,赵奎、刘强负责探路,他和王启明、王轮负责接货。
蔡晓东(左一)和同事们一起清点缉获的毒品
“我们七个人一个月前就扮成水果商贩开着两辆大货车从江西上饶来到景洪,‘货早就订好了,一直在寻找时机提货,没想到还是被你们盯上了。我们本想强行冲关,哪想到你们开枪了,情急之下,我们只好把‘货抛出窗外……”杨德武犹如竹筒倒豆子,全撂了。
蔡晓东起身,将一支点燃的香烟递过去,杨德武用戴着手铐的双手接过香烟,狠狠地吸上几口,仰天吐出烟雾,蔡晓东看到他眼眶里闪着泪珠——他明白170公斤冰毒意味着什么。
“货是谁的?”
“我只知道今天凌晨给我们送货的是两个人,其中一个叫敦朋,是老挝人……”
“就是骑摩托车的那两个人?”石峰猎鹰般的双眼离开电脑屏幕,盯着杨德武。
杨德武点点头。
蔡晓东明白,逃跑的两个人就是两个小喽啰,估计这会儿已经逃出境了。
石峰根据杨德武提供的敦朋的电话号码,立即对其进行了定位,不出所料,定位显示敦朋现在的位置是老挝的南塔省。
蔡晓东走出讯问室,在院子里的石凳上坐下来,脑子里快速对整个案子进行复盘。杨德武一伙儿刚接到货就被抓了,根据现场情况看,上家应该没有收到全部货款,但敦朋二人已经出境,境外对杨德武落网这一情况应该已经掌握了,现在想端掉上家老巢的难度可就大了。
左康此时也走了出来,一脸兴奋:“东哥,全招了。这几个人的口供基本一致,说明他们还算老实。”
蔡晓东点点头问道:“‘货款呢?”
“10%的定金早在一个月前,已经通过网络分批汇了出去,30%的‘见面礼今天凌晨给上家了!”左康说道。
此时,石峰做完笔录也来到小院说:“东哥,杨德武早上接‘货时,给了对方300万现金!”
蔡晓东站起身来,皱着眉。
“东哥,他们都撂了,你还在愁啥呀?”郭梓霞不解地问道。
左康拍拍郭梓霞肩膀:“东哥一定在为没有打到上家苦恼呢!”
“毒源在境外,咱们也鞭长莫及!再说,一百七十公斤毒品没有流入内地,咱们功莫大焉啊!”郭梓霞倒是一脸胜利的喜悦。
“东哥,既然赵彪几个人这么积极配合,不如让他们帮我们演一出戏!”石峰说出了自己的想法。
蔡晓东不是没想过在剩下的这笔“尾款”上做做文章,顺藤摸瓜,直捣老巢。
“峰子说的有道理,但是这次动静搞得大了点儿,可能惊扰到他们的老巢了,一时半会儿他们不会轻易联系这边的!”蔡晓东分析道。
“东哥你们看!”石峰指着平板电脑的屏幕,显得有些激动。
“什么?”众人围拢过来。
“这个红色的小点就是敦朋的位置,老挝南塔省南塔江附近,难道我们就眼看着他不停移动吗?”石峰说道。
“你的意思是……启动国际执法合作?”左康问道。
“没错!”
“东哥,我也觉得可以尝试一下啊。”
几人将目光都投向了蔡晓东。
蔡晓东点点头:“梓霞,你赶紧把案件侦办情况整理出来,我们向上级作个详细汇报,并提出我们的工作建议。”
还没吃早餐的几人又如同打了鸡血一般,准备再大干一场。
左康搂着蔡晓东的肩膀,半开玩笑地说道:“东哥,我预订一个名额,如果上级同意我们去‘金三角办案,我可第一个报名哟!”
蔡晓东嘿嘿一笑:“少不了你!”
“还有我!”
大家嚷嚷着走进食堂。
米线米甘、馒头包子、牛奶鸡蛋,还有各种傣家调料,让整个食堂弥漫着香气。
蔡晓东给自己盛上满满一大碗米甘,再来上两勺红烧牛肉、半勺红色的小米辣、半勺折耳根和各种香料,外加一对卤鸡脚——这是普洱江城老家的吃法,熟悉的味道,蔡晓东大口大口享用起来,他已经三天没有吃上一顿像样的饭了。
老挝南塔省位于老挝北部,即传统意义上的“金三角”地带,辖区面积9324平方公里,下辖南塔、那列、普卡、勐龙、勐新五个县,辖区总人口约15万。全省有大小河流76条,其中南塔河全长326公里,属湄公河支流。知名的昆曼大道——昆(明)曼(谷)国际公路,从南塔省穿境而过。还有两条通道分别与西双版纳境内的国家一级口岸磨憨、省级口岸岔河相邻。
近年来,虽然老挝警方开展了毒品“堵源截流”专项行动,但始终未能遏制“老北”地区毒品大量过境的势头,甚至还呈逐年上升趋势,主要是因为老挝政府内部有人与贩毒团伙相互勾结,甚至利用军车、警车等公务用车运输毒品。联合巡逻执法和“平安航道”联合扫毒行动相继开展后,水路贩运毒品通道受阻,贩毒分子急于开辟从缅甸掸邦第四特区经湄公河和老挝景枪由陆路运往勐新、勐龙的贩毒通道,这也加剧了该地区的禁毒压力。
2012年4月25日,制造“湄公河惨案”的始作俑者糯康被捕,其团伙骨干也相继落网,但是,仍有部分团伙成员逃脱了追捕,他们携枪逃入南塔省的村寨躲藏,游说当地村民重新集结队伍,干起了在湄公河及其支流上收取保护费的勾当。当然,也有人另立山头,继续贩毒的买卖。
南塔江撒菩提小岛。
天刚刚亮,巴哈就醒了,比平时早了一个小时,脑袋还有点儿僵,他躺在南塔江边一处较为开阔的沙滩上的草棚里,面朝草棚口。草棚固定在竹排上,上面覆盖着茅草和树枝,看似简陋实则非常结实,足以抵挡大雨的浇泼与河水上涨的冲击。
撒菩提小岛距离中、老、缅三国交界的“绿三角”也就几十公里,蜿蜒的南塔江从这里流过,在经过多处险滩后,一头扎进湄公河。
撒菩提岛处在令人提心吊胆的“魔鬼水域”,没有多少人叫得上它的名字。说是岛,其实不过是一片乱石滩,散布着大大小小的礁石和沙包,生长着一蓬蓬荒草,往来船只很少会注意到它,即使注意到了也不会当回事。
巴哈的草棚隐藏在一块礁石后面,周围几个零散的草棚里住着他的手下。早上大雾弥漫,草棚里潮湿阴冷,身下的竹席让巴哈感到硌得慌。但巴哈早已习惯了,草棚里有时还会悄无声息地钻进一条蛇,盘蜷在巴哈的脚下取暖,或者一群黑色的大蝎子翘着尾巴,伏在草棚顶上。对于这些,巴哈都无所谓,他从十六岁开始给糯康当小喽啰,在糯康集团覆没后,从缅甸大其力跑回了老挝南塔地区,自己独立山头,成天在原始丛林中出没。干他们这一行的,啥罪没受过,啥苦没吃过,必须上得起天堂,也下得了地狱,才能生存下来。
巴哈最早是给糯康养马的,每天都围着马屁股转。据说当年糯康对马的喜爱到了痴迷的程度,时常挥舞着马鞭狂飙。巴哈给糯康养了两年马,又被派到热带雨林中伐木。伐木可比养马苦多了,也更加危险,一不小心就可能成了肉饼。那时木材很吃香,和毒品一样赚钱,有多少木材,商贩就要多少,买下后走私到国外。
一棵棵大树在刀斧声中倒下,好多山被剃成了光头,老挝、缅甸的政府对此非常恼火,派来不少军警围剿。在一次围剿中,若不是巴哈的妻子来营地看他正好遇上,还替他挡了两颗子弹,巴哈的小命早就保不住了。巴哈抱着妻子逃出来,沿着一条荒野小路狂奔,从缅甸大其力跨过边境回到老挝,在琅勃拉邦的一家医院给妻子医治枪伤,为她捡回了一条命。
通过这些年的打拼,巴哈手头有了不少钱,在大其力、金木绵、南塔都有他的豪宅,在老挝和缅甸还有多个情妇,情妇的家也是他的家,要吃要喝要睡都由他。
萨菩提岛他只在需要交易时才过来,因为这里更好逃命。
巴哈从草棚里钻出来,在草棚前活动了一下双臂,然后握起拳头空击几下,接着拉开弓步,做出一个凶悍的姿势。巴哈十分喜欢泰拳,跟着糯康养马的时候,他便跟一位老兵学了一年多的泰拳,平时只要有时间就伸胳膊蹬腿练上一阵儿。
巴哈顺着河往下游眺望,萨菩提岛下去就是上万波村,再下去就到“绿三角”了。他掏出几颗罂粟籽放入口中,以保持良好的精神状态。过去,巴哈并不吸毒,是糯康团伙被剿后才染上的。当年,糯康只拿毒品赚钱,绝不允许手下吸毒,谁吸就收拾谁,轻则半死,重则送命。有个给糯康养马的弟兄,吸毒屡教不改,最后一次吸毒被发现后,糯康让那个弟兄好好吸了一頓,然后让“警卫”脱掉他的衣服,将其丢进黑洞洞的土洞,再放入蚂蟥、蝎子、毒蛇。听着洞里传来的惨叫声,糯康满脸笑容地对手下们说:“你们要是想体验一下这种感觉,就像他一样吸吧。”
莱依两年前加入了巴哈团伙,他强壮得像个花梨木的墩子。巴哈对他比较器重,他也干得卖力,本来这次送“货”是要安排他去的,但莱依撒谎说老母亲病重,他极力推荐自己的好哥们儿敦朋去。
敦朋是莱依非常信任的小弟,还不到30岁,留着一小撮胡子,打理得像抹了发油一样光滑。麻三则是敦朋的哥们儿,在小混混儿的圈子里也算是混出点儿名气的。
三天之后,按照他们约定的时间,莱依牵着两匹骡子,拉着五个迷彩背包,在南塔江边上将这批货交到敦朋手中,敦朋和麻三将它们放在快艇内,用帐篷布盖上。
“这么大一批货,你不去吗?”敦朋问莱依。
莱依一只手装腔作势地按住小腹,说被江风吹得着凉了,肚子疼不能去。就这样,他和巴哈一起留在了萨菩提岛。
此时,远处的河面上传来快艇声,巴哈拿起望远镜望了望,确定是敦朋之后,他钻回草棚里,将一只企图落到他枪上的黑蚊子一巴掌拍死在枪把上。他伸出舌头将自己手掌中的血迹舔干净,目光中散发出一股凶残的神情。
敦朋二人的快艇到岸边了,麻三停好快艇,掏出枪来谨慎地盯着四周,敦朋则钻进草棚内,将一个黑色背包甩在床上:“大哥,这是三百万的‘货款,您瞅一瞅。”
“自家兄弟,还信不过?”巴哈掏出一支小拇指般粗细的雪茄递给敦朋。
“谢谢大哥!”
