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海军,王玉华
(天津师范大学马克思主义学院,天津 300387)
“科学技术是第一生产力”(1)《邓小平文选》第3卷,北京:人民出版社,1993年版,第274页。,但科技进步与发展也是把双刃剑。一方面,科技进步推动经济社会的发展;另一方面,科技应用也存在导致科技异化现象的风险。本文将阐释马克思恩格斯科技发展观的主要内容,并在此基础上揭示马克思恩格斯科技发展观对于当代人工智能发展的价值。
马克思主义唯物史观告诉我们:社会存在决定社会意识,社会意识是对社会存在的反映。因此,任何思想的产生都是对一定社会历史条件的反映,都会在现实社会中找到依据。马克思恩格斯的科技发展观也不是凭空产生的,而是在当时资本主义技术革命、迅速发展的自然科学以及特定的政治经济背景下形成的,是各种条件综合作用的产物。
资本主义技术革命是技术的全面的、根本性变革,不仅推动了资本主义的快速发展,而且为马克思恩格斯科技发展观的产生提供了现实基础。
资本主义第一次技术革命出现于18世纪60年代至19世纪中期,也称为工业革命或产业革命,最早开始于英国。这次技术革命主要体现在纺织机、蒸汽机的发明和机器制造业的发展等方面。1779年克隆普顿发明的走锭精纺机实现了纺纱机械的革命,1785 年卡特莱特设计的卧式自动织布机使织布效率提高了几十倍;瓦特对于蒸汽机的发明与改良促进了纺织、采矿、冶金等工业部门的迅速发展;蒸汽机的普遍应用使得机器制造业快速发展,促使资本主义大工业代替工场手工业,开创了人类社会的“蒸汽时代”,从根本上改变了资本主义的生产方式,实现了农业文明向工业文明的转变。
资本主义第二次技术革命出现于19世纪40年代至20世纪中期,这一时期电气开始逐渐代替机器,成为补充和取代以蒸汽机为动力的新能源,使人类社会由“蒸汽时代”进入了“电气时代”。这次技术革命主要体现在内燃机的发明、电力技术的应用和远程通信技术的飞跃等方面。首先,内燃机的发明。1869 年法国工程师里诺发明的内燃机与1892年德国工程师狄塞尔发明的柴油机大大提高了热机的热效率的使用。其次,电力技术的应用。1885 年意大利科学家法拉利发明的二相异步电动机模型与1886年美国科学家特斯拉发明的结构完善的二相异步电动机推动电力技术发展到新阶段。随着电力技术的发展,电能的应用也越来越广泛,1889 年特普夫电站的建成意味着电能作为新的能源占据了重要地位。最后,远程通信技术的发展。远程通信技术的发展促成了电报、电话以及无线电通信的发明。电报是最早用电的方式来传送信息的、可靠的即时远距离通讯方式。英国的查尔斯·惠斯通、威廉·库克与美国的塞缪尔·摩尔斯几乎同时发明了电报,并于1937年分别在英国与美国获取了专利,摩尔斯发明的一套用字母及数字编码拍发电报的方法被称为摩尔斯电码。电话作为一种可以传送与接收声音的远程通信设备,它的发明比电报要晚了近40年,美国人亚历山大·格拉汉姆·贝尔于1876年才发明了电话并申请了专利。电报、电话的发明为远程通信提供了便利。
马克思恩格斯高度关注技术革命的发展动态。1883年,恩格斯在《致爱德华·伯恩施坦》的信中对于电力革命的影响给予了高度评价,他说:“蒸汽机教我们把热变成机械运动,而电的利用将为我们开辟一条道路,使一切形式的能——热、机械运动、电、磁、光——互相转化,并在工业中加以利用。循环完成了。德普勒的最新发现在于,能够把高压电流在能量损失较小的情况下,通过普通电报线输送到迄今连做梦也想不到的远处,并在那一端加以利用——这件事还只是处于萌芽状态——,这一发现使工业彻底摆脱几乎所有的地方条件的限制,并且使极遥远的水力的利用成为可能,如果说在最初它只是对城市有利,那么到最后它必将成为消除城乡对立的最强有力的杠杆。”(2)《马克思恩格斯选集》第4卷,北京:人民出版社,2012年版,第556页。在恩格斯看来,电工技术革命足以引起社会发展并产生新的飞跃,从而拓宽人类前进的征途,特别是德普勒发现了可以把高压电流在能量损失很小的条件下传输到遥远的地方,这使得工业彻底摆脱了地方条件的限制。
