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三角地区河网圩田与黄淮运治理对国家可持续发展的影响

2023-04-15 05:26王建革
江汉论坛 2023年3期
关键词:黄淮运河黄河

王建革

中国历史上主要经济区、运河以及资源的集中地首都的关系对国家文明的可持续发展极为重要。与埃及和两河流域相比,早期中原地区缺少南北流向的,具有自然运河性质的河流。南北流向沟通着多纬度的生态地带,产品更为丰富,交流程度更高。黄河、淮河和长江体系的东西走向限制了南北交流,这便需要南北流向的运河,故中国文明的发展与这三个流域的南北运河密切相关。春秋战国时期,鸿沟沟通南北,吴国的向北发展靠邗沟运河。大一统国家早期定都于西安,这里既有关中水利区,也有八水绕长安的水路网络,更有四围山川形势之天险,作为秦国的首都有充分的优势。大一统国家形成以后,国家需要从东部运河提供更多的资源供给,进入长安的水运却需要经历淮河和黄河中游的险流。在太湖流域农业区开发成熟以后,大一统国家必须有能力将这一区域的粮食运到首都和防御北方游牧民族的前线。中唐以后,太湖流域对政权的支持作用愈加增加。北宋定都于开封,太湖流域的圩田体系和淮运交汇的清流使东京的经济得到了大发展,然而,自然天险的缺失却使宋王朝在军事方面难以防守北方游牧民族的攻击。元明清三代定都北京,首都与国家主要经济区的结构与功能便显得非常适合。这一时期,需要一个更加合适的运河体系维系物资的运输,维系的关键在黄淮运区域,这主要在现代长三角地区。这样看,现代大长三角地区的河网圩田和黄淮运的治理,对中国文明的可持续发展起到了非常大的作用。

一、长三角地区河网圩田及黄淮运治理体系对王朝发展的影响

太湖流域的高水平农业生产主要是因太湖东部平原的低地和高地之间形成了大面积溢流体系。溢流分布于苏、松、常、杭、嘉、湖,涉及到太湖——塘浦——冈身——潮水的水流,圩田体系在其中,正是这种溢流体系的产物。冈身高地的感潮水系与太湖清水在低地、高地互动,清水不像其他大河下游那样快速排泄,涵纳于高低地之间,形成清、静、活、缓的水流,圩田稻作得以推广。春秋战国时期,这一地区已经形成了较为分散的大圩经济,吴国以此为基础,通过邗沟体系向北方淮河流域扩张。唐代中后期,这里形成了大圩与塘浦水道的一体化的网络系统。钱氏吴越时期,完善的塘浦圩田体系使得高地与低地兼治,旱涝保收,这是一种针对溢流体系的生态水利技术。在古代,起到了非常好的作用,其特点是有宽大的塘浦:阔者三十余丈,狭者不下二十余丈;深者二、三丈,浅者不下一丈。大水之年,江湖之水可以高于民田五七尺,堤岸尚出于塘浦之外三五尺至一丈。大水不能入于民田,塘浦之水自高于吴淞江,吴淞江之水亦高于海,不须决泄,水自湍流。三江常浚,水田常熟。堽阜之高地,因吴淞江水稍高得以畎引灌溉,水灾之年,低地之田可以快速排泄而不致受灾。这种大圩体系维持着稻作的高生产效率,为地方政权提供足够的粮食。六朝时期这一地区向以金陵为首都的政权提供粮食,吴越时更支持了地方政权的需求。吴越有营田军修筑堤岸,有非常完善的水利营田制度。宋一统后,朝廷难以投入吴越政权这样大的代价维持水利,管理强度弱化。因运河畅通,江南不稔则取之浙右,浙右不稔则取之淮南,故江南和浙西圩田与河网开始堕坏。

随着宋王朝北方战事的紧张,开始重视太湖水利。为了维护运河,官方也加强了淮河、运河区域的治理。这个时期的洪泽湖只是淮水北行区域的一个沼泽地带,当时的形势是南高北低,里运河维持不需要后期那样多的投入。官方在这里从容开运河以行漕。南宋时期,黄河不断南泛,为运河造成阻碍,运舟仍然可以依靠自然潮水水流渡淮。北宋时期的国家首都没有像后期对太湖圩田区有那样强的依赖,加上黄河没有大规模南泛,大运河体系在淮水体系下有良好的维持,这使得东京可以很方便地吸纳各地的物资,而进入大运河的物资使东京物质生活极大丰富,形成世界级奢侈城市。然而,因无天险可守,东京被北方民族的军队攻破。南宋时期,首都位于杭州,官方致力于经营太湖圩田,然而,因这一时期人口增多和江南商品经济大发展,圩田区的大圩体系基本上变为泾浜体系和较小规模的圩田体系,官方的管理强度是加强的,却不像早期那样有效。(1)

