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民文艺”思想赓续发展的四重逻辑
——基于《延安文艺座谈会讲话》《在文艺工作座谈会上的讲话》的文本考察*

2023-04-23 16:08胡长生
关键词:工农兵文艺工作者讲话

胡长生,冷 幸

(湘潭大学 马克思主义学院,湖南 湘潭 411105)

“人民文艺”思想是社会主义文艺的精神实质,也是中国马克思主义文艺思想的理论精髓。它体现了“文艺为民”与“文艺民为”辩证统一的关系,文艺的目的是为了人民大众,人民大众的社会实践又是文学艺术的现实基础及重要来源。从“人民文艺”思想的发展历程来看,毛泽东的《延安文艺座谈会讲话》(以下简称“延安《讲话》”)、习近平的《在文艺工作座谈会上的讲话》(以下简称“北京《讲话》”)是其里程碑,是中国共产党站在国家所处的每一个新的历史方位上,对“人民文艺”思想发展方向的历史号脉和时代导航。“延安《讲话》”具有奠基性意义,初步形成了“人民文艺”思想理论体系,明确了“文艺为民”和“文艺民为”的思维准则和服务宗旨,代表了中国第一代共产党人对“人民文艺”思想的艰辛探索,意味着马克思主义文艺理论在中国实现了创造性的发展。“北京《讲话》”是其赓续和发展,体现了新时代中国共产党人在“文化强国”建设的时代背景和“社会主要矛盾”更迭的时代要求下对“人民文艺”思想的不懈探索,标志着马克思主义文艺理论在中国呈现出的新形态、新内涵和新要求。

一、历史发展逻辑:从“争取民族独立”到“实现中华民族伟大复兴”

唯物史观认为,上层建筑决定于经济基础,但对经济基础具有巨大的反作用。恩格斯于1894年1月25日在致瓦尔特·博尔吉乌斯的信中写道:“政治、法、哲学、宗教、文学、艺术等等的发展是以经济发展为基础的。但是,它们又都互相作用并对经济基础发生作用。这并不是说,只有经济状况才是原因,才是积极的,其余一切都不过是消极的结果,而是说,这是在归根到底不断为自己开辟道路的经济必然性的基础上的相互作用。”[1]649“人民文艺”思想作为上层建筑,是文艺形态理念对现实历史生活状况的客观反映。它经历了中国革命、建设和改革的历史进程,塑造了自身的理论样态和叙事构架,见证了中国实现从站起来到富起来再到强起来的历史飞跃,反映了中国共产党带领广大人民从争取民族独立到实现中华民族伟大复兴进入不可逆转的历史发展过程。

鸦片战争之后,帝国主义列强用坚船利炮打开了中国的大门,中国逐渐沦为半殖民地半封建社会。如何实现中华民族的解放和独立,是近代以来中国许多仁人志士不懈探索并为之努力奋斗的目标。于是,当时一切有良知的文艺工作者都是以文艺为武器,投入到保卫国家、争取民族解放与人民自由的伟大战争之中。召开于1942年5月的延安文艺座谈会正值抗日战争的历史转折时期,抗日根据地受到国外敌人与国内反人民势力的两面夹击,抗日根据地处境极其艰难,毛泽东曾形象地形容这段时期为“黎明前的黑暗”。文艺作品作为一种可以感召人心、鼓舞斗志的精神力量,在很大程度上可以增加大众的抗战士气和必胜信心,对抗战胜利起到积极正面的激励作用。为了扭转抗日根据地的不利局势,团结一切可以团结的力量,取得抗战的最后胜利,“延安《讲话》”在引言中就开宗明义地指出了召开此次会议的目的,即是“求得革命文艺对其他革命工作的更好的协助,借以打倒我们民族的敌人,完成民族的解放任务。”[2]847同时讲话还指出了战胜敌人,仅仅依靠手里拿枪的军队是不够的,还需要团结有文化的军队,形成“文武两个战线”。“延安《讲话》”之后大批的文艺工作者深入社会底层、发动民众,将救亡图存、持久抗战的民族解放思想融进民众喜闻乐见的革命红歌、民间戏曲、通俗民歌、传统舞蹈等艺术创作之中,史无前例地开辟了以宣传抗日、激励士气、不屈斗争为主题的抗战文艺作品。毛泽东对丁玲“昨日文小姐,今日武将军”[3]174的赞美之词,也是当时很多文艺工作者的生动写照。文艺界成立的很多组织、团体和刊物也都是为抗战服务与助力,文艺作为“整个革命机器”中不可或缺的重要组成部分,很好地成为了团结教育人民、打击消灭敌人的有力的武器[2]848,实现了维护和扩大抗日民族统一战线的根本目的,掀起了抗日救亡运动的发展高潮。“延安《讲话》”作为中国共产党百年文艺思想的奠基文本,立足于文艺革命战线的目标定位,成为了中华民族站起来的革命胜利中不可或缺的文化力量。[4]