自然科学的发展历史悠久,源远流长。西方古希腊时期,由于自然科学还没有真正从自然哲学中独立出来,因此处于科学发展的萌芽阶段。中世纪时期,由于宗教成为社会的主流意识形态,科学成为神学的使女,自然科学陷入低迷甚至是停滞阶段。随着文艺复兴运动的兴起,启蒙运动在社会生活各个领域都产生了积极影响,自然科学从 16 世纪伊始逐渐脱离宗教神学的桎梏,以难以阻挡的脚步发生着历史性变革。在天文学领域,哥白尼提出“日心说”、开普勒发现太阳系行星运动的规律,他们向旧科学与宗教神学发起了有力挑战;在生物学领域,林耐对生物类别进行了清晰的分类;在力学领域,牛顿发现了“万有引力”定律;在数学领域,笛卡尔确立了解析几何,莱布尼茨确立了微积分。直到18世纪中叶,康德发表《自然通史和天体论》,提出了太阳系起源的星云假说。康德认为,地球和整个太阳系都表现为某种时间进程中生成的东西,地球、地球上的生物和植物以及各种现象也是生成的东西,自然界不是存在着,而是生成着并消逝着。康德的这一思想是这一时期自然科学观的重大进步,人类看到了自然界在时间维度上的历史进程,开始觉察到自然界的产生是一个客观的过程而不是直接被创造出来的。
19世纪是一个“科学的世纪”。马克思恩格斯见证了这一时期的科学在英美法德等欧美国家的快速发展。英国在19世纪涌现出一批包括法拉第、焦耳、达尔文等成就显著的科学家;法国政府在19世纪推行了一系列鼓励自然科学发展的政策,使得法国的自然科学研究更加专业化,在19世纪中期出现了包括库伦、拉瓦锡、吕布兰在内的优秀科学家;德国的自然科学成就主要集中在19世纪30年代,在这一时期,高斯、赫兹、施莱登、施旺等科学家成果丰硕。这一时期,最为著名的自然科学成就莫过于细胞学说、能量守恒定律和进化论等三大学说。首先,细胞学说是由德国植物学家施莱登和动物学家泰奥多尔·施旺最早提出的。1838年,施莱登提出:细胞是一切植物的基本构造;细胞不仅本身是独立的生命,并且是植物体生命的一部分,并维系着整个植物体的生命。1839年,施旺进一步提出:所有动物也是由细胞组成的。这就对施莱登的观点进行了补充,把细胞说扩大到动物界,提出一切动物组织均由细胞组成,从而建立了生物学中统一的细胞学说。这就揭示了动植物成长的秘密,弥补了动植物之间的鸿沟,阐明了动植物机体本就拥有同样的结构组成以及共同的起源。其次,能量守恒和转化定律是自然界具有的普遍规律,它表明能量从一种形式转化为另一种形式,以科学的事实证明了自然界能量的不断运动和转化。这一定律的发现经历了不同科学家长期的共同努力,其中以德国物理学家迈尔和英国物理学家焦耳贡献最大。1842年,迈尔在《论无机界的力》一文中曾提出了机械能和热量的相互转换原理,并由空气的定压比热容同定容比热容之差计算出热功当量的数值。1845年出版的《论有机体的运动和新陈代谢》一书,描述了运动形式转化的各种情况。焦耳从1840年起就做了大量有关电流热效应和热功当量方面的实验,他通过这些实验直接求得了热功当量的数值,其结果的一致性给能量守恒和转换定律奠定了坚实的实验基础。最后,生物进化论思想在人文领域带来了一场颠覆性革命。1859年,英国生物学家、博物学家查尔斯·达尔文出版了《物种起源》,这本书系统阐述了他的生物进化学说。达尔文认为,物种是可变的,生物是进化的,而自然选择就是生物进化的动力;生物都有繁殖过盛的倾向,而生存空间和食物是有限的,生物必须“为生存而斗争”;在同一种群中的个体存在着变异,那些具有能适应环境的有利变异的个体将存活下来,并繁殖后代,不具有有利变异的个体不免会被淘汰。