元帝国定都北京,先启海运,后整治大运河。这时的大运河不是隋、唐、宋时期以洛阳、开封一带为运输目的地,而是以北京为终点。北京的地势和天险有利于北方游牧民族统治中原,也有利于汉民族以此防守北方游牧民族的攻击。这一时期,首都对太湖流域的稻米有巨大需求,官方更加重视太湖水利,在这里设立都水庸田司督修河道、田岸。因吴淞江不断淤塞,淀山湖一带积水增加,官方在此置闸。麻合马加致力于开纵浦解决吴淞江泥沙问题。更重要的是,这时的运河面临着危机。因黄河南泛,运河在黄淮运交汇区的兴修和维持成本甚巨。这其中有两个重要的关键节点:一在黄淮运合一的区域,即古泗水与淮水区域,因黄河夺泗官方借黄行运;二在山东的会通河段,会通河段从沛县东的沽头,北至临清,旁及汶泗。会通河在明代以前远在当时的运河以西,地势较低,受黄河决口泛滥的影响。黄河主流经常北徙,决口时不断东侵运河。贾鲁治河后,黄河自曹县以下东流入泗至淮,泗水运道全部被黄河占据,黄运一体,黄河也不断北决,冲击张秋运河。自贾鲁治河以后,下游基本上稳定在黄淮运合一区域,潘季驯治理以后,黄淮运合一更为成功。

明帝国直接与北部蒙古族和满族处于长期战争状态,北京有地势的天险和防守优势。永乐年间定都北京后,大运河运输重新成为王朝建设的重心,明王朝也重视太湖圩田区和黄淮运治理。夏原吉在皇帝的嘱托下进行江南治水,他将范家浜上接大黄浦,使长期以来淀山湖一带的水流由范家浜东流出海,黄浦江逐步成为出水的主流。范家浜自然受水条件较好,冲刷后逐步形成一条足以代替吴淞江的出海水道——黄浦江,在新的方向上形成充足的清水动力与潮水形成平衡。为了治理太湖水利,官方在开白茆方面做了许多努力,大浚时常有一些重臣直接领导。

首都巨大的粮食需求全赖大运河,运河核心区在黄淮运交错地带:一是要以黄济运,这需要黄河相对固定;二是官方要防止黄河水泛滥冲击山东段运河,需要黄河济运,这一切都意味着治理黄淮运需要非常小心。弘治时期,官方在北岸建太行堤,黄河北流的机会减少,会通河不再引黄。开泇河以前,徐州到清口这一泗水故道区黄运合一是较为稳定的。只是黄河南决入淮时,徐、吕二洪枯竭,影响到漕运。在河南,官方或疏浚故道,或开渠分水灌注徐州以南;在山东,在水势缓处立口岸北灌临清,南灌济宁。黄河也南北摆动,洪武二十四年,黄河入淮为大黄河,支流出徐州为小黄河,小黄河为通运支流。正统十三年,黄河趋沙湾故道为主流,徐州水小时即影响运道,须动工疏浚。正德、嘉靖年间,徐州上游黄河常决曹县、单县一带,河道在徐州附近分流摆动,会通河南段,泗水故道区泛滥和淤积频繁。嘉靖末开南阳新河,移这段会通河的运河于昭阳等湖之东,避免了黄河水的直接冲击,运河可以借诸湖缓冲,避黄行运,以后的泇运河兴修后也有这样的效果。(2)

运西湖泊直接承受黄河决口之水,形成微山湖的扩张。官方在黄河南岸地区挖运河以缓解洪峰压力,将黄河南岸几条水道连接起来,导黄水经淮入海。经过白昂和刘大夏的治理,南路多河终以一淮承黄。嘉靖中期,南岸支流众多,为保黄运合一,治河者尽力使黄河出徐、邳,夺泗入淮。这个时期,黄河决口时,济运十分艰难,有人建议开海运以代漕运,有人建议开胶莱河,使淮安之粮船从胶莱河转运,胶莱河是元代海运曾启用的河道,明代开此河的议论甚多,终因潘季驯等人提倡黄运合一,没有实施。这是黄淮运治理的第一次危机,危机的缓解是因潘季驯在束堤治水和大筑高堰形成的黄淮运的合一。徐邳一线的黄运合一段逐步固定,河道逐步集中于一线。潘治理后,河流主槽相对稳定了三百年。古人利用黄淮水济运形成的一系列工程,缓和黄运危机。万历年间泇河修成运道后,邳州以上河道从黄河分离出来,泇河迁湖东,湖西广受黄河泛滥受水,而运河免受冲击。(3)

