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文柳,傅新球
(湖南师范大学 历史文化学院,湖南 长沙 410000)
生育控制运动是英国近现代史上,旨在使用人为手段对人口数量进行自觉限制的一场社会运动。作为最早实现现代化的国家,英国每年都会投入大量的公共财政,以确保公民能够免费享受优质的计划生育生殖健康服务。玛丽·斯托普斯(Marie Stopes)创办了英国第一家节育诊所——“母亲诊所”,该诊所不仅可以提供免费的避孕建议和指导,还以低廉的价格出售避孕药具,为那些不了解自己身体的女性、因贫穷无法继续生育的女性、不知如何拒绝丈夫但又不想继续怀孕的女性提供了非常有效的帮助。目前对19世纪英国生育控制运动有多方面的研究(1)F. H. Amphlett Micklewright, “The Rise and Decline of English Neo-Malthusianism”, Population Studies, 15(1961); Richard Allen Soloway, Birth control and the population question in England, 1877—1930, London: The University of North Carolina Press, 1982; Angus Mclaren, Birth Control in Nineteenth-Century England, London: Croom Helm,1978; J.A.Banks, Prosperity and Parenthood: A Study of Family Planning among the Victorian Middle Classes, London: Routledge &Paul, 1954; Hannah Renner, “Married Love and Responsible Parenthood: Changing the Discussion on the Ethics of Birth Control”, Celebrating Scholarship and Creativity Day, 2018; John Macnicol, The Voluntary Sterilization Campaign in Britain,1918-39, Journal of the History of Sexuality,2(3),1992.,研究者们分别从社会经济、文化、政治和性别角度分析了这一运动,探讨了中产阶级的生育控制理论及其生育观念变迁,同时还探讨了生育控制运动与优生学之间的复杂关系。而关于玛丽·斯托普斯的研究主要集中在她的个人传记(2)Ruth Hall, Passionate Crusader: The Life of Marie Stopes, New York: Harcourt Brace Jovanovich, 1977; Rose June, Marie Stopes and the Sexual Revolution, London: Faber &Faber,1992.和作品集(3)Peter Eaton, Marilyn Warnick, Marie Stopes: A checklist of her writings,London: Croom Helm,1977; Harry Verdon Stopes-Roe, Ian Scott, Marie Stopes and Birth Control, London: Priory Press, 1974.上,对她的具体实践和思想则探讨不足。本文基于现有研究,尝试从生育控制运动的背景出发,细致梳理玛丽·斯托普斯在生育控制方面的思想和实践,并分析她的贡献与英国现代化进程之间的相互关系。
工业革命虽然为英国社会创造出惊人的社会财富,但财富并没有被公平合理地分配,绝大多数流入了有产者的腰包,社会下层人民的生活状况甚至进一步恶化,出现了新的社会利益关系失衡问题。1801年,英国前1.1%的富人占有国民总收入的25%;到1812年,前1.2%的富人控制着三分之一的国民总收入;到1867年,前2%的富人聚敛了国民总收入的40%。相比之下,英国工人阶级的收入在国民总收入中的比重从1803年的42%下降到1867年的39%。(4)郭家宏:《19世纪上半期英国的贫富差距问题及其化解策略》,《学海》2007年第6期。1759年英国基尼系数为0.52,1801年上升到0.59。(5)A.B.Atkinson and F.Bourguignon, Handbook of Income Distribution, Volumel, Oxford: Elsevier, 2000, p. 175.由此可以看出,英国贫困人口并没有因生产力的发展与社会财富的积累而减少。
与贫困相伴而来的是贫困人群居住条件的恶化。随着工业革命的发展,英国人口迅速增加,在1801年——1831年,英国人口每十年的增长率均不低于14%,人口数由1760年的780万人增长到1831年的1640万人,增长了110.26%。(6)郭家宏:《富裕中的贫困:19世纪英国贫困与贫富差距问题研究》,社会科学文献出版社2016年版,第25页。同时,伴随英国城市化进程的加快,1801年——1851年,英格兰部分大城市人口呈爆炸式增长。例如利物浦、曼彻斯特、利兹人口分别由8.2万人、7.5万人、5.3万人增长到37.6万人、30.3万人和17.2万人,半个世纪内分别增长了3.6倍、3倍和2.25倍,英国城镇总人口增加了两倍多。(7)Anthony S. Wohl, Endangered Lives: Public Health in Victorian Britain, London: Menthuen, 1984, p. 4.英国成为了世界上第一个实现城市化的国家。可是,由于城市的原有住房和新建住房远无法满足人口增长的需要,这导致工人阶级的住房条件十分恶劣,伦敦、利物浦、曼彻斯特等城市贫民窟的面积迅速扩大,人们不得不把原有住房隔成一个个狭小的空间,阴暗潮湿的地下室也挤满了产业工人。恩格斯曾转引英国皇家统计学会的数据,很好地反映了19世纪英国工人阶级的住房状况:“在伦敦圣·约翰教区和圣·玛格瑞特教区中,5366个工人家庭近2.7万人住在5294所住宅中,这其中大多数所谓的‘住宅’仅一间房间,男女老少挤在一起”。(8)[德]弗里德里希·恩格斯:《英国工人阶级状况》,人民出版社1956年版,第308-309页。可以说,当时世界头号工业大国却有着世界上最糟糕的贫民窟。
可见,工业革命为英国社会创造了巨大财富,但并没有创造幸福,贫富差距在当时的英国社会极其严重,贫富之间的鸿沟难以逾越。穷人并没有享受到工业革命带来的福利,反而是富人越富,穷人愈穷,贫困问题成为工业革命后困扰英国社会的一个十分突出的社会问题。
其次,19世纪初的马尔萨斯的人口理论为英国敲响了一记警钟,生育控制思想开始生根发芽。1798年,马尔萨斯匿名发表的小册子《人口原理》(AnEssayonthePrincipleofPopulation)构建了他的人口与贫困理论。马尔萨斯从两条公理出发,即“第一,食物为人类生存所必需。第二,两性间的情欲是必然的,且几乎会保持现状”(9)马尔萨斯:《人口原理》,朱泱、胡企林、朱和中译,商务印书馆1996年版,第6页。,得出这样的结论:贫困是人口增长的必然结果。尽管在这一结论不断受到社会各界的争议,但他的思想还是促使人们思考人口增长与生活资料的平衡问题。虽然马尔萨斯被后世认为是生育控制运动的鼻祖,但他本人却对通过人为手段避孕的方式控制生育持反对态度。他宣称自己坚决反对那些“人工”的避孕手段,因为它们是不道德的。(10)William L.Langer, “The Origins of the Birth Control Movement in England in the Early Nineteenth Century”, The Journal of Interdisciplinary History, 5(1975), p. 672.