巴哈从那张简易床上拎起黑色背包,掂量了一番,满意地放下,然后拉开拉链,里面全是百元大钞,巴哈捡了五捆丢给敦朋,也给了莱依五捆。
敦朋很是感激:“我上辈子不知修了多大的福,让我跟了大哥这么好的人,成天吃香的喝辣的……”敦朋一顿马屁拍起来。
巴哈对这些马屁并不反感:“接下来我们就坐等尾款了!”巴哈很是得意,又将几颗罂粟籽塞进嘴里,津津有味地嚼起来。
“大哥,尾款可能够呛了!”不知什么时候,在草棚外放风的麻三钻了进来。
其实,麻三心里一直是不服气的,他出道比敦朋还早,但没想到敦朋先爬到自己头上来了。麻三知道,如果这次敦朋成功了,很可能扶摇直上,自己就更没有机会了。
“呸!你这张乌鸦嘴!再他妈瞎说我打爆你的脑袋,把你扔到南塔江里喂鱼!”巴哈恼怒地从枕头下掏出枪来对准了麻三。
麻三吓得直打哆嗦,立刻跪地求饶。
“以后嘴巴给老子放干净点儿!”巴哈放下枪,怒气未消,“你们赶紧联系下家吧,我估计那几个江西人早应该出景洪市了。”
“是是,大哥,我这就办!”麻三掏出电话,给杨德武打过去。
“对不起,您拨打的电话已关机!”
“靠!关机。几个意思?”麻三有点儿幸灾乐祸,又害怕牵连到自己。他快速拨打了第二遍、第三遍……对方还是关机。
巴哈吐出一大口痰,那黑里透红带着罂粟味儿的口水,落在了布满沙子的地上,瞬间被沙子吸干,留下了红色的网丝状的黏液。
“什么情况?你俩是不是不想活了?”巴哈眼里充满了杀机。
扑通!敦朋和麻三一起跪在了巴哈面前,使劲儿磕头:“大哥,大哥你大人有大量,放过我们这一次吧,你让我俩上刀山下火海,我们都愿意。”
巴哈回过头来,瞪着莱依:“看看吧,这就是你带出来的兄弟。”
还没等巴哈说完,莱依走上前,一脚将敦朋踹翻在地,又横过一个边腿将麻三踢倒在地,麻三的嘴磕到沙子里,吃了满嘴沙子。
“老大,我们交完货往山下走时,江西人他们好像发生了点儿状况!”敦朋这才磕磕巴巴地说道。
“什么状况?”还未待巴哈开口,莱依一个大嘴巴子甩了过来。
巴哈瞪了一眼莱依:“让他说!”
敦朋擦去嘴角的血迹:“当时,我们听到了枪声,估计江西人和中国警察干起来了,但我们担心走不了,也不敢回头细看。”
巴哈气急败坏,为了出这批货,他来来回回准备了差不多一年之久,这些年的积蓄也基本都搭了进去。如果江西人真让中国警察拿了去,那剩下的60%货款就打水漂了。
“这帮该死的中国警察!”莱依又狠狠地吐出一口槟榔色的口水。
“这次行动,除了我们四个人外还有谁知道?”巴哈从床上摸出枪来,抵住莱依的脑门。
“大哥,我的命是您给的,您现在拿走我没有半句怨言,但我对大哥从来没有二心,不可能走漏风声……”
巴哈放下手枪,此刻他只能寄希望于江西老板没有出事。难道是自己在囤货中走漏了风声?巴哈心想。
莱依拿出电话,给赵彪打了过去。对方占线。
莱依急忙挂断:“江西老大的电话还通着呢,看来有戏!”
“快把电话卡卸掉,扔了……”巴哈常年过着刀尖上舔血的日子,对这些细节特别在意。小心驶得万年船,要是下家落网,中国警察绝对不会放过任何一个找到他们的机会,一旦被他们定位就麻烦了。
“大哥,接下来怎么办?”莱依也觉得自己鲁莽了。
巴哈点上一支雪茄,走出草棚来到南塔河边,江面上一条条黄瓜船鱼贯而行,那是当地的老百姓在水上跑运输的景象。
莱依、敦朋、麻三大气也不敢出,只能小心翼翼地跟在巴哈身后,巴哈回过头来交代:“从现在起,不能跟下家有任何联系,先晾一段时间再说!”
三人小鸡啄米似的点头。
“大哥,您放心,我们一定遵照您的要求来办,不会中了那帮中国警察的圈套,当然,有合适的机会,我会打探一下情况!”莱依说道。
巴哈望着滚滚南下的南塔江水,沉默了,这次的行动前期保密工作可以说是滴水不漏,掌握情况的几个手下都是自己的心腹,那问题出在哪儿呢?
看来是遇到真正的对手了,他早就听道上朋友讲,好几批“货”已经被中国移民管理警察截了,那个西双版纳支队执法调查队的“蔡队长”早就上了他们的黑名单。
想到这儿,巴哈脸上的横肉不经意地跳动了几下,他朝江面甩出去一块石头,然后跳上一艘快艇,朝着湄公河方向驶去。
“东哥,东哥……”石峰在办公室里大声喊道,正在院子里石桌旁和同事们分析案情的蔡晓东放下手中的茶杯,急忙跑回办公室。
“东哥,敦朋跟丢了!”石峰十分焦急。
“会不会是他手机没电,自动关机了,所以追踪不到?”左康推测道。
“不会,”蔡晓东肯定地说道,“只有一种可能性,他把手机卡取出后销毁了!”
“这帮人可真够贼的!”杨玄一拍桌子。
“不要紧,不急于这一时,那么大一笔尾款,着急的应该是他们,咱们跟他们玩儿。”蔡晓东安慰大家,“石峰,你继续在网上开展巡查,一旦有可疑情况及时报告。”
“东哥,马上要开表彰大会了!”郭梓霞兴奋地跑进办公室传达最新消息。
原来,支队将该案的侦破情况报告了总站,因战果丰硕,为鼓舞士气、激励斗志,上级决定今天在西双版纳边境管理支队召开表彰大会,对在这起案件侦办中表现突出的同志进行表彰。
九月的云岭边关蓝天如洗,热带雨林被连日的暴雨冲刷得一尘不染,澜沧江-湄公河上一條条货船、游轮鱼贯而行,岸边一簇簇殷红如血的木棉竞相绽放。
西双版纳边境管理支队的营区里,“不忘初心”四个大字镌刻在一块大石上,在阳光下熠熠生辉。百余名支队民警整齐列队,支队长齐宇走到队列面前说道:“同志们,咱们脚下所踩的这条昆曼大道,是中国陆路连接东南亚国家的一条重要的交通大动脉,是亚洲公路、铁路网的重要组成部分,是中国-东盟自由贸易区和大湄公河次区域的重点项目,也是桥头堡战略框架下中国云南连接境外的四条重点公路之一。然而,这条重要的交通枢纽距离世界主要毒品集散地‘金三角仅不到一百公里,我们守护着阻击毒品从边境地区流入内地的第一道关卡。我们戍守边关,靠的不仅仅是天堑、关卡、雨林,还有我们中国移民管理警察对祖国的忠诚!今天,我们在这里表彰功臣,就是要让每一名同志不忘初心、砥砺前行、再创辉煌!”
激昂的国歌穿破云霄,五星红旗猎猎飘扬。
一等功臣蔡晓东和几名侦查员走到台前,接过证书和奖章,面向国旗庄严敬礼!
阳光下那火红的木棉花倔强地昂起头,朝着澜沧江-湄公河怒放。
蔡晓东目光如炬,他想到了父亲,一名在边境战斗了一辈子的老警察——
普洱江城哈尼族彝族自治县位于云南省南部,与缅甸、老挝接壤,素有“一城连三国”的美称。蔡晓东的父亲蔡强就出生在这里,他在公安刑侦和禁毒战线奋战了一辈子,常年翻山越岭、风餐露宿,足迹遍布江城边境线上的每一寸土地。一次,为了查破一起盗窃手扶拖拉机案,他徒步在山路上奔波,胶鞋踏烂了两双,双脚磨满了血泡,终于将嫌疑人抓获,为老百姓找回了被盗的拖拉机。
蔡晓东问父亲:“爸爸,为了一台手扶拖拉机这么拼命,值得吗?”
