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藤晴儿
雨的神秘化、经验化是我第一次在陈文东的散文中发现的。它关联的物象超出了我对现实语境的思考。雨和窑拉开的纬度宽泛到我的感知之外。我读过许多次《窑》。雨线拉开的天空,我在获取着一个诗性的空间,这让一个读者在阅读中去定义语言的多种可能,打探着一座精妙的迷宫,并延伸着对时间接点的追问。
今天也在下雨,实际上雨从昨夜开始下的,秋天的雨会让人间更为清晰,雨声梳理了事物的在场与时间的关系。我从这场雨去向了佩索阿的雨,帕斯的雨,博尔赫斯的雨和陈文东的雨,而实际上又是在一场虚无之中的一次抽身和辨识。当然不仅是今天,无数次地走向雨的幻象都如诗歌建立的语言视界,我被那一场场雨圈定。这可以说是诗性的召唤精神,永不会倦意的阅读,而每一次的进入又会觉得是不同的一场雨在契合一个诗人的及物能力。对于我来讲永远都是趋于感应的对答。
我不确定散文和诗歌的明确界限,但我确定《窑》是具有诗性的内核,从雨中开启着一场精神盛宴。在错觉之中我也把今天的雨当成了佩索阿的雨,帕斯的雨,博尔赫斯的雨和陈文东的雨。共通于雨的寂静,遥远和不再遥远的事物也如都在眼前。人间的低语我想写点什么,一定是心灵上最明亮的句式了。它不会刻意地越出,自然于一场雨的造势,语言也顺从了心。我从开始第一次阅读就确定《窑》的现代性,它不是散文的平铺叙述,更多的时候具有诗性的柔韧度和爆发力,跳跃的个人经验。趋缓于自然的感应有了一片平原,有了一片旷野,也有了一片棉花地。张力打开的天空,时间切换的不同年代,柔软展开的无序缠绕,空间展开的魔幻,这都让我时常怀疑《窑》是关于一个诗人的行走和诗意栖居。也是荷尔德林的诗意归乡。虽然一再谦逊在自我之外,以散文的命题书写。“雨从午后就开始下了,在雨声中睡去,从雨声中醒来。”我每每会被这句话送远,隐秘联系于一场雨的时空,但细读雨雾也在向着另一个空间跨越,它有朦胧的指向,语言的秩序沉稳着一个精神呼应。我一再地读,又一再地被折服。我很难对一篇小说或散文放下更多的耐心,也很难向一篇作品反复闯入。用闯入是我无论在什么样的心境之下在这里释然的都如安宁。在这里识别到语言的常态是自然的密码,和现实的质朴。但又带着魔力羁绊,当泥土也有了永恒的燃烧,光会在暗处照耀,反射。从一场雨到一个砖窑,从天空到大地的深层切换,我更多的时候觉得是心灵的遨游。被物象包围的可以是一片烈焰,也可以是莫大的潮气涌向现代化的喧嚣中,心灵被那些寂静顿悟,我也会想我们时常缺失的究竟会是什么呢。
《窑》再现了一个天空的秘境和历史的踪影。小小的切口却关联了一个庞大的精神体系。“烧窑人低矮的窝棚踪影全无。”这句话轻拿轻放地落下,却以诗性的延展挖掘,剖析向歷史的碎片。农耕文明也跃然在字里行间,精神的救赎往往不是为自己似乎也是在为一个时代。我记得我们镇上也曾有一个窑场,那里有一个高大的烟囱冒着黑烟。从没有走过去,只知道窑场烧砖,但它确属于一个时代的标志。红色的砖在那个年代时常会被马车或拖拉机运到村子,我知道泥土烧红了就是砖。但不知道窑洞会在地下。我也不知道镇上的那个窑场从那里什么时候也消失不见了。好多风物来不及回头看它时,它又有了变数。还好有这篇 《窑》,我的乡愁也可以在此找到出口。
历史也会隐匿不见,只有文字以存在主义让世事保留着完整,《窑》的引入像一个时间的悬秘,它具有可塑性。我相信它的真实,但它可以取代我们思想中所曾存在的一个窑场。不是我,也不是某个人,而是一个时代。我时常也会感叹文学的魅力,写作似乎又不是个人的事性,它是一个最为客观的现实呈现。语言还原历史,万物仿佛又在当下鲜活。我沿着《窑》去向一个现实和虚无之间的审美。心灵的放牧你不能不说它是惬意的。乡土的纶理我需要一些更为细微的语言弥合,大地的镜像舒缓于生命的喘息,我再次被折服了。《窑》也在引发一场美学发现和诗意弥漫。那么多细腻的物象:秧子草、巴根草、蒺藜、牵牛花、芦草、紫荆、荠荠菜……所容纳的种类也是一个庞大的博物学。藏棣有一本诗集《诗歌植物学》,是人中有物,物我两忘的。作家根系大地,回归自然,这是我读到的惊喜,同时我也攫取到自然的屋宇,与那些草木默察着种子和花蕊般的火焰。精神的共振我在这里找到,也从这里带走并记忆。寻求与万物一致的心。没有界定的热爱都皈依于自然,囊括于一个《窑》的成立和一个《窑》的消失。万物有序,自然在它的规律中循环。开花结果。这些当然只是在《窑》的外部世界。介入它的内部,也像是另一个天空,天空的陷落也在《窑》中。
去向《窑》的内部,我便想起了马尔克斯他写过的《百年孤独》,好像这一座窑也是一个小镇,不被世人通晓的奇异之地,需要坐着飞毯抵达,越过世人的视线。大胆的试探都带着冒险精神,我想伟大的作家都需要如此的。“我忽然感到有些晕眩,恍惚间有了小时候看井的感觉,有些好奇,有些胆怯,可又仿佛有着抵抗不了的诱惑。”我当然也跟着这句话进入了《窑》中,可能我会比陈文东还急切。我不会掩饰自己的狂喜,如果可以跳,我是一下子跳了进去的。世间的热爱我不想有任何耽搁和间歇。“那一刻,我的心还是突突地跳起来了,里面暗暗的、幽幽的……”神秘的力量也在发出巨大的召引,语言的撕裂在矛盾中对峙,我阅读到是的一种快感。这也是一次灵魂的拷问。我们一直探索的究竟是什么?蓦然于孤独的又是什么?茫茫间能抵达的都属于心灵的部分。我确信这是陈文东建立的精神家园。并以诗性的隐秘埋伏着巨大的张力。“我的喘息都有放大的回声……可是静静中有什么东西使我缄口。” 诗性的对碰和错位是我也在散文中找到写作借鉴。语言的终极在无限漫过心灵。“我说过我还没有见过土丘一样的小山,却感觉像孤身一人呆在大山深处的山洞里……松涛与野响从四面传来……”诗意的上升贯穿着一个窑的立体。这不仅是语言经验,而是生命的体验真实在一个时空的纬度。而我又获取了更多的思想纬度。
写到这里我已不关心一场秋雨停了没有。文学的魔力往往是让我忘我的。会有更多的情感发现让我在关于《窑》思考。也合乎了“仅仅因为它是一座窑,或者是说一座废圮的窑么?”答案是无疑的。精神的在场是永远的现实关照,永远的心灵回归。隐忍克制的自我追问让文本更具力量。未知的诱惑力远比已知更为强烈。
而雨始终是去向窑的一个切入点。
雨好像也停了,停在了《窑》的诗性空间。从一场雨中探秘,一座窑安慰了人心。一场雨封存了尘世和多维的时空。纵然去表达都不及再次去阅读。反复地去阅读。语言的馈赠和诗性的新智重启着《窑》的神秘性,永无止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