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京博物院:厚重历史与青春活力的碰撞

2023-04-15 09:24江苏
金山 2023年2期
关键词:大殿先贤梁思成

江苏/周 超

东迎朝阳千年瑞气,北望钟山万里雄风;

西近残垣百年巨变,南临学府逐梦苍穹。

2022年国庆期间,南京的天气仿佛从盛夏一秒入秋,金黄的梧桐落叶开始飘散在中山东路上,零零落落、婉婉约约、浮浮沉沉,与南博老大殿黄色的琉璃瓦和正脊上的螭吻遥遥相望、相映成趣。

既不必说南博闹中取静的独特地理位置,也不必说她有着极为丰富的馆藏珍品,更不必说她在国内乃至国际博物馆中占有的一席之地,仅以其曲折的历史与精妙的建筑而窥全貌,足见一斑——既厚重又充满朝气。

站在紫金山天文台顶远眺南博,维景国际成为了迅速检索、定位到南博的鲜明标识,南博老大殿的琉璃瓦在日光的照射下如粼光耀眼,又如繁星密集。老大殿以紫金山为背景,在连绵钟山的衬托下勾勒出了一条自然与人文相结合、历史与现代相碰撞的天际线。

很难想象,这座在乱世中设计、施工的博物院,在历经战火的洗礼、战后的续建、新时期改建的沧桑巨变后,还能最大程度地保持着八十多年前徐敬直、梁思成等人设计、修改后的图纸模样,不得不让人惊叹。轻抚老大殿的一柱一瓦、一砖一石,回顾那一段尘封的历史,惊叹之余又不免一阵唏嘘。

1868年,上海出现了中国最早的博物馆——震旦博物馆,但其创办者却是个法国人,这着实让热血沸腾的国人充满了遗憾和反思。1905年,民族实业家张謇率先在南通创办南通博物苑,中国博物馆的历史由此诞生。在此后的三十多年里,北京、上海、江苏、浙江、河南等多地均建立了不同类型的博物馆,而其中除了北京故宫博物院外,不得不提的就是1933年成立的中央博物院筹备处,也就是南博的前身。

“本是异形菜刀图,却有神来生花笔。”1935年,国民政府首次划拨的筹备处基地呈“菜刀形”,真真是愁煞了众多国内知名设计师。然而,徐敬直恰是从博物院的功能关系入手,充分利用“刀把形”入口狭长地形的不利因素,舍弃了地面主体建筑体量对称的一般思路,将老大殿及入口置于“刀把”的中轴线之上,其他两馆则置于西侧的“刀片”之上,突出了入口处庄严的视觉冲击效果,让人眼前一亮。窃认为,徐敬直的这一设计更好诠释了“因地制宜”与“另辟蹊径”的真正含义。现在的南博虽早已不是“菜刀形”院址,但今天“一院六馆”的设计思路也是对当年历史的传承与呼应。我时常怀想,在“菜刀形”基地上建院既反映了当年筹备处从无到有的不易,更隐射了在“人为刀俎、我为鱼肉”的历史背景下开创一番新天地的不易。

正因有了那么多的来之不易,原定的人文、工艺、自然三馆在1936年6月只人文馆动工,也就是今天的南博老大殿。在梁思成先生的修改建议下,以徐敬直方案为蓝本的老大殿有了新的灵魂,更加符合美好之建筑的三要素,即美学上的价值、建造上的坚固以及使用上的便利。五千年中华历史悠久,明清建筑只是璀璨繁星中的一颗。将原先设计图中的“仿明清”建筑改为依托蓟县独乐寺观音阁和大同华严寺大雄宝殿为样式的“仿辽代”建筑,让老大殿更多了几分厚重,美学价值也随即提升。我虽无建筑学方面的学科背景,但我深知中国传统建筑美则美矣,但其弊端在于运用“满堂柱”的分布方式使得内部使用空间受限。然若在木结构建筑中使用“减柱法”,虽能扩大内部使用空间,但可能因中部几根跨柱间距过大而导致结构上不稳。梁思成先生将西方建筑使用的钢筋混凝土与中国传统木质建筑的榫卯结构相结合,使得老大殿内部开间增加一倍而无结构安全之忧。老大殿的巧妙设计非专业人士无法窥其全貌,我所了解的建筑之精美、结构之多变、技术之先进也只是九牛一毛,但我知道,老大殿以中国古代建筑为形,托身于现代结构,乃传统文化与现代技术在建筑史上的一次完美对话,当属中国建筑师在上个世纪30年代较为成功的一次尝试。

