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 果
通识教育区别于专业教育却又与专业教育相互渗透,具有“非专业性、非功利性、非职业性”的特点[1]。随着专业教育的细化,传统学院制下专业教育的“制器”培养与通识教育的“完人”教育目标难以达成共识且矛盾愈发尖锐[2]。总体来看,我国的通识教育的改革进入深水区,涉及课程、教学和组织设计等领域[3]。西安交通大学和复旦大学等高校聚焦国外住宿学院制度和中国传统书院文化,开启了内地书院制通识教育育人模式的探索。近十年来,国内高校兴起了书院制建设的高潮,书院制的数量日益增多,管理模式日趋多元。人们相信,通识教育管理的模式会影响书院制通识教育的品质和地位[4]。书院制破除了传统学院制度单一化育人组织形态,在拔尖创新人才培养、“双一流”高校建设和大学育人功能的实现等方面取得了一些成果[5]。但是,高校的书院制改革仍然面临着多重困境和挑战。首先,书院的育人功能难以有效发挥。上述书院的功能局限于学生管理,想要打破壁垒顺利融入专业教育实现“通专融合”仍然是困难重重。其次,书院制合理性和成效备受争议。很多人认为目前书院开展的多数活动与学院没有明显区分度,书院制的设立只会增加管理主体和管理层次,既难以破除单一学院制原有的组织障碍也容易出现多头治理的矛盾[6]。本文梳理、分析国内现行的书院制模式,以期为高校的通识教育深入改革提供借鉴。
此类书院以香港中文大学、汕头大学的书院模式为代表。“共生”是生物界的术语,指不同种属的生物之间由某种物质联系共同生活[7]。共生系统包含三个要素:共生单元、共生环境和共生关系。此类模式中,书院和学院是两个基本的共生单元,为共生体提供基本能量。需要说明的是,本文的“学院”是指一所高校的“二级学院”,而不是指整个学校。书院与学院之间的共生关系体现在资源和信息之间的交流上。共生模式下,书院与学院协同育人。学院负责部分通识教育和专业学科教育,书院负责部分通识教育并根据本校育人理念和特色开设通识课程。在一所学校内部,每个书院相对独立,拥有完备的组织管理机构,并在人、财、物等方面有较大的自主权。与学院共生的书院实行联邦制管理,本科生分别属于不同的书院,由书院负责学生生活管理和课余活动管理。在此类书院中,书院开设部分通识教育的课程,课程设置为学分制。如香港中文大学9 所书院共开设通识课程109 门,共计282 学分,培养手册中规定本科生毕业要求中必须选择6 个书院学分。共生环境是影响书院-学院共生模式的主要因素,既包括了学校的历史因素和宏观的社会环境,也包括了微观的学校环境和二级学院的环境。环境上的差异使得使得共生模式成为一种相对“特殊”的存在,即不是所有的高校及其二级学院可以采用这种模式的。国内大多数高校未能探索出一套系统的、有逻辑的通识课程体系,通识课程的深度和广度不够,且缺乏系统性的顶层设计。所以,对于很多高校来说,即使“生硬”地采用这种模式,也很难取得理想的教育效果。同时,对已经采用共生模式的书院来讲,未来仍需要深入挖掘通识教育课程之间、通识课程与专业课程之间的有效联系,不断探索书院课堂与学院第一课堂的相互衔接与相互补充的关系。
如前所述,受客观条件的限制,并不是所有高校都能像香港中文大学和复旦大学那样,开发出系统性的通识教育课程,但它们可以利用书院制这一文化教育空间开展广义上的通识教育。南京审计大学是这一类书院的典型代表。
在此种模式下,书院制与学院制并行。书院负责学生衣食住行,承担学生心理健康教育、德行品行教育、党建思想教育和通识教育等,而与之并行的学院教育负责学生就业和学科教育。简言之,就是实行“学院管学习,书院管生活”的方针策略。学校设立与学院并行的书院,取消二级学院的学生党、团组织、学生自治组织,原先学院下设的学生党团组织由书院下设的各类组织取代。学生日常管理的部分事务管理权由学院转交给书院,包括学生党建、通识教育、学生资助、心理健康教育等。
