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 鹰(湖南)
城市入睡了。
乡村入眠了。
只有湘江流水还在半睡半醒中。
因为,水面上的渔歌还在唱晚。
因为,撒网的渔夫还在归途。
湘水不敢过早入眠,她怕暮归的渔夫迷了回家的路,她怕飘荡的渔歌找不到对答的水鸟。
这是古城仅存的渡口。
他是这个古渡唯一的艄公。
这个摆渡的艄公,迎来送往的日子,早已成为无法计算的里程。
两岸风景,总是以夕阳的表情,等待他的归去。
然而,一向的勤劳,让他在夕阳中成了一种习惯。
白天,他送走一船又一船欢笑和流水;薄暮,又将夕阳打捞,就像打捞飘扬的花瓣,装饰自己的孤独,以及孤独中每一寸时光。
有多少美丽曾经被水覆盖?
然后又重新浮出水面?
这似乎像一种人生的沉浮起落,暗喻了诸多的不可知。
潮水退去,一切原本就存在的物象又会重现。
比如那些站在水里的石头,一旦露出水面,阳光照旧会将它们拥在怀里,给它们应有的温度。
这里曾经是一片农田,还是一处荒野?
这里曾经生长过碧绿的水稻,还是散布过凌乱的荒草?
现在,一片落霞早已改写了这片土地的品质,她以无边的妖娆,改变了一片田土疲倦的律动。
她比水稻或荒草更美丽,也带给了种植水稻的人们更实惠的收成。
因此,她的美便更有深度,也更有热度。
浯溪就站在湘江的肚脐眼上。
凝望浯溪碑林全景,我问自己:这是元结早在一千多年前驻守的浯溪么?
那时候,浯溪还没有前门,也没有后门。
浯溪没有门。
但浯溪的四周又都是它的门扉,它为天地洞开着,为神灵洞开着,为那个时代洞开着。
只有从任何一个方向进入了浯溪的内部,那些古人才会领略到浯溪的精致,浯溪的幽深,浯溪的博大。
元结走了,来看浯溪的人就多了起来。
他们来寻找元结的脚印。
来寻找元结洗过脸散过步对过话的那条小溪。
来追踪元结留在那些碑刻上的指纹和气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