杰里米·边沁(Jeremy Bentham)被认为是最早提出生育控制观点的学者。(11)William L.Langer, “The Origins of the Birth Control Movement in England in the Early Nineteenth Century”, The Journal of Interdisciplinary History, 5(1975), p. 670.他曾在《穷人的境况和救济》(SituationandReliefofthePoor)一文中建议使用“海绵”(spunge)来降低低收入人口的出生率。(12)Arthur Young, Annals of Agriculture and Other Useful Arts,vol.XXIX, London: Royal exchange, 1797, p. 423.在19世纪初,由于避孕仍然为传统道德所不容,对避孕的讨论会影响到思想家的个人声誉。因此出于对形象的考虑,大多数人并不愿太多涉足这一议题,即使他们本人对生育控制持认同态度。虽然这些思想家的生育控制观点和生育控制运动的实践尚有距离,但他们的人口理论在那个时代却具有重大意义。这些思想让社会对快速增长的人口产生了忧患意识,并且把人口增长与严峻的贫困问题相结合,从而为生育控制运动奠定了理论基础。1822年,普雷斯出版《人口原理的说明和例证》(IllustrationsandProofsofthePrinciplesofPopulation)一书来建立自己的人口理论和宣扬生育控制。在基本理论上,普雷斯认同马尔萨斯“两种级数”的观点,结合工资基金学说,认为人口和生产力之间存在一种复杂的互动关系。马尔萨斯所提出的“两种级数”包括人口级数和食物、资源级数,它们在长期内相互影响。普雷斯进一步结合工资基金学说,认为工资水平对人口增长起着重要的调控作用。根据工资基金学说,工资水平决定了工人的生活水平,而工人的生活水平又会影响他们的生育率。因此,普雷斯的观点强调了维持适度的工资水平对于平衡人口增长和资源的可持续性至关重要。他进一步指出工人阶级的贫困与人口增长的关系,认为由于一段时期内的工资数量恒定,所以工人数量越多,平均工资越低。工人阶级贫困的根源在于工人人数远超劳动需求数。(13)彭松建编著:《西方人口经济学概论》北京大学出版社1987年版,第130页。提高工人工资的唯一方式是减少劳动力的供应,为此他进一步提出:“我相信没有其他办法可以阻碍人口过分迅速的增长……我明目张胆地提倡节育。”(14)普莱斯:《人口原理的说明和例证》,对外贸易学院译,商务印书馆1963年版,第34页。他开始呼吁社会转变生育观念,实现以避孕为主题的社会改革:“我们仍然大声地要求改革......避孕,这是唯一有价值的改革”。(15)普莱斯:《人口原理的说明和例证》,对外贸易学院译,第274页。为了实现这一改革,普雷斯开始身体力行地对避孕知识进行宣传,并得到了边沁所在学术圈内一些年轻人的热情响应。在此后几年内,这些传单一直被他的支持者秘密地广泛散发,(16)Norman E. Himes, “The Place of John Stuart Mill and of Robert Owen in the History of English Neo-Malthusianism”, The Quarterly Journal of Economics, 42(1928), p. 631.其中包括理罗伯特·戴尔·欧文(Robert Dale Owen)和查德·卡莱尔(Richard Carlile)。欧文于1830年撰写了《道德生理学:关于人口问题的简要论述》(MoralPhysiology:oraBriefandPlainTreatiseonthePopulationQuestion)一书,认为性关系不仅仅是纯粹出于本能,以繁殖为目的,它本身也寄托着人类最美好的爱情,但这种关系应当从过度生育的恐惧中解脱出来。从他与英国和法国医生的讨论中,他相信控制性关系是可能的,男人和女人可以在无损健康的同时既能满足欲望,又可以避免成为父母。(17)宋雪宁:《19世纪英国生育控制运动的转型:以布拉德洛——贝赞特案为中心》,南京大学2018年硕士学位论文,第18页。相较之下,卡莱尔的观点更为激进,在他眼中“性满足不是罪恶。(性)是人类幸福的重要源泉,对健康、美和良好的脾性至关重要。”(18)宋雪宁:《19世纪英国生育控制运动的转型:以布拉德洛——贝赞特案为中心》,第17页。为此,避孕不仅是为了控制人口、避免贫困,而且是为了实现性自由。
第三,1877年的“布拉德洛——贝赞特案”使生育控制运动从地下运动公开化。如上所述,在人口经济学与生理医学相结合的基础上,1877年前的生育控制运动理论已经比较完备,且有了一定范围的宣传实践。然而,这一时期的生育控制运动整体上发展缓慢,难以有所突破,面临着诸多困境:
一是因为它对(19)Flann Campbell, “Birth Control and the Christian Churches”, Population Studies, 14(1960), p. 131.世纪的传统道德构成了极大挑战。在基督教传统中,生育是婚姻的主要目的;在一些更为保守的宗教人士看来,则是唯一目的。除此之外,公开宣传避孕也是对19世纪前中期社会道德的挑战。这一时期,英国的社会强调要过“自制、纪律、谨慎和贞洁的生活”(20)克莱顿·罗伯茨、戴维·罗伯茨、道格拉斯·R·比松:《英国史》,潘兴明等译,商务印书馆2013年版,第290页。。由于生育控制运动不可避免地提及与性相关的生理知识,这使得这一运动违背了高度崇尚自律和贞洁的社会风气。对那些重视名誉的人来说,这一话题羞于启齿,为此闭口不谈。二是在法律层面上,早期生育控制运动的相关宣传处于灰色地带,1823年散发普雷斯传单的过程中,约翰·斯图亚特·密尔(John Stuart Mill)就遇到了麻烦。他曾遭受治安法官的传讯,并被起诉散发“恶魔的传单”。