闫菲菲
(北京市民政教育管理学院,北京 100010)
习近平总书记在文化传承发展座谈会上指出,“在五千多年中华文明深厚基础上开辟和发展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把马克思主义基本原理同中国具体实际、同中华优秀传统文化相结合是必由之路”。[1]这一重要论断启示我们,要深入研究马克思主义与中华文明创新发展之间的关系,探索用马克思主义真理力量激活中华文明创新发展的有效路径。
1840年,西方列强用坚船利炮打开了中国的大门,中国至此被动地卷入了世界历史的进程中,而同时西方列强又代表了一种文明形态,于是在这个过程中也实现了东西方两大文明的相遇和碰撞。自此,中国传统文化与现代文明之间发生了现实的联系,随之而来的是,在逐梦现代化的路上,如何处理两者之间的关系成为近代以来中国人必须面对的问题。马克思曾说:“陈腐世界奉行的是文明的道义原则,现代社会的代表奉行的却是野蛮的暴力原则”。这种错位致使我们需要一面抵抗帝国主义列强,一面又要向西方文明学习,于是在近代史中,反侵略与向西方学习以自强成为了两条尤为突出的主线。在当时落后挨打的历史场景中,在对一败再败的反思中,以及对救亡图存的迫切需求中,人们更多地看到传统文化中糟粕的部分,将传统文化视为横亘在中国社会与现代文明之间的一堵墙,将两者完全对立起来。人们在追求西方现代文明的过程中开始对塑造了己身的中华文明进行批判和否定,甚至提出了全盘西化论,中华文明和精神陷入了被动。
当1949年新民主主义革命取得胜利的时候,毛泽东在《唯心历史观的破产》中指出,“自从中国人学会了马克思列宁主义以后,中国人在精神上就由被动转入主动。从这时起,近代世界历史上那种看不起中国人,看不起中国文化的时代应当完结了”。“伟大胜利的中国人民解放战争和人民大革命,已经复兴了并正在复兴着伟大的中国人民的文化”。“中国人民就从精神上由被动转为主动”。[2]如果为从文化被动到主动赋予一个准确的时间,笔者认为是五四运动。五四运动拥有着与辛亥革命大不同的彻底的反帝反封建的姿态,对历史使命的觉悟和担当谓之觉醒,而这种觉醒也不是凭空而来的。毛泽东曾有过形象的比喻:马克思主义在“十月革命以后就走得这样快。因为它走得这样快,所以一九一九年中国人民的精神面貌就不同了。五四运动以后,很快就晓得了打倒帝国主义、打倒封建势力的口号。在这以前,哪个晓得提这样的口号呢?不知道!这样的口号,这样明确的纲领,从中国无产阶级产生了自己的先锋队——共产党起,就提出来了”。因此,五四运动是早期马克思主义者以马克思主义为指导进行的成功实践。正是马克思主义彻底唤醒了中华民族主体意识的自觉性,以马克思主义的思想文化启蒙促进了中华民族精神独立性的质变。随着精神的觉醒和主动,我们要成为“历史和自己命运的主人”,逐步形成了文化的自觉,增强了民族的主体精神。明显地体现在:自觉自信得以强烈的主张和行动,把握民族、时代和社会的发展需求。在一百多年的革命、建设、改革中,从我们要“创造新文化”到我们要实现“建设中华民族现代文明”,中国共产党不断带领中国人民提出和实现着自己的文明主张,真正实现了成为“牢牢把握历史和自己命运的主人”。正是马克思主义在中国的系统传播与全面接受,唤醒了对中华文化的自觉与主动,并在马克思主义中国化时代化的历史进程中展开了中华文明随历史进步而发展的现代规划与构建,中华文明的生命力被激活。
在马克思主义所唤醒的中华文明的自觉与主动中,中国共产党承担起了实现民族独立和富强、人民解放和幸福的历史使命。中国共产党人在马克思主义立场、观点、方法的指导下,从文化层面探寻使命实现路径的过程中,开启了从创造“新文化”到“建设中华民族现代文明”的文明主张的提出和实现的历史进程。在这一进程中,中华文明实现了现代转化。“建设中华民族现代文明”,即中华文明现代转化在新时代的具体形式。在马克思主义真理之光的指引下,中华文明焕发出新生机。
