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构社会资本:社会组织参与农村养老服务的一个分析视角

2023-04-16 11:51:37双艳珍
理论学刊 2023年1期
关键词:资本养老村民

双艳珍

(天津市中国特色社会主义理论体系研究中心,天津 300191)

城镇化是实现中国式现代化的必由之路。当前我国城镇化率已达64.7%。城镇化在解决“三农”问题,推动城乡、区域协调发展的同时也带来中国乡村社会基层治理结构和治理过程的根本性改变。农民家庭的城乡二元化、劳动方式的城乡二元化成为城乡二元结构的新时代表征,在留守老人成为附着于家庭和土地上的主要成员时,农村养老问题也成为全社会关注的焦点。党的二十大报告强调实施积极应对人口老龄化国家战略。在这一背景下,充分发挥社会组织在构建农村治理新格局中的作用,重视、挖掘并重建积淀于农村的信任、规范、参与网络等内生性社会资本,以现代吸纳传统的方式推动社会组织参与农村养老服务,改变农村养老服务供给总量不足、供给结构失衡的状态,是解决农村养老难题的一个全新视角,也是推进国家治理体系和治理能力现代化、健全共建共治共享的社会治理制度、完善社会治理体系的内在要求。

一、学理:社会资本、社会组织与养老服务的内在契合

“社会资本”概念一经法国社会学家皮埃尔·布迪厄提出并引入社会学领域,就以其独特的研究视角和分析范式具有了强大的现实解释力,在治理时代更是展示出其对社会治理研究尤其是对社会组织发展这一细分研究领域的指导价值——为当代社会组织在公共事业中的参与方式与组织定位问题提供了一种具有启发性的思考方式(1)胡炜、高英策:《非营利中介:社会资本视角下社会组织的一种公共事业参与模式》,《浙江社会科学》2020年第12期。,成为社会组织优化自身定位、参与社会治理、推进完善农村养老服务的一个分析视角。

(一)社会组织是培育社会资本的“温床”

信任、互惠规范和参与网络等社会资本是社会组织内在蕴含的元素。社会资本通常产生于共同体中,是“处于一个共同体之内的个人或组织通过与内部、外部的对象的长期交往合作互利形成的一系列认同关系,以及在这些关系背后积淀下来的历史传统、价值观念、信仰和行为范式”(2)李惠斌、杨雪冬:《社会资本与社会发展》,北京:社会科学文献出版社,2000年版,第160页。。社会组织具有生产社会资本的独特优势,社会资本又能进一步促进社会组织发展,进而形成新的社会资本,从而构成社会组织与社会资本共生共进的良性互促机制,二者具有天然的契合性。可以说,社会组织是产生和培育社会资本的“温床”。

一方面,社会组织生产和再生产社会资本。从社会资本的生成机理来看,社会资本主要由结构型社会资本和认知型社会资本构成。构成结构型社会资本的社会网络一般体现为各种自愿形成的中间性组织,这些组织是外在的、可观察的,诸如邻里组织、协会、合唱团、合作社等横向的社会组织和公民参与网络,组织成员在这一场域内通过持续互动促进密切联系,通过彼此合作强化社会责任感,增强其对共同体的认同感与归属感,形成制度性的交往共同体。根据布迪厄的看法,社会资本与制度化的持久性关系网络有着密切关系。社会组织是关系网络的实体形式,创造了社会资本的结构性样态。社会组织有助于组织成员实现既定目标,其根本原因在于组织内部存在着促使合作形成的信任和互惠规范,这是构成认知型社会资本的两个核心概念。信任是社会资本理论的核心话语,最易产生于社会组织。组织行动要提高运行效率,避免陷入集体行动困境,就必须降低交往成本,建立信任机制,信任是社会组织存在与发展的充分必要条件,与社会组织互为因果关系。在社会组织中,信任产生合作,但合作必然是互惠的。互惠不同于道德的纯粹利他行为,而是有条件的利他,是要通过短期利他和长期利己的有机融合实现有效合作。因此,均衡的互惠最初只能发生在诸如社会组织这样的稳定的小团体的重复交往中,而且需要某种价值观加以规范和塑造。互惠规范是构成社会资本的基本要素,是促进合作和互利行为产生并可持续的规范和规则,是一种约束条件,由互惠规范造就的社会秩序本身就是一种包含信任关系的秩序。包含信任和互惠规范的社会组织创造了社会资本的功能性样态。正是由于社会组织如此鲜明地包含了社会资本的三要素,以至于罗伯特·帕特南直接从社会组织的角度来定义社会资本:“社会资本是指社会组织的特征,诸如信任、规范以及网络,它们能够通过促进合作行为来提高社会的效率。”(3)[美]罗伯特·D.帕特南:《使民主运转起来》,王列等译,南昌:江西人民出版社,2001年版,第195页。