(21)Norman E. Himes, “The Place of John Stuart Mill and of Robert Owen in the History of English Neo-Malthusianism”, The Quarterly Journal of Economics, 42(1928), p. 632.虽然后来这一起诉被撤销,但仍然可以看出,在当时,宣传避孕并不是一件完全自由的事情。所以,出于对名誉和安全的考虑,生育控制运动的支持者们大多选择沉默。到了1857年,英国议会于通过《淫秽出版物法案》(ObscenePublicationsAct),第一次以立法形式确认了淫秽出版物的出版和销售非法。该法案同时赋予法庭收缴和销毁上述出版物的权力。(22)Craig R.Ducat, Constitutional Interpretation, Boston: Wadsworth Cengage Learning, 2009, p. 982.受该法案的影响,19世纪中期,生育控制相关书籍的出版商们面临着遭到起诉,甚至牢狱之灾的风险。三是生育控制运动根植于马尔萨斯的人口理论,在面临激烈社会和阶级冲突的时代,这一理论常被工人阶级及其支持者视为不可接受。马尔萨斯未将贫困归咎于社会制度的不公平,也不赞成慈善和社会救助,更反对工人通过集体行动和罢工来争取更高的工资。他更倾向于通过限制工人阶级的生育权来解决问题,这自然激起了工人阶级的强烈不满和反抗。例如葛德文就对此进行反驳:“造成贫困和失业的原因在于财产所有制。马尔萨斯对穷人抱着上层阶级的偏见,他的结论是冷酷无情的,他反对穷人享受救济的权利。”(23)彭松建编著:《西方人口经济学概论》,北京大学出版社1987年版,第124页。
1877年的“布拉德洛——贝赞特案”的胜利,不仅通过法庭审判的途径,借由大众传媒和公众舆论将生育控制思想的讨论扩大化;还通过法庭精彩的辩护与后期的宣传,使生育控制思想深入人心,推动着避孕技术的推广、生育观念的改变。更重要的是,伴随着19世纪后期英国工业化经济的发展,削弱了传统道德赖以生存的根基,生育控制思想更是顺应了经济的转型与家庭结构的调整的要求。
在19世纪后期,随着英国工业化经济的迅猛发展,传统道德观念的根基开始动摇。在这一转变的社会背景下,生育控制的需求因经济和家庭结构的演变而愈发凸显。在这个历史交汇点上,玛丽·斯托普斯,一名出色的古生物学学者,以她坚实的学术根基和对自由思想的执着追求,勇敢地挑战了根深蒂固的传统规范。
玛丽不仅依托她的学术实力探讨被忽视和回避的问题,而且因此获得了传播并实践其观点的力量。她深刻认识到,要想真正实现女性解放,仅仅依赖现有的教育体系和社会结构是远远不够的。只有彻底颠覆和重构这些深入人心的观念才是实现女性真正解放的必经之路。她的观念和行动不仅是对那个时代的回应,也预示着未来的变革。她不满足于现状,也不被传统所束缚,敢于深入探索和挑战现有的社会和文化观念。在她的努力下,一个新的思潮逐渐形成,为女性的权利和地位的改变开启了新的篇章。
玛丽·斯托普斯(Marie Stopes)出生于1880年10月15日,是夏洛特·卡迈克尔(Charlotte Carmichael)和亨利·斯特普(Henry Stopes )的大女儿。她的母亲是苏格兰第一位获得大学证书的女性,是一位研究莎士比亚的著名学者,也是一位热情的女权运动者,参与了选举权斗争,并撰写了《英国自由妇女》(BritishFreewomen),探讨贵族女性在历史中的作用。她的父亲是一名职业酿酒师,但他对考古学也极富热情,积累了英格兰最大的私人史前燧石工具收藏。由于她的父母都是英国科学促进会的成员,玛丽很小的时候就接触了科学,并且选择在伦敦大学攻读植物学专业,仅花费两年时间便获得了荣誉学士学位。之后她前往慕尼黑大学深造,并在那里完成了古植物学博士学位的学习。1904年,玛丽·斯特普斯回到英国,成为了曼彻斯特大学第一位女学者。
虽然玛丽·斯托普斯在古生物学上的研究成绩斐然,但个人的经历使她放弃了对原有专业的热情,转而投身到性教育和生育控制研究方面。在伦敦和慕尼黑读大学期间,玛丽·斯特普斯有过几位男性爱慕者,有两次差点结婚。但最为传记作家们津津乐道的一段恋情,莫过于她与日本植物学家藤井健次郎之间的恋情。藤井健次郎是她在慕尼黑的同学,双方几经波折,最终这位曾给母亲的信中反复提过的“小藤井”,已经移情别恋了。(24)Ruth Hall, Passionate Crusader: The life of Marie Stopes, New York: Harcourt Brace Jovanovich, 1977, p. 49.1911年1月,在美国圣路易斯参加科学大会时,她遇到了加拿大遗传学家雷金纳德·拉格斯·盖茨(Reginald Ruggles Gates),并在三个月后迅速走入了婚姻。但玛丽并未因此结束个人学术生涯,继续在大学学院担任古植物学讲师,并“保留了自己的本名——玛丽·夏洛特·卡迈克尔·斯托普斯”。(25)Ruth Hall, Passionate Crusader: The life of Marie Stopes, New York: Harcourt Brace Jovanovich, 1977, p. 93.但令人惊讶的是,拥有如此深厚学科背景的玛丽,却对生育知识一无所知,为了搞清楚自己没有孩子的原因,她以一个学者的身份来研究这个问题。她在大英博物馆呆了6个月,几乎阅读了所有关于性知识的英文、法文和德文书籍,得出了一个惊人的结论:她从未圆房。她意识到,自己的丈夫竟是性无能,而自己仍然是一名处女。于是她在1914年离开了她的丈夫,并在1916年5月以“盖茨在婚姻中的性无能”理由成功离婚,并在日后声称:“正是由于第一段婚姻的失败,才促使她开始终身为性教育运动而奋斗”。(26)Peter Neushul,“Marie C. Stopes and the Popularization of Birth Control Technology”,Technology and Culture, 39 (1998), p. 250.
