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志敏 杨梓萌
(青海民族大学,青海 西宁 810007)
农村劳动力回流是劳动力转移的一种形式,在我国“民工潮”之后成为农村发展过程中所必须面对的又一社会现象[1]。农村劳动力大量向城市转移,使得农村逐渐出现“空心村”与“农民荒”的现象,这一现象严重阻碍农村可持续发展,农村劳动力缺失不仅影响农村经济发展,同时造成农村文化丧失活力。[2-4]因此如何合理吸引农村劳动力回流,并且在回流后进行有效治理,成为一项重要的公共议题。新中国成立以来,农村劳动力回流现象一直存在, 只是随着时间变迁与政策调整有不同的变化趋势,1950—1952 年国家开展土地改革运动,农村经济得到发展,农民主动回流;1961—1963 年,国家制定明确的制度来控制城市人口,农民被迫回流到农村;1997—1999 年,改革开放后城市中剩余农村劳动力数量增加,就业机会减少,农村劳动力选择回流;从改革开放到乡村振兴,农村中出现新的就业机会与经济的快速增长,成为新的一轮吸引农村劳动力回流的因素[5]。农村劳动力回流现象得到研究者持续关注,不过,在不同时期学者对于农村劳动力回流的研究重点也有所不同,从单纯对农村劳动力回流现象的研究,到对农村劳动力回流意愿、回流时间与空间分布以及合理引导农村劳动力回流等方面进行分析, 从多维角度探究农村劳动力回流中存在的问题, 并就此提供解决对策。 对农村劳动力回流现象的研究,可以为存在该现象的地区提供新型就业思维,促进农村产业结构优化和农村人力资本的合理利用,缩小城乡间发展差距,推动农村现代化发展进程。所以,本文通过对已有学术成果的梳理,从影响农村劳动力回流的原因、农村劳动力回流带来的效应和农村劳动力回流后的治理三个层面对已有研究进行总结,凸显出农村劳动力回流研究的清晰脉络,深化对农村劳动力回流现象的理解,并为以后就该现象进行研究的学者提供参考。
农村劳动力回流是一个“主动回流”与“被动回流”相互结合的过程,推动农村劳动力回流的因素也是不同的,相关学者对其不同方面进行研究,深层次揭示出农村劳动力回流的成因。为此,笔者借用“推拉理论”中区分的推力和拉力因素对形成劳动力回流的原因进行归纳总结。
1.农村发展的“拉力”
改革开放以来农村发展速度持续落后于城市,为缩小城乡差距各地政府不断出台各类政策,以此来推动农村经济发展。 具体举措包括完善农村基础设施建设,推动农村一、二、三产业融合发展,优化农村劳动力就业与创业的环境等[6]。 政府加大农业扶持力度,提高农产品价格,使农村劳动力通过务农能够获得更多报酬,从而推动农村劳动力从事农业生产的积极性。 并且,政府不断扩大对农村农业的投资,将传统农业与现代化发展相结合,提升农村产业的竞争力,推动农村农业高质量发展[7]。 农村经济不断发展,就业与创业环境优化,在农村中从事农业与非农业的报酬都有增加, 农村发展中实施的积极政策为农村劳动力的回流决策提供宏观条件。农村土地制度的完善使农民在从事农业行业中的经济收益得到增长,当农民在农业中所获得的利润更多,则会促使其向农业流动。
2.城市发展的“推力”
农村劳动力在城市就业的过程中,由于劳资制度不完善,导致农村劳动力在就业过程中难以实现自身权益保障,农民工被拖欠工资是城市建设中常见的问题,农村劳动力向城市流动根本目的是为获取更高的薪资水平, 但拖欠工资这一现象严重打击农村劳动力在城市建设中的积极性。 据统计,2022 年全国农民工总量29562 万人,比2021 年增长1.1%。 其中,外出农民工17190 万人,增长0.1%;本地农民工12372 万人,增长2.4%①。 但农村劳动力在“市民化”过程中面临诸多障碍,其中最为明显的就是因长期存在的户籍制度而出现的“制度后遗症”,例如在城市工作却得不到城市居民所享有的社会保障制度,因此农村劳动力难以在其中获得归属感与幸福感,从而产生回归农村的意愿。城市激烈的竞争压力以及不平等的社会制度导致农村劳动力难以获得满足感,在心理上存在着巨大落差,一定程度上对农村劳动力回流产生了推动作用。
1.个体因素的“推力”