另一方面,社会资本能够滋养社会组织并促进社会组织发展。“社会资本是投资在社会关系中并希望在市场上得到回报的一种投资型社会资本,是一种镶嵌在社会结构之中并且可以通过有目的的行动来获得或流动的资源”(4)[美]林南:《社会资本——关于社会结构与行动的理论》,张磊译,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2004年版,第18页。,它具有资本所特有的生产性,即帕特南所说的自我增强性和可累积性。在投入社会资本获得收益、提高效率的同时,组织内部由于强化信守诺言、遵守行为规范、实现价值共享从而产生的强大的合作收益,能够进一步促进形成更大程度、更广范围、更深向度的交往、互信及合作,并促进再生新的社会资本。在这一过程中,社会组织的信任半径和交往半径不断扩大,逐渐建构起普遍化互惠关系,促进形成社会长期变迁中所需连续性的重要来源。这样构成的社会结构是不同于“原子化社会结构”的“团粒结构”,是健康社会的应有状态。从此种意义上看,社会组织是培育和撬动社会资本的杠杆。

(二)社会资本是农村养老服务的社会性资源

社会资本作为一种资源集合体,是社会长期投资积淀并建构的结果,是嵌入关系网络内推动社会发展的非正式却又相对稳定的内生动力。社会资本富集的关系网络是一种社会参与范式,参与关系网络建构是其基本特征。体现参与的公共精神特质使得社会资本具有了治理效能。社会资本理论把公民参与的非正式因素放在集体行动中考虑。科尔曼在分析社会资本时将社会结构因素引入理性选择,就是因为社会资本理论开创了将共同体行为和个体选择结合在一起的全新解释范式。当不同主体基于地缘、业缘或亲缘等关系特质而发生能够产生合作的相互联系时,主体就会选择投资这种关系做出共同体语境期待的理性行为并将其延展至对公共事务的参与。在此过程中,由信任、互惠与规范保障的“持久性义务”关系得以确立,参与公共事务成为主体积极履行的一项义务,社会资本成为重要的治理资源。

社会资本属于公共物品范畴,养老服务属于公共服务范畴,社会资本与农村养老服务之间具有内生性关联,是可以有效利用的一种资源储备。有效利用传统家庭、宗族、邻里关系中包含的社会信任、融洽社会关系和村规民约等柔性规范,有助于降低交易成本,充分发挥其养老保障与社会支持功能。从互惠角度看,在农村社会中,出于人的趋社会性本质,具有利益相关性的村民之间往往会基于共同利益和潜在规范机制而理性选择为其他老年人提供必要服务,以便在需要时获得养老服务的工具性回报和情感性回报,从而形成“普遍化互惠”的社会结构。从关系网络角度看,农村老年人的身体健康指数和幸福感指数突出体现了社会交往的重要性。农村熟人社会网络和内源结构易于增进相互之间的交往与沟通,是人们情感和社会关联赖以支撑的基础,成为老年人获取精神慰藉和参与效能感的来源,是农村养老服务的价值支持。

培育村民公共精神是实现农村养老服务的新治理逻辑。社会资本“具有公共物品的性质,它不仅使创建者受益,而且使其他的人也得到好处”(5)[美]詹姆斯·科尔曼:《社会理论的基础》 (上册),邓方译,北京:社会科学文献出版社,1999年版,第367页。。从养老服务的狭义视角来看,这一行为的直接效果就是产生村民的正外部性利他行为,形成村民间的合作意识和服务意识,构建起人人为我、我为人人的养老服务格局。从乡村治理的长远视域来看,社会资本要素契合公共事务集体治理逻辑,“社会资本积累是破解公共事务自主治理制度供给困境的重要途径之一”(6)汪杰贵:《超越公共事务自主治理制度的供给困境——基于自治组织的社会资本积累视角》,《社会主义研究》2011年第1期。。具有示范效应的社会资本会产生外溢效应,并延伸至政治参与层面的行为中,最终导致公共精神的形成。村民广泛参与乡村治理, 既提供公共服务也享受公共服务,既参与乡村治理也共享治理成效,村民成长为具有公共精神的现代公民,乡村成为参与网络。“乡村社会资本把微观层次的乡村居民的个体行为与宏观层次的集体选择结合在一起, 以合作互利为分析前提,说明个人理性与社会理性、个人利益与社会利益能够达成统一,因而即是集体行动中农民合作的基础。”(7)吴光芸:《培育乡村社会资本:解决农村集体行动困境的内源基础》,《广东行政学院学报》2007年第1期。因此,社会资本理论既能够为提升农村养老服务效能注入活力,也为打造人人参与治理的农村治理新格局打开了新思路。从此种意义上也可以说,相对微观社会环境中农村老年人的养老服务情状亦能折射社会治理结构的根本改变。