蔡强说:“我帮老百姓找回的不仅是拖拉机,还有生活的希望。”
蔡晓东小时候,蔡强只要有空,就会带着他和妹妹一起到边境线上巡逻。走到界碑旁边,蔡强对两个孩子说:“你们看,这里刻着‘中国二字,说明这里的土地就是我们中国的领土,守好国门,就是守好我们的家门。”
蔡晓东第一次意识到什么是国家。父亲站在界碑旁的高大身影,在蔡晓东幼小的心灵中埋下了卫国戍边的种子。
2006年6月,蔡晓东从云南民族大学体育专业毕业了,他可以选择留在省城昆明当一名体育老师,也可以选择回到普洱,考一个工作较为轻松的公务员,从此享受茶城悠闲的生活。
到边防去,到一线去,到祖国最需要的地方去,蔡晓东毅然选择入伍
然而,蔡晓东不是一个甘于平淡的人,他向来就爱“折腾”。此时,他接到了父亲的电话:“晓东,自己的路要自己选,但我认为,你现在已经加入了中国共产党,应该为自己的信仰去奋斗!”知子莫若父。
和父亲通完电话,蔡晓东在宿舍楼里的电视上看到央视12频道正在播出云南省公安边防总站侦办“2004·11·02”国际特大贩毒案的纪录片。侦查员们机智果敢、无私无畏,与毒魔进行一次次殊死较量,这些内容深深地吸引着站在人生十字路口的蔡晓东,他明白了自己到底想要什么。
就在这段时间,云南边防面向全国招录大学生。“到边防去,到一线去,到祖国最需要的地方去。”蔡晓东在入伍申请书上按下了鲜红的指印,选择了与父亲相同的道路。
“一定要听党的话,不要斤斤计较,不能怕苦怕累,一定要做好自己的本职工作。”蔡强的这句话一直影响着蔡晓东。
中老边境的曼庄边防检查站,是蔡晓东的第一个工作单位。他白天忙着上台验证,下勤回来还要安排好战友们的伙食。干不好后勤的检查员不是合格的侦查员,蔡晓东经常这样自我调侃。
都说一个好的司务长就是半个指导员,吃饱了肚子不想家。当兵的都来自五湖四海,蔡晓东想着法子、变着花样调剂着大伙的伙食,周末,蔡晓东带着大伙儿挖鱼塘、修大棚、种菜、浇水、施肥,不到半年时间,曼庄边防检查站瓜果飘香,果实累累,成为整个版纳支队农副业生产的标杆单位,还被评为花园式文明单位,来站里参观学习的同行络绎不绝,这让蔡晓东感到很自豪。
张帆与蔡晓东在曼庄站同住一个宿舍,后来又一起调到勐腊边防大队,蔡晓东当侦查员,张帆当参谋,两人成了最贴心的战友。在张帆看来,蔡晓东性格好,干工作永远积极上进,“蔡晓东做侦查工作,有时一蹲守就是好几天,通宵达旦、忙得吃不上饭都是常事,与毒贩斗智斗勇,不付出千百倍的努力肯定不行。蔡晓东这种永远在战斗的状态值得我们好好学习。”张帆说。
在勐腊大队侦查队工作期间,蔡晓东先后参与办理毒品案件85起,参与专项缉毒行动190余次,抓捕犯罪嫌疑人近百人,缴获毒品累计达500余公斤。
正当事业蒸蒸日上之时,蔡晓东也收获了爱情。
肖娟是西双版纳一家旅游公司的导游。
2009年11月,肖娟带团到勐腊县旅游,遇见了蔡晓东。从小就崇拜军人的她,对一身军装、英俊帅气的蔡晓东一见钟情,蔡晓东也对热情活泼的肖娟怦然心动,在战友们的撮合下,情投意合的两个人走到了一起。
在肖娟眼里,蔡晓东很浪漫,恋爱期间,每逢她的生日或情人节,蔡晓东都会悄悄送上一束玫瑰花或者一份小礼物。
一次,肖娟因身体不适要到昆明手术,蔡晓东提前请好假,连续七天守着她寸步不离。肖娟输液时,他用热水袋给她捂手;她喝水,他给她准备好吸管,柔声提醒她不要呛到。蔡晓东对肖娟无微不至的照顾,让病友们投来羡慕的目光。
2011年11月,两人正在拍婚纱照,蔡晓东接到一个电话,说要回单位执行任务,就匆匆离开了影楼。之后,一连十多天,肖娟都没有联系上蔡晓东。
原定于12月19日的婚期眼看就要到了,肖娟急得不知所措。直到婚礼前的第七天,蔡晓东才回來。顾不上办案的劳累,蔡晓东急忙赶去向准新娘道歉:“对不起亲爱的,我办案的时候,你是打不进来电话的。”肖娟满腹委屈,泪水在眼眶里打转。
蔡晓东一脸疼惜:“宝贝,你也知道我是一名军人,你选择跟我结婚,就必须要接受和面对这样的情况。别生气了亲爱的,今后我尽量少让你担心。”
听到他这番话,肖娟的气消了,并坚定地表示:“东哥,你放心吧,我选择了你,就一定会支持你的事业。”
“好嘞,我的好媳妇儿真是打着灯笼也难找啊!”蔡晓东情不自禁地将肖娟拥入怀中。
几天后,在挑选结婚戒指时,体贴的肖娟知道蔡晓东手头不宽裕,特意选了一枚小小的金戒指。感动之余,蔡晓东向肖娟承诺:“等咱们结婚十周年时,老公给你买个漂亮的钻戒!”
“东哥说话要算数哦!”肖娟俏皮地回应。
这些年来,蔡晓东没有陪妻子逛过街、购过物,也没有接送过孩子上下学。他告诉肖娟,他们不能一同出门,不能同坐一辆车,他嘱咐肖娟回家的时候一定要留意周边环境,当心被人盯上。而实际上,蔡晓东从事工作的具体内容,只有几位最亲近的人知道。他叮嘱妻子:“我的工作特殊,你平时跟朋友聊天,别人若问起,你就说我在地方做公务员。”
儿子出生后,蔡晓东几经考虑,让妻子和父母带着孩子们搬回老家江城居住。
妻子很不情愿:“东哥,老家离这儿两百多公里,太远了,我不想跟你两地分居嘛。”
蔡晓东动容地说:“媳妇儿,这几年我们在周边办的案子太多了,我不敢跟你细讲。不瞒你说,我每次回来,上楼的时候双腿都是抖的,生怕被人盯上。不是我怕他们,而是我担心你们……”
妻子理解蔡曉东,他太爱家人了,生怕他们有一丝闪失:“行,你安心工作,我在老家好好照顾家人。”
让肖娟感到欣慰的是,蔡晓东只要有空,都会尽量抽时间回家陪伴他们。到外地出差,蔡晓东只要有机会,就会给家人带回一些礼物。每次发工资,他也是第一时间转给妻子。他曾跟妻子开玩笑说:“媳妇儿,你可找了个好老公啊,你看,我一有时间就回来陪你,你真是太有眼光啦!”
肖娟笑他:“王婆卖瓜,自卖自夸。”
每次只要蔡晓东说要回来,父亲总是准备一桌子他最爱吃的菜:黄焖鸡、酸菜鱼、腊肉,等等。美得蔡晓东总是感叹:“回家最幸福。”
好几次回来的时候,蔡晓东都说:“媳妇儿,我真的很累,真想好好休息一段时间啊。”
女儿和儿子都乖巧懂事,从不打扰他休息。儿子起床后,看见蔡晓东还在房间睡觉,小家伙就用食指放在小嘴边,发出“嘘”的声音,示意大家不要说话,还把门轻轻地关上。肖娟的心都萌化了,和蔡晓东说起这一幕后,他抱起儿子亲个不停。
巴哈身穿一件坎袖,下身围着笼基,光着脚丫躺在女人的怀里,嘴里不时嚼一把罂粟子,手里把玩着自己心爱的手枪。
阿香起身,往香炉里添了一些檀香,从桌子上拿起一支烟枪,往里面放入了些许烟膏,跪在巴哈身前,伺候着眼前这个醉生梦死的男人。
阿香是缅甸大其力出了名的美女,曾作为交换生前往云南西双版纳职业学院学习,汉语说得相当流畅。在众人眼里,她对巴哈死心塌地,对他做的事情只字不问,也正因如此,她在巴哈的众多女人中最受宠爱。
抽完大烟,巴哈安稳地睡去,发出均匀的呼吸声,阿香盘腿席地而坐,拨动着手里的小叶紫檀佛珠,嘴里开始念了起来。
一觉醒来,天空已微微露出了鱼肚白,巴哈看看身旁熟睡的阿香,轻轻起身,披上衣服出门,踏着晨曦的雾气,跳上了黄瓜船。
阿香听到巴哈出门的声音,从枕头底下掏出手机发了条短信。
黄瓜船很快到了萨菩提岛。莱依、弄罗、卡西扎、波扎、灭翁、敦朋、麻三等一帮兄弟已经等候在这里了。
巴哈在众兄弟的簇拥下走进草棚,尽管还是清早,但草棚内一头猪和一头羊已经在烧烤架子上冒着烟了,黑色的纯大麦啤酒一瓶接着一瓶被打开。
“大哥,兄弟们天天都在念叨您,就盼着您能早点儿回来。昨晚我们就开始准备了,就等着大哥的到来。”莱依急忙将一块滴着油、散发着浓郁香味的羊腿肉递给巴哈,又毕恭毕敬地递上一瓶老挝啤酒。
巴哈斜了一眼莱依,抖动了一下脸上的横肉,豪横地一口肉、一口酒地大吃起来。
“大哥,您别怪兄弟自作主张,今天我们以这样的方式为您接风!”莱依说话时还是显得有些发怵,“这大半年小弟一直都在反省呢,既然大哥留了小弟这条命,小弟就随时等候大哥差遣,将功补过。”
一旁的敦朋唯唯诺诺地给巴哈递上一块热毛巾,附和道:“大哥,小弟这条烂命也随时等候大哥差遣!”