“北京《讲话》”是中国共产党文艺思想在新时代的智慧结晶,是在国家取得民族独立后的历史基础上致力于“实现中华民族伟大复兴”的时代呼唤。虽然中国共产党自成立之日就践行着实现中华民族复兴伟业,但是在党的早期正式文献中,鲜有直接使用“中华民族复兴”概念的情况,[5]直到党的十一届三中全会才开始提及,但是由于当时所处的现实阶段并未达到这一要求,这一说法也并未广泛使用。[6]之后中国经历改革开放几十年的高速发展,国家日益强盛,党的十八大报告中指出:“经过九十多年艰苦奋斗,我们党团结带领全国各族人民,把贫穷落后的旧中国变成日益走向繁荣富强的新中国,中华民族伟大复兴展现出光明前景”。[7]1党的十八大以来,“实现中华民族伟大复兴”作为新时代中国共产党的核心话语开始受到高度重视。习近平多次多种场合都明确地指出中国比历史上任何时期都更接近、更有信心和更有能力实现中华民族伟大复兴的这一目标,中国已经进入到了实现中华民族伟大复兴不可逆转的历史进程。党的十九大报告对“实现中华民族伟大复兴”发展方略作了全面而具体的阐释。习近平《在中国共产党成立100周年大会上的讲话》中,正式将“实现中华民族复兴”确立为中国共产党百年历史发展的奋斗主题。在党的十九届六中全会通过的《中共中央关于党的百年奋斗重大成就和历史经验的决议》中展现了中国共产党在每个重要的历史时期为“实现中华民族复兴”作出的伟大贡献。党的二十大报告中更是指出在新时代新征程上,中国共产党的使命任务是“以中国式现代化全面推进中华民族伟大复兴”[8]。

“北京《讲话》” 开篇就指出“实现中华民族伟大复兴需要中华文化繁荣兴盛”,将文艺视为民族生存和发展的重要力量,阐述其为“实现中华民族伟大复兴”的重要意义。从文艺与人类社会历史发展规律来看,文艺能够代表着时代风貌,引领着时代风气,是“时代前进的号角”[9]5,它的繁荣兴盛与人类社会历史的发展进步是相伴相生的。从文艺与民族复兴的相互关系来看,文艺是“民族复兴的精神力量,是培养民族共同的价值情感和保持坚定的民族自信的重要载体”。也就是说“北京《讲话》”从人类历史的发展、民族复兴的现实需要出发,将“人民文艺”思想的历史发展逻辑基点定位于以实现中华民族的伟大复兴为根本坐标,强调了文艺对国家民族发展的重要性,开辟了“人民文艺”思想的新境界,确定了中华文化伟大复兴和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文化建设的基本方向和主要指针。因此,大力发展文艺事业,创作出“有筋骨、有道德、有温度”[9]6,能够“书写和记录人民的伟大实践与时代要求”,“弘扬中国精神、凝聚中国力量”[9]6的文艺作品,是社会主义文化建设和中华民族伟大复兴的必然要求。

从“争取民族独立”到“实现中华民族伟大复兴”的历史发展逻辑表明:“人民文艺”思想的赓续发展始终与时代同步,聚焦民族复兴伟业。“争取民族独立”强调的是面对民族压迫,中华民族如何实现“站起来”,而“实现中华民族复兴”则强调的是面对国家富强,中华民族如何实现“强起来”。前者为后者创造了根本的社会条件,后者是前者的继续推进,两者都是中国共产党重大历史使命的组成部分,其历史旨趣是要求“人民文艺”能够“感国运之变化、立时代之潮头、发时代之先声,为亿万人民、为伟大祖国鼓与呼”[9]5。