潘季驯一方面筑堤束黄,也提倡黄淮运兼治,将黄河与运道归于一流,治淮即治黄。他认为黄河不能多开支河,多开支河,正河必淤。官方在这一时期也加强了上游由兰阳、归德、虞城、杨山、徐州、宿迁、桃源等地至清河会淮入海的路线,将黄河下游稳定在徐州小浮桥入运一线,刷深徐、吕二洪,在清口会淮。黄运合一有两个重心,一在清口,一在徐州的茶城。“黄水浊而强,汶、泗清且弱,交会茶城。伏秋黄水发,则倒灌入漕,沙停而淤,势所必至。然黄水一落,漕即从之,沙随水去,不濬自通,纵有浅阻,不过旬日。”(4)他筑高堰蓄清刷黄,更使清口成为黄淮交会的水利工程重心所在。当时的高家堰长约60 余里,归仁集堤40 余里,柳浦湾堤东30 余里、西40 余里,塞崔镇等决130 余处。筑徐、睢、邳、宿、桃、清两岸筑遥堤56430余丈,马厂坡堤740 余丈,使两河不得外决。筑砀山大坝、丰县邵家大坝各一道,约水不得北徙。筑徐、沛、丰、砀继堤140 余里,砌八浅宝应湖石堤共长1570 余丈,建崔镇、徐升等四减水坝,修复淮安新旧闸坝,迁通济闸于淮安甘罗城南以纳淮水。(5)总之,明代治水官方重视太湖流域的圩田,更重视黄淮运的经营,明中叶因引黄行运的成本增高,朝廷一度引用海运,正是潘驯季的黄淮运并重的生态治理,使运河体系得以维持。

清代的太湖流域圩田区商品经济发达,随着黄浦江径流的增加,上海成为长江下游稳定的近代出海港,海船出入便捷。经历近代化疏浚,黄浦江成为一条黄金水道。康熙年间开放海禁,上海的航运业得到空前发展,不仅有内河航线,还有长江航线,北洋航线、南洋航线和国际航线。这时,太湖流域的农民通过集约化农业和手工业的加强,通过海运将植桑养蚕和丝织业生产的产品的销往世界,增加收入以完国家税收。太湖以东长三角地区,这时更是税钱供给要区,只须征银,而国家可以从其他地区运粮。尽管这一时期太湖水利不是国家投资的重点,道光年间,国家投入主要在黄淮运地区,然而,官方仍重视吴淞江和白茆的修浚 ,因为这一区域是国家钱漕的主要供应地。

靳辅重整黄淮运系统以后,又修中运河,使清口成为黄淮运的重心所在,与高堰一起,这里形成了清口水利枢纽体系。南北两运之交接以黄淮为媒介,清口成为运舟必经要地。清口与高堰的各项工程,加上里运河的维修、保运泄水形成的里下河和盐场水灾,运河维持成本不断增加。清口地区在乾隆年间以后,黄淮日益内灌,运河成为泄洪行水之河,愈北愈淤,愈近黄淮,河底愈高仰,水势由北倾变为南倾,古今异势,水流难以入黄刷浑。后期,官方长期闭御黄坝,以免倒灌入运添淤。这时,全部淮水入里运河,使里运河成为泄洪之河。因淮水更多地从运口入里运河,除了春夏渡黄的时机,淮水的大部分时间积于洪泽湖以维持湖蓄,以维护运舟过黄时所必须的高水位。淮不刷黄,意味着长期以来的以清刷黄体制的失效。“道光四、五年,黄水倒灌,入湖入运,坚闭御黄坝,非淮水盛涨不开,遂议灌塘济运。挑塘河,筑临清草堰、临黄草闸,设涵洞,引黄水入塘,启御黄舟,沿为惯例。”下游运河堤防因此也出现加重的危机,里下河地区水灾加重。“遇大水逾志,启放东堤归海五石坝封土,则下河沦为泽国。”(6)