(三)社会组织通过培育公共精神供给农村养老服务

农村社会关系网络既包括家庭、宗族、邻里以及其他熟人关系,也包括各种乡村社会组织。从理论来看,依循社会组织孕育社会资本、社会资本提供养老服务的逻辑理路,社会组织参与农村养老服务是逻辑之必然。从现实来看,社会组织参与农村养老服务是实践使然。一方面,自城镇化以来,农村传统熟人关系网络日渐式微,社会资本存量大幅减少;反之,涵盖农村社会生活各领域的社会组织逐渐打破血缘地缘“圈子”,具有了现代参与网络的性质,社会组织培育的社会资本正日益显现并发挥重要作用。郑传贵在分析农村社区家庭、家族、邻里和社会组织社会资本的发展变迁时指出,传统家庭、家族和邻里社会资本的作用在弱化,社会组织的社会资本在农村的发展中将逐渐发挥作用(8)郑传贵:《社会资本与农村社区发展:以赣东项村为例》,上海:学林出版社,2007年版,第135—136页。。与社会组织发展同步的是,老年人社会交往网络日益狭窄,增加了他们溢出社会安全网的概率,逐渐形成一种社会锁定。因此,建立老年人互助组织等形式,能够使具有同类特质但处于原子化状态的老年人加入自己的组织,并嵌入到社会网络之中,实现组织化增权。另一方面,与政府在养老服务领域主要发挥兜底性职能、满足基本养老服务不同,社会组织能够通过多样化的实验满足老年人对美好生活的多元化需求。从国际上最早步入老龄化社会的日本的发展轨迹来看,日本政府选择并接纳社会组织作为社会结构中的重要组成部分,起初正是由于政府财政紧张、少子老龄化问题严峻等客观原因造成的,因此日本有许多面向老年人等社会弱势群体开展各类社会服务的社会组织(9)胡澎:《日本非营利组织参与社会治理的路径与实践》,《日本学刊》2015年第3期。。

养老服务只是社会治理的一隅,从更宏阔的视角来看,社会组织是制度化的社会关系网络,是农村社会走向治理现代化的必由之路。在传统农村社会,村民的生活圈子是从家庭扩展到宗族再到村及乡,最后形成乡村共同体。这一关系网络中的人情关系、村规民约等非正式规范构成了乡村共同体的约束机制,形成传统农村自治的基础。在这一共同体中,村民参与的公共空间并非宣示民主权利、参与民主协商的政治空间,而是放大的私人活动领域;村民形成的身份认同并非民主政治意义上的公民身份认同,而是狭隘的人身依附型群体认同;村民参与共同体生活并非民主政治意义上的公共参与,而是被动的消极参与。而社会组织形成的社会关系网络实现了村民从狭小私人领域的“解放”与重组,引导村民积极参与乡村公共事务,并在参与过程中训练民主意识和品格。社会组织通过强化与拓展关系网络、互惠规范制度化以及信任感培育等促进村民主体之间有效合作,进而助推村民养成公共参与习惯,促进乡村公共事务发展。蔡晓莉发现,即使在那些村委会等组织薄弱的乡村社区,某个社区协会、民族团体或其他的服务性连带团体也能为社区提供足够的公共物品(10)蔡晓莉:《中国乡村公共品的提供:连带团体的作用》,《经济社会体制比较》2006年第2期。。与传统农村关系网络不同,社会组织培育的社会资本建基于理性主义、法治主义与契约精神基础之上,同时又吸纳并制度化了传统社会资本的成分,是不同于传统习俗性社会资本的制度性社会资本。社会组织培育的公共精神突破了传统的狭隘封闭性、消极被动性、个体消解性等局限,突出了村民的公民权利、公共参与、社会责任等理念,是在理性引导下形成的一种愿致力于良善生活建设的价值取向。托克维尔认为:“社团把多数人的精神力量集结在一起,促使他们精神饱满地奔向由它指明的目标。”(11)[美]托克维尔:《论美国的民主》(上册),董果良译,北京:商务印书馆,1988年版,第214页。借助社会组织构建的横向网络平台,村民在信任、参与、合作中供给公共服务,解决公共服务缺失和服务结构失衡问题,避免出现集体行动困境和帕特南所说的“永不合作”现象。

二、现状:社会组织、养老需求与农村社会资本的杂糅

当城镇化浪潮冲击着农村社会资本时,人际间的社会冷漠和村民对公共事务的政治冷漠进一步加速了农村社会资本与养老服务的脱节。与此同时,社会组织作为新生事物尚未成熟发展,缺乏将传统社会资本有机组织起来的社会组织,社会组织、社会资本与多样化的养老需求处在杂糅共处的无秩序、无活力状态。

