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宏为
1942年淮海区领导人合影。右起:李一氓、洪学智、刘震、金明、吴信泉、杨光池
李一氓是一位久经考验、德高望重的忠诚战士。1942年3月,李一氓与刘少奇同路从苏北盐阜区来到淮海区,到1946年9月中旬,他与谭震林一起最后撤离淮阴城(今淮安市清江浦区),在淮安工作和生活将近五年时间。这五年,是他经受严峻考验、功绩卓著的五年,是与淮安人民同甘共苦、生死相依的五年。1990年10月底,李一氓在病重时留下遗嘱:“火化后我的骨灰撒在淮阴平原的大地上”,充分表达了这位老共产党人对淮安人民至死不渝的真情。
在《李一氓回忆录》自序中,李一氓写道:“1941年发生了皖南事变,给我留下一个终生难忘的遗憾。还好,我又来到了抗日根据地苏北淮海区,竭尽了我的中年力气,周旋敌后。”1942年3月,39周岁的新四军军部秘书长李一氓,奉命来到苏北淮海区任淮海行署主任,兼任淮海区党委副书记,这对他来讲显然是一次严峻的考验。
淮海区地处苏北腹地,陇海铁路横亘其北,京杭大运河纵贯其间,它是联系华北(山东)和华中(苏北)两大战略基地的枢纽,是沟通华中四大敌后根据地的纽带,具有十分重要的战略地位。李一氓到淮海区任职时,新生的淮海区抗日民主政权刚建立一年多,由于日伪不断“扫荡”和“清剿”,国民党地方顽固势力不断制造磨擦,加上
土匪气焰嚣张,不断捣乱,淮海区的形势依然十分严峻复杂。李一氓不计较个人的名利得失,与淮海区党政军其他领导人一起,坚决贯彻华中局关于坚持淮海区斗争的指示,担当起巩固和发展敌后根据地的重任。他总揽政府工作的全局,殚精竭虑,卓有成效地进行根据地全面建设,形成了淮海区鲜明的地方特色,取得了丰硕成果。
李一氓大力抓好政权建设,完善“三三制”。1942年春,在筹备召开淮海区第二届参议会前夕,为了调整首届参议会参议员全是开明士绅的做法,真正贯彻中共实行的“三三制”原则,李一氓认真贯彻区党委的意见,与行署驻地泗沭县北裴圩(今宿迁市泗阳县爱园镇)的开明士绅促膝交谈,耐心向他们宣传共产党的政策,并召开座谈会,听取开明士绅的意见。会议召开期间,他精心组织,专门安排一天由开明士绅主持、参议员质询的议程,创造了一个让参议员“有话尽管说”的宽松环境。会议进入换届选举酝酿阶段时,却出现了共产党员占多数的另一个偏向。针对这个情况,李一氓以党的利益为重,耐心向党内干部宣传解释。经过多次协调沟通,最后统一了大家的认识,确定在行政委员中让出三席给党外人士,即一名副主席、两名副处长。这次换届改选的圆满完成,更好地维护了共产党的权威,扩大了共产党的政治影响。会后,各县都按“三三制”原则逐步完善了参议会。从此,淮海区自上而下真正实行“三三制”,进一步巩固了抗日民主政权。
李一氓大力抓好发展经济,重点抓好农业生产,保证军需民食。淮海区很多老同志讲“氓公抓生产、理财,有办法”。他首先抓住“二五减租”这个牛鼻子,亲自领导减租减息工作,调动广大农民发展生产的积极性。他直接抓粮食和财经工作,相继主持召开全区粮食和财经会议,修订了粮食征收、保管、支派、领用条例,确定了人民的合理负担,保证了抗日军队及民主政府的粮草需要;坚决贯彻整顿财政,统一收支方针,从而渡过了财政难关。同时,他用很大精力抓大生产运动,亲自培养典型,写信给涟水王凤山、泗沭王维德等劳动模范,热情赞扬他们开展劳动竞赛的精神和办法,还亲自总结经验,指导和推动全区大生产运动。1986年11月,李一氓在回忆文章中说:“这几年农业丰收保证了那个时期的艰苦岁月,不饿饭,能打仗,最后能养得起抗日军队上万人,这是一件不太容易的事”。