自然科学的不断发展促使人类对于自然的认识不断深入。马克思恩格斯十分重视自然科学的发展,高度肯定自然科学在人类社会发展过程中的重要作用。在《1844 年经济学哲学手稿》中,马克思认为地球构造学的发现说明了地球的演变遵循一定的自然进程,这个进程是依据地球自身内在演变发展的,从而对大地创造学说的观点给予了科学的否决,自然发生说是对创世说的唯一实际的驳斥。恩格斯在《自然辩证法》中对于19世纪自然科学的三大发现给予了高度评价。关于能量守恒与转化定律,恩格斯说:“我们不仅可以证明,这种能在自然界中不断从一种形式转化为另一种形式,而且甚至可以在实验室中和在工业中实现这种转化,使某一形式的一定量的能总是相当于这一或另一形式的一定量的能。……自然界中一切运动的统一,现在已经不再是一个哲学的论断,而是一个自然科学的事实了。”(3)《马克思恩格斯选集》第3卷,北京:人民出版社,2012年版,第895页。关于细胞学说,恩格斯说:“有了这个发现,有机的、有生命的自然产物的研究——不仅是比较解剖学和比较生理学,还有胚胎学——才获得了巩固的基础。机体的产生、成长和构造的秘密被揭开了;从前不可理解的奇迹,现在已被归结为某种遵循一切多细胞的机体本质上共有的同一规律所发生的过程。”(4)《马克思恩格斯选集》第3卷,北京:人民出版社,2012年版,第895页。关于达尔文的进化论思想,恩格斯更是不吝赞美之词:“不管这个理论在细节上还会有多少变化,但是总的说来,它现在对问题的解答已经十分令人满意了。机体从少数简单形态到今天我们所看到的日益多样化和复杂化的形态,一直到人类为止的发展序列,在大的基本点上被证实了;这样一来,不仅有可能来说明有机自然产物中的现存者,而且也为认识人的精神的前史,为追溯人的精神从简单的、无结构的、但有感受刺激能力的最低级有机体的原生质起直到能够思维的人脑为止的各个发展阶段奠定了基础。不了解这个前史,能够思维的人脑的存在就仍然是一个奇迹。有了这三大发现,自然界的主要过程就得到了说明,就被归之于自然的原因。”(5)《马克思恩格斯选集》第3卷,北京:人民出版社,2012年版,第895—896页。
马克思恩格斯科技发展观不仅是对当时科学发展与技术革命的反映,而且还是当时特定的政治经济条件的产物。
马克思恩格斯生活的19世纪是西方资本主义处于自由竞争的上升时期。近代科学技术的革命与发展为资本主义的发展开辟了道路,大大提高了社会劳动生产率,带来了丰富的物质财富。“资产阶级在它的不到一百年的阶级统治中所创造的生产力,比过去一切世代创造的全部生产力还要多,还要大。自然力的征服,机器的采用,化学在工业和农业中的应用,轮船的行驶,铁路的通行,电报的使用,整个整个大陆的开垦,河川的通航,仿佛用法术从地下呼唤出来的大量人口——过去哪一个世纪料想到在社会劳动里蕴藏有这样的生产力呢?”(6)《马克思恩格斯选集》第1卷,北京:人民出版社,2012年版,第405页。尽管如此,资本主义社会固有的基本矛盾不可能得到根本性解决。资本主义生产社会化与生产资料私人占有之间的矛盾,主要表现为两个方面:一是整个社会生产的无政府状态与个别企业内部生产的有序状态形成强烈反差;二是商品生产无限扩大的趋势与劳动人民的支付能力的相对萎缩形成强烈反差。资本主义社会固有的经济矛盾也必然导致经济危机周期性的爆发;同时,周期性的经济危机使无产阶级的生活更加艰难,从而也必然加剧资产阶级与无产阶级之间的矛盾。
资产阶级工业革命促进生产力发展,改变了社会阶级结构,使社会上出现了两大对立阶级:资产阶级和无产阶级。资本家的残酷压榨和剥削引发了工人们的不满和反抗。19世纪30—40年代,工人阶级在西欧作为一支反抗资本主义制度的独立力量登上历史的舞台,先后爆发了三次大规模的工人运动。1831—1834 年,法国里昂工人以“建立共和国”为口号发动革命,开始走上进行政治斗争的革命道路;1836 年,英国爆发宪章运动,工人阶级为夺取政权而斗争;1844 年,德国西里西亚的纺织工人发起以消灭私有制为目标的起义,反对资产阶级的剥削。正是在这种阶级对立与阶级斗争的背景下,马克思恩格斯研究了科技异化问题,认为资本主义制度是科技异化的根源,要解决科技异化现象,就必须消灭资本主义制度,建立社会主义国家和共产主义社会。
马克思恩格斯科技发展观散见于马克思恩格斯的著作中。在马克思恩格斯的表述中很少使用“科学技术”这个概念,但我们可以发现,在经典文本中马克思恩格斯有大量关于“科学”“机器”“工业”“技术”等方面的论述,这些论述构成了马克思恩格斯科技发展观的重要内容。总的来说,马克思恩格斯一方面看到科学技术为经济社会发展所带来的巨大驱动力,另一方面也看到科学技术在资本应用下加重了对工人的压迫,造成了科技异化,彰显了其科技发展观的辩证性。