(一)“个人—社会”视角:社会冷漠造成农村老年人的社会支持网络弱化

一般来讲,外源性冲击必然引发内生性变革。伴随着社会转型,封闭同质的农村社会空间发生了质性变革,展现出“去传统化”“去村落化”与城乡一体化等诸多新常态(12)李增元:《基础变革与融合治理:转变社会中的农村社区治理现代化》,《当代世界与社会主义》2015年第2期。。改革开放之后,长期以来形成于小农经济基础上的农村稳定的社会格局发生了结构性改变。城镇化在逐步瓦解城乡二元经济格局的同时也带来农村劳动力资源的大规模流动,农村老人不但无人赡养还需承担田间劳作和抚养孙辈的职责。家庭结构发生根本性改变,社会关系网络越来越松散,乡村治理模式全面重构,熟人社会结构渐趋变成原子化的半熟人社会结构。正如涂尔干所说:“一旦他可以频繁地外出远行,……他的视线就会从身边的各种事物中间转移开来。他所关注的生活中心已经不局限在生他养他的地方了,他对他的邻里也失去了兴趣,这些人在他的生活中只占了很小的比重。”(13)[法]埃米尔·涂尔干:《社会分工论》,渠东译,北京:三联书店,2000年版,第257页。一般来讲,社会资本的存续必须依赖于社会结构的稳定。我国农村社会结构稳定性的打破意味着传统社会资本产生与存在的土壤性状发生改变,传统的人际间利益控制关系和人与人之间合作规范发生根本性变革,传统社会资本逐渐被消解,呈现出“去社会资本化”趋势。

农村社会结构的改变必然引发传统上维持农村社会均衡整合的各系统要素的功能性变革。在传统农村社会,封闭同质的社会关系网络所塑造的人际互信能够对养老服务提供有效支持。“在熟人社会中,人们的行为类似于多次博弈,行动者会预期总收益的大小。在传统的中国乡村社会, 同一村庄的村民不会为获得一次性收益, 而破坏今后收益的可能性。”(14)贺雪峰:《农民行动逻辑与乡村治理的区域差异》,《开放时代》2007年第1期。但在转型期社会,经济理性和工具理性从根本上浸润着农村,自然经济形塑的农民狭隘的价值观极易凸显出来。村民的理性计算是在特定场域下的自然选择,无论其动机如何总会达到合作效果。但这种合作结构严格意义上是具有一定地域界限和空间边界的“内合作体系”或脆弱的“有限合作”,极易受外来因素影响。随着村民交往范围不断向外扩散,基于利益最大化的理性计算思维方式,相较于原先的长期投资,村民更倾向于选择短期的、功利性的投资;原先村民通过投资信任合作可以享受的利益现在可以通过开放关系网络提供的交往场域获取;原先对村落内亲族、邻里、乡亲的特殊信任结构逐渐被打破并向外部转移,以寻求更多能够信任的外部机制,传统社会资本逐渐式微。社会资本不同于道德规范,道德是无条件不求回报的付出,而社会资本是出于互惠动机的有目的合作,因此习惯于以个人利益为原点的村民一旦意识到在乡村共同体中的服务行为于己无用时便会退出合作。这一行为普遍化的后果就是农村信任互惠合作变得困难,传统社会资本存量逐渐减少,农村老年人在面临家庭内部代际关系网络危机的同时又遭遇外部社会支持关系网络的流失,农村老年人的社会关系网络出现了双重缺失。

人口的自由流动增加的风险和不确定性促使村民开始逃避信任,经过经济理性重塑的价值观念引导村民更趋于短期获益行为,交往关系网络的延伸稀释了人际之间的情感浓度与合作意愿,信任机制衰退、互惠规范解构、关系网络转型均无可避免。因此,从老年人自身角度来看,农村老年人与周围人群社会交往关系逐渐弱化或脱节,造成交往群体的狭窄与固化;从交往共同体角度来看,原子化的人际间疏离逐渐普遍化为社会整体的冷漠状态,使得农村养老日益成为“被遗忘的角落”,农村养老服务遭遇集体行动悖论与合作困境,陷入传统社会资本与现代社会资本之间的“缝隙”地带。

(二)“个人—国家”视角:政治冷漠造成村民参与养老服务的公共精神缺失

农村治理中的社会资本根植于独特的自然条件、民俗约定、文化惯习等特征,是村民在农村公共生活场域中形成并延续下来的独特现象,长期以来在解决农村公共事务中发挥着重要作用。虽然传统社会资本中包含的“参与”“公共生活”“参与网络”等概念并非现代民主政治意义上的含义,但其参与行为和参与效果是可资利用的。然而在城镇化对农村共同体的消蚀下,这一切均在发生根本性改变,农民无论从参与意愿还是从参与行为上都表现出强烈的政治冷漠,造成农村公共服务供给的内生性资源严重不足,而只能依靠国家的外源性输入,导致农村公共服务供给不仅滞后于农村经济发展,而且表现出反向发展趋势,农村公共事务治理陷入困境,作为投资长、收益慢的养老服务受到巨大影响。