此模式的通识教育由课程和课外活动两方面组成。通识课程部分包括选修课和必修课,通识教育活动则由学校成立的通识教育中心负责和指导。通识教育指导导师一般会开设具有书院特色的通识教育品牌讲座、读书报告会、微课程等。以南京审计大学泽园书院为例,书院开展“6+1”人才培养计划。“6”是指通识讲堂与微课程计划、经典阅读与读书小组计划、人格培育与习惯养成计划、导师引领与分类指导计划、学生自治与能力提升计划、党员领航与示范带动计划;“1”是指关学与励爱计划。
然而,在生活书院模式中,书院与学院的“双院协同”较难。书院只是承担了学生宿舍区的教育功能,并不承担通识课程的教学,因此书院与学院缺少课程的沟通和联接。在实际的运行中,书院学院“两张皮”的困境难以挣脱,难以实现协同育人的初衷。
学生社区模式的书院组织结构相对松散。在这类书院中,受传统二级学院制的影响,有些学校并未将通识教育课程编排的权力下放至书院,没有给予通识教育课程学分,主要以非强制性课堂及讲座的形式在学生社区开展通识教育,打造集生活、学习与娱乐于一体的社区书院作为院系教育的补充,以提升学生的归属感和凝聚力。北京师范大学、山东大学是此类书院的典型代表。
此类书院将“全人教育”的理念贯彻在书院制的养成教育之中,既让学生掌握中西文化、经济政治等方面的知识,还关注学生的价值观养成、思维与表达等。此类书院常用的措施有:以通识教育课程模块化设计为主导,以培养学生的能力为目的,开发出包含“感恩教育、职业生涯规划、心理健康教育”等多个结合实践的项目,让学生选择参加;协同各二级学院,开发培养方案之外的实践活动和专业实习;利用自己特色和资源,邀请名家名师开设选修课程;丰富课余活动内容以配合通识教育课程的教学。
尽管学生社区模式的书院致力于培养学生的自治能力,管理重心也向学生下移,但是在实践过程中,由于社区模式的书院组织结构较为松散,学生自治的组织机构不够健全,活动资金也受限,学生自治性并没有得到充分发挥。因此,学生社区模式的书院建设要“以学生为中心”,完善学生自治的相关条例,创新学生自我管理平台,鼓励学生自主开展书院活动,提高其参与管理和自我管理的能力。
书院制度源起于古代书院。古代书院由于场所的限制,功能相对集中,集生活、会友、藏书、教学读书、休闲、生活于一体,教学与生活密不可分,设施和场所具有互通性。学生的学习与生活在书院特定的环境之中发生,同时书院的环境又内化于学生的生命之中。然而,现代学校教育将学习与生活相对隔离开了,不利于“三全育人”(全员、全过程、全方位)的实现。我国高校的书院多具有后生性,所以上述三种类型的书院在设置伊始往往会从改造书院环境入手[8],以满足其教育的物理空间要求。例如,一些书院在公共空间设置导师办公室、音乐教室、咖啡吧等方便集教学、科研、活动为一体的区域,便于学生在其中形成社会生活共同体。还有的书院以宿舍为单位举办群体性比赛活动,加强学生对宿舍的文化认同感和归属感,从而发挥书院场景的教化意义和文化功能,使之成为通识教育的“第二课堂”。
上述三类书院制通识教育模式各有特色,均丰富了通识教育的内涵建设。共生性书院模式下通识教育课程质量和内容选取得到了提高,生活书院模式和学生社区书院模式则丰富了通识教育的实施途径。
书院制模式下的通识教育课程与传统学院制的学科单一性相比更加注重学科交叉融合。有的书院从构建通识教育体系的顶层设计出发,考虑到了学科的融合性和年级的递进性,形成了通专融合的教育理念和各具特色的书院通识教育模式。对于学生价值观养成的通识教育来说,教育路径的选择依据其实更应该偏重于非智力因素。例如,培养书院学生的领导能力和交流能力,独特的书院文化熏陶比专业知识的学习更为重要,体验参与的方式比传统的灌输式知识传授方式更有效。书院制模式下,其实有很多的隐性课程可以开发,如“同宿共膳”“领袖论坛”等。因此,在通识课程设计方面,高校要丰富课程形式,要善于将各类体验式学习的非形式教育作为育人形式的补充。如此一来,每个书院也必将逐渐形成自己的特色和品牌,推出一整套系统性的非形式教育课程,打造相对专业化的通识教育师资队伍。