农村劳动力回流在本质上仍是个人选择,因此在回流过程中个体因素的影响作用不容小觑。农村劳动力从农村进入城市,需要重新构建社会网络,这是一个艰难的进程,大多数农村劳动力在进入城市后会选择与“熟人”聚集,从而阻碍个体与城市生活的联结,难以获得新的信息与就业机会,同时会削弱个体在城市里获得的认同感与成就感,最终导致农村劳动力产生回流[8]。同时,农村劳动力的受教育程度与回流成反比,农村劳动力受教育程度越高,选择回流的可能性越小,相反,农村劳动力受教育程度越低,选择回流的可能性越大[9]。劳动力受教育程度高在城市能选择的就业范围广,并且接受新鲜事物的能力较强,可以适应城市的发展节奏与需求,而受教育程度低下的劳动力大多集中在劳动密集型产业中,发展空间有限,且自主选择就业范围较窄。社会经验也在不同程度上影响农村劳动力回流,在城市中积累丰富经验的劳动力选择回流的意愿低,在城市有丰富经验的农村劳动力在此过程中形成了属于自身的社会网络,较好融入到城市生活中,拥有较强归属感,但社会经验薄弱的农村劳动力则相对容易选择回流,回归到原有的社会网络中,不愿意参加城市生活中的活动,难以适应城市环境的生活,形成回流意愿。 此外,农村劳动力的健康状况也影响回流决策。农村外出劳动力的健康状况越差,回流意愿越强,在健康状况恶劣的情况下,为避免产生带来更大的经济支出,会产生回流意愿,并且健康状况与就业机会息息相关,较差的健康状况会使外出劳动力难以在激烈的市场竞争中取得优势,从而促使其回流到户籍地。[10]
2.家庭与收入的“拉力”
婚姻、子女教育、老人赡养等都是影响农村劳动力回流的因素[11]。“留守儿童”与“空巢老人”现象越来越受到关注,老人与儿童是农村外出劳动力难以割舍的牵挂[12]。农村劳动力对子女教育问题重视程度不断提高,因此更愿意选择在家附近的地方找一份工作, 以此来照顾家庭。 家庭经济资本也是影响农村劳动力回流的因素,家庭经济状况越好,越容易倾向于回流,但外出劳动力所获得的年收入高,则回流意愿偏低,同时,农村劳动力家庭中所拥有的耕地面积增多也会使提高其回流意愿[13]。 农村劳动力家庭生命周期在处于不同阶段时,劳动力回流意愿也不一样,成熟的核心家庭与成长中的核心家庭的回流意愿与其所能得到报酬成负相关,在城市中务工环境恶劣或难以找到满意的工作,就会产生强烈的回流意愿。 但年轻夫妇家庭回流意愿较弱,这类家庭更希望在外打拼积累资本与经验,据调查显示,年轻夫妇家庭有78.57%的回流劳动力属于短期回流,21.43%属于被动回流,没有主动回流案例,这类家庭普遍缺乏经济实力,不具备主动回流的条件(没有资金或创业经验等),外出务工对它们来说是谋生的最佳选择[14]。 在回流过程中,与中国人传统的“团圆思想”也有密不可分的关系,家庭在维护社会稳定与促进发展的过程存在重要作用。
造成农村劳动力回流的原因是多样的,不同的原因使农村劳动力回流的方式也有所不同,“拉力”使农村劳动力主动回流,“推力”使劳动力被动回流到农村中,需正确认识两种不同回流方式所带来的效应,制定合理的应对方案,促进农村经济可持续发展。
农村劳动力回流,一方面为农村地区带来人力资本,弥补农村劳动力短缺,回流过程中带来的经济资本也促进农村农业现代化进程,对农村经济建设以及城镇发展产生正面效应,有利于社会主义新农村建设和农村社会经济可持续发展;另一方面,农村劳动力无序回流,以及回流之后产生的社会问题会加重农村社会治理的负担,为农村社会发展带来负面效应。
其一,推动非农产业发展。 农村劳动力回流再就业会转向农业以外的行业,在一定程度上促进了农村非农产业的发展。[15]农村劳动力在外出过程当中拓展个人能力与知识,在回流到农村之后,能够为当地的建设提供技术支撑,推动非农产业发展,这不仅提高农村及个人收入,还促进了农村与农业的全面发展。[16]回流之后的农村劳动力能够将自己在外所学的先进技术与信息应用在创业过程中, 再结合农村的社会与自然资源进行多种方式的利用与加工,对固有资源要素进行重组与流动,推动资源配置效率,促进当地经济发展[17]。 有过外出经历的农村劳动力在返乡创业时会比没有经历的劳动力更具优势,返乡创业的农村劳动力会缓解因回流而带来的就业压力,并且带动农村经济发展。[18]