首先,从村民主体角度分析,村民表现出的政治冷漠并非完全的不参与,而是表现为相对的政治冷漠。出于物质主义原则的价值考量,对于与己利益息息相关的公共事务,村民表现出异乎寻常的参与热情,但对于超越个人生活和家庭生活的政治活动,则心理卷入程度就比较低,表现出一种相对冷漠的态度趋向。当村民个体理性超越了农村共同体理性时,村民之间的合作机制将难以构建。其次,从农村社会特点分析,一方面,作为农村精英力量的大多数中青年退出乡村生活,无暇顾及或不愿关心农村中的公共事务,实际上从参与主体的角度解构了维系农村共同体运行的秩序结构,缺乏形成互动合作的共同体关联以及达成集体行动的人的基础;另一方面,作为普遍互惠合作基础的共同利益在原子化社会结构中已很难产生,更遑论为了公共事务的合作,农村关系网络为经济理性逻辑所解构而变得松散,难以成为村民参与公共事务的平台。再次,从政治制度角度分析,村民的政治冷漠表现为对政治的不信任。村委会更多承担的是政治功能和行政功能,实质上具有准政府机构特性。这种治理体制造成村民与村委会相分离的“双层结构”,实际上将农民治理主体排斥在参与体制之外,影响了治理主体间的沟通效率与合作状态,同时也催生了村民对政治的不信任。加之基层政府公共服务供给能力不足,“在无农赋时代,提供公共服务并未成为现阶段多数乡镇政府的主要职责,相反,它们却普遍的严重脱离农村现实,成为‘悬浮型’政府”(15)赵聚军:《农村公共服务体系演进中的基层政府定位》,《人文杂志》2009年第1期。。“悬浮型政府”一方面自身供给能力不足,另一方面又将农民排斥在公共服务之外,形成政府“独自打保龄球”的局面,阻碍了农村社会进一步走向合作。最后,从文化因素分析,由于家庭型社会的自发结社往往比较弱,因此村民对“自我”的价值认同更多凸显出来的是一种“利益个别化”及“行为自主程度”都极为低端的“乡民意识”(16)赵泉民、井世洁:《转型期乡村社会资本生态:动态发展中的共存与互动》,《天府新论》2011年第6期。。对村民来说,社会资本是受农村生产生活范围束缚自发形成的先赋性历史承继,“公共”只是高度政治化体制中“国家”的代名词,参与只是一种封闭保守的被动性卷入,如托马斯·海贝勒所说的“并不总是人们自觉自愿的,它有可能是上级组织的”(17)[德]托马斯·海贝勒:《中国的社会政治参与:以社区为例》,鲁路译,《马克思主义与现实》2005年第3期。。因此,缺乏民主参与传统和公共精神是导致村民政治冷漠的观念性因素。村民对公共事务和政治生活的冷漠进一步加速了社会资本的消解,引发公共物品和公共服务的供给困境,保障农村老年人健康与幸福感的社会支持网络难以持续。

(三)社会组织:重构农村社会资本的可行性路径发展滞后

在社会的急剧变迁下,转型期治理现代化带来的“阵痛”突出体现在农村,千百年来传统社会资本产生的社会基础和长期存在的相对稳定性被打破,农村处于传统社会资本逐渐被消解现代社会资本尚未建构、传统社会资本存量不足现代社会资本增量匮乏的真空地带。面对社会资本的日益匮乏以及农村公共事务治理困境,短期内农村无法实现完全的内生性社会资本重建,迫切需要发掘能够重构社会资本的组织形态。

社会组织作为一种中间性组织能够克服养老服务领域的社会冷漠和政治冷漠。一方面,社会组织存在于个人与社会之间。民主发展的极端可能会出现一种畸形发展的个人主义盛行的社会状态,在这一状态下,人们之间相互分离、彼此冷漠,完全沦为没有个性的原子化个人,失去了将个人结合起来的联系纽带,社会共识丧失了其产生的冲突基础。当个人直接面对广阔的社会时,因弱小无力往往会向国家寻找庇护和安慰。社会组织作为人与社会之间的缓冲地带,具有培育社会资本和公共精神的内部效应,与社会冷漠格格不入,能够把个人利益和团结合作结合起来,是使民主得以运转的关键性因素。另一方面,社会组织存在于个人与国家之间。新中国成立后,个人被纳入全能型政治体系直接面对强大的国家,客观上阻碍了社会组织等横向关系网络的形成。改革开放后村民自治体制的行政化发展使国家力量深度介入农村,“助推”了社会资本的消解。社会组织作为人与国家之间的缓冲地带,具有增进公民利益表达和利益集结的外部效应,能够“同时维持政治分歧和政治共识两方面的作用:既对政府具有约束作用,同时也是人民政治参与的主渠道”(18)[美]西摩·马丁·李普塞特:《政治人——政治的社会基础》,张绍宗译,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1997年版,第6页。,有效克服政治冷漠现象。然而,“我国是缺乏社会中间组织的社会,社会协调呈‘哑铃型’——一端是强大的政府,另一端是原子化的个人和家庭,独缺中间组织”(19)郑传贵:《社会资本与农村社区发展》,上海:学林出版社,2007年版,第187页。。针对公共事务治理困境,农村除了要进行村民自治制度的去行政化改革以外,还应充分利用人们在长期生活过程中形成的社会资本储备。培育社会组织无疑是一种有效的可行性路径。