二、“人民”内涵生成逻辑:从“以工农兵为主”到“以人民为中心”

“人民文艺”思想强调人民是文艺创造者与享有者的有机统一体。然而,在文艺史上,“人民”的内涵并不是现成僵化的概念,而是一个不断生成的过程,反映了“人民”这一历史主体在超越自然、超越自我生命欲望基础上从自发到自觉地过程,体现了人自由而全面发展的不断实现,[10]彰显了文艺价值取向上人民目标主旨上的一致性和内涵丰富性。

在“延安《讲话》”不足两万字的文章中,共有40次提到“工农兵”,文章的主要内容也是围绕“工农兵”这一主体阐释文艺为人民大众首先为工农兵服务以及文艺如何为工农兵服务这两个问题,由此可见“工农兵”这一主体的重要性。延安时期,广大文艺工作者从“亭子间”来到解放区为革命事业而努力奋斗,但由于他们自身的局限性,部分文艺工作者仍存在着小资产阶级思想,文艺队伍内部产生了一些教条主义和宗派主义的思绪,影响了革命文艺队伍的团结,再加上对革命文艺的发展方向和服务对象不明确,导致文学艺术创作的方向和对象发生了偏离等问题。最突出的缺点是没有实现文艺工作者和工农群众的结合,没有明确地彻底地解决文艺是否为工农大众服务和如何为工农大众服务的重大问题。因此,“延安《讲话》”中明确指出,“我们的文学艺术都是为人民大众的,首先是为工农兵的,为工农兵而创作,为工农兵所利用的。”[2]863其中工人阶级是领导者,农民是同盟军,人民军队是主力军,他们是革命事业的中流砥柱。而这种认识来源于中国具体的国情和革命发展的态势,是从阶级的角度对人民内部作出的分层,为抗日战争的胜利乃至新民主主义革命的胜利都发挥了积极的作用。 “以工农兵为主”要求文艺工作者应该深入到“工农兵”中去,消除与“工农兵”存在的情感差异,从“工农兵”的生活中寻找创作文艺作品的实践源泉。同时为适应工农兵现实的文化水平,文艺工作者应当使用喜闻乐见的方式创作深受他们喜爱的作品。

“延安《讲话》”明确的“以工农兵为主”的立场和原则深刻地影响了延安时期的文艺创作,造就了延安文艺的繁荣,成为了新中国的文艺方向。周恩来在1949年7月召开的第一次中华全国文艺学术工作者代表大会上明确指出:工农兵是人民的主体,主张文艺为工农兵服务。[11]286随着新中国的成立,由于社会主义国家建设的需要,“人民”的主体除了包括工人阶级、农民阶级,还包括城市小资产阶级和民族资产阶级,即一切赞成、拥护和参加社会主义建设事业的阶级、阶层和社会集团,“以工农兵为主”的“人民”内涵也就发展为更为宽泛的指涉[12]。党的十一届三中全会之后,党中央的工作重心从“以阶级斗争为纲”转移到“以经济建设为中心”,“人民”的内涵也“从阶级论视野调整为公民论视野下的所有没有被剥夺政治权利的公民”[13]。邓小平通过总结新中国成立30年来的文艺工作正反两方面的经验,在“继续坚持毛泽东同志提出的文艺为最广大的人民群众、首先为工农兵服务的方向”[11]441的基础上确立了“文艺为人民服务,为社会主义服务”的方针,促进了社会主义文艺的繁荣。