在马克思恩格斯看来,科技因素首先在工业生产中体现出来,科学技术从蒸汽机—电气—信息技术—人工智能的创新与发展都最终源于工业生产的客观需求;同时,科学技术的发展也将进一步提高劳动生产率,促进工业生产的发展。
恩格斯在《自然辩证法》中指出:“必须研究自然科学各个部门的循序发展。首先是天文学——游牧民族和农业民族为了定季节,就已经绝对需要它。天文学只有借助于数学才能发展。因此数学也开始发展。——后来,在农业的某一阶段上和在某些地区(埃及的提水灌溉),特别是随着城市和大型建筑物的出现以及手工业的发展,有了力学。不久,力学又成为航海和战争的需要。——力学也需要数学的帮助,因而它又推动了数学的发展。可见,科学的产生和发展一开始就是由生产决定的。”(7)《马克思恩格斯选集》第3卷,北京:人民出版社,2012年版,第865、865—866页。在恩格斯看来,在远古时代,天文学与数学产生于农业和牧业生产的需要;力学产生于农业的提水灌溉以及城市、手工业的发展以及航海与战争的需要,总之,科学的发展最初就来自于生产的需要。不仅如此,近代科技革命的形成与发展同样来自于工业生产的需要。19世纪,自然科学得到飞速发展,各个领域科学家辈出,自然科学成就也很突出,针对近代以来科学的突飞猛进的发展,恩格斯指出:“如果说,在中世纪的黑夜之后,科学以意想不到的力量一下子重新兴起,并且以神奇的速度发展起来,那么,我们要再次把这个奇迹归功于生产。第一,从十字军征讨以来,工业有了巨大的发展,并随之出现许多新的事实,有力学上的(纺织、钟表制造、磨坊),有化学上的(染色、冶金、酿酒),也有物理学上的(眼镜),这些事实不但提供了大量可供观察的材料,而且自身也提供了和以往完全不同的实验手段,并使新的工具的设计成为可能。可以说,真正系统的实验科学这时才成为可能。第二,这时整个西欧和中欧,包括波兰在内,已在相互联系中发展起来,虽然意大利由于自己的从古代流传下来的文明,还继续居于首位。第三,地理上的发现——纯粹是为了营利,因而归根到底是为了生产而完成的——又在气象学、动物学、植物学、生理学(人体的) 方面,展示了无数在此以前还见不到的材料。”(8)《马克思恩格斯选集》第3卷,北京:人民出版社,2012年版,第865、865—866页。在恩格斯看来,不仅天文学、数学与力学最初来自农业、牧业与手工业发展的需要,近代科学突飞猛进发展的根本动力更是来自工业发展的需要。纺织、钟表制造之于力学,染色、冶金、酿酒之于化学,不仅提供了观察材料,而且提供了实验手段,因此成为力学、化学发展的真正动力。总之,科学技术的发展离不开生产实践活动。
科学技术之所以能够推动工业生产的迅速发展,其重要原因就在于科学技术本身就是一种强大的生产力。马克思指出,“资本是以生产力的一定的现有的历史发展为前提的,——在这些生产力中也包括科学”(9)《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46卷(下册),北京:人民出版社,1980年版,第211页。。这就明确了马克思对于科学技术是生产力的论断。科学技术首先作为一种潜在的生产力作用在工业生产中,这种潜在的生产力主要表现为知识形态。马克思曾说:“社会生产力已经在多么大的程度上,不仅以知识的形式,而且作为社会实践的直接器官,作为实际生活过程的直接器官被生产出来。”(10)《马克思恩格斯选集》第2卷,北京:人民出版社,2012年版,第785页。马克思把这种生产力称为不费分文资本的生产力,科学技术作为一种潜在的生产力,在提高生产效率、转变生产关系以及增加经济利润上产生巨大的促进作用。另外,马克思认为科学技术能够在工业生产中由潜在生产力转变为直接生产力,这主要可以通过对生产力的三大要素(劳动者、劳动工具和劳动对象)的渗透来实现,其中表现最为突出的是劳动工具的科技化,也就是机器。从蒸汽机的应用所引起的第一次工业革命开始,人们就意识到机器的高劳动效率、长工作时间是人类无可比拟的,这也让马克思恩格斯意识到,科学技术在机器上的应用表明:“一般社会知识,已经在多么大的程度上变成了直接的生产力,从而社会生活过程的条件本身在多么大的程度上受到一般智力的控制并按照这种智力得到改造”(11)《马克思恩格斯选集》第2卷,北京:人民出版社,2012年版,第785页。。知识形态的生产力通过机器的体现已经可以作为直接生产力作用在工业生产中。