其二,为农业发展提供机遇。农村劳动力回流使农村耕地浪费情况得以缓解,有效增加农村土地利用率,回流劳动力为农村发展提供大量的人力资本,为农村经济发展注入活力,促进农村农业现代化的发展,带动农村经济建设发展。[19]农村劳动力在外积攒的财富与经验成为农村建设的重要资源,并且农村回流劳动力本身就是农村发展过程中宝贵的人力资源。[20]农村劳动力通过在外所掌握的经验与社会经历在回流后为当地提供了人力资源的补偿,通过新经济路径的创新带动农村城镇化建设,并且能够为农业发展提供创新点,促进农业现代化发展。[21]目前农村劳动力返乡创业已经取得良好成效,在乡村振兴战略提出以来,回流劳动力将“互联网+”与产业相结合,充分发挥本土资源优势,开发特色旅游项目等,带动其他农村劳动力的就业,实现农村产业创新性发展。[22]
首先,对农村发展带来负担。 农村劳动力主动回流与被动回流所带来的影响是不同的,据劳动力主动回流和被动回流对家庭农场培育的基准回归结果分析可知,被动回流回归系数为-0.895,在5%的水平上显著,表明劳动力被动回流对家庭农场培育具有显著负向影响,劳动力被动回流不利于农村农场的发展[23]。 对安徽和四川两个省份研究发现,由于农村乡镇企业难以为大量回流劳动力提供就业岗位,回流劳动力的收入得不到保障,此时农村劳动力选择外出带来的效应大于回流[24]。 农村劳动力回流面对就业与创业相对困难的境地,在长期未实现就业的情况下心理与行为上产生消极的可能,进而埋下激化农村社会矛盾的隐患,威胁农村和谐社会的建设。[25]劳动力回流与农村发展两者形成“回流—发展”效应,才能使回流劳动力在农村发展中发挥积极作用,无序的农村劳动力回流难以为农村发展提供人力支持。[26]
其次,造成土地纠纷。在较早研究中,学者还从土地资源方面探讨农村劳动力回流带来的负面效应。研究认为大量的劳动力回流到有限的土地上,会使农村经济发展越来越沉重,农村劳动力回流对农村发展而言是一种“包袱”[27],农村劳动力回流到农村之后,容易产生土地纠纷,对农村社会治理带来压力[28][29]。 这些观点在早期关于回流现象的分析中带来重要启发,但现在需要用发展的眼光去审视因土地资源而产生的负面影响。
要辩证看待农村劳动力回流现象,正确处理劳动力回流与农村发展的关系,充分利用劳动力回流所带来的人力资本,将其转化为经济效益,着力解决农村劳动力回流所带来的负面影响,全方位带动农村经济发展。
农村劳动力回流是一个长期过程, 在劳动力回流之后还需要对其进行有效引导与治理, 才能使其发挥积极性,加速推动乡村振兴战略的实施。
就业是民生之本,对整个社会生产和发展都具有重要意义,是农村劳动力回流后需迫切解决的问题。 回流之后的劳动力再就业状况受到个人特征与政策的影响,劳动力身体与心理状况对就业产生正向影响,因此要注重对回流劳动力的心理健康教育,树立正确的就业观[30]。同时,就业环境与就业保障也对回流劳动力再就业问题产生影响,在这个过程中政府需要为农村劳动力提供就业服务咨询平台,完善回流劳动力就业体系,加大对就业政策的宣传力度[31]。 在就业之外,创业也成为劳动力回流之后的一个选择,对于回流之后进行创业的劳动力,政府等组织需要帮助其认识到创业存在的困难与机遇以形成正确的创业观,同时提供创业技能培训,营造良好的创业氛围[32
从城市回流的劳动力存在一个适应过程,其中包括经济适应、社会适应与心理适应三个方面。 回流劳动力的社会适应与社会保障不仅关系自身发展,也影响农村地区的建设,并且更要加强对农村劳动力的权益保障,使之能够获得归属感与认同感,促进回流地经济可持续发展[33]。 同时,劳动力回流后受经济与非经济因素影响,在回流地达不到自身预期目标的情况下会产生再次外出的可能,调查数据显示,驱动劳动力外出的主要因素是收入,由于希望增加收入而首次外出的劳动力占比为82.06%,再外出的劳动力占比为85.8%。 这部分劳动力的流动会形成反复、无序的流动,从而可能产生消极影响,由此,农村劳动力回流成为有序、合理的流动是极为必要的[34]。除此之外,劳动力回流到农村后受长期保障预期的影响,农村保障若没有城市保障效应明显,劳动力则倾向重返城市务工,以此来保障晚年生活,因此要加强对农村劳动力回流后的长期保障,以此增强回流劳动力的安居意愿[35]。 在西部地区农村劳动力供给与需求存在冲突,要正确引导劳动力回流以及留住回流之后的劳动力,需要提高农村的办学质量,为农村劳动力家庭中的子女提供良好的教学环境,同时还要健全土地流转程序,使农民务农收入得到保障[36]。由此可见,需要从生活、教育、就业等方面对回流后的劳动力提供保障,使之能够留在当地发展。