(1)新疆巴里坤膨润土矿为火山沉积岩型膨润土矿床。成矿母岩的岩石类型主要是中-酸性火山碎屑岩,并且火山碎屑岩不经搬运直接堆积在储水的盆地。矿区断层、褶皱、不整合等构造发育,有利于成矿过程火山碎屑岩在碱性水介质中进行脱玻、水解形成膨润土矿。
婚姻的破灭成为了玛丽·斯托普斯生命中的一个转折,她觉得“在这段婚姻中,自己因性无知付出了如此可怕的代价,而这些以如此代价所获得的知识,应该为所有人知晓”。(27)Marie Carmichael Stopes, Married Love, London: A.C. Fifield, 1918, p. xiii.一开始,在和藤井健次郎的关系结束后,玛丽写了一本隐晦的小说《日本人的情书》(LoveLettersofaJapanese)来映射这段恋情,为此玛丽曾考虑将《婚后之爱》(MarriedLove)以小说形式呈现,但在阅读了回应她这一案例的信件后,她最终决定采取用写一本全面的事实性书籍作出回应。(28)Keith Briant, Marie Stopes: A Biography, London: Hogarth, 1962, p. 90.于是在1918年3月,玛丽·斯托普斯出版了《婚后之爱》,这也标志着她在生育控制运动中迈出了第一步。在写作《婚后之爱》的同时,玛丽收集了数据来支持她关于性欲规律性的观点,并利用自己的经验作为研究对象。在过去的两年里,她坚持每个月都用统计表和图表记录女性周期性的性欲变化,这与性学家哈夫洛克·霭理士(Havelock Ellis)做法相似。有趣的是,她将这一发现纳入“性法则”,来强调这一发现的重要性,将其称之为“女性性欲的周期定律”(Law of the Periodicity of Recurrence of women’s desire.)。(29)Marie Carmichael Stopes, Married Love, London: A.C. Fifield, 1919, p. 29.强调这一法则的意义在于,它能够解释妇女的性“反常”,可以更好地指导男人的性行为。在此之后,玛丽继续写下一系列关于女性性自由的书籍,其中包括女性拥有避孕的自由。例如在《明智的父母》(WiseParenthood)中,玛丽·斯托普斯深入探讨了伦理、性爱浪漫、生理性、经济性质等多方面的重要性。她认为,这些方面不仅是至关重要的,而且在本质上是相互交织和影响的。她深刻地分析了这些因素如何影响个体和家庭的幸福与和谐,以及对社会结构和进步的深远影响。(30)Clare Debenham, Marie Stopes’ Sexual Revolution and the Birth Control Movement, London: Palgrave Pivot, 2018, p. 69.越来越多的负责任的父母正在使用某种形式的避孕方法,但最为重要的是,他们需要被告知最有效的方法。因此,她在书中专门讨论了这些方法,例如使用避孕套和中断性交法,并且声称人们不需要生育就可以享受性爱。此举虽极大地激怒了教会,但迎合了大众,在她后来的书中,她像一个传教士一样扩展了生育控制的主题。
值得注意的是,玛丽不仅关心中产阶级的读者,还有意识地让工人阶级的男女都能读懂她的书和文章。玛丽意识到,《明智的父母》虽然受到中产阶级女性的欢迎,但并没有触及到最需要它的人——工人阶层的母亲。因此,她在1919年写了《致工人阶层母亲的一封信》(ALettertoWorkingMothers)。这些内容以更便宜的小册子形式进行传播,由她的母亲诊所出版。内容仅为15页,副标题清晰地写着“如何生育健康的孩子并避免虚弱的怀孕”,直截了当地提供有用的信息。罗伯特·罗伯茨(Robert Roberts)在《经典贫民窟》(TheClassicSlum)中描述了他在兰开夏郡工业城镇索尔福德的生活,并描述了玛丽是如何对工人阶级的生活产生了持久的影响。因为体力劳动者可以读到玛丽·斯特普在廉价流行杂志(如《约翰牛》)上发表的有关节育的文章,索尔福德工厂里的工人们可以互相传看。(31)Clare Debenham, Marie Stopes’ Sexual Revolution and the Birth Control Movement, London: Palgrave Pivot, 2018, p. 4.