巴哈接过热毛巾,使劲将嘴角的油擦干净,斜了一眼眼前的莱依:“我不在这段时间你们放羊了吧?”
“大哥在与不在,我们都不敢造次,再说,大哥,这一切还不都在您的手掌中嘛。”莱依懂得巴哈的意思。
为了生存,这大半年莱依也没有闲着,小打小闹偷摸着整点儿“东西”出去卖是常有的事儿。莱依这个人天生脑子好使,他带着弟兄们在边境线上摸黑“踏查”,来回寻找机会,终于被他钻了空子。他用自制的大弹弓,将毒品往中国这边弹射,没想到还真成功了,虽然有的投射到密林中难以寻找,但只要成功几次,也就够弟兄们吃上一阵子了。
莱依为自己的聪明感到自豪,但他也不敢过于放肆,如果这些事情传到巴哈耳朵里,不是吃枪子就是被丢到湄公河里去喂鱼。
“这么多人要吃饭,你说该怎么办,不能这样一直等下去吧?”巴哈问莱依。
“大哥怎么说,兄弟们就怎么办!”
“那边风声怎么样?”
“这疫情闹的,老大,边境线上都拉起了铁丝网。”
“几根铁丝就把你们难住了?”
“也不是,最关键的是,他们的防控太严了,基本上三步一岗、五步一哨啊!”
“你的意思就是干不了呗?”巴哈瞪大了那双牛眼睛,眼珠子几乎要从眼眶里滚落下来。
“不,只要老大您一句话,兄弟们上刀山,下火海,在所不辞。”
“咕咚咕咚”,巴哈将一瓶老挝啤酒倒进口中,突然感觉膀胱有点儿胀,大步流星地走出草棚,来到江边,肆无忌惮地尿起来。
莱依跟了出来:“老大,‘货源也成问题,南塔这边警察又盯得紧,咱上哪儿去整?”
巴哈满脸不屑:“这个不是你该操心的!”他转过身来又瞪了莱依一眼。
江风吹动着岸边的树枝,树枝颤动着,莱依急忙将随手拎着的夹克给巴哈披上。
“总不能一直这样坐吃山空吧,你抓紧把弟兄们撒下去,看看怎么走比较保险。”巴哈双手揣在胸前,大步流星走进草棚。
莱依朝着草棚里的弟兄们使了个眼色,大家鱼贯而出。
“老大您放心,我今天就去落实!”莱依往篝火里一边添加枯树枝,一边小心地观察着巴哈的表情,“老大,咱们要出多少‘货?”
巴哈没有接话,拿出一支雪茄,莱依急忙递上打火机,他挡开了,将雪茄凑到篝火的火苗上点着,满意地塞入嘴中。
“今晚,你单独留下来陪我。”巴哈不温不火地说道。
“是是是,老大,我马上去安排!”莱依猜到了巴哈打的算盘。
晚上,巴哈和莱依睡在两个相隔不远的草棚里。不知道睡了多久,莱依突然感觉有人在拍他。他从梦中惊醒,一个翻滚下了地,手中紧紧握住了枪。
“干吗呀你?”原来是巴哈。
“是你呀,老大,吓我一跳!”莱依将枪塞进腰间,跟着巴哈走出草棚。
为了讓自己尽快清醒,莱依使劲揉揉眼睛,看看时间,快凌晨四点了。外面漆黑一片,只听见江水哗哗的响声,几只蝈蝈不时出来聒噪一番。
莱依看到不远处有一小团亮光,在江水中照亮了一条细长的波光,来回摇摆着、荡漾着,他很快反应过来,那是从一条黄瓜船里透出来的亮光,打在水面上形成的光影。
巴哈带着莱依循着那团亮光靠近,船家早已下船,在礁石上拴好了缆绳,向巴哈毕恭毕敬地三鞠躬。
“都带来了吗?”巴哈问道。
“是的,主人,都带来了!”
“卸货!”巴哈命令道。
“是,主人!”船家又鞠了一躬,然后打了一个手势,立即招呼船里的人开始卸货。
只见船舱内走出两个精瘦的男人,各自拎了两个背包,他们灵巧地跳到岸上,放下背包,又钻进船舱内,重复刚才的动作。
莱依默默数着,一共六个背包,大小几乎一致,都是军绿色的帆布背包。
“主人,就这些了,您要不要检查一下成色?”
“没必要,信不过你就不会让你办!”巴哈说道。
“谢谢主人,要没什么安排,那我们就回了!”
“让弟兄们的嘴巴都严实点儿!”
“您放心,船离开萨菩提,啥事儿都没发生过!”船家说话很干脆,他把缆绳甩进船舱,纵身一跃跳上甲板,朝着巴哈又是一鞠躬。
“走吧!”巴哈说道。
随着一阵马达声,黄瓜船慢慢离岸,顺流而下,那团光亮渐行渐远,越来越微弱,江面又恢复一片漆黑。
莱依也没敢多问,来回三趟,把六个双肩包放到了自己休息的草棚内,然后顺手拿起一大块帆布,把这些东西捂得严严实实。
巴哈在一旁看着,满意地点点头。
两人又烧起了一堆篝火,盘腿围着火堆坐下,把身上的湿气烤干。
“有办法走吗?”巴哈问道。
“有是有,但是……”莱依欲言又止。
“有屁就放!”
“老大,我想还照上次的办法走!”
“水路?”
“嗯,可能只有这样,才能逃过那帮中国移民管理警察的视线!”
“你把他们想得太简单了!”巴哈感觉后背有些凉意,不自觉地把披在背上的衣服往上提了提,“那个姓蔡的名声在外,几次坏了这边的好事儿,断了我们的财路!”巴哈往烧得正旺的火堆里丢了两块干柴。
“早晚得给他点儿颜色看看,我们也不是吃素的!”莱依骂道。
“嗯,不过也不要胡来,惹一身臊、粘一嘴毛,到头来还带来一堆破事儿,咱们的目的只有一个……”巴哈举起两个手指,做出一个数钱的动作。
在巴哈眼里,钱和命最重要。糯康厉害吧,道上传说他打个喷嚏,“金三角”都要晃三晃。结果呢?非要出来招惹人,把自己的命给搭了进去。
“所以说啊,我们要从他身上吸取教训,自己千万别去惹事,尤其是别惹那帮中国警察!只有万不得已……”巴哈说道。
“我一定谨记大哥的教诲!”莱依连连点头,“大哥,您同意我的走货路线了?”
巴哈摇摇头道:“兄弟,别怪我多心,我老有一种不好的预感,那个姓蔡的一直在盯着咱们,所以我们务必万分谨慎!”
“大哥,您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了!”莱依有些不以为然。
“可能确实是我想多了。”巴哈也感觉自己有些神经质,但是他总觉得有一双眼睛在背后盯着自己的一举一动。
天色放亮,朝霞洒遍了整个萨菩提小岛,黛青色的薄雾犹如一条青罗缠绕在原始丛林腰间,山间传来各种鸟儿清脆的啼叫声,南塔江也温柔地苏醒过来,几只水鸟在浅滩处跳动、觅食,仿佛对昨晚江面上发生的事情一无所知。
草棚里的篝火堆不时还飘起几缕烟,几只易拉罐在地上东倒西歪,偌大的萨菩提岛上空无一人……
这个周末,蔡晓东请了三天假,他要回江城去看望一家老小。已经小半年没回家了,儿子多多会不时地在视频里摆出亲吻他的模样,蔡晓东甜得如吃下一勺蜂蜜。
白云慵懒地游走在蔚蓝色的天空上,阳光透过密林,形成稀稀疏疏的光影,洒落在车窗上。蔡晓东带着给一家老小买的礼物,哼着小曲儿,驾车行驶在回家的路上,宛如一幅画卷。不到两个小时,他便回到了朝思暮想的老家——江城。
一家老小早就在门口张望着,只有妻子肖娟还在房间里捯饬,她给自己化一个精致的淡妆,涂上蔡晓东给她买的口红。
“我回来喽……”人没进门,洪钟般的声音已经飘进了家里。蔡晓东放下手中的礼物,把儿子多多高高举过头顶,多多马上乐开了。女儿贝贝见状也要抱,蔡晓东又一下子把两个孩子都抱在胸前,一家人的笑声穿过窗户一直飘到大街上。
父亲蔡强和母亲在一旁高兴得合不拢嘴。肖娟着一身大红色的蕾丝边裙子,姣好的身材尽显无余。
“媳妇儿,瘦了,漂亮了!”蔡晓东放下孩子,上来就要给妻子一个大大的拥抱。
“一家老小都在呢,没个正形!”肖娟涨红了脸,羞答答地说道。
“那有啥,还不好意思了!”蔡晓东呵呵地笑道。
一家人围坐在茶几前,蔡晓东拿出一辆玩具警车,装上电池,警笛声响起。多多一把夺过,在地板上开心地玩起来。蔡晓东又从拉杆箱里小心翼翼地掏出一身连衣裙,送到贝贝面前。
“哇,是爱莎公主的裙子,爸爸你真好!”贝贝高兴地在蔡晓东脸上吻了一下,蓝白相间的裙子上,无数颗水晶一闪一闪,折射出七彩光芒。
“这是给爸的,这是妈妈的!”蔡晓东拿出两瓶五粮液递给父亲,又拿出一条围巾送给母亲。老两口嘴里数落着儿子不该乱花钱,心里却是十分欣慰。
蔡晓东拉着肖娟回到房间,趁肖娟关门,使劲地在妻子脸上吻了一下:“媳妇,想死我了!”