正因有了那么多的来之不易,已完工三分之二的人文馆在1937年“卢沟桥事变”后因战火而搁置八年,直至1948年才完成主体工程。今年国庆期间,我恰有机会去了趟卢沟桥,参观学习了中国人民抗日战争纪念馆。当我看到宛平城南边城墙上硕大的弹孔和卢沟桥石狮子上清晰可见的弹孔,思绪直接将我拉回到了抗战时期的南博老大殿。枪林弹雨、敌寇屠城,她在这八年里的曲折进程不言而喻。如果她会说话,一定会大声说出那段屈辱和挣扎,也会骄傲地说出自1949年开始的那段奋起与开拓、奋斗与担当!

几经易名,中央博物院筹备处消逝在了历史的尘烟中,取而代之的是与北京故宫博物院、台北故宫博物院比肩的中国三大博物馆之一的南京博物院。自此,南博老大殿也迎来了她的光辉时刻。然而,人文馆还是那个老大殿,但工艺馆和自然馆的记忆却仍停留在上世纪30年代徐敬直设计的图纸之中。

“忽如一夜春风来,千树万树梨花开。”南博在慢慢生根、抽芽、成长,终于在建院60周年之际的1993年开始了一期扩建工程,在老大殿西南角新建起了艺术馆,实现了46年前中央博物院筹备处时期建设工艺馆的规划。进入21世纪,南博发展势头更为迅猛,尤其是2008年博物馆免费开放后,南博的现有建筑体量已经无法满足市民日益高涨的“博物馆热”,场地流线混乱、内部使用状况不佳等问题开始凸显。值得庆幸的是,梁思成、徐敬直等先贤们在上世纪30年代的设计方案中,已给今人的改造留了白。2009年4月,南博二期改扩建工程正式奠基,经过长达4年多的设计、修改、论证、施工,二期改扩建工程终于在2013年11月竣工。至此,南博新时期的“一院六馆”格局正式形成。

我曾无数次漫步在改造后的南博“一院六馆”,总有种当代建筑师们在与梁思成、徐敬直等先贤对话的感觉。

徜徉南博,我低头沉思,1948年完工的老大殿已然“长了个”,出于对提高建筑的坚固性、保留与钟山天际线的美观性等因素考量,当代建筑师们将老大殿整体抬升了3米并作了防震处理。虽在整体抬升的过程中裁断了老大殿地下一层的柱子并重新浇筑钢筋混凝土,看似是对梁思成等人心血的“破坏”,但这与八十多年前梁思成先生采用中西结合的设计方式相比,最大程度上实现了新时期的南博在美好之建筑三要素间的平衡,何尝不是对先贤们设计理念的传承!环顾南博,我抬头仰望,藻井的彩绘颜色虽艳丽,但却还原了上世纪设计图纸的样式,而且将其借鉴到了历史馆等新设计的展馆室内中庭空间的处理上,这何尝不是对先贤们设计思路的借鉴!俯瞰南博,我观其全貌,地上三馆墙壁上使用的大理石灰白泛青并夹杂着火焰纹的暗红,粗犷不失内敛,室内外大门及饰件上的紫铜板泛着古朴,典雅不失厚重,与老大殿黄色琉璃瓦和红色立柱的颜色相互协调、毫无违和;特展馆外部整体造型又借鉴了南博镇院之宝良渚文化神人兽面组合纹玉琮,这些又何尝不是与先贤们思想的碰撞!

徜徉南博,我走在地下,当代建筑师们在徐敬直等人设计图纸的基础上扩充了“数字馆”“民国馆”“非遗馆”地下三馆,通过调整玻璃的进光量让人误以为还身处地面,这种“地上地下结合,新旧建筑互衬”的设计理念最大程度地减少了对原有风格的改变,这何尝不是对先贤们最大的致敬!

徜徉南博,这样的细节太多,无论是保留后的老大殿楼梯与现代建设的二次融合,还是下沉庭院与周围地形的完美结合,每一帧画面的定格都是当代建筑师们借南博为载体与先贤们就建筑“补白、整合、新构”进行的一次超越时空的对话。这是厚重历史与青春活力碰撞出的灿烂火花,需要我慢慢品读。

“一个博物馆就是一所大学校。”五千年历史凝聚在这一所所“大学”里,年轻的我们与先贤对话、与文物交谈,或羞愧、或愤怒、或骄傲、或反思、或感悟。在历史与现实的碰撞中,我们汲取养分,增强自信,传承荣光,谨记挫折,努力用青春朝气擦亮更厚重的中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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