然而,社会组织尚未实现对传统社会资本存量的重构与增量的培育。处在转型期的农村社会组织发育不成熟,正处在传统与现代的双重边缘。社会组织作为一种新型关系网络,脱胎于但又不同于传统母体,必须打破农村“己”的思维定势和亲缘地缘限制,与农村非正式规范和习俗进行磨合、适应并达到“互恰”,以异质性社会关系替代原始的同质性群体。社会资本的传承源于关系网络的资源吸附能力及其持续性(20)韩万渠:《公共活动、社会资本与乡村治理中的社会动员——基于L村“会首制”的个案考察》,《华中科技大学学报》2015年第3期。,但转型期农村社会组织的内涵式发展和资源吸附功能不足,缺乏对传统社会资本存量进行改造、挖掘“失落的传统价值”的能力,在农村养老服务中发挥的实际作用有限。农村社会资本的断层在一定程度上制约着养老服务的可持续发展。同时社会组织也缺乏对老年人的吸引力。除了极少数健康状况和经济状况良好、社会地位较高的老人有意愿参加社会组织外,绝大部分老人游离于社会组织之外。而且农村社会组织主要限于类型单一的娱乐性组织,且还是在上级政府的要求下建立的,真正根据村民自身需求自发成立的、积极参与公共事务的互助型、服务型组织发育严重不足,难以有效满足老年人的交往需求。同时,农村熟人关系网络本质上是一种具有封闭性的差序型和内倾型关系网络,使老年人对处于信任圈之外的陌生人抱有警惕和不信任心理,传统社会资本的信任恰恰造成了现代社会组织网络中的不信任,而社会组织又未建立起法理基础上的公共信任,因而老年人对社会组织的认同度极低。因此,用现代社会组织重构传统社会资本,建构起现代化农村社会资本体系,为农村养老服务提供有效的功能替代,任重而道远。

三、重构:以现代吸纳传统推动社会组织参与农村养老服务

现代化是在传统基础上的现代化。当前我国农村正处在从传统向现代转型的进程中,在这一进程中虽然血缘地缘关系的外化形式发生了改变,但其内在逻辑和基本结构依然存在,正处于传统与现代共存的交织状态。重构农村社会资本必须立足于传统与现代的二元对立,寻找能够实现二者相统一的有效载体,以接续社会资本的“链条”。社会组织与社会资本、社会组织与养老服务之间的内在关联使它能够担当这一职责。

(一)特性:在传统与现代之间

自乡村社会进入转型期以来,一边是农村社会资本的迅速消减,一边是政府过度介入加速着社会资本的衰减速度。“我们政府已经包办了许多我们曾经认为应当由有良好的社会自豪感和邻里互助意识的人们去做的事情,使当代社会出现人们相互之间感情淡漠,缺乏责任意识和奉献精神的不良倾向。”(21)[美]约翰·肯尼斯·加尔布雷斯:《好社会:人道的记事本》,胡利平译,南京:译林出版社,1999年版,第219页。农村社会组织是在变化与存续并存的后乡土社会中成长起来的。作为乡村治理的重要主体,在协同政府提供农村养老服务时,不可能摒弃农村原有传统,而必须利用农村现有资源,以制度化形式实现对社会资本的创造性转化和创新性发展。因此,重构社会资本的社会组织,既包含了传统的内涵与特质,又兼具了现代的制度与形式,是传统与现代的碰撞与融合,具有传统与现代相统一的特性。

理论的合理性一定程度上是基于对传统经验的现代话语阐释,实践的合理性一定程度上沿袭于过往的经验,重构社会资本的社会组织呼应了农村的现代性需求。一方面,社会组织传承了传统社会资本但又不是传统性因子的简单复制,而是通过活化、吸收、再造等途径实现传统社会资本存量的创造性转化和现代性转换;另一方面,社会组织新生了社会资本的现代性因素但又不是与传统的彻底决裂,而是通过生产、培育、再生等途径实现现代社会资本增量的创新性发展和建设性建构。

社会资本的现代化转型是在传统基础上实现的现代化发展。马克思认为:“人们自己创造自己的历史,但是他们并不是随心所欲地创造,并不是在他们自己选定的条件下创造,而是在直接碰到的、既定的、从过去承继下来的条件下创造。”(22)《马克思恩格斯选集》第1卷,北京:人民出版社,2012年版,第669页。村民主体间信任、互惠规范、合作机制内生于农村土壤,但“从严格的意义说来,内生并不等于自生。并非只有土生土长的东西才叫‘内生’的因素,并非只有靠自生的发展才叫内生发展。……外援因素只要通过社会机体的消化吸收并用来推动社会发展,这样发展就是内生的发展”(23)丰子义:《现代化的理论基础:马克思现代社会发展理论研究》,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1995年版,第296页。。因此,虽然传统社会资本受到外界很大冲击,但内因是根本,通常不会因外因而彻底毁灭,社会组织可以消化吸收传统社会资本,将村民组织起来建立养老协会、产业协会、志愿者协会、互助养老组织等,引导村民参与公共服务,成为推动农村治理现代化的内生性因素。同时,传统社会资本在参与治理的过程中也获得了现代化的存在形式,展现出强劲生命力。有研究表明,在农村养老服务中,78%的物质支持活动是发生在邻里之间。基于这一事实,可以成立邻里互助性社会组织。此外,在农村,诸如宗族组织等一些传统的连带团体是公共活动的主要场域, 正是在这些连带团体组织的公共交往过程中形成孕育了传统社会资本。社会组织可以以这些连带团体为基础,运用现代管理方式对这些农村传统“遗产”进行制度化建构与再造,使社会资本的关系网络从单一封闭型转向多元开放型、信任机制从特殊性熟人信任转向普遍性制度信任、互惠规范从礼俗性规范转向契约型规范、参与机制由消极被动参与转向积极公共参与、凝聚力机制由机械团结转向有机团结。