肖娟羞赧地一笑:“东哥,你怎么又胖了?”
“哈哈,你又不是不知道,干我们这行的饥一顿饱一顿,生活没有规律,容易发胖!”
“又找借口了!”肖娟笑道。
“没办法,”蔡晓东拍拍肚腩,摸摸有些秃的脑壳说道,“一不小心变成中年油腻大叔了!”
肖娟笑得合不拢嘴。
“媳妇,这是给你的。”蔡晓东从兜里掏出一个首饰盒,里面是一条项链。
“就这样把我打发了!”肖娟故意调侃道。
“哈哈,媳妇人美,戴啥都漂亮!”说着,他将项链给肖娟戴上。
肖娟看到价签还贴在首饰盒底部,忍不住打趣道:“哈哈哈,999元,东哥,快交代这条项链你打几折买的?”
蔡晓东看妻子识破了自己的“把戏”,急忙又掏出一支口红递上:“还有这个呢!好媳妇,我是这么考虑的,再过一阵儿就是咱俩结婚十周年纪念日了,到时我再给你一个大大的惊喜!”
“你真是个会过日子的男人!”
“你这是在夸我呢,还是在损我呢?”
“當然是夸你了,咱家蔡队绝对是经济适用男!”肖娟笑道。
“看来十周年的礼物必须狠狠放点儿血了,要不然你得念叨我一辈子!”蔡晓东捏捏老婆的鼻子。
肖娟看着蔡晓东的眼睛,认真地说:“说实话,东哥,只要咱们好好的,把两个孩子抚养成人,什么东西我都不在乎!”
“娟子,你咋变得这么忧郁呢?”蔡晓东怜惜地握着肖娟纤细的手说道。
“东哥,你要答应我,任何时候都要注意安全!”
蔡晓东点点头。很多时候,蔡晓东心里也很自责,自己的选择让全家人跟着担惊受怕。
“酸菜鱼好喽……”一家老小围坐在餐桌旁,蔡晓东举起手机,调成自拍模式,“一,二,三,茄子!”画面定格了一家六口的笑脸。
三天的短假,让蔡晓东感到幸福、满足。家人都希望他能多待几天,看着多多和贝贝祈求的眼神、父母和妻子一脸的不舍,蔡晓东鼻子酸酸的:“再过一阵儿,等今年的任务完成,我休个假回来好好陪你们……”话还没说完,那部老式诺基亚手机就振动了起来。
是“木鱼”!
蔡晓东有些惊讶,好久没有联系了。
“他走了!”
“去哪儿了?”
“南塔!”
“然后呢?”
“你应该能料到!”
“要出‘货?”
“不清楚!”
“嘟嘟……”对方已经挂断了电话。
肖娟本想问蔡晓东怎么了,话到嘴边,还是咽了回去。
蔡晓东纵使有十分不舍,还是狠狠心,一扭头上车走了。
肖娟看着蔡晓东的车消失在视线里,不觉间几颗泪珠滚落下来。回过头去,只见之前吃饭时拍摄的那张全家福已被蔡晓东设置为电视机的屏保。照片里,蔡晓东皮肤黝黑、肩膀厚实、笑容可掬,满屋子都是蔡晓东的影子,肖娟怅然若失……
“嘎吱”!蔡晓东的车稳稳当当地停在单位小院内。他快步走进指挥室,边境一线所有高清探头的画面都清晰地投射在幕布上。画面里,一道道铁丝网安静地矗立着,不时有一队队全副武装的移民管理警察带着警犬,沿着铁丝网开展着密集的巡逻;防疫点位上,身着防护服的工作人员端坐在那里,认真监视着边境线上的动向。
“东哥,你看看,就这种状态他们进得来吗?”回来的路上,蔡晓东已经把消息通知给了兄弟们。此时,左康用手里的笔指着画面说道。
“上次他们不也进来了吗?还带了170公斤货呢!”郭梓霞说道。
“那是上次,峰子,你把画面切换到关累派出所,还有景洪港关累执勤队。”左康说道。
画面切换到了澜沧江关累码头,江面上的水流有些急,几艘巡逻艇在来回地游弋,艇上的五星红旗迎风招展。岸上,每隔两三百米便矗立着一顶蓝色帐篷,那是疫情防控点,24小时都有人值守。
“东哥,你看看,如此严密的防控,就算是蚊子也难以飞进来!”左康说道。
“任何时候都不能轻敌!”投影里的监控画面还在来回切换着,但凡有卡口、有记录的路段,蔡晓东都让石峰逐一调出来。
其他侦查员也没闲着,大家分片包干,各自对着电脑开始进行网上视频巡查。
“东哥!”鸦雀无声的指挥室内,石峰的叫声吓了大家一跳。
石峰将自己的电脑屏投到幕布上,只见上面一个红绿色的小圆点正在慢慢发生着位移。
“谁呀?”左康迫不及待地问。
“如果我没猜错的话,应该是麻三!”
“你上次不是说他们已经把电话卡销毁了吗?”郭梓霞不解地问道。
“敦朋的号确实是销毁了,但当时麻三的号只是无法定位,不确定是否销号。我今天又试了一下,没想到真的搜索到了!”石峰显得有些得意。
“放大地图,看看这家伙的具体位置和移动轨迹!”蔡晓东说。
“东哥,麻三还在境外,不过很明显,他在向我方边境移动。”石峰说道。
“好,跟住!我倒要看看他们想怎么进来!”蔡晓东说道。
“东哥,东哥,你看这里!”左康指着自己的电脑显示屏喊道。
蔡晓东凑过来,只见江面上出现了一艘快艇。
“锁定位置!”
“‘绿三角附近,逆流而上!”
“很好!”蔡晓东将拳头狠狠地往桌面上一捶说道,“看来这群家伙按捺不住了!”
“不来一个都不来,说来就像赶集似的。东哥,你说他们会是一伙儿的吗?”郭梓霞问道。
蔡晓东陷入了沉思。现在是两个方向进来,还会不会有第三个、第四个?他们会带多少货?有没有武器?想怎么入境?
“东哥,眼下我们怎么行动?”左康有些着急。
“兄弟们,甭着急,这些家伙没有十足的把握是不会轻易进来的,并且我们已经全线设防了,我倒要看看他们怎么混进来!”蔡晓东让大家沉住气,但他心中也有些许担心,如果对方从多个地方同时入境,就凭执法调查队目前的力量,还真招架不住。
“梓霞,向上级报告,鉴于目前对方多头入境的可能性,请求上级给予支援!”蔡晓东吩咐道。
“是!”郭梓霞急忙敲起键盘,形成情况报告。
上级很快调集三十名机动力量归执法调查队使用,同意他们开展延伸办案,并要求扩大战果,将所有跨境违法犯罪嫌疑人全部抓捕归案。
“有什么进展吗?”蔡晓东端着茶杯走到石峰身旁问道。
石峰顺手夺过蔡曉东的茶杯:“东哥我不嫌你!”说着,“咕咚咕咚”将一满杯茶水一饮而尽。石峰自早上七点半坐到电脑前便一直忙到现在,没喝过一口水、没上过一次厕所,直到看见蔡晓东的茶杯,才感到自己的嘴唇都翘皮了。
“瞧你那样子!”蔡晓东转过身去,拿了两瓶矿泉水递给石峰。
石峰揉揉眼睛,沙哑着嗓音说道:“东哥你看,麻三还在向境内方向移动,但是速度比刚才慢多了,我估计,一开始是骑了一段摩托车,现在改成步行了!”
蔡晓东看着放大的地图,那个红绿色的点像蜗牛一般朝着班寨山方向蠕动。
“班寨山!”蔡晓东有些出乎意料。
“怎么,东哥,有问题吗?”
“佩服了,这些家伙对边境情况的熟悉程度不亚于我们啊!”蔡晓东说道。
石峰有些不解,侦查员们也迅速围拢过来。
“班寨山这段边境线,是我们版纳州内地形条件最为复杂的一段,原始丛林密不透风,海拔也是州内最高的,仅有一条简易巡逻道,不光交通工具上不去,骡子上去都站不稳,目前,也就这几公里还没有建物理拦阻设施!”蔡晓东给大家讲道。他以前跟着支队领导参加过边界踏查调研,一共走过三次,所以对那里的情况比较熟悉,班寨对面就是老挝的南塔省勐兴县。
“够厉害,够狡猾!”左康惊叹。
“所以,兄弟们,千万不要低估了对方的实力,人家可是做足了功课的!”蔡晓东说。
“东哥,摩托艇也停下来了!”杨玄指着监控画面说道。
“确定位置!”蔡晓东转过身来对杨玄说道。
“距离关累码头七公里处,靠缅甸一侧的一个回形弯道内,对面就是我国。”杨玄指着画面说道。
杨玄将画面放大到极限,只见船舱内的两个人上岸后百无聊赖地躺在岸边的礁石上,一人在抽烟,另一人在喝啤酒。
“看来是在等什么人!”杨玄分析道。
“没错,他们肯定带着‘货!没有十足的把握,他们是不会轻易入境的!”蔡晓东补充道。
勤务指挥室内,侦查员们蓄势待发,就等着蔡晓东下达最后的战斗命令。
“同志们,这次行动非同小可,大家一定要注意做好自我防护,不管是疫情防控还是抓捕时的安全,都不能有丝毫的大意!”蔡晓东做着战前动员,大家一边吃盒饭,一边认真听着。
“东哥,你的,吃饱了好战斗!”郭梓霞贴心地将一盒西红柿炖牛肉盖饭递上,上面还卧了两个煎蛋。
没有警灯闪烁,没有警笛长鸣,几辆挂着地方牌照的越野车出发了,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除了石峰带着两名内勤留在勤务指挥室外,执法调查队几乎倾巢出动,特战队已按照蔡晓东的部署,分组提前撒到了边境一线各个卡点上,便于临时机动。
蔡晓东带着一个组赶往班寨山方向,左康带着另外一个组在景洪港码头上了一艘执法艇,沿着澜沧江顺流而下,向关累码头方向驶去。
“东哥,不能再往上走了,麻三已经入境,并且朝着你们的方向下山了,我测算了下,他与你们相距六公里左右!”石峰在电话里说道。
“收到!”蔡晓东让雄飞把车停下来,并隐蔽到了路边的丛林内!