“北京《讲话》”中“坚持以人民为中心的创作导向”阐述了文艺为人民服务是社会主义文艺的本质和中心问题。具体而言,“以人民为中心,就是要把满足人民精神文化需求作为文艺和文艺工作的出发点和落脚点,把人民作为文艺表现的主体,把人民作为文艺审美的鉴赏家和评判者,把为人民服务作为文艺工作者的天职。”[9]13-14而人民“不是抽象的符号,而是一个一个具体的人,有血有肉,有情感,有爱恨,有梦想,也有内心的冲突和挣扎”。[9]17也就是说,“人民”这个总体是由“一个一个具体的人”组成,是“既有集合性底色又凸显具体的个体性存在”[14]。由此可见,“北京《讲话》”丰富了“延安《讲话》”中“人民”的基本内涵,而这种认识的变化是基于我国社会主要矛盾的转变以及对“人”本质的深层次追寻。党的十九大报告指出现阶段我国社会的主要矛盾是“人民日益增长的美好生活需要和不平衡不充分的发展之间的矛盾”,而这种发展的“不平衡不充分”也就昭示了“人民”这一主体是群体和个体的统一。由于不同的群体与个体的感受、看法不同,对美好生活的向往和文艺的需求也是不同,从而要求新时代的文艺不仅要关注社会大环境的新面貌、人民生产实践的新成就,也要关注每一个普通人的喜怒哀乐,人与人之间的悲欢离合以及个人与社会发展、与民族前途、与人类命运的血肉联系,从而有利于调动党内外、国内外等可堪民族进步之大任的积极因素,凝心聚力、奋发图强,汇聚起助推民族复兴的磅礴伟力。

从“以工农兵为主”到“以人民为中心”的“人民”内涵生成逻辑表明:代表最广大的劳动群众是“人民文艺”思想贯穿始终的一条红线。“以工农兵为主体”强调“最广大劳动群众”是现实的、具体的和历史的一定的集合体,而“以人民为中心”在强调“最广大劳动群众”集合体的基础上凸显具体的劳动群众的个性特征。前者是后者的逻辑起点,后者是对前者认识的深化,两者都要求文艺始终为人民服务,为社会主义服务。

三、现实价值逻辑:从“服从于政治”到“社会效益与经济效益相统一”

文艺的现实价值是指文艺对现实社会的有用性或者效用性,是文艺对人和社会发展的意义所在。从共时性角度而言,文艺的现实价值是一个包含政治价值、经济价值、文化价值、教育价值、审美价值、交往价值等多种价值成分共同构成的理论系统。然而,在文艺现实价值的现实生成与发展中,由于受历史条件与思想文化的制约,往往由一种价值观念占主导地位。“人民文艺”思想反映了文艺的现实价值由凸显政治宣传价值为主到经济、文化、教育、审美等多重价值融合的演变的过程。

在“延安《讲话》”中,毛泽东指出文艺与政治的关系是相辅相成、密不可分的,文艺属于一定的阶级和政治路线,“为艺术的艺术,超阶级的艺术,和政治并行或互相独立的艺术,实际上是不存在的。”[2]865接着,“延安《讲话》”中进一步阐明了这里的政治不是寻常意义上的政治,是“阶级的政治、群众的政治,不是所谓少数政治家的政治”,革命政治家的任务是“把群众政治家的意见集中起来,加以提炼,再使之回到群众中去,为群众所接受,所实践”。[2]866也就是说,政治是广大人民群众的集体意志,而不是少数人的孤立行为。政治作为党链接人民的纽带,只有文艺服从于政治,阶级和群众的集体意志才能够在文艺作品中有效地表现出来。如果不把对政治的认识上升到这一点,“把无产阶级的政治和政治家庸俗化,是不对的。”[2]867“延安《讲话》”还指出文艺批评的标准有政治的标准和艺术的标准,“按照政治标准来说,一切利于抗日和团结的,鼓励群众同心同德的,反对倒退、促进进步的东西,便都是好的”。[2]868在当时的历史语境下,毛泽东强调文艺服从于政治,是对文艺“有经有权”的现实考量。天下兴亡,匹夫有责。文艺工作者必须认识到中华民族面临的存亡抉择,进而观照自己的历史使命,调整自己的创作姿态,把文艺作品与人民解放事业联系在一起,发挥文艺的政治宣传作用。正是由于“延安《讲话》”使文艺服从于政治,才能使中国共产党更好地操持着文艺这把利剑,在革命的战场上有力地挥舞,从而使文艺对取得革命的胜利起到了凝聚人心、团结民众、振奋精神的积极作用。

“文艺服从于政治”从其现实价值角度而言,它主要强调了文艺的政治宣传价值,契合了抗日战争时期革命根据地的需要,也对社会主义革命和建设时期的文艺发展有着一定的积极作用。但是由于新中国成立后一定时期党内“左”倾思想的影响,对“文艺服从于政治”认识的泛化,导致文艺成了政治斗争和阶级斗争的工具,造成了一段时间内文艺事业挫折与失败。改革开放之后,邓小平提出:“不继续提文艺从属于政治这样的口号”,“文艺是不可能脱离政治的”,“培养社会主义新人就是政治”。[15]255-256