(二)关系网络:在共同体与社会之间

斐迪南·滕尼斯在分析人类结合形式和群体关系时用两个概念来表述:“共同体”和“社会”(24)[德]斐迪南·滕尼斯:《共同体与社会》,林荣远译,北京:商务印书馆,2019年版,第126页。。在滕尼斯看来,建立在亲属关系基础之上的血缘共同体逐渐分化成邻里之间的地缘共同体,在地缘共同体中,人们共同居住在一起,又进一步分化成生活方向一致、相互影响、彼此协调的精神共同体。共同体由于是自然形成的,因而是真实的、有机的、富有生命力的,是持久的和真正的共同生活。相比较而言,社会的群体关系是人为构建出来的人工制品,因而是想象的、机械的、脆弱的集合体,虽然人们以和平的方式群居在一起,但实质上并非结合在一起,而是彼此分离,因而是短暂的和表面的共同生活。共同体和社会分别代表了传统和现代两种不同的群体形式。

按照滕尼斯的观点,社会组织属于“社会”概念的范畴,社会组织是由拥有共同目标和价值旨趣的成员自愿结合在一起的建构性团体,而共同体却不能任意地由他人来提供。随着生产生活方式的改变,社会的群体交往形式是人类社会发展的必然产物,而且社会交往形式会冲击共同体交往形式。“城镇生活越丰富多样、越五彩缤纷,作为友好的情感和行动之基础的亲属关系与邻里关系、或者说作为人们彼此内在相知和相互赧颜之基础的亲属关系与邻里关系越丧失了力量、越被限制在狭窄的圈子里。”(25)[德]斐迪南·滕尼斯:《共同体与社会》,林荣远译,北京:商务印书馆,2019年版,第126页。在滕尼斯看来,传统农村具有典型的共同体的特质,而当前我国农村的开放和流动过程恰好体现了从共同体到社会之间的变迁轨迹,原有的农村共同体在不断瓦解,现代的社会不断形成。

将滕尼斯的两个概念和社会资本相联系可以发现,社会组织重构的关系网络兼具了共同体与社会的双重特性。一方面,从传统共同体的视角来看,重构社会资本,社会组织就是要在一个人从出生起就与之紧紧相连的共同体中挖掘那些尽管存在着分离因素但依然能使人们保持结合的优秀成分;传承那些血缘地缘基础上人们的共同关系以及共同参与公共事务的优秀传统;寻求那些促使邻里参与农村共同生活的村落文化和村规民约的规范性支持;理解那些共同体中信任之所以内生而不是被构建的内在机理。因此,应充分挖掘农村养老资源,将其吸纳进各种社会组织中,通过组织化、制度化渠道发挥其养老服务作用。另一方面,从现代社会的视角观察,传统共同体同时具有封闭性、排他性等不足。我国传统农村差序格局的关系网络阻碍了城乡之间、村与村之间的资源共享与吸纳整合,而社会组织重构社会资本能够将社会所具有的开放性、公开性和包容性等优势注入共同体中,弥补共同体的不足。同时,社会组织构建的关系网络对应着民主社会的框架,村民参与养老服务是出于公民精神的积极参与而不是迫于舆论规范的消极参与,因而突破了传统相对固化的差序关系网络,包含有现代政治生活的含义。因此,社会组织是既包含社会要素的共同体,同时也包含共同体要素的社会。

(三)信任与互惠规范:在礼俗性与法理性之间

重构农村社会资本的社会组织一端连接着传统一端连接着现代,社会组织挖掘与重塑传统习俗型社会资本的内核同时又注入现代社会资本的制度形式,经过重构的信任与互惠规范既有血缘地缘基础上的情感与习俗因素,又有利益契约基础上的制度与法理因素,共同形成规范养老服务合作行为的宝贵资源。