“唰唰唰……”不远处传来灌木丛树枝被摩擦碰撞的声音,并且,那个声音越来越近。
下山的人似乎走得很急,几乎是小跑。
“警察,别动!”蔡晓东头顶的探照灯瞬间照亮了四周。
看到有警察,那人拔腿就往山下跑。
“砰砰”两声枪响回荡在山谷之间,杨玄一边追击,一边鸣枪示警。
蔡晓东和雄飞从侧面绕道追击。
听到枪响,嫌疑人的腿肚子一下子就软了,高声喊道:“别开枪,别开枪!”
在探照灯的照射下,只见他跪倒在路边,双手举过头顶。
“跑啊,让你跑你怎么不跑了?”杨玄上去就是一个背铐。
雄飞把95式步枪往背后一甩,从腰包里掏出核酸检测试剂,对其进行了采样。
检测结果很快出来了:阴性。
蔡晓东长长舒了口气:“麻三,咱们又见面了!”
嫌疑人惊讶地抬起头来,手电筒的光有些刺眼,加上蔡晓东戴着口罩,麻三并没有认出他。
杨玄和雄飞从麻三的肩上卸下一个军绿色的帆布双肩包,把里面的20块冰毒进行了称量:12公斤。
“半年前,在景洪南糯山拐弯的那条山路上,时间可能跟今天差不多。”蔡晓东说道。
“你是……你是蔡晓东,不,蔡队长!”麻三没想到自己竟然也栽在了他手里。
“嘿嘿,记性还不错嘛!12公斤,怎么办?”蔡晓东边问边把手电筒的光调暗。
“都这样了,蔡队说咋办就咋办……”
“两次累加,杀你十次也不为过!”
“我……我,蔡队长手下留情啊,我家里还有老娘和孩子……”
“麻三,机会我可以给你,但你得拿出实际行动证明你的诚意!”
“我说,我全都交代……”麻三竹筒倒豆子,说出了实情。原来,这12公斤货是敦朋交到他手里的,大老板自然是巴哈,他原本打算把货带到景洪去,在孔雀宾馆会有人来接货……
蔡晓东看看时间,把麻三提溜到了越野车上,下山朝着景洪方向驶去。
“东哥,摩托艇启动了,看来他们准备入境了!”电话刚刚接通,左康就报告了情况。
“瞅准时机行动,务必确保兄弟们的安全!”蔡晓东叮嘱道。
此时,在澜沧江-湄公河中国关累码头下游七公里处,左康的执法艇停靠在中方一侧的回水湾内,还有关累派出所的两艘摩托艇也加入其中。几棵匍匐在江边的古树伸向江面,挡住了回水湾,让这里几乎成了一个视觉盲区。
“哒哒哒……”对面已经传来了马达的轰鸣声。
“哗啦哗啦”,摩托艇掀起的波浪从缅甸一侧涌到了中国一侧,回水湾内,左康等人也感觉到了船随着波浪起起伏伏。
摩托艇的马达声越来越近,显然已经过了主航道中心线进入中国一侧,估计距离岸边还有30米左右。左康提醒战友们做好战斗准备。
“20米,10米……”摩托艇越来越近。
“行动!”左康一声令下,两艘摩托艇、一艘执法艇瞬间打开探照灯,马达声也响了起来,从三个方向朝着江面上的摩托艇包抄过去。
“我们是中国移民管理警察,你们已经进入中国水域,请立即停船接受检查!”左康手持喊话器,大声喊道。
摩托艇见状,急忙掉转航向,准备向缅甸一侧行驶。
十倍于摩托艇的执法艇犹如一个庞然大物拦住了摩托艇的去路,左康掏出枪来朝天鸣枪示警。
关累派出所民警驾驶的两艘摩托艇也包抄过来,对方被团团围住!
执法艇已经贴靠了上去。“跳帮!”左康一声令下,带领一名特战队员跳进摩托艇内,落船出枪,几乎一气呵成!
“再动就打爆你脑袋!”特战队员用枪抵住一个毒贩的脑袋。
左康一把抢过另一人手中的双肩包,“咔嚓”一声,将其铐住。
所有船只安全返回关累港。在关累边境派出所民警的配合下,左康对两个双肩包内查获的33块冰毒进行了称重,一共48公斤,随后,他们对两名嫌疑人进行了突审。
突审比想象的要顺利得多,只是令左康没有想到的是,这其中的一人便是敦朋。
“敦朋,老朋友了哈!不用我多说,你知道规矩!”
敦朋点点头:“我愿意配合你们!”接着,便把所掌握的情况全都招了。
左康走出讯问室,拨通了蔡晓东的电话:“东哥,一切顺利,你猜抓到谁了?”
“谁?”
“敦朋!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啊!他们要在景洪交易,我们正准备押着他们赶到景洪去!”左康作了简要汇报。
电话那头,蔡晓东对大家的战果表示祝贺,并且同意他们下一步的工作计划。
蔡晓东看看手表,距离交易的约定时间尚早,他便让雄飞放慢了车速。
“蔡……蔡队长,能给我一支烟吗?”坐在后排座位上的麻三浑身发颤,鼻涕、口水掺着泪水稀里哗啦往下流。
蔡晓东一看便知他是毒瘾犯了,便从烟盒里拿出一支烟来,点燃后猛吸了两口,转过头去递给麻三。
麻三用戴着手铐的双手颤抖着接过香烟,迫不及待地塞进嘴里,用尽浑身力气吸了起来,小小的火光忽明忽暗。“蔡、蔡队长,我和弄罗一起出来的。”
蔡晓东吃了一惊:“弄罗是谁?”
“也是莱依的一个手下,快到边境线时,我们分开行动了,他带着两名弟兄从另外一条路入的境。”
“你不早说!这会儿去哪儿找?”雄飞很生气,推了一把麻三。
“他绕了远路,我估计会在勐西一带!”
蔡晓东对勐西也不陌生,那是一个边境乡镇,常驻人口多,情况复杂。他急忙安排正在勐海县待命的杨猛带上五名特战队员赶往勐西,同时安排石峰对勐西一段的边境线进行重点排查,有情况随时向杨猛通报。
杨猛带着五名特战队员赶到勐西边境,中国这一侧除了一块玉米地外,其余全是成片的橡胶林,一眼望不到边际。杨猛他们钻进玉米地,两米来高的玉米把人遮得严严实实,什么都没有发现。他们钻出玉米地,站在田埂上,借着探照灯朝拦阻设施向对面望去。巧的是,对面也是一片玉米地。
杨猛觉得这片相连的玉米地里一定有猫儿腻,便示意五名特战队员警戒,自己再次轻手轻脚地钻入玉米地,来来回回翻找了两遍后,依然没有发现任何异常。
“猛哥,你听!”就在这时,一名特战队员似乎发现了什么,蹲下身去。
杨猛好像也听到了动静。
“哗啦……哗啦……”尽管声音十分微弱,但屏息凝神仔细听还是能听得到。
杨猛趴下來,把耳朵贴在地上,声音听得更清楚了。
他终于搞明白了,一定是地下有人在挖洞!
“原来是从境外的玉米地挖了一个地道,通往我国的玉米地啊。”杨猛恍然大悟。
看来,这些“地鼠”马上要出洞了,只要把口袋敞开,就等着他们往里钻吧。
“一会儿行动时听我口令,不管他们有几个人,等他们全出来后再实施抓捕。”杨猛安排道。
大家点点头,隐蔽了起来。
果不其然,差不多20分钟后,地面上的土层出现了松动,紧接着土被一点点刨开,一个人从地下钻了出来,四下探望了一圈,在确认安全后,他朝着地道悄悄喊道:“安全,出来吧!”
只见又从地下钻出来两个人。
“把土填回去,这可是我的秘密通道,下次还得留着用呢!”只听见其中一人对另外两人说道,紧接着,三人拿着工具又干了起来。
“别动,警察!”随着杨猛的一声高喊,五名特战队员手持95式步枪,将三人团团围住。特战队员头盔上的强光电筒让这三个拿着铁锹、铁镐、铲子的人狼狈不堪。
“双手抱头,蹲下!”杨猛喊道。
三名特战队员上去将三人铐住,并从两人身上各卸下一个军绿色的帆布双肩包,共缴获毒品15公斤。三名犯罪嫌疑人对其罪行供认不讳,其中一人便是弄罗,弄罗同样把自己掌握的情况全都招了。
杨猛和特战队员押着弄罗三人,也往景洪方向赶去。
两场收网行动几乎在同一时间打响,杨猛这边根据下家要求,在“望天树”植物园交货,左康那边则在城边的一个傣族寨子进行了布控。两组侦查员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五名嫌疑人抓获。
这一仗打得漂亮,让执法调查队的每名侦查员都终身难忘。同样,境外毒贩的狡诈,也大大超出了侦查员们的预期。
在讯问中,敦朋的一句话让蔡晓东久久难以释怀:“那天早上,我是第一个到萨菩提的,莱依从草棚里拎出两个双肩包给我,我看到地上还剩下四个双肩包!”