马克思一再强调,自然界是人类生存和发展的基础和前提,人类的生存和发展离不开自然界,科学技术的发展同样离不开自然界。一方面,科学技术以自然为对象,人类的实践活动最终也都是作用于自然界,科学技术的使用提升了人对自然的实践探索水平,而人对自然的实践结果反过来有利于促进科学技术的发展;另一方面,科学技术产生和发展的物质基础来源于自然界,自然界不仅为人类的生存提供生活资料,也为人类的生产活动提供劳动资料。马克思曾说:“一旦人类必须进行生产,他就决心把一部分存在于自然界的物体直接当作劳动资料使用。”(12)《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31卷,北京:人民出版社,1998年版,第133、341页。但是,随着科技的发展,人类对自然资源的需求不断增大,在满足人类需求的同时也造成了严重的环境污染问题。
自然界为科技发展提供劳动资料。马克思在《资本论》中指出:“外界自然条件在经济上可以分为两大类:生活资料的自然富源,例如土壤的肥力,鱼产丰富的水域等等;劳动资料的自然富源,如奔腾的瀑布、可以航行的河流、森林、金属、煤炭等等。”(13)《马克思恩格斯选集》第2卷,北京:人民出版社,2012年版,第239、783、774、783页。同时,马克思指出,在人类发展初期,生活资源的自然富源具有决定性意义;在人类更高的发展阶段,劳动资料的自然富源具有决定性意义。在科技出现之前,“自然界本身通过河流这个巨大的淘金器而担负着技术操作,因此,为了找出金子,只需要人的最粗笨的劳动,既不需要科学,也不需要发达的生产工具”(14)《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31卷,北京:人民出版社,1998年版,第133、341页。。在科技产生之后,自然界不仅为人类提供生活资料,更为重要的是为科技发展提供劳动资料。正如马克思所说,人类在生产中要经常借助自然力的帮助,水使蒸汽机得以使用,煤矿使电力得以使用,更不用说空气、木材、土地等自然资源,人类的生产生活离不开自然界。
但是,在资本主义条件下,资本主导的科学技术的发展往往忽视自然界本身,从而造成严重的环境污染问题。马克思恩格斯清醒地看到,在科学技术对工业生产产生巨大驱动力的同时,资本主义条件下科学技术的应用打破了人与自然的和谐关系,导致环境问题频发。马克思恩格斯用大量的实例证明了这一点,例如,棉纺织厂厂主将污水排放到河流中,严重污染了居民生活用水;英国钢铁冶炼行业的发展导致森林被大量砍伐,森林面积锐减,因此在雨季还引发了严重的洪灾,人们的生命财产安全遭到严重威胁。马克思指出,资本作用下的科学技术“是对人本身的一般生产力的占有,是人对自然界的了解和通过人作为社会体的存在来对自然界的统治”(15)《马克思恩格斯选集》第2卷,北京:人民出版社,2012年版,第239、783、774、783页。。马克思明确了资本主义生产割裂了人与自然的联系,资本对生产工具技术化的追求加剧了人与自然的对立,资本的逐利性给自然界带来的结果只能是自然生态的破坏。恩格斯也早已预料到并提醒道:“我们不要过分陶醉于我们人类对自然界的胜利。对于每一次这样的胜利,自然界都对我们进行报复。每一次胜利,起初确实取得了我们预期的结果,但是往后和再往后却发生完全不同的、出乎预料的影响,常常把最初的结果又消除了”(16)《马克思恩格斯选集》第3卷,北京:人民出版社,2012年版,第998页。。全球变暖、恶劣气象灾害频发、大型传染病的爆发等或许都可以从人类对自然界的过度开发中找到根源,因此,科技进步与发展必须要考量自然生态的平衡。
资本主义条件下,科技的发展与应用是把双刃剑,一方面,科学技术推动资本主义的发展,创造出巨大的物质财富;另一方面,科学技术加重了对工人阶级的压迫和剥削,造成了科技异化现象。
