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光杰
从生活中熟稔的事物里寻觅诗意,使之逐渐成为一种日常,这是一个诗人的基本功,也是成就一个诗人的内在动因。我从学生时期开始写诗,期间写写停停,直到2020年初,我从“稻粱谋”中逐渐脱离出来,一头“扎进”诗歌创作的激情和快乐中去。
我关注的对象大概有两种,一是豫西风物,包括洛河、山野、老家、放牧的牛羊、树上的鸟巢、湖畔的落日等等,它们似乎天生与我有着某种神秘的联系;二是割舍不断的亲情、爱情和乡情,包括父亲、母亲、妻子、山间的炊烟、悠然的羊倌等等,这些与生俱来的情感,早已融入了血脉。后来,我发现两者之间并没有清晰的界限,它们常常彼此交融,互为因果。当我的诗歌创作不断向深层次掘金时,我发现客观元素都成了主观情感支配的内容。譬如,我曾经为门前的一棵银杏树写了几十首诗,那棵银杏树成了情感的道具,可以幻化成牛羊、亲人以及许许多多特定的事物。这时候,我发现自己的诗歌摆脱了初期写作的困境,发生了质的变化。
随着创作诗歌的数量的增加,我深深地认识到,无论写作的对象怎样纷繁复杂,都离不开它的内核,那就是爱、悲悯和感恩,一切诗意都是其内核基础上的衍生物。创作诗歌,要怀着初恋般的神秘、痴情和真诚。譬如,有一次我经过一家玻璃店,无意中看到一堆碎玻璃渣在闪闪烁烁,便联想到母亲的碎花蓝布大襟袄,我的思维一下子就把两者接通了,然后,写出了《写给母亲》:“有一次,我在打碎的镜子里/找到了无数的我/它们闪烁着/就像母亲当年布襟上的碎花/母亲啊,当时您不停地用手抚摸着/就像在抚摸着一个个变小的我/就像那一个个我/也被您抱着。”慈母之爱,怜子之情,跃然纸上。
英国浪漫主义诗人威廉·布莱克说:“思想从不在天堂中遨游的人不是艺术家。”一个诗人,如果没有足够的想象力,也很难写出突破前人窠臼有独特魅力的诗歌。所以,当我们从生活的微末处发现了诗意,一定不要浅尝辄止,要努力把诗意向深层次拓展,挖掘出其中的“富矿”来。有一次,我在走路时构思一首诗,不小心撞在一棵树上,顿时眼冒金星。我突然想到满天繁星,是不是天上也有一个碰壁的孩子?于是,《释放金星的人》便被我迅速写了出来:“后来,遇到繁星满天的夜晚/我总是祈祷:在黑夜收走它们之前/让我找到那个可怜的孩子吧/我甚至还想再饿一次/或者再碰一次壁/好让我重新成为释放金星的人/就像世上有两个受难的兄弟/我们走着/一个在天上/一个在人间”。当然,在寻找诗意、发现诗意的过程中,除了超强的想象力外,还需要敏锐的观察力。譬如,我看到树影里,一群蚂蚁在行走,就写下这样的诗句:“(它们)似乎在雄赳赳地向着阳光挺进/又似乎是那根表针/长出了无数的腿”。又如,我在父亲的坟前,看到自己的影子,就联想到:“后来,我的影子无声地落在父亲墓碑上/像一道重合的指针,它们在用身子/为我标注最后的归途”,等等,这些细微的观察,长出想象的翅膀,就使诗歌有了更辽阔的飞翔空间。
德裔美籍人塞缪尔·厄尔曼70多年前写过一篇短文《年轻》,“岁月可以在皮肤上留下皱纹,却无法为灵魂刻上一丝痕迹。忧虑、恐惧、缺乏自信才使人佝偻于时间尘埃之中。”是的,我们都会因为时光的流逝而变得衰老,但是,无论是60岁,还是16岁,每个人都会被未来所吸引,都会对人生理想怀着孩子般无穷无尽的渴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