“都是军绿色的双肩包?”
敦朋点点头:“是的,都是一模一样的双肩包。”
蔡晓东心里咯噔一下,一共有六个双肩包,到目前为止已经缴获了五个,也就是说,还有一个包在外面。这个包在哪儿?莫非莱依入境了,抑或是巴哈?还是两人一同入境了?蔡晓东将所有可能出现问题的环节都通报给了一线单位,要求全员待命,摆出一副外松内紧的姿态。
蔡晓东带着执法调查队的八名精干力量做着出发前的准备。他回过头来,神秘兮兮地叫住左康:“你们年轻人平时送女朋友什么?我想送你嫂子结婚纪念日礼物。”
“玫瑰啊!”
蔡晓东撇撇嘴道:“都老夫老妻了,不用搞这些虚的了吧?”
“找找初恋的感觉嘛。”
“行,听你的,去门口的花店帮我买一束吧。”
“不是要出发了吗?”
“还有点儿时间。”蔡晓东犹豫了一下说。
左康刚走到大院门口,蔡晓东的电话就追了过来,一改刚才的轻松口吻:“赶紧回来!”
“花不送了?”
“不送了,快回来,赶紧的!”
左康返回院子时就看到蔡晓东在车上向他招手。他跳上车,蔡晓东对他说:“你记得啊,要是我回不来,你帮我给你嫂子补上!”
“东哥你瞎说什么呢?还是你回来自己买吧!”
车内很安静。
根据蔡晓东的判断,执法调查队又一次踏上前往班寨山的路。各个小组刚刚完成的战斗任务干净、漂亮,热带雨林似乎要为侦查员们庆祝,瞬间下起了瓢泼大雨。
12月的西双版纳阴冷潮湿,暴雨过后阳光穿透树缝,投下细密的光柱,让这片雨林更加扑朔迷离。越往上走,山路越崎岖,气温越低。由于山路颠簸,几位侦查员都觉得,胃里的东西几乎要倒出来了。
“这是我这辈子走过的最难走的路。”郭梓霞看着泥泞的山路说道。
“昨天晚上来时路也没这么难走。”杨玄感叹道。
“昨天晚上我们那组还是比较顺利的。”左康笑道。
“那可不,坐船夜游湄公河嘛,还可以数一下夜空里的星星,好浪漫!”郭梓霞打趣道。
“夜游湄公河数星星,东哥你听听,亏她想得出来,河上暗流涌动,一个不小心就触礁喂鱼了,还浪漫!”左康说道。
“不管是守家的,还是出任务的,都干得漂亮,兄弟们打出了咱执法队的气势!”
“那可不,哥们儿冒着枪林弹雨跳帮的场景,你们是没看见,那家伙,就一个字,‘帅!”左康还在嘚瑟。
“前面没路了!”雄飞大声嚷嚷道。
“下车,下车徒步,所有装备都带齐喽!”蔡晓东招呼着大家下车徒步前进。
正午时分,侦查员们抵达了班寨山山顶。一片高处的树林,下面都是灌木丛。
“都把装备放下,对周围环境进行侦查!”蔡晓东发出了指令。
这里没有手机信号,也没有网络信号,石峰的所有系统陷入了瘫痪状态,他只好把大家的侦查情况在地图上进行标注。
“哈哈,软件专家变成了标图专家了。”左康看着地图上密密麻麻的标注,不忘对石峰一番调侃。
“尽管科技很发达了,但还是不能完全依赖它们,就像在这里,一格信号都没有,这些高科技设备就都成了摆设,关键时刻还得靠我们的传家宝啊!”石峰回过头对左康说道。
太阳渐渐滑过树梢,稀疏的光影逐渐黯淡下来。经过半天的侦查,大家对这一带的地形地貌基本做到了心中有数。
众人饥肠辘辘地瘫倒在丛林里,面包、方便面、牛奶、火腿肠等干粮已经都消耗完了。
“东哥,没吃的了,这可怎么办?大伙儿还得保持战斗力啊!”郭梓霞看着自己空空的背囊犯了愁。
“妹子,别急,我有办法!”蔡晓东说着,从自己的背囊里掏出了几袋酸菜、几块真空包装的肉,还有好几盒自热米饭。
看到这些东西,大伙儿的眼睛都在放光。
“东哥,你这是百宝箱啊,要啥有啥!”左康樂了。
“不想饿肚皮的就快来帮忙!”蔡晓东熟练地用多功能短刀把几块真空包装的肉块切成肉丝,一人一盒自热米饭,就着酸菜肉丝,别提有多香了。
“这是我有生以来吃过的最美味的一顿晚餐。”左康说道。
“就是,就是。”郭梓霞边嚼边说,完全不顾淑女形象了。
“嘿,将就着吃吧,等办完这起案子,回去我给你们好好露两手,让你们解解馋!”蔡晓东说道。
这一夜,侦查员们几乎没有合眼,好不容易熬到天亮。林间又热闹起来,鸟儿在枝头鸣叫,几只松鼠偶尔蹦到地面来觅食。大家按照事先部署,打起精神,在丛林的各处潜伏着,等待着“猎物”的到来。
大约又过了半个小时,趴在最前面的蔡晓东最先听到有人说话的声音。
“来了!”蔡晓东循声望去,看到远处的巡逻道上,有人背着军绿色背包越走越近。那个军绿色的背包他们再熟悉不过了,和之前查获的装毒品的背包一模一样。
蔡晓东看清了,那个背着双肩包的男人穿着一件花衬衣,还戴着一顶鸭舌帽。
“行动!”蔡晓东一声令下,八名队员冲了出去,同时鸣枪示警。
“扑棱棱”,林间几只大鸟受到枪声的惊吓,一下子都飞了起来。
“砰砰砰”,猛然间,枪声四起。毒贩竟然在远处的丛林中设了埋伏!双方立即发生了激烈的枪战,疯狂的子弹贴着侦查员们的头顶呼啸而过。
戴鸭舌帽的男人丢下背包,迅速朝境外方向的一条很窄的小路上疯狂逃窜,瞬间钻入了原始丛林。
枪声戛然而止。
此时,侦查员们在明处,而对方躲避在暗处,火力情况不明。按照事先的预案,八名队员迅速分为两组,以毒贩丢下的背包为中心点,四散开去。一组由蔡晓东带着两个人,从逃出国境的必经之路包抄;另一组由左康带队,直接追向毒贩逃跑的方向。
“兄弟们,一定要注意安全!”蔡晓东不忘再次叮嘱大家。
两组侦查员进入丛林缓慢向前。视线被灌木丛遮挡了大半,侦查员们小心翼翼地尽量不发出声音,只有触碰到枝杈的时候,才发出窸窸窣窣的轻微的响声。
突然,左康听到了远处蔡晓东的一声嘶吼,随之而来的是几声枪响。
左康心头一沉:坏了!他赶紧往蔡晓东的方向移动,看到不远处的丛林中有人在动,蔡队应该是和毒贩遭遇了。
杨猛落了蔡晓东十多米远,他听到枪声,紧握着手里的95式步枪,脚下想再快些,可是藤蔓实在太密了,他怎么也快不起来。
此时的杨玄看清了穿花衬衣的男人,同时还有好几名毒贩,他一边开枪一边追了过去,大声喊道:“中国警察,站住别动!”
蔡晓东就在毒贩右侧约五米远的地方。
“有枪!”蔡晓东大喊。
杨玄感到蔡晓东的声音不太对劲,但他来不及考虑太多,继续往前追去。
杨玄拼命追了上去,却看到右侧的蔡晓东倒下了,趴在巡逻道上,手上拿着枪,腿上流着血。
“东哥,东哥,你怎么了?”杨玄脑子一片空白。但他很快反应过来,必须赶紧撤离!巡逻道上没有任何掩护,如果毒贩杀个回马枪,后果不堪设想。
左康也从另外一条小路上冲过来。
“东哥,你还好吗?”左康着急地问道。
蔡曉东没回应,只是把手枪递出去。
这时大家都发现,蔡晓东中弹了。
侦查员们不敢做任何停留,杨玄负责警戒,左康背起蔡晓东开始撤退。在十几米外的一处掩体后,左康放下蔡晓东,其余的六名侦查员也都集结到这里,大家神色凝重。
“快给东哥把防弹衣脱掉,处理一下伤情。”杨玄一边警戒,一边回过头来说。
几名侦查员小心翼翼地为蔡晓东脱下防弹衣,这时大家才发现,蔡晓东一共中了三枪!
几名老侦查员一眼便看出枪伤的凶险。除了大腿部中了一弹外,另外两枪一处在肋部,一处在胸口,都是从侧面斜插着射入,只见弹孔,血却不多。
“不碍事,别管我,你们快去抓人。”蔡晓东的心思还在追捕上。
时间似乎停滞了一般,蔡晓东身上有致命枪伤,毒贩随时可能二次反击,来个鱼死网破。加上深山野林,支援人员很难赶到……杨玄立即作出判断——必须马上撤退!
