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和北北

张 娜（南京市江宁高级中学）

北北是母亲养的一只小狗，黄色的毛在阳光下像缎子一样。

母亲睡着了，花白的发丝散在枕上，发出了轻微的鼾声。北北匍匐在土炕前的地上，耷拉着头，闭着眼，也发出了轻微的鼾声。外面正下着大雨，啪啪的雨声打在老式的玻璃窗上，发出了清脆的声响，打破了夜的寂静。

我静静地看着母亲，她比以前老了很多，背驼得厉害，头上的银发也一天多似一天，脸上布满了纵横的丘壑。父亲在城里找了个看门的活，一个月只能回来两次，更多的时候，母亲是一个人在家。

北北是亲戚送给母亲的，因为怕她一个人在家寂寞。它刚来时，才过了满月，全身的毛金黄金黄的，张着有些羞怯的眼睛，定定地看着母亲，煞是可爱。母亲立时就喜欢上了它，将它抱在怀里轻轻地抚摸，它似乎很享受这样的爱抚，将眼眯起来，惬意地睡着了。

因为它来自北边的亲戚家，母亲便给小黄狗取了个名字叫北北。母亲平常是很节省的，我们买回来的东西她都舍不得吃，总说我们乱花钱。但她会将我们给她买的奶粉给北北喝，也会去商店给北北买火腿肠吃。

我们经常这样说她，对动物都比对自己好。母亲总是微笑着说，动物也是有灵性、有感情的，可不敢亏待哟。

在母亲的精心照料下，北北一天比一天大，转眼间就已经两岁了。它身上的黄毛也愈发得亮了，在阳光的映衬下，仿佛度了一层黄色的光晕，母亲也越发地爱它，离不开它了。

母亲没事时会去地里转转，其实地里也没什么东西了，只种了一点蔬菜，那是母亲坚持要种的，她说自家地里的菜，吃着新鲜、方便，也不花钱。她走到哪里，北北就跟到哪里。人们经常看到的情景是：母亲走在通往地里的土路上，后面跟着欢喜雀跃的北北，一人、一狗，在夕阳下的黄昏里，构成了一幅绝美的画面。

有一次，母亲到地里摘完菜往回走，在走到一个岔道路口时，有一辆三轮车突然开了出来，北北看见了，迅速跑到母亲前面，汪汪叫着，用嘴扯着母亲的裤腿，将她使劲往土路的边缘处拉，差点将母亲拽到路旁的地里。

其实母亲也看见三轮车了，正要闪避呢，却不想北北比它更着急，抢先一步将她拽走了。母亲说起这件事时，眼里满含着笑意，还对我们说，你看北北对我好吧？你们可以放心地干工作，不用操心我。

就这样，北北成了母亲最贴心的伴，直到那一天。

那天回去看母亲，刚进家门不久，就看见北北从门外面疯也似的跑进来，在院子里来回转圈，母亲着急地叫着：“北北，北北，你停下来。”

可它对于母亲的叫喊却无动于衷。不一会儿，它的嘴角就有白色的泡沫溢出来，母亲见了，失声叫道：“遭了，它中毒了，可能是吃了死老鼠吧。”这里的死老鼠大半都是吃了别人下的耗子药死的。

母亲说，快抓住它，得给它灌肥皂水，因为肥皂水是可以解毒的。

我和母亲分别站在院子的两头想要截住它，可它的身体里仿佛有一团火在燃烧，横冲直撞般地乱跑，几个回合下来，我们非但没有抓住它，还累得直喘气。

最后，北北冲向了后院的粪池里，扑腾了几下，就没声音了。我们叫了隔壁的人将它从粪池里弄了上来。被湿了毛的北北瘫在地上，喘着粗气，眼睛微闭。

母亲赶紧和了肥皂水，掰开它的嘴，将肥皂水灌了进去。邻居说，可能刚才跑得太疯，时间又太长，救不活了。

母亲的泪刷地一下就流了出来，喃喃自语道：“不会的，不会的，它不会死的。”北北的喘息声渐渐地弱了下来，母亲不停地唤着它：“北北，北北，你醒来。”可它只最后睁开眼看了母亲一下，就又闭上了，再没醒来。

北北死了。母亲将它埋在了后院的一棵树下，后来，那棵树长得很茂盛。

没有了北北的母亲仿佛失了魂魄一样，有时会发呆，有时会突然忘记自己想干的事情，会站在原地想很久。

再后来，我将母亲接到了城里。有时，带着她去公园里转时，她看见别人牵着狗，会注目很久。我和她说，不如再养一条狗吧！可母亲只微微地叹了口气说，不了，再养也不是北北了。

从此以后，我们就再也没有养过狗了，那只黄色的小狗——北北，永远地留在了母亲的记忆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