规范具有一定的适应性。一般来讲,社会资本包含的互惠规范有正式和非正式之分,正式规范包括各种制度、法律、规章、准则等契约性规范, 非正式规范包括各种约定俗成的传统习俗、村规民约、风俗习惯等礼俗性规范。经过重构社会资本,社会组织将农村社会对传统礼俗的情感认同与对现代制度的理性认同结合起来,集传统礼俗性规范与现代法理性规范于一体。一方面,我国传统农村社会是典型的身份社会,“血缘是身份社会的基础”(26)费孝通:《乡土中国 生育制度》,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1998年版,第13—25页。,血缘的亲疏远近建构了不同的社会结构与社会关系,关系网络是被血缘和地缘决定的且相对固化的关系,这种关系由于受“情感”因素限制,因而在本质上有利于实现以血缘为主以及衍生的熟人范围内的合作。加之乡土中国根深蒂固的儒家文化禀赋的加持,村民之间的合作主要靠长期交往中形成的情感、习俗、宗族身份等传统礼俗性规范加以维系和约束,而“正规规则只构成了少量的(即使它很重要) 影响选择的约束集”(27)[美]道格拉斯·C.诺思:《制度、制度变迁与经济绩效》,杭行译,上海:格致出版社,2008年版,第10页。。虽然这种传统礼俗性的规范具有局限性,但从另外一个角度讲,其中包含的“情感”社会资本恰恰是养老服务的“情感资源”。社会组织重构社会资本就是要吸收再造延展这些内生于乡土文化根脉之中的情感资源并将其融入养老服务的实际行动当中。另一方面,从狭义上理解,我国农村传统社会资本更像是一种基于家庭本位的“关系”结构(28)黄晓晔、刘心怡:《乡村建设中的社会资本问题:概念辨析及其实际运作》,《江苏社会科学》2018年第1期。,传统互惠规范更像是一种界定了义务关系的默契,与成员之间明确制度化的契约有很大区别。“在传统社会资本下,思想和行为共同规范通常是非正式的内在规范,正式的制度规范少,社会资本道德约束有余而制度约束不足的运行特征一定程度上制约了社会资本的正效应发挥。”(29)林岩:《城乡一体化下农村社区文化内生机制研究——基于社会资本的视角》,《东岳论丛》2014年第7期。契约则是现代社会的产物,包含了“我”和“你”的主体性关系。在社会流动日益加快的现代社会,陌生人之间很难再形成默契性合作关系,而只能靠制度化规范和法理性契约来维系。建立在法治主义和契约精神基础上的农村社会组织延续了传统熟人关系之间的礼俗性规范,在兼具礼俗和法理的基础上进行合作,能够培育村民公共精神,较好地满足农村老年人需求,让正式规范带上更多的情感味道,同时也使非正式规范具有更多的理性色彩,社会资本在社会组织中成为礼俗性规范与法理性规范“互恰”的催化剂。

(四)凝聚力:在黏合性与桥接性之间

群体合作的达成有赖于组织网络的凝聚力,而凝聚力的强弱又与社会资本相关联。帕特南将社会资本区分为“兼容性”的“桥接性(bridging)社会资本”与“排他性”的“黏合性(bonding)社会资本”两类。在帕特南看来,黏合性社会资本能够加强“小圈子”内部的团结与互惠,但同时也可能造成群体对外部的敌意;而桥接性社会资本则更关注“连接外部资产与扩散信息”,因而更能产生广泛的互惠关系(30)Putman.Robert. Bowling Alone: The Collapse and Revival of American Community. New York: Simon & Schuster, 2000:20.。黏合性社会资本体现为家族宗族关系或与这一关系密切的群体成员之间的强关系;桥接性社会资本体现为异质性群体成员之间的弱关系。社会组织重构农村社会资本,就是要在吸收传统社会资本内聚性优势的基础上,运用现代社会资本信任更普遍、合作更广泛、互惠更规范的特质,在农村形成更加持久的桥接性合作关系网络,促进村落形成凝聚力,成为提供养老服务的宝贵资源。

建立在特殊信任基础上的传统农村社会资本具有黏合性。在农村,建立在血缘地缘等先赋性关系基础上形成的特殊信任、礼俗规范等附着在社会结构之中并渐趋固化,支配着人们的认知理念和行为方式。根据社会资本的 “信任半径”,产生于传统小农经济下的关系网络具有难以超越的封闭性和排斥性,处于关系网络结点之外的个体和群体很难介入网络获取资源共享。但从另外的角度看,建立在特殊信任基础上的封闭性关系网络所具有的较强稳定性、凝聚力以及高整合度却不容忽视,这种凝聚力能够有效保证合作行为的达成。

传统农村关系网络的特殊信任和强关系特征非常适合运用于养老服务领域。特殊信任本身就是农民走向合作养老服务的行动逻辑。可以以宗族或邻里组织为基础,充分利用“发生于对一种行为的规矩熟悉到不假思索时的可靠性”(31)费孝通:《乡土中国》,北京:三联书店,1985年版,第6页。的特殊信任,建立养老服务型社会组织。对于传统农村中有利于养老服务的关系网络,利用不当就可能导致合作养老行为无法达成,利用得当就可能形成新的养老服务关系模式,因此,亟需对其进行重构。社会组织通过重构社会资本,更新和增值了社会资本价值,能够吸纳传统关系网络的凝聚力优势,同时又突破传统关系网络狭隘的规模界限,以普遍性社会信任结构涵盖特殊性社会信任结构,以更广泛更包容更理性的弱关系网络涵盖传统的封闭性强关系网络。社会组织建构起的凝聚力是基于养老服务的共同价值追求的,因此本身就是一种能够拓展人际交往空间和范围的强大的“黏合剂”,是一种具有正外部性的养老服务关系网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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