资本主义条件下,科学技术对工人来说就是一种异化力量。马克思曾指出:“这种科学并不存在于工人的意识中,而是作为异己的力量,作为机器本身的力量,通过机器对工人发生作用。”(17)《马克思恩格斯选集》第2卷,北京:人民出版社,2012年版,第239、783、774、783页。马克思恩格斯在考察了资本主义制度下工人的生活后,发现资本家和工人的关系在科学技术广泛应用之前还相对平等温和,但在科学技术广泛应用于工业生产后,他们的关系却发生了很大变化。对于资本家来说,“工人不过是能生产的机器”(18)《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21卷,北京:人民出版社,2003年版,第558页。。科技异化造成的资本家和工人关系的对立也使得工人被排除在工业生产之外,“工人不再是生产过程的主要作用者,而是站在生产过程的旁边”(19)《马克思恩格斯选集》第2卷,北京:人民出版社,2012年版,第239、783、774、783页。。工人不光丧失了生产资料,也丧失了生产工具,工人只能成为单纯使用机器的“机器人”,工人的劳动也逐渐丧失价值。科学和技术本应该作为工人实现劳动增值的工具,但在资本的作用下,科学和技术成为压迫和剥削工人的新工具,对工人的身心健康和劳动价值产生严重的负面影响。马克思指出:“现代工业的全部历史还表明,如果不对资本加以限制,它就会不顾一切和毫不留情地把整个工人阶级投入这种极端退化的境地。”(20)《马克思恩格斯选集》第2卷,北京:人民出版社,2012年版,第61页。
资本主义条件下,科技应用导致工人生存现状日益恶化。恩格斯在《英国工人阶级状况》中列举了大量的实例阐述了资本主义技术应用对工人阶级生存现状造成的巨大危害:首先,在经济方面,机器投入的越多,产业工人的地位就越低,工资也就越低,甚至不能供一家人吃饱饭,再加之随时可能失业,工人的经济状况没有基本保障;其次,在政治方面,经济上的贫困让工人及其家人饿着肚子,政治上的不平等则彻底困住他们反抗的手臂,英国的法律对资本家来说是神圣的,根本不可能保护工人阶级的利益和权利;最后,工人的精神状态和身体状况也不容乐观。由于工资收入低、居住条件差、工作枯燥劳累,所以工人内心很沮丧,“除了纵欲和酗酒,他们的一切享乐都被剥夺了,可是他们每天都在工作中弄得筋疲力尽,这就刺激他们经常毫无节制地沉湎于他们唯一能得到的这两种享乐”(21)《马克思恩格斯文集》第1卷,北京:人民出版社,2009年版,第411页。。 精神上的萎靡不振加剧了工作环境对工人身体带来的伤害,工人的工作环境脏乱差,在这种环境下进行高强度的工作对工人的身体造成慢性损伤,资本家罔顾工人阶级的健康与生命,将他们视作工作的机器,这也严重影响了工人阶级及其后代的健康发展。面对工人阶级的悲惨境况,恩格斯指出:“工人阶级处境悲惨的原因不应当到这些小的弊病中去寻找,而应当到资本主义制度本身中去寻找。”(22)《马克思恩格斯文集》第1卷,北京:人民出版社,2009年版,第411页。同样,马克思通过对资本主义工业发展和机器应用的分析,也得出资本主义科技异化的根源就在于资本主义制度的结论:资本的逐利性使得资本家加强对科学技术的研究和应用,科学技术被迫成为资本家发展的工具,也被迫成为奴役工人的工具,而种种异化现象并不应该归结到科学技术本身,应该归结到科学技术的资本主义应用。马克思恩格斯从不同的角度都看到了科技异化的制度性根源,为消解科技异化的路径提供了明确的方向,同时也为我国新时代人工智能的发展提供了科学的理论指导。
2018年,习近平总书记在中央政治局第九次集体学习中指出:“人工智能是新一轮科技革命和产业变革的重要驱动力量,加快发展新一代人工智能是事关我国能否抓住新一轮科技革命和产业变革机遇的战略问题。”(23)习近平:《加强领导做好规划明确任务夯实基础 推动我国新一代人工智能健康发展》,《人民日报》2018年11月1日。进入21世纪,人工智能的发展突飞猛进、日新月异,尤其在促进经济社会发展方面成绩显著,但人工智能高速发展的同时也存在产生科技异化现象的风险。因此,我们要充分发挥马克思恩格斯科技发展观的理论指导作用,为当代人工智能的发展提供正确的方向。