除了写作,玛丽还经常利用各类印刷媒体来传播自己的观点。她定期为《约翰牛》(JohnBull)、《妇女画报》(Women’sPictorial)和《星期日快报》(SundayExpress)等热门杂志撰文,并为读者热情地传递。当然,作为专业学者,她也针对如交媾(coital interlocking)这样的医学专业主题撰写学术论文。
玛丽·斯托普斯的系列作品不仅引发了人们看待性关系的革命,也进一步推动了女性解放运动的发展。她的书籍和文章成为那个时代性教育的重要资料,直言不讳地讨论了当时被认为是禁忌的话题,给无数默默无闻的女性赋予权利和声音。然而,玛丽的工作并非没有争议。她的观点和主张在当时的社会和文化背景下常常引发激烈的辩论和反响,教会、医学界和传统社会对她的工作和贡献持不同的看法。但无可否认的是,她打破了沉默,让性教育和生育控制成为可以公开讨论和探讨的话题。
玛丽·斯托普斯经过深入的研究和广泛的探讨后,逐渐认识到想要全面保障女性权益,仅靠改变公众对性和两性关系的看法是远远不够的。她明白,这需要超越学术知识的积累和分享,更涉及对整个社会结构和价值观的积极挑战和改造。为了使这些认知和理念真正带来社会进步,玛丽意识到,必须付诸具体、实际的行动,让每一名女性都能实现对自己生育权利和控制权的充分拥有。
这样的领悟引领着玛丽将她的焦点转向更为广泛和系统的生育控制实践。她的努力不仅聚焦在推广科学、健康的避孕方法,更扩展到倡导政策改革和社会创新,确保每一位女性都能在平等和尊严的环境中探索和体验自我,塑造她们自己的未来。玛丽的这一转变与她个人的生育控制实践紧密相联,同时也得到了她的第二任丈夫汉弗莱·罗伊(Humphrey Roe)的坚定支持。事实上,玛丽从一位撰写关于解放性思想的作家,转变为一名节育活动家,不仅与其自身的生育控制实践有密切关联,还离不开汉弗莱·罗伊(Humphrey Roe)的鼎力支持。
在写作的过程之中,虽然《明智的父母》早在《婚后之爱》出版前就已完成写作,但玛丽在1918年的康沃尔郡度假时偶遇到年轻的医生海伦娜·赖特(Helena Wright),并真诚地向赖特虚心请教。赖特在审稿时对内容进行了大量修改,她“本以为会面临一场暴风雨,却不曾想什么都未发生”。(32)Barbara Evans, Freedom to Choose: The Life and Work of Dr. Helena Wright, Pioneer of Contraception, London: Bodley Head, 1984, p. 85.为此玛丽意识到,虽然自己的早期写作取得了巨大的成功,但她在生育控制研究方面还是新手,她还需要通过研究并撰写大量有关这一主题的书籍和小册子来弥补这一缺陷。
在避孕技术方面,斯特普斯第一次意识到避孕技术的重要性是在1915年7月,当时她在伦敦的费边厅(Fabian Hall)听了玛格丽特·桑格的讲座并被桑格的演讲迷住了,她立即邀请桑格共进晚餐,双方在此后建立了友谊。根据桑格的回忆,斯特普斯希望在自己的第一本书中加入有关避孕的信息。(33)Margaret Sanger, My fight for birth control, New York: Farrar &Rinehart, 1931, p. 101.但玛丽表示在自己在写《婚后之爱》一书时,根本无意参与节育运动。她希望传授的是一般性知识。若是只要在书中稍微提到避孕的必要性,她会惊讶地发现此举会把她推到了战斗的前线。”(34)Margaret Sanger, My fight for birth control, London: Faber &Faber, 1932, p. 102.为了感谢斯特普斯的热情款待,在接下来的一个星期里,桑格为她带来了在法国购买的子宫帽和一套关于避孕的小册子,并鼓励她:“你的书在美国会是一部成功之作!”(35)Peter Neushul,“Marie C. Stopes and the Popularization of Birth Control Technology”,Technology and Culture, 39(1998), p. 251.然而令人意外的是,当斯特普斯在日后分发自己所设计的子宫帽(Cervical Cap)时,桑格却在自己的诊所里推荐使用隔膜(Diaphragm),(36)Peter Neushul,“Marie C. Stopes and the Popularization of Birth Control Technology”,Technology and Culture, 39(1998), p. 251.引发了彼此间的强烈冲突。尽管这两个女人在后期因竞争与理念的不同,被认为是“不友好的对手”,但毫无疑问的是,桑格的生育控制思想对玛丽很有启示。除此之外,玛丽也借鉴了阿莱塔·雅各布斯博士(Aletta Jacobs)的工作成果,由于他在荷兰阿姆斯特丹开设了现在公认的世界上第一家避孕诊所,因此“荷兰帽”在术语上是来描述这种橡胶避孕隔膜,玛丽将此设计理念也融入到自行设计的避孕装置中。
1921年,玛丽·斯托普斯与丈夫在伦敦霍洛威的马尔伯勒路61号开设了英国第一家避孕诊所——“母亲诊所”。该诊所旨在实现四大目标:帮助贫困人群;测试工人阶级对避孕的态度;获取避孕方法的第一手数据;以及收集关于妇女性生活的数据。(37)Marie Stopes, Contraception: Its Theory, History and Practice, London: John Bale, 1924, pp. 378-396.传统上,避孕通常被视为男性的责任,包括禁欲、体外射精或使用许多男性不喜欢的安全套,这也决定着女人必须完全依靠丈夫来限制家庭规模。而玛丽的方法与之相反,她主张让妻子使用子宫帽,这可以让女性能够掌控自己的生育。霍洛威是伦敦的一个人口密集的工人阶级区,为了方便工人阶层的母亲们,玛丽主张她的诊所内部应该是一个庇护所,以便让忧虑的母亲感到安心,前来诊所的女性不是来讨论疾病的,而应是为了获得一种肯定生命的体验。(38)Marie Stopes, Contraception: Its Theory, History and Practice, London: John Bale, 1924, p. 385.为此对于诊所的装修设计,玛丽亲自选择了油漆颜色——轻松的蓝色和白色,护士们也要穿着颜色匹配的蓝白色制服。此外,玛丽坚持在诊所里设有一个带有防护火源的候诊室,以及有人在母亲们安装避孕设备时照看孩子。她公开表示,诊所的设备皆以成本价出售,甚至可以免费提供,因此她的患者不需要通过购买高价商品。Marie利用廉价报纸《约翰牛》(JohnBull)来宣传这一信息,并强调患者前来不需要介绍信,如有必要,咨询可以免费。马尔伯勒路诊所第一年的运营费用是1100英镑,相当于玛丽从她的书中赚取的收入。(39)Clare Debenham, Marie Stopes’ Sexual Revolution and the Birth Control Movement, London: Palgrave Pivot, 2018, p. 90.随着到访“母亲诊所”的人数越来越多,诊所很快进行了扩张。5年后,霍洛维诊所搬到了更宽敞的场所,但仍在伦敦的工人阶层区域运营。虽然在诊所成立的第一年,患者对诊所持怀疑态度,但到1929年时,已有大约10,000人在那里接受过咨询。除此之外,玛丽还意识到许多妇女去诊所会有困难,所以借鉴了女权运动者使用的大篷车的做法,装备两辆流动大篷车,在车上配有助产士,前往英格兰北部的农村地区和小城镇。(40)Stopes-Roe, Ian Scott, Marie Stopes and Birth Control, London:Priory Press, 1974, p. 62.