所有侦查员都同意杨玄的意见。
下山的路都是接近45度的陡坡,两边生满荆棘,加上厚重的防弹衣、枪械装备,还有毒贩丢下的318公斤的毒品,筋疲力尽的侦查员们带着失去行动能力的蔡晓东,艰难地往下走。
“这里根本就没有路。”上山时郭梓霞就说过这样的话,彼时大家还在说笑打趣,没想到过了一夜,这条路真成了世上最难走的路。
只能容下一个人走的土路,两人根本无法并排行走,人出不去,车进不来,所有侦查员一辈子都不会忘记这条路。
身材高大的石峰背着蔡晓东,其他的人除了两个在警戒外,其余的轮流在后面托着蔡晓东的腿。山路的旁边就是草塘沟,外侧脚的三分之一是悬空的,石峰只能死死扒着悬崖壁,半侧着身子向前挪动。
漫长,绝望,无助。
三公里的山路足足走了一个多小时。
“我的手有点儿麻,帮我按一下手。”蔡晓东的状况比之前更差了,但他还不忘开玩笑安慰大家,“辛苦这么多年,终于可以休息一下了。”
然而,石峰的眼泪都快流出来了,因为他感到蔡晓东的手越来越凉。
蔡晓东生前获得的荣誉
此时,杨玄终于打通了同事的电话,他吼道:“东哥什么血型,查到了吗?”可是没等同事回答,电话又因为信号太弱而中断了。
所有人心急如焚。
左康折断了两根粗壮的树枝,又脱下上衣,把袖子串在树枝上,做成了一副简易担架,大家把蔡晓东放了上去。
一分钟也不敢耽搁,除了一人警戒外,所有人都在抬,就想走得快一点儿,再快一点儿。
可是,这条路似乎永远也走不到头!
遇到了倒下的树木挡住去路,只能从更难走的高坡上绕行。抬着蔡晓东的战友们一次次摔倒,而托举着担架的手从来没有松过。
太累了。左康、石峰、杨玄相继跪倒在地,双腿用尽力气却总是站不起来。
“我真没用,起来呀!起来呀!”几个铁血男儿此时泪流满面。
左康不由得想起几年前,自己第一次荷枪实弹去抓毒贩时,紧张得腿都在抖。当时,蔡晓东转过头,冲他笑道:“怕什么,到时候跟在我屁股后面。”那是一种说不出的安全感。而现在,他却不得不每隔几分钟,就把手凑到蔡晓东的鼻子下面,试探他还有没有呼吸。
蔡晓东的呼吸越来越微弱。
“我冷,好冷……”蔡晓东说道。
随着时间一点点流逝,大家都明显感觉到,蔡晓东的意识开始模糊了。
杨玄负责警戒,但他实在牵挂蔡晓东的伤情,一次又一次跑到担架旁,呼唤道:“东哥,东哥,一定要挺住啊!”
蔡晓东强撑着摸了一下杨玄的手,用微弱的声音说:“我没事儿,别急……”
又往下走了八百米左右,手机开始断断续续出现了信号。此刻,支援力量和医疗队员都在往山上赶,下山的侦查员们拼尽全力前行,要到了,马上就到了。
“东哥好像快挺不住了……”左康急哭了。
没有人回应他,因为没有人愿意相信。
终于,上山支援的力量赶到了,大家用工具把担架重新加固了一番。这是全程唯一的一次休息,大约有一分钟左右。
大家继续赶路,看到谁脚下滑了一下,感觉撑不住了,马上就有人顶上去,边走边换。
“谢谢大家了。”蔡晓东慢慢吐出这几个字,这是他留在世上的最后一句话。
在距离疫情防控点只剩最后一个下坡时,大家隐隐感觉到,蔡晓东已经不在了,只是没有人愿意说出来,大家沉默着拼命地向前,他们觉得,只要脚下不停,蔡晓东就不会走。
一颗泪珠从蔡晓东的眼角滚落下来。
那是没有完成任务的遗憾,更是对远方妻儿、父母的留恋。
左康抱着蔡晓东,他看到东哥的瞳孔放大了,脉搏、呼吸都没有了……
“东哥——”
担架放了下来,所有队员都跪了下去。
撕心裂肺的哭声响彻山谷,回荡在热带雨林中,回荡在界碑旁,回荡在祖国的边境线上……
鲜有人知的是,在执行这次任务前的一个月,蔡晓东已经提交了调动申请,拿过一、二、三等功的他,完全符合国家移民管理局的“荣休荣调”政策。可没过几天,他又把申请书要了回来。战友们问他是不是傻,他笑了笑糊弄过去。其实,大家都清楚,蔡晓东是放不下缉毒这份事业,还有出生入死的兄弟们。
对于所有缉毒警察而言,每一克毒品卖出的毒资,都可能变为射向他们的子弹。13年缉毒生涯,参与358次专项缉毒行动,侦办247起毒品案件,缴获各类毒品160956公斤——每一个数字背后,都是生死考验。
这就是蔡晓东交给生命的答卷。
肖娟没有等来结婚十周年的礼物。
这一次,蔡晓东食言了。
肖娟连续两晚彻夜无眠,和蔡晓东在一起的点点滴滴,像放电影一样一遍遍在她脑海里来回闪现。
蔡强挽着妻子的手,呆呆地矗立在儿子的身旁。此刻,他们不再流泪,作为一名老党员、老警察,蔡强为培养出这样的儿子感到欣慰。这些天,他说得最多的一句话就是:“儿啊,你是一个好警察,你对得起党,对得起人民!”
沧江呜咽,雨林低垂。
2021年12月8日上午10時30分,蔡晓东的遗体告别仪式在西双版纳州景洪市泼水广场举行。这里是蔡晓东最熟悉的广场,许多个傣历新年,他都和战友们一起,带着家人,来这里参加万人狂欢,沉浸在欢乐的海洋,沉浸在水给傣族人带来的吉祥幸福里。
今天,他们都来了,兄弟们、战友们、各级领导,还有从四面八方赶来的群众,他们手持黄色菊花,肃立在泼水广场,肃立在街道两侧,他们要送蔡晓东最后一程。
云南八千里边防线上,战友们都朝着西双版纳方向脱帽肃立。
公安部、国家禁毒办、国家移民管理局、云南省公安厅,还有蔡晓东的母校云南民族大学等单位发来唁电!
“缉毒勇士血洒祖国边陲 砥砺奋进传承英雄精神”告别厅两侧的挽联诉说着大家对蔡晓东的深切缅怀。
西双版纳边检站孙鸿滨总站长、郝子群政委嗓音沙哑,他们含泪追忆了蔡晓东的英雄事迹,回顾了他短暂而精彩的一生。
他们说,蔡晓东入警以来,始终奋战在工作任务最繁重、危险系数最高的缉毒第一线,以高度的责任感、使命感完成了各项繁重的工作任务,为维护边境安全稳定作出了突出贡献,先后荣立个人一等功、二等功、三等功,多次荣获嘉奖,获评优秀警官、执法执勤先进个人、云岭国门缉毒标兵等荣誉。
绢花朵朵,泪光闪闪,哀乐低徊。
泼水广场的大屏幕上,蔡晓东生前真实的战斗场景反复呈现,天地为之动容,雨林为之哭泣……
在警车的护卫下,灵车缓缓驶向殡仪馆,前来送行的战友、群众紧随其后,自发在道路两侧筑起一道送别战友的人墙,大家眼含热泪,久久不愿离去……
“蔡晓东走了,他无愧于鲜红的党旗,无愧于闪亮的警徽,无愧于铿锵的誓言。我们一定会继承他的遗志,奋战在缉毒第一线!”看着远去的灵车,战友张冀失声痛哭。
英雄不曾远去,精神永存世间
“我和蔡晓东同窗四年,没想到再见竟是以这样的方式。他是我们同学的骄傲,永远是我们学习的榜样。”老同学张挺专程赶到西双版纳,只为送蔡晓东最后一程。
坐在轮椅上的一名傣族群众手捧白菊说:“晓东,你是好人啊!你生前一直帮助我,让我重燃了对生活的希望,谢谢你!”
“我的儿子是你的战友,他告诉我:‘妈妈,我在外面出任务,你一定要替我送送蔡队长。我敬重你,希望所有的缉毒民警都能一生平安。”看着蔡晓东的遗像,殷妈妈掩面痛哭。
“我们素未谋面,从网上看到蔡晓东的英雄事迹,非常痛心,他为我们挡住了黑暗,所以我们自发来到这里,送一送我们的英雄。愿天堂没有毒品。”网友“疆土”从网上看到蔡晓东的事迹后从昆明赶来,他想送送英雄。
这片土地上的人们啊,不止一次地面对这样的分离。
这里紧邻着世界毒源地“金三角”,是全国禁毒斗争的最前沿。
2019年,公安边防部队改革转隶进入移民管理体制后,这个英雄的集体连战连捷、屡创辉煌。在这支英雄的队伍里,蔡晓东得到了淬炼、成长、升华!他以自己的热血践行了人民警察的铮铮誓言,他的身躯化为边境线上巍峨的苍山。
英雄不曾远去,精神永存世间。
云南边检总站建站73年来,一共有185人牺牲在禁毒和保护人民群众安全的第一线,他们的名字和功绩,永远镌刻在丰碑上:牺牲前远在海地执行国际维和任务的李钦、钟荐勤、和志虹,与毒贩殊死搏斗的烈士杨军刚,直到生命最后一刻还牢牢抓住毒贩不放手的烈士陈锡华,与武装贩毒分子火并牺牲的烈士甘祖荣、白建刚、徐胜前……他们以绝对的忠诚擎起鲜红的旗帜,在祖国的西南边陲,用血肉之躯铸起了一道坚不可摧的云岭雄关!
(文中蔡晓东的同事及家人均为化名,照片由作者提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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