21世纪的今天,人工智能作为引领第四次工业革命的关键性技术,正在成为经济发展的新引擎。当代人工智能的发展再次证明马克思恩格斯科技发展观的基本观点的正确性:科技发展推动生产力水平快速提高。
首先,人工智能在实体经济上创造出巨大生产力。19世纪,机器为工业生产创造出巨大的生产力;21世纪,国家提倡加快人工智能技术与传统产业深度融合,促进传统产业升级,从而实现高质量、高水平的经济发展目标。人工智能可以狭义地理解为通过技术手段模仿人类智能实现经济社会各方面高速、便捷发展的一种技术。人工智能在与实体经济深度融合的过程中,最为重要的是技术的专用性和适配度。人类拥有听觉、视觉、味觉、感觉、学习、运动、逻辑思维等能力,因此通过模仿和学习人类的这些能力来开发相应的人工智能技术。例如,央视纪录片《创新中国》的解说词,全程用人工智能配音完成,“重现”已故配音大师李易的声音;卡耐基梅隆大学机器人研究所的Torre发明的面部识别软件IntraFace可以帮助医生检测抑郁症;物流行业的无人化运输、分拣,各大型物流公司已基本普及AGV搬运机器人。人工智能的这些技术分类是与实体经济深度融合的基础,两者融合得越好,传统产业升级转型越快,实体经济越能创造更大的生产力。人工智能技术与实体经济的融合将为我国经济创造“弯道超车”的重要机遇。
其次,人工智能在促进数字经济发展上有着巨大潜力。数字经济是指以数据资源作为关键生产要素、以现代信息网络作为重要载体、以信息通信技术的有效使用作为效率提升和经济结构优化的重要推动力的一系列经济活动。通俗来讲,数字经济是通过大数据分析和人工智能技术应用进行的经济活动,它包含了所有与大数据、互联网以及人工智能相关的实体经济和非实体经济。发展数字经济是把握新一轮科技革命和产业变革新机遇的战略选择。人工智能是数字经济发展的重要技术支撑,《“十四五”数字经济发展规划的通知》指出:“到2025年,数字经济迈向全面扩展期,数字经济核心产业增加值占GDP比重达到10%,数字化创新引领发展能力大幅提升,智能化水平明显增强,数字技术与实体经济融合取得显著成效。”(24)国务院:《“十四五”数字经济发展规划的通知》,http://www.gov.cn/zhengce/content/2022-01/12/content_5667817.htm。数字经济发展迅速的关键就在于人工智能的技术支撑,增强数字经济的智能化水平是数字经济创新能力的体现,因此借助人工智能技术打好基础,为数字经济稳定快速发展奠定优势。
在马克思恩格斯科技发展观中不乏对自然生态的思考和阐述,马克思恩格斯指出,工业发展离不开对自然资源的使用,但是随着科学技术的进步,人类认识自然和改造自然的能力不断增强,人类在使用科学技术的过程中不仅造成了对自然生态的破坏,而且也伤害了人类自身,这使得人类开始反思科学技术的利与弊。因此,我们在人工智能发展过程中要扬长避短,充分发挥它在生态文明建设中的积极作用,同时把消极作用降低到最低限度。
首先,加强智能制造减少对自然生态的破坏。传统制造业依托自然资源和自然环境进行发展,产业规模的增大也就意味着对自然资源需求的增大,无节制地开采自然资源严重破坏了自然生态。自然资源的日益减少使得人类开始探索新的制造方式,相对于传统制造对自然资源的依赖,智能制造是先进制造技术、信息技术和人工智能技术深度融合的产物,通过提高生产过程的智能化,最大程度提高自然资源的利用率,减少资源浪费和环境污染。
其次,推动人工智能技术在环境治理上的应用。人工智能作为一项前沿技术,在与大数据、互联网的结合中能够增强获取环境信息的能力,拓宽环境治理的时间和空间范围,提高环境治理的效率。其一,人工智能可以准确获知环境污染信息并进行分析,比如利用人工智能的语音识别功能,通过对噪音大小、位置来预估该地规模,并结合其他基础信息分析污染来源和区域;利用无人机等设备,通过携带的传感器、摄像头,对空气、水源等环境污染进行实时监测和动态监测。其二,人工智能可以拓宽环境治理的时间和空间范围,通过人工智能深度学习技术在摄影、测量与遥感领域的应用加强对自然资源的监测,例如吉威承担自然资源部国土卫星遥感应用中心自然资源全天候遥感监测310工程项目,开展了建筑物、线状建设用地、推填土等新增建设用地监测以及高尔夫球场、光伏、湖泊、道路等多类专题用地的自动提取业务(25)王硕等:《人工智能时代自然资源调查监测技术的发展与挑战》,《测绘与空间地理信息》2020年第10期。。人工智能与大数据的结合可以对环境污染数据进行准确获知和分析,从而可以把握相关环境发展趋势,进行提前防治。