人才培育的关键还是老师,导师是书院制得以运行的核心。书院导师制已经成为了各类书院普遍实施且日益重视的制度。各个高校根据校本校情设置了各种类型的导师,如南京审计大学设置了常任导师、通识教育导师、公共基础课类导师、社团导师、就业导师等。常任导师多由辅导员和书院领导担任,负责统筹书院学生的生活与学习;通识教育导师由学校教授、讲师等担任,侧重专业教育之外的通识部分,负责指导微课程、阅读小组活动以及指导学生参加挑战杯、互联网+、创新创业比赛等通识系列的比赛项目;每个书院班级配备一名就业导师,由二级学院的专任教师担任,主要给班级学生提供就业指导和职业生涯规划;等等。各类导师发挥各自专长,在通识教育、心理辅导、学业教育等方面参与育人工作。同时,校友中的社会名流、学术大师、企业家等也在导师的遴选范围之内,这也是书院实现社会育人的重要措施。
但是,导师制也存在着协同难、收效低等问题。导师工作属于教学育人的范畴,不同于科研的量化指标显著,往往难以用合适的指标评估。书院需要以制度为保障,制定合理可行的评价指标,收集学生的评价指标,将导师工作尽量地可视化、可衡量化。除了津贴之外,书院主要应以情感为抓手,充分调动导师们的主观能动性,构建“院-师-生”协同联动的过程管理机制[9]。需要说明的,如果导师组成以本校的教师为主,那么高校则需要加强通识教育师资力量的培训,构建全方位、立体化的导师培训与交流体系。
现代书院制是高校创新学生管理模式的路径之一,也为通识教育的改革提供了平台。因此,从通识教育发展改革的视角去思考书院的可持续发展的问题具有现实意义。
高校在制定通识教育培养方案的过程中,应依托自身的学科专业、师资力量的优势,为实现“三全育人”的培养目标适时地调整培养方案,实现通识教育与专业教育的融合。长期以来,我国的高校形成了二级学院负责学生的事务管理、教学管理和专业学科管理的现状,“专业”色彩浓厚,“通识为本,专识为末”虽为共识,但实际上往往本末倒置[10]。书院制的出现为通识教育提供了相匹配的制度依托,可以说书院制是通识教育发展的抓手。
但是如前述,作为后生性的书院很难与现代大学运行模式有机结合,现行书院制难以突破原有以学科为中心的管理组织壁垒。我国的部分高校在书院制的实施与变革过程中采取了试点的方案,取得了较好的效果。事实证明,渐进式的变革有利于书院制的推广与“双院”协同发展。因此,高校在书院组织设计的过程中,既要尽量避免机构的冗余问题,又要明确机构间的责任问题。也就是说,单凭书院或单凭二级学院都不是通识教育的最佳选择。在书院与二级学院组织融合的过程中,既要实现书院的功能又要避免与现实产生冲突,最后要形成双院联动、各有侧重的通识教育育人格局。
通过对我国书院制通识教育模式的考察,我们可以发现不同模式下的书院制有不同类型的通识教育方式,既有专业学习与通识学习分开的模式,也有两者并行的模式。从目前的现状来看,我们并不能对这些模式区分出高低与优劣。每一种通识教育模式的建立都结合了高校本身的发展特色,不能被完全照搬和移植。书院制诞生于精英教育体制之内,发展于精英教育向大众教育转型的过程中,得到了高校大范围的认可。未来我国高校书院制和通识教育模式的发展应该是多元化的,但这种多元化发展也应该是基于书院共性基础上的[11]。有学者指出我国大学书院必须具备四种共性基础:书院的理念和宗旨、教育方案、导师团队、书院的组织架构和持续性的投入[12]。未来书院建设必须在满足以上共性条件的基础之上,依据本校的校情、校史、政策和经费明确自身书院的功能定位,因地制宜、因时制宜地探索与本校战略规划和人才培养目标相一致的书院运行模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