在开设节育诊所的过程中,她很快意识到在开展生育控制工作中建立联盟获取支持的必要性。作为妇女社会和政治联盟(Women’s Social and Political Union,简称WSPU)的成员,斯托普斯发现可以将生育控制与选举权运动联系起来,认为节育是争取妇女权利斗争的延续,为此她成功地与一些著名的妇女参政论者进行接触,这其中包括利顿夫人(41)利顿夫人虽为贵族,但在监狱里与工人阶级女性们建立了身份认同。作为抗议,被囚禁的女权运动者拒绝进食,然后被残酷地通过管子被灌食。起初,利顿夫人被捕,却因为贵族身份,所以没有像工人阶级妇女那样被强制灌食。因此,利顿夫人剪掉了头发,故意伪装成工人阶级女性简·沃顿,以免受到优待。结果,她多次遭受被灌食的折磨。这永久性地损害了她的健康,但她的行为得到了WSPU的广泛宣传,并为她获得了潘克赫斯特夫人及其家人的友谊。此后利顿夫人成为妇女参政的偶像。。玛丽虽与利顿夫人不相识,但她还是主动联系了利顿夫人,告诉她在霍洛威新开的节育诊所的事宜。玛丽指出,这里靠近康斯坦斯曾被关押的女子监狱。利顿夫人得知此事后非常支持,欣然同意玛丽可以使用她的名字作为母亲诊所的赞助人,(42)Lyndsey Jenkins, Lady Lytton: Aristocrat, Suffragette, Martyr, London: Biteback Publishing, 2015, p. 220.并开始致力于节育运动,认为这是让妇女掌控自己生活的一种方式。
除此之外,玛丽还热衷于传播有关她的运动和诊所进展的信息。1922年5月,玛丽成功地出版了她主编的《生育控制新闻》(BirthControlNews)杂志第一期。该杂志除了提供各地区的新闻外,还报道全国范围内的新闻事件。1930年,《生育控制新闻》公布了卫生部发布的153/MCW许可备忘录,允许地方当局对再次怀孕可能会损害健康的母亲提供节育建议,但这份重要的备忘录并未由卫生部散发,直到玛丽在《生育控制新闻》上转载后才为人所知。这一出版不仅轰动了全国,并迫使卫生部公布了其政策的变化。(43)June Rose, Marie Stopes and the Sexual Revolution, London: Faber and Faber, 1992, p. 159.
当然,玛丽的转型更是离不开丈夫的鼓励。罗伊除了为玛丽提供情感上的支持外,还在经济上给了她实际的帮助。
在《婚后之爱》初稿完成后,玛丽根本找不到一位有勇气出版这本书的出版商。她把书稿寄给了布莱基父子出版社(Blackie &Sons),该公司曾出版过她在古植物学方面和日本旅行方面的书籍,但出版社以“这个主题并不讨喜”拒绝了这本书。(44)Ruth Hall, Passionate Crusader: The life of Marie Stopes, New York: Harcourt Brace Jovanovich, 1977, p. 120.最终在1917年,马尔萨斯联盟的秘书宾尼·邓洛普(Binnie Dunlop)决定试着帮助她出版。邓洛普在11月给斯托普斯的信件中提到:“我想到一位富有的年轻人(他希望在曼彻斯特为贫困妇女开办一个节育诊所),他可能很愿意开启这项进步运动”。(45)Ruth Hall, Passionate Crusader: The life of Marie Stopes, New York: Harcourt Brace Jovanovich, 1977, p. 127.在邓洛普的介绍下,斯托普斯与这位“富有的年轻人”——两情相悦,并在1918年5月举行了婚礼,且在婚礼前的3月份,罗伊为斯托普斯出版了《婚后之爱》。
为了使她能够举行公开集会,罗伊都以议员的身份参与活动,并经常主持会议。当时的英国首相劳埃德·乔治对玛丽表示,虽然自己无法为她提供支持,但他给出了一个建设性的建议:组织一个公开会议,以使生育控制这一主题引人注目并受到尊重。(46)Clare Debenham, Marie Stopes’ Sexual Revolution and the Birth Control Movement, London: Palgrave Pivot, 2018, p.81.受此启发,玛丽冒险租用了伦敦女王大厅,于1921年5月31日举行了一次会议。该大厅可容纳2000人,当会议开始的时候,所有的座位都被占满了,甚至还有人站着。据目击者称,现场挤满了“看上去很普通的人”。(47)June Rose, Marie Stopes and the Sexual Revolution, London: Faber and Faber, 1992, pp. 147-149.乔治·罗伯茨主席(Rt. Hon. G.H. Roberts)在本次开场白中指出,他希望自己阶层的女性能够获得与富人相同的知识。紧随其后的是与玛丽一起工作简·霍桑(Jane Hawthorne)博士提供了自己的产科案例,例如一名三十九岁的妇女曾怀过十七个孩子,其中有九个孩子死亡。莱斯特市卫生官员基利克·米勒德博士(Killick Millard)表示,穷人的过度生育和频繁生育令他大为触动。(48)Clare Debenham, Marie Stopes’ Sexual Revolution and the Birth Control Movement, London: Palgrave Pivot, 2018, p.81.罗伊随后宣称,自己与妻子对家庭限制问题也得出了相同的结论,他自己是通过在曼彻斯特经商总结的,而妻子是通过她所学的科学知识得出的结论。