乾隆五十年大旱,漕船搁浅,官方不得不引黄济运,这是长期以来以清刷浑系统运行停滞的一个表现。嘉庆年间,黄河河身日益淤垫,嘉庆九年清口一年之间淤高五尺。“以前数年湖水长至八、九尺即能外注。”这一年的湖水志桩实存水1.23 丈,较往年大三、四尺尚不能外注。官方不断加高堤防并加筑高堰,洪泽湖进一步扩展。嘉庆年间,洪泽湖“汪洋浩瀚四百余里,处淮扬上游,其高几一、二十丈,只此一线长堤。”(7)这种悬湖使黄淮运联于一体,运河得以畅通。为了运道,官方在上游开减河使黄水入洪泽湖,沉淀后为清水起到助清的作用,将危机滞后。从嘉庆七至九年,清口淤高3 米左右,道光年间再淤高到4 米左右,洪泽湖水难以攻沙刷黄,甚至难以入黄。每艘漕船有时需要七八百人乃至千人牵挽,一天只能过船20~30 艘。黄河常常沿运河奔腾而下,到达高邮和宝应城下。(8)

清代,官方对淮水的灵活性治理表现在对高堰泄水的控制和里运河入海入江通道的灵活控制诸方面。清代中后期,随着黄河不断抬高和洪泽湖底不断淤积抬高,淮水难以在清口更多地入黄,多从山盱五坝下泄入高宝诸湖,通过相关坝堰入海入江,沿着高宝诸湖对里运河形成压力。济运时,因借黄行运,不断有黄河之水入运而使运河不断淤高。高堰向下游的泄水有两条线路。归海路线是泄水经车逻等坝进入里下河地区,再过范公堤入海;归江路是通过邵伯湖南部运河分水入人字河区域,通过多条分水通道进入芒稻河和其他东南通道入江。高堰因湖蓄加强和黄河水入湖而被不断加高,大水时入江与入海水量更加增长,几乎达到泄水量的限值,盐场也常受水灾。泄水难下,官方常常令里下河地区承受最终的水灾以保运河畅通。这期间归海与归江的技术选择涉及到水环境变化,涉及到一系列工程,也涉及到清政府的运河策略。

嘉庆二十二年,黄河河身快速淤高,高堰吃重。“从前黄河底低,冬间洪湖存水二三尺即足敌黄利运,是以坝工不甚吃重,迨后河底逐渐淤高,湖水亦因之抬高,盛涨之时,高堰 椿率长至一丈八九尺,即冬令水落,亦必收存一丈外,方能敌黄水高溜。”(9)其实,嘉庆十年之后官方的投入就达到“岁费千万”的水平,道光年间的黄淮运危机已达到了成本极限。道光七年左右,冬蓄达1.5 丈,且不够春天济运。堰盱石工皆属水中摸砌,又不敢多蓄湖水。嘉庆十八年以后清黄交病,道光四年冬,祸发高堰。(10)嘉庆中期以后的变化,也使高堰石工增加了危险性,一遇风势猛烈,易致掣塌。正是因为黄河日淤日高,清水未能畅出,道光四年以来出现了一次高堰的大崩溃。在运河不通的情况下,全漕阻滞,或盘坝,或海运,漕运的成本大大提升。在这种情况下,官方不得已实行灌塘济运。这是一种前现代的船闸之制,有临清和临黄两处坝堰控制,一启一闭,进船出船。这种情况要求官方长期蓄清,以维护淮水的入运的水位,使济运时清水与黄水的水位差减少。随着黄河的不断抬高和洪泽湖底不断因淤积而抬高,淮水更多地从山盱五坝下泄高宝诸湖,归海路线是经车逻等坝进入里下河地区,再过范公堤入海;归江路线是经邵伯湖南部运河分水进入人字河区域,最后进入芒稻河和其他东南通道入江。一般年份只启归江坝,随着水情的加重,大水时入江与入海之水几乎达到泄水量的限制,盐场也常受水灾。在江都一带,经历几百年的入江通道的治理,这里在不到十平方公里的范围内形成的多条大河。(11)入江水路的开辟,增加了运河维持的成本。淮水的入江和入海平衡,归江坝产生于归海坝之后,它们之间在控制运用方面却有一个交互关系。一般年份只启归江坝。再到后期,随着水情的加重,两个通道都满足不了泄水需求时,沿海地区的圩田和盐场都会因此受灾,这种灾难的加剧,增加了运河维系的成本。