随着社会主义市场经济的建立,文艺引入商品经济具有意识与产品的双重属性,文艺的经济价值、娱乐价值和审美价值都有了深度挖掘,文艺的价值取向开始呈现多样化特征。然而在市场化的浪潮中,文艺开始出现过分强调经济利益的倾向,部分“文艺作品”只是满足了某些民众的感官娱乐,没有沁人心扉的教育意义,文艺作品成为了追逐利益的“摇钱树”,变成了市场的奴隶。针对这种现状,“北京《讲话》”中呼唤“文艺不能在市场经济大潮中迷失方向”[9]9,明确优秀的文艺作品“应该是社会效益和经济效益相统一”。[9]20

至于什么是文艺的社会效益和经济效益,“北京《讲话》”从国家和人民的两个层面做了阐述。从国家层面来说,文艺的社会效益主要在于弘扬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传承中华优秀传统文化、增进国民美育以及增强民族凝聚力,经济效益主要在于构建健康有序的文化市场。从人民层面来说,文艺的社会效益主要在于满足人民群众的知识、教育以及健康娱乐需求、激发人民群众的爱国精神和民族自豪感、培养人民群众的道德品质,而经济效益在于实现个人良好的经济回报。因此,“实现社会效益与经济效益相统一”就是文艺作品的思想性、艺术性、观赏性和形式多样、健康有序的文化市场相统一。同时,当今世界处于一个多元思想大交融、文化观念大碰撞的时代,人们的思想观念、价值取向等受到多种价值观念的影响。人民有信仰,国家才会有力量,民族才会有希望,文艺作为意识形态的上层建筑义不容辞地肩负着增强信仰感召力、民族凝聚力的社会责任。文艺工作者作为铸造时代灵魂的工程师,要自觉担当地把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贯穿于文艺创作的始终,让文艺成为弘扬主旋律、传播正能量、凝聚精气神、追求真善美的有效途径。由此可见,“北京《讲话》”中推动文艺社会效益与经济效益的统筹兼顾,体现了文艺经济、文化、教育、审美等多重价值的融合。

从“服从于政治”到“社会效益与经济效益相统一”的现实价值逻辑表明:“人民文艺”思想赓续发展的过程是文艺所追求的现实价值不断全面的过程。“服从于政治”是囿限于当时的历史语境对文艺宣传教育价值的高扬,而“社会效益与经济效益相统一”是满足于社会发展与人的全面发展相融合的现实需要,体现了对文艺现实价值的认识由单一价值到多重价值相融通的过程,建构了在历史性变化中“人民文艺”现实价值观的思想谱系。

四、实践路径逻辑:从“文艺大众化”到“文艺创新化”

马克思在《关于费尔巴哈的提纲》中指出:“人应该在实践中证明自己思维的真理性,即自己思维的现实性和力量,自己思维的此岸性。”[16]500进而言之,实践是认识的来源、动力、目的和甄别标准。从文艺大众化到文艺创新化,是“人民文艺”思想在社会实践中不断发展的过程。