1940年,毛泽东在回答“中国向何处去”的重要文献——《新民主主义论》中提出了新民主主义的经济纲领、政治纲领和文化纲领。在文化纲领中,毛泽东明确提出了构建“民族的科学的大众的文化”的目标。面对落后挨打的现实,毛泽东认为“要跻身强国之林,就必须打破旧的文化体系,建立一个新文化滋养的社会文明”[2],要打破使人民群众愚昧无知的旧文化及其体系,要建设一个新文化滋养下的社会文明、人民开化的先进的中国,为此制定了新民主主义文化纲领。这是就如何使一个落后的中国站起来的文化层面的回答,同时毛泽东提出要构建的新文化首先是“民族的”,它被置于文化纲领目标的首位,而“民族的”是由绵延不绝五千年的中华文明通过内化于心、外化于行的方式所塑造出的中华民族。毛泽东进一步强调,“所谓‘全盘西化’的主张(笔者认为这是对中国传统文化的彻底否定),乃是一种错误的观点”,更进一步提出,要吸取中国古代文化“民主性的精华,是发展民族新文化提高民族自信心的必要条件”。“取其精华去其糟粕”,继承发展传统文化、重建文化自信,成为构建新文化应有之义。
新中国成立前夕,毛泽东强调要建设“民族的科学的大众的文化”的主张,明确指出:“随着经济建设的高潮的到来,不可避免地将要出现一个文化建设的高潮。中国人被人认为不文明的时代已经过去了,我们将以一个具有高度文化的民族出现于世界”。1949年中国人民政治协商会议第一届全体会议通过的《中国人民政治协商会议共同纲领》中明确规定:“中华人民共和国的文化教育为新民主主义的,即民族的、科学的、大众的文化教育”。新中国成立后,中国共产党提出在文艺领域坚持“推陈出新、洋为中用、古为今用”的方针。毛泽东明确提出,“对中国的文化遗产,应当充分地利用,批判地利用”。[3]
1986年9月,党的十二届六中全会首次作出《中共中央关于社会主义精神文明建设指导方针的决议》。1997年9月,党的十五大首次明确提出了建设有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文化的新任务,而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文化纲领是“以马克思主义为指导,以培育有理想、有道德、有文化、有纪律的公民为目标,发展面向现代化、面向世界、面向未来的、民族的科学的大众的社会主义文化”。2007年10月,党的十七大提出“提高国家文化软实力”的战略任务,强调要“弘扬中华文化,建设中华民族共有精神家园”。2011年10月,党的十七届六中全会通过《中共中央关于深化文化体制改革推动社会主义文化大发展大繁荣若干重大问题的决定》,提出坚持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文化发展道路、努力建设社会主义文化强国的战略任务。
党的十八大以来,逐步形成了习近平文化思想,提出“在新的起点上继续推动文化繁荣、建设文化强国、建设中华民族现代文明,是我们在新时代新的文化使命”。这是中国共产党人在文化层面探索解决时代和社会提出的新课题的使命,是创造新时代的“新文化”的使命,是传承发展中华文明的历史使命。这是新时代中国共产党的文化主张和方案。习近平总书记进一步提出“两个结合”,以深沉的历史自觉和坚定的文化自信明确了建设社会主义现代文明的必由之路,“让马克思主义成为中国的,中华优秀传统文化成为现代的,让经由‘结合’而形成的新文化成为中国式现代化的文化形态。”在建设社会主义现代文明的重大课题下,以“推动中华优秀传统文化创造性转化、创新性发展”实现中华文明的现代转化成为新时代的重要任务。