(49)June Rose, Marie Stopes and the Sexual Revolution, London: Faber and Faber, 1992, p. 147.玛丽的演讲成为了当晚的高潮。玛丽宣称她想要建立诊所,提供干净健康的知识,以取代那些长期存在的可悲的“神秘知识”。她强调,节育不仅仅意味着避孕,还意味着给世界带来健康快乐的婴儿。工党领袖J. H.克莱恩斯(J. H. Clynes)也是当晚的听众,他后来谈到了会议产生的“精神之火”,以及希望采取行动的愿望。这次会议被认为取得了巨大成功,并促成建设性节育和种族进步协会(The Society for Constructive Birth Control and Racial Progress,简称CBC)于1921年8月16日成立,该协会由玛丽担任主席,其丈夫罗伊担任秘书,且罗伊在CBC会议上发表了重要讲话。
玛丽是一位真正的生育控制者,她的遗产受到了年轻一代的赞赏,他们把她视为一个积极的榜样,她的成就正被世人认可。
首先,玛丽·斯托普斯成功地将性和生育的讨论带入公众视野,她不仅强调了女性也有与男性平等的性欲和性权利,而且强调了性教育和生育控制的重要性。她的倡导和实践是当时社会文化背景中一种先锋和前卫的声音,挑战了固有的传统和规范,为女性的自我解放和性权利的认可开创了新的道路。在过去,玛丽因提倡性知识、坚称女人拥有跟男人同样旺盛的性欲,常受到卫道人士的批评和毁谤。在传统父权社会中,女人往往被视为男人的附属品,不能拥有自己的思想,也没有人真正在意她们的感受,夫妻生活只是在履行义务,对性有所期盼简直是不可饶恕的罪过。但玛丽会将男人的无理要求归咎于他们不了解女性性行为的真正本质。她认为,丈夫在面对妻子对他突如其来的性挑逗时,会不知所措。“起初丈夫会尽量迁就妻子,只是玩笑她‘截然不同’的态度”。(50)Marie Carmichael Stopes, Married Love, London: A.C. Fifield, 1918, pp. 14-15.但很快,丈夫的好心情就被排斥和愤怒所替代。最终,丈夫会不顾妻子的感受,觉得自己有理由要求妻子在他想要的时候随时与他发生性关系。(51)Marie Carmichael Stopes, Married Love, London: A.C. Fifield, 1918, p. 19.在玛丽看来,这种现象的产生,是因为男性对女性性行为的误解。他们认为,性行为是一种权力的体现,而不知道它应该是建立在双方平等和尊重的基础之上。不同的是,女权主义者和纯洁性改革者都会把丈夫描绘成性暴君形象,而玛丽会相信,一旦男性了解了女性的性欲,他们很有可能会开始改变自己的行为。因此,她在《婚后之爱》中对女性的性冲动进行了分析。例如,她曾提过女性天生就有性欲。根据斯托普斯的说法,这种性冲动不是“情感上坠入爱河”,而是“身体、生理上的刺激状态,是一种自发产生的生理状态,与任何特定的男人无关”。(52)Marie Carmichael Stopes, Married Love, London: A.C. Fifield, 1918, p. 26.与此同时,玛丽不仅是一位卓越的生育控制倡导者,也是众多人在两性关系和亲密问题上的指南。被亲切地称为“知心大姐”,她在许多报纸和杂志的专栏中,每周都会发表个人建议,用她那富有洞察和同情心的语言回应人们的问题和困境。她的文字充满了温暖和理解,让许多人感到被看见和听到。她的建议不仅聚焦于生育控制和女性权利,也延伸到情感、两性关系和家庭生活的多个方面。她努力消除性和生育话题的禁忌,让这些话题能够被更开放、更健康地讨论。2006年,作家兼广播员梅尔文·布拉格勋爵(Melvyn Bragg)在为电视节目《改变世界的12本书》(12BooksthatChangedtheWorld) 挑选的书中选择了玛丽的《婚后之爱》,认为玛丽对女性“控制和享受她们的性生活和家庭生活”(53)Melvyn Bragg, Twelve Books That Changed the World, London: Hodder &Stoughton, 2006, p. 3.具有深远影响。
其次,玛丽作为英国和国际生育控制运动的先驱之一,创立了世界上第一个为公众提供避孕和生育控制信息的家庭规划诊所,推广了生育控制的知识和技术,帮助人们更好地控制生育和家庭规模,推动生育控制技术的发展。在20世纪20年代和30年代,玛丽·斯特普斯是普及和传播避孕设备的重要力量,她的书和诊所通过多年的临床经验与测试和与制造商的持续通信,揭开了避孕技术的“神秘”面纱。为了可以为妇女提供既安全又便宜的橡胶隔膜,玛丽在她的CBC诊所里推荐了一款她自己设计的小型、高顶的橡胶帽——“保护帽”(Pro-Race Cap),需与油一起使用,足够浅,以便让男女分泌物混合。同时,她还推荐使用加入奎宁或奎诺索栓剂的海绵来避孕。她在报告中提到,子宫帽与作为杀精剂的奎宁栓剂一起使用时,比任何其他方法都更有效。如果将这两种都很可靠的方法结合在一起,那就接近绝对安全的程度。(54)Marie Carmichael Stopes, Wise Parenthood, London: A.C. Fifield, 1918, p. 13.对比其他方法,比如避孕套很容易破损。而子宫帽对男女健康都无害。根据她的解释,子宫帽并不像避孕套、体外射精和阴道冲洗那样,会阻止妇女吸收非常有益的精液。(55)Marie Carmichael Stopes, Wise Parenthood, London: A.C. Fifield, 1918, pp. 22-23.在重视避孕技术的同时,她更为强调“性爱之美”,认为子宫帽并不会破坏自发和不间断的性爱感觉,这是完美结合的一个重要因素,这有效地克服了人们围绕“避孕”一词的情感障碍,对英国乃至全世界的生育控制运动有着极为重要的贡献于意义。