20世纪30年代,左翼作家就对文艺大众化进行了深入的讨论和实践,然而直到“延安《讲话》”,文艺大众化的思想才有了全面系统的总结,形成了科学的理论形态,开启了人民文艺的新时代。值得注意的是,文艺大众化是在1942年延安文艺座谈会以后的抗日民主根据地——解放区,才开始得以真正地普遍实现的。[17]在“延安《讲话》”中,毛泽东就对“大众化”做了一个简明而清晰的定义。他说:“什么叫做大众化呢?就是我们的文艺工作者的思想感情和工农兵大众的思想感情打成一片。”[2]851由此可见在“延安《讲话》”中大众化的基本内涵是文艺工作者需要在思想感情上实现转化,跟工农兵大众打成一片。那么,怎样做才能实现转化、实现打成一片、实现文艺的大众化呢? 其路径何在呢? 首先,文艺工作者在思想感情的变化实现“由一个阶级变到另一个阶级”,也就是知识分子的非知识分子化和最终的大众化。因此,“延安《讲话》”把对知识分子的改造看作是大众化的首要条件,因为“没有这个改造,什么事情都是做不好的,都是格格不入的。”[2]851-852而知识分子的改造只有通过实践才能深入了解人民群众的现实生活,也只有在人民群众的实际斗争中才能深度了解人民群众。其次,“要打成一片,就应当认真学习群众的语言。”[2]851语言是文艺工作者与人民群众之间交流表达以及相互了解的基本工具。一方面,文艺工作者只有学习了人民群众的语言后才能自如地与人民群众进行交流,从而达到深入了解人民群众的目的;另一方面,文艺工作者只有学习并运用好人民群众的语言进行文艺创作,他们创作的作品才能赢得人民群众的广泛认可,引起人民群众的精神共鸣,起到应有的感化、教益作用。实际上,“延安《讲话》”本身的语言就给我们树立了大众化的一个范本,它没有深奥难解的术语,没有佶屈聱牙的长句,没有形式主义的套话,更没有拖沓冗长的废话,其文风通俗简洁、明晰有力、生动活泼,很容易被群众所理解和接受。正因为“延安《讲话》”蕴含着无可辩驳的理论冲击力,使当时延安文艺工作者受到了巨大洗礼,重塑了很多文艺工作者的人生观、世界观以及文学观。[18]延安文艺座谈会后,大众化运动蓬勃地开展起来,宣告了一个文艺大众化时代的到来。

“北京《讲话》”创新了“延安《讲话》”的实践逻辑,在“文艺大众化”的基础上阐发了“文艺创新化”的现实内涵。创新是引领发展的第一动力,当今中国正在进行的社会主义建设与改革是人类历史上经历的最宏大且独特的创新实践,“这种伟大实践必将给文化创新创造提供强大动力和广阔空间”。[19]15然而事实上,当下文艺的发展存在着“有数量缺质量”、“有‘高原’缺‘高峰’”、“千篇一律”、“机械化生产”、“快餐式消费”[9]9等诸多现实问题,这些问题的出现“同创新能力不足很有关系”。[9]11那如何进行文艺创新?“北京《讲话》”中提出了具体的原则与要求。首先,要进行理念创新。文艺创新应植根于人民生活和时代精神,汲取优秀传统文化精华,借鉴世界优秀文化成果,以宽广博大的爱国胸襟与追求真善美的价值观进行建构。遍观中外文艺经典,真正能为人们所挚爱、所推崇的作品,很少是主题先行、刻意求取的,而是由艺术家的个人体验上升到与人民命运、自然造化息息相关的真情实感。“北京《讲话》”中所批评的“只写一己悲欢、杯水风波,脱离大众、脱离现实”[9]9的创作倾向,是无法实现“体现中华文化精髓”、“反映中国人审美追求”、“符合世界进步潮流”的文艺创新。其次,要实现创作内容与创作形式上的创新。“文艺创作是观念和手段相结合、内容和形式相融合的深度创新,是各种艺术要素和技术要素的集成,是胸怀和创意的对接”[9]11,广大文艺工作者要坚守艺术理想,提升自身的学养、涵养、修养,致力于提高文化的原创力,以其特有观察世界与把握世界的方式,彰显文艺个性,在保证高质量、高品位的基础之上进行创新创作。此外,文艺的创新还需要适应当下互联网、新媒体技术革命的发展。互联网、新媒体的出现催生了全新的文艺类型,改变了文艺的原有形态。文艺创新要充分重视网络文艺的创作生产与互动传播,引领网络文艺积极健康地发展,使其成为“繁荣社会主义文艺的有生力量”。文艺创新化使“北京《讲话》”关于“人民文艺”思想的阐释有着鲜明的中国特色、时代精神和问题意识,体现了新时代中华民族的文化自信。

从“文艺大众化”到“文艺创新化”的实践路径逻辑表明:“人民文艺”思想的实践路径是一个创新发展的过程。“文艺大众化”是以向大多数“人民”普及文艺审美知识为实践目标指向,而“文艺创新化”是以在普及了大多数“人民”的文艺水平的基础上提高“人民”的文艺审美为旨趣,体现了“人民文艺”思想的实践路径的拓展统一于普及与提高的辩证关系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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