对于中华文化的传承和发展并非文化自身的独立运动,而是人的能动选择,更准确地说是由身处不同历史时代和社会的人们按照他们的标准来进行文化的选择和发展而实现的。[4]无论是班固编撰《汉书》还是司马迁编写《史记》,其中的取舍和删改都有一定的标准。于是文化在发展过程中,既有被筛选又有被保留和增加,像流淌的水一样绵延不绝。而中国共产党对待中华文化同样有自己的方法和标准,那就是在马克思主义立场、观点、方法指导下“辩证的创新性批判”的继承和发展。
“辩证的创新性的批判”是马克思主义理论的“批判性”在文化领域的延伸。马克思主义的“批判性”特点在于辩证的批判和创造性的批判。首先,这种批判是“最彻底的决裂”,但不是根本的否定,而是辩证的扬弃的批判、继承和发展。马克思主义理论辩证的批判在文化领域主要体现在对资本主义文化的批判,一方面肯定资本主义对世界文明的发展和人类社会进步做出的巨大贡献;另一方面从根源上揭露资本主义的罪恶本质。“资产阶级作为一个从封建社会中脱离出来的、较之封建贵族和地主阶级更为先进的阶级,在推动生产力发展和促进社会进步方面作出了巨大贡献。这种贡献在精神文化领域表现为:它一方面破除了以血缘关系为纽带的封建宗法制度,使人摆脱了封建的人身依附关系;另一方面打破了人们对上帝和天国的幻想,传播了自由、民主、平等、科学、法治等现代观念,极大地促进了人类的思想解放”。[5]在充分肯定资本主义历史贡献的基础上,马克思、恩格斯进一步指出:“生产的不断变革,一切社会状况不停地动荡,永远的不安宁和变动,这就是资产阶级时代不同于过去一切时代的地方”。出于资本原始积累的需要,资产阶级会不断扩大生产、开辟市场。“资产阶级,由于一切生产工具的迅速改进,由于交通极其便利,把一切民族甚至最野蛮的民族都卷到文明中来。”其次,马克思主义的批判具有创造性,这样的批判并不是为了批判而批判,不是为了毁灭而批判,而是为了创造新的世界而进行的批判。正如马克思批判并吸收借鉴了黑格尔庞大理论体系中的合理内核——辩证法,创立了唯物史观,马克思主义在文化层面也是通过对资本主义文化的批判而提出阶级革命和实现人类解放的。中华传统文化同样具有符合历史的先进性的一面,也同时具有滞后于时代的落后性的一面,正是这种具有辩证性和创造性的批判,打通了中华传统文化与现代文明之间的沟壑,使两者不再对立,而是双向奔赴、彼此成就。
中国共产党人不断坚持和发展马克思主义“辩证的创新性的批判”的文化思想,并在中国的革命、建设、改革、发展的不同历史时期结合中国实际形成了一系列关于传统文化的观点和主张,逐步形成了中国共产党的传统文化观。早期的马克思主义者们就开始尝试运用马克思主义作为思想武器,观察和改造这个世界。李大钊、瞿秋白等人以对中国传统文化之“建设性批判”的思路,展示了早期中国共产党人对待传统文化的基本态度。毛泽东强调“辩证地分析、批判地吸收”,那就是“取其精华,去其糟粕”,是“推陈出新”。[6]进入新时代,习近平总书记提出对传统文化“创造性转化,创新性发展”,更是内在地包含了马克思主义“辩证的创新性的批判”。中国共产党人曾经追求创造的“新文化”就内在包含着所吸取的中国古代文化“民主性的精华,是发展民族新文化提高民族自信心的必要条件”;在新时代正致力于建设的“中华民族现代文明”也内在包含着创造性转化和创新性发展的中华优秀传统文化,这是对中华文化的传承发展和不断深化,是对中华文化的现代重塑。[7]马克思主义“辩证的创新性的批判”使传承和发展中华传统文化与创建中华现代文明统一在同一个历史进程之中。这个历史进程就是中国共产党在不同历史时期对时代和社会不断提出的新课题在文化层面进行积极解答,从而创造出不同时代“新文化”的过程,即从“创造新文化”到“建设中华民族现代文明”的过程,是在马克思主义指导下不断创造中华文明新辉煌的过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