第三,玛丽的积极倡导与实践,帮助了生育控制运动的继续发展。玛丽虽然性格鲜明,与节育诊所提供协会(SPBCC)(56)SPBCC全称为Society for the Provision of Birth Control Clinics,是一个由中产阶级和工人阶级的已婚妇女作为志愿者参与当地的诊所的民主组织。两个生育控制组织在日常程序上也存在差异:SPBCC依赖非专业工作者从母亲那里获取病史,然后由医生进行检查;而在玛丽的CBC诊所,妇女通常由助产士检查,只有出现异常情况时才会转介给医生。在玛丽看来,她的患者会将医生与疾病一词联系起来,所以诊所的顾问医生会很少去诊所,由合格的助产士担任诊所的核心角色。存在着许多理念不和,但在生育控制运动层面上,玛丽总是乐于给予帮助。查理·弗兰肯伯格(Charis Frankenburg)是SPBCC生育控制者,在她的自传中写道:“我读过了玛丽·斯托普斯博士关于古生物学的书籍,并从她的专长中受益匪浅——我们有四个孩子,他们的年龄间隔正如我们所期望的那样——1925年秋天,我写信给她,询问她是否知道曼彻斯特附近可能有兴趣建立生育控制诊所的人。她推荐了约翰·斯托克斯夫人。我认出她是我在圣保罗认识的玛丽·布林顿(Mary Brinton),立即写信询问她是否愿意帮忙。她热情地表示同意”。(57)Charis Frankenburg, Not Old Madam, VINTAGE!, Suffolk: Galaxy Press, 1975, p. 134.这两位有着不同政治信仰的女性,与其他热心人士共同于1926年创立了曼彻斯特和索尔福德的母亲诊所。玛丽一生都在为各个社会阶层的妇女争取避孕的权利,虽然在1930年提交给内阁了153/W计划生育备忘录并没有达到预期的效果,使地方当局推迟了在节育问题上采取行动。然而,在20世纪70年代,随着避孕药和宫内节育器的出现,劳工卫生部长芭芭拉·卡斯尔(Barbara Castle)将计划生育纳入了她的社会政策。1974年3月28日,在下议院,芭芭拉·卡斯尔宣布:“从1974年4月1日起,国民健康服务诊所(National Health Service clinics)将向所有提出要求的人开放计划生育服务,不论年龄或婚姻状况……我们已经决定,对从国民健康服务诊所和医院获得的计划生育处方收费是错误的。”(58)Barbara Castle, Fighting All the Way, London: Macmillan, 1993, p. 478.这个决定让女性能够掌控自己的生育权,实现了这是40多年来女性一直在为之奋斗的目标。
20世纪70年代,玛丽的节育诊所因经济困难而关闭,但一年后,一个以玛丽的名字命名的综合性组织——玛丽·斯托普斯国际组织(Marie Stopes International,简称MSI)随之成立,以纪念玛丽的开创性工作,为全球女性提供性与生殖健康服务设施。自1978年开始在海外开展工作以来,玛丽·斯托普斯国际组织目前已在40多个国家开展工作,现为国际性的非营利公益组织,提供避孕、家庭计划、安全堕胎等服务,在全世界拥有452家诊所,并在伦敦、布鲁塞尔、墨尔本和美国设有办事处。
随着工业革命的推进,英国社会经历了深刻的转型。这一转型不仅仅是经济层面的,更是文化、社会和思想的全面革新。在这样的历史背景下,玛丽·斯托普斯的生育控制活动显得尤为重要。在玛丽·斯托普斯工作生涯的前二十年里,她潜心从事科学工作,这为她后来进行性革命和生育运动都打下坚实的学术基础。即便面临婚姻危机,也不失踏上新职业的勇气,坚定地开启了性革命之路与生育控制的运动。她不仅在伦敦的贫困地区建立了英国第一家节育诊所,还以实际行动鼓励了英格兰、威尔士、苏格兰和北爱尔兰的其他节育诊所的成立,这不仅为女性争取到了更多的权利,更为整个社会带来了深远的影响。
玛丽·斯托普斯的生育控制活动不仅是女性解放运动的一个重要组成部分,也是社会进步的一个重要标志。在工业革命之前,英国社会的大家庭是一种常态,孩子们是家庭的劳动力,也是家庭的经济支柱。但随着工业革命的到来,英国从农业社会逐渐转型为工业社会。大家庭不再是一种经济优势,反而成为了一种经济负担。因此,生育控制成为了一个重要的社会议题。玛丽·斯托普斯认识到了这一点,她的生育控制活动为英国社会的进步做出了重要的贡献。
此外,玛丽·斯托普斯站在“性”的角度深层次地揭露婚姻的真相,虽看上去是如此独树一帜,但其实这一点才是这场社会革命的中心。曼彻斯特大学新建立的艾伦·吉尔伯特知识共享中心(Alan Gilbert Learning Commons)在门厅的最重要位置引用了玛丽的一句话,这句话总结了玛丽的想法:“在这个世界上,我们被奇妙的过程和变化包围着,如果不是它们每时每刻都在我们身边发生,它们会被视为不可能的想象。”(59)Clare Debenham, Marie Stopes’ Sexual Revolution and the Birth Control Movement, London: Palgrave Pivot, 2018, p. 140.直到现在,以她的名字命名的诊所仍使数以百万计的妇女解除了对性的恐惧,摆脱了影响她们的健康并把她们拖入贫困的无休止的生育。
总而言之,玛丽·斯托普斯的生育控制活动在英国社会历史中占据了重要的地位。正如她所希望的那样,“与不朽者同在”,今天我们仍然可以从她的工作中汲取到宝贵的经验和启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