农村劳动力回流为回流地提供了更多的人力资本。 大量劳动力向农村回流,为农村发展提供机遇,在劳动力回流的基础上可以形成劳动密集型产业,延伸农业等产业链,促进农村产业一体化发展。[37]而且农村劳动力在掌握一定的社会经历后会倾向于回流,在劳动市场上这种拥有技能与经验的劳动力就业前景广阔,回流后可以对这部分劳动力进行培训,以此推动当地的经济发展[38]。人力资本是推动社会发展的重要因素,正确利用与规范劳动力回流所带来的人力资源,以此推进农村农业现代化进程。
制定合理的农村治理体系, 充分协调乡村振兴与农村劳动力回流之间的关系, 落实一系列有效保障措施,优化生产资源配置,积极开展对农村劳动力的培训活动,形成一批有能力、有素质的职业农民。 通过治理使得农村变成产业兴旺、生态宜居、乡风文明、治理有效、生活富裕的新农村。
通过对农村劳动力回流文献的梳理与总结, 发现农村劳动力回流的原因是由推力与拉力因素共同作用形成。 各种“惠农”政策的出台,农村经济快速发展,家庭中子女教育与老人赡养都成为影响劳动力回流的拉力。 在拉力产生作用的同时,推力也成为影响劳动力回流的重要因素。 农村劳动力在城市中成为“市民”面临困境,且自身权益较难得到保障,在城市中重构社会网络对农村劳动力来说也是一种挑战,在这种背景推动下很容易产生回流意愿。在此之外,个人身体健康状况和受教育程度在一定程度上影响农村劳动力在城市中的收入,由此推动农村劳动力回流。 农村劳动力的回流不仅会产生正面效应同时还会带来负面影响。 回流会为农村提供大量人力资本,为农村经济发展注入活力,促进农村产业的现代化转型。 但大量劳动力回流到农村,短时间内就业与收入得不到保障,没有形成“回流—发展”效应,回流的劳动力得不到充分利用,就会对农村发展产生负面影响。因此,在劳动力回流后需要对其进行就业引导,完善制度保障,充分挖掘与利用人力资本优势,形成有序、合理的流动。
目前关于农村劳动力回流现象的研究较为完善,但仍存在一些不足:首先,没有形成理论体系。在农村劳动力回流现象的研究中,大多都建立在国外学者理论之基础上,但这些理论产生时间久远,有些已经不适用于我国目前农村劳动力回流研究。 直接套用国外关于劳动力迁移的理论难以有效解答我国农村劳动力回流问题。 没有形成自有理论体系,就难以在更深层次上对农村劳动力回流现象进行研究,研究视角也有可能局限在已有理论的基础之上,不利于实现理论观点的突破与创新;其次,研究视角不够综合。农村劳动力回流不仅是定性研究,也要定量研究,大多数学者都从定性研究出发,以理论为基础对农村劳动力回流进行分析,就农村劳动力回流的理论观点进行检验的研究偏少,同时,推动农村劳动力回流的原因有很多,但鲜有学者对其进行机理研究,尚未形成农村劳动力回流后对流出地与回流地正面与负面影响的全面认识;最后,治理措施建议过于宽泛。我国区域发展程度不一,但研究关于农村劳动力回流问题提出的治理建议与措施大多从宏观角度出发,没有具体到各个区域的发展特征上,限制了治理效果的实现。
农村劳动力回流现象产生的原因与带来的变化是多样的,需要研究者多层次对其进行研究分析。对于未来农村劳动力回流研究作出如下展望:第一,可以根据不同的地区进行划分,根据农村劳动力回流对该地区产生的影响进行研究,基于“回流—发展”效应对农村劳动力回流进行综合评估和分析;第二,从农村劳动力回流前后是如何以不同的模式影响农村人力资本、经济发展、产业结构等方面的变化,形成对比分析,这有利于制定符合农村经济发展的政策,为城乡一体化背景下农村经济发展提供可行建议;第三,对农村劳动力回流现象的研究需注意多学科融合,有效解答农村劳动力回流问题不能仅局限于某一个学科的视角下,需融合社会学、地理学、经济学、人口学等多学科知识。 在此基础上,完善农村劳动力回流研究,推动农村劳动力有序、合理流动,促进乡村振兴战略全面实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