魏源在道光二十二年言道:“南河十载前,淤垫尚不过安东上下百余里,今则自徐州、归德以上无不淤。前此淤高于嘉庆以前之河丈有三四尺,故御黄坝不启,今则淤高二丈以外。”他认为乾隆四十七年以后之河费,数倍于国初。“而嘉庆十一年之河费,又大倍于乾隆;至今日而底高淤厚,日险一日,其费又浮于嘉庆,远在宗禄、名粮、民欠之上。”高堰加增之费和黄河筑堤之费日益增多。“每岁两河另案岁修,南河计四百万,东河二、三百万。”机构也日益增加。康熙初,东河止四厅,南河止六厅者,后期东河十五厅,南河二十二厅,河兵万数千,河工形成大的财政漏洞和亏空。(12)明末潘季驯以来中国运河生态维持系统到道咸年间接近崩溃,这也是新的水运和交通网络开启的时代。

二、粮食产区、运河体系维系国家文明可持续发展

国家文明维系的一个重要方面体现在其主要的粮食产区、运河和首都三者之间的密切关系,这种关系结构维系着国家文明的可持续发展。早期中国的大一统国家定都于西安,随着国家势力的扩展,太湖流域农业区、大运河和元明清时代的首都北京的联系成为国家文明发展的重要结构关系。太湖流域的圩田治理,运河体系中的黄河、淮河、运河交汇区域的治理,逐步成为国家水利治理的重心所在。太湖水利有与溢流体系相适合的水利生态治理之法,运河体系的生态水利的产生,主要是在明末潘季驯和清初靳辅的推动下所形成的一套以清刷黄的生态治理技术。这些生态治理体系维系了江南圩田——黄淮运——首都三者之间良性的互动,推动了古代中国自中唐以后的文明发展。清口枢纽工程既治黄又济运,这是中国古代生态水利智慧一个重要表现。为了维持这一体系的核心区,即黄淮运的交汇区——清口,官方投入了大量人力与物力以维持高堰和运口等水利设施。国家不得不面对高昂的治河经费以及里下河地区和盐场受灾的危胁。从国家中心城市的成长而言,许多帝国的兴起源于核心城市的扩张和资源掠夺,在核心城市失去了其他地区的资源供应以后,外围区域因其过度掠夺出现生态破坏,整个地区便处于崩溃状态。在中国,长三角的核心圩田区对王朝首都的支持力度非常强大,其自身在圩田水利体系之下,一定程度上维护了生态环境,也产生了可持续的高效农业,这些都推动了一定程度的文明繁荣。国家定都北京以后,黄淮运治理所形成的运输成本增加,一定程度上促成对太湖流域的税米的减少或固定,征银相对增多,反而推动了太湖流域的手工业的发展和对外开放的发展。运粮之难限制了太湖流域的稻米输入北京,增加了其他地区漕米的采办。里下河地区因上游泄水形成圩田与垛田,清末成为漕米供应区,给了太湖以东长三角地区更多发展商品经济的机会,因税银的征收,太湖以东形成了高生产区却不是高奢侈消费区。运河开支这样巨大,北京的奢侈程度也因此降低。运河像宋代那样畅通的话,明代北京会将更多的粮食从太湖圩田区运走以应付战争危机,清代的北京会形成一个奢侈城市。正是黄淮运治理的难度限制了北京的扩张,促进了太湖地区前现代工业的发展。太湖圩田区的农民通过更多地从事蚕桑业、纺织业以供赋税,为这一地区和整个国家的可持续发展提供了持久动力。

注释:

(1) 范成大撰、陆振岳点校:《吴郡志》卷19《水利》,江苏古籍出版社1986 年版,第260—295 页。

(2)(3) 姚汉源:《中国水利史纲要》,水利水电出版社1987 年版,第170,383—384、266—422 页。

(4) 张廷玉等:《明史》,中华书局1974 年版,第2054—2055 页。

(5) 潘季驯:《河防一览》,中国水利水电出版社2017年版,第84 页

(6) 中国水利水电科学研究院水利史研究所编校:《再续行水金鉴·运河卷》,湖北人民出版社2004 年版,第2—4 页。

(7) 水利电力部水管司、水利水电科学院:《清代淮河流域洪涝档案史料》,中华书局1988 年版,第410、439、489 页。

(8)(11) 徐炳顺:《扬州运河》,广陵书社2011 年版,第139—140、259—260 页。

(9) 潘锡恩等主编、俞正燮等纂修:《续行水金鉴》卷55《淮水》,道光十二年初刻本。

(10) 包世臣撰、李星点校:《包世臣全集》,黄山书社1993 年版,第102—106 页。

(12) 魏源:《魏源全集》第12 册,岳麓书社2004 年版,第345—347 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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