自蒸汽机的应用引发第一次工业革命开始,每一次技术进步都会推动经济社会的发展。但在资本主义条件下,科技发展背后隐藏着对工人阶级的压迫和剥削,进而产生种种科技异化现象。马克思恩格斯认为,科技异化的根源并不在于科技本身,而在于科技的资本主义应用。
人工智能作为一项先进的科学技术,增强了人与科技的联系,但是人工智能的发展与应用过程仍然存在科技异化的风险性。其一,人工智能将会替代大量工作岗位和劳动形式,失业规模将会进一步扩大。麦肯锡研究报告指出,未来60%的职业或将被新技术替代,到2030年将有30%不同行业的工作被自动化技术替代(26)参见麦肯锡报告:《到2030年,自动化和人工智能的发展将对就业产生怎样的影响?》,https://blog.csdn.net/dzjx2eotaa24adr/article/details/78898434。。其二,人工智能将进一步加剧社会的不平衡,拉大收入差距,从事人工智能技术研发的科研人员收入远高于普通岗位员工收入,同时信息资源作为21世纪的重要资源,谁掌握了这种资源,谁就掌握了财富、权力,社会地位的不平衡更加突显。其三,人工智能也将加剧人在机器面前的被动感,人类面临被人工智能取代的风险。霍金曾多次强调人工智能的失控将会产生的负面影响,并提出“人工智能威胁论”,这也体现出人类对人工智能展现出来的“聪明才智”产生的深深忧虑。
马克思恩格斯考察了资本主义科技异化现象,并把科技异化的根源归结为资本主义制度。进入21世纪,人工智能作为最新的科学技术成果极大促进了经济社会发展,同时也存在造成拉大贫富差距、加剧社会不平等以及增大失业规模等消极现象的风险。因此,发挥社会主义制度优势、降低人工智能造成科技异化现象的风险,将成为我国人工智能发展的关键之策。
首先,坚持党的领导,把握人工智能发展的总方向。党的十九大报告指出,坚持党的领导是中国特色社会主义的最大优势。人工智能作为第四次科技革命的标志性技术,成为提升国际竞争力的重大战略,必须依靠党的领导为人工智能发展把握总方向,抢抓人工智能的重大战略机遇。人工智能在促进经济发展、加快经济建设以及提升国际竞争力等方面发挥着重大作用,但人工智能在发展过程中依旧存在产生科技异化现象的风险,因此,我们要坚持党的领导,把握人工智能的发展方向,加快人工智能与传统产业的深度融合,推动人工智能的可持续发展。
其次,坚持人民至上,坚守人工智能发展的人民立场。坚持人民至上是对人工智能发展“为了谁,依靠谁”的回答,我国人工智能的发展要始终坚持以人民为中心,为人民创造物质财富,提高人民生活质量,以此增进民生福祉。其一,人工智能技术极大提高了生产效率,增加了社会财富,提高了民众的幸福感。其二,人工智能广泛应用于社交平台和智能家电上,人民群众日常生活更加方便、快捷,精神生活日益丰富。其三,人工智能广泛应用于现代医疗,集成了包括医学、力学、机器人学、计算机学等多个学科,极大提高了医学治疗的精确度与患者的生活质量,同时也能够挽救更多患者生命。
最后,坚持共同富裕,明确人工智能发展的总目标。实现共同富裕是社会主义的本质特征,前提是要解放生产力、发展生产力,人工智能作为经济发展的新引擎,将实现社会生产力的整体跃升,为共同富裕的实现提供物质基础。人工智能产业规模的扩大一方面可以带动相关产业发展,另一方面也可使传统产业在与人工智能的深度融合中爆发出更大潜能。同时,人工智能已经广泛应用于社会生活的各个领域,例如无人驾驶、智能医疗、智能农业、智能物流等,极大提高了社会生产力,促进了物质财富的积累。人工智能不仅能够促进经济的增长,也能够促进社会的进步以及国家治理能力的提高,促进社会保障的完善,为实现人民群众的共同富裕提供保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