李一氓大力抓好反“扫荡”斗争,为烈士撰文建园。日伪军在淮海区大、小“扫荡”接连不断,特别是1942年11月中旬,日伪军对淮海区发动空前规模的大“扫荡”,斗争环境更趋残酷和严峻。李一氓与金明、刘震等领导人处变不惊,沉着指挥,坚决依靠全体人民,展开了英勇的反“扫荡”斗争。他着重抓敌后政策的坚持,为巩固抗日民主政权做了大量工作。特别难能可贵的是,他积极筹划和热心参与对在反“扫荡”中牺牲烈士的各项祭扫活动,或举行公祭,或勒石撰文,或建造陵园,以寄托哀思和敬意。1946年当地政府决定重建“刘老庄八十二烈士陵园”时,他亲笔为陵园撰写挽联和碑文,其碑文字字血、句句泪,表达了他“向八十二烈士,我致布尔什维克的敬礼”的深情厚谊,这篇碑文已成为当今“彰显烈士英灵,激励后人圆梦”的传世之作。1944年冬,李一氓还支持并亲自参加泗沭县在北裴圩(今泗阳县爱园镇)修建烈士陵园,并为烈士墓地撰写了感人肺腑的碑志。
李一氓为刘老庄八十二烈士题写的挽联
任苏皖边区政府主席时的李一氓
李一氓大力抓好文化教育工作,彰显本地区特色。李一氓以高度的党性和深厚的文化素养,亲自领导根据地文化教育工作,做出了突出成绩,形成了本地区工作特色。他分管《淮海报》工作,经常亲自动手写社论和重要文章。他重视挖掘蕴藏在群众中传统的淮海小戏,大力扶持使其深深植根于淮海大地上。他积极配合陈毅筹建“湖海艺文社”,并筹建淮海分社。他积极筹建以演唱京剧为主的淮海、苏皖实验剧团,还在繁忙的公务中挤出时间,亲自编写了以明末农民起义为题材的25幕京剧《九宫山》剧本,亲自指导排练。该剧演出后,各方面反响十分强烈,都认为这是一个“十分难得的好戏”。他十分重视教育工作,把扫除文盲作为一项重要工作,全边区冬学运动开展得有声有色,成效显著。在他的主持下,淮海行署还颁布小学教师的津贴办法,出台实施中小学教育建設的意见等,对当时发展教育事业和激励广大教育工作者的积极性起了重要作用。
1945年8月15日,日本政府宣布投降后,以两淮(淮阴城、淮安城)解放为标志,实现了淮南、淮北、苏北、苏中四大解放区连成一片,成立苏皖边区政府,李一氓任边区政府主席。1945年12月10日,李一氓接受《新华日报》(华中版)记者采访时说:“把苏皖解放区巩固起来,同时动员一切人民力量,反对反人民的内战,保卫和平,以求得边区的和平建设更加在经济上、文化上、政治上发展起来”。
李一氓深知巩固和发展苏皖解放区的责任重大,在华中分局的直接领导下,他与边区政府其他领导人一起,开拓创新,励精图治,为创造一个“全中国民主建设的楷模”倾注了全部心血。
围绕着《苏皖边区临时行政委员会施政纲领》,李一氓着重抓了以下几件事:首先是厉行民主政治,建立民主的政治制度。一是进一步推进民主工作。李一氓雷厲风行,以更大的努力、务实的举措,抓好减租减息,改善人民生活,普及文化教育,进行各种选举,团结各阶层人民等等,切实保障人民当家作主的权利,维护人民的切身利益。二是实行党与非党人士的真诚合作。李一氓以共产党人的宽广胸怀、谦逊品德,以他丰富的工作经验和渊博知识,与非党人士、边区政府副主席韦悫、季方和边区临时参议会议长田丰等交朋友,共商政事。在他的影响下,田丰把加入共产党作为自己的一生归宿,于61岁时被批准加入共产党。边区政府内各方人士亲密共事,成为华中解放区党与非党人士真诚合作的典范。1946年1月31日,《新华日报》(重庆版)曾作了报道,称赞“他们合作得很好,这种合作对于民主团结事业是一种有力的鼓励”。三是制定和颁布各种条例和法规,如《惩治盗匪条例》《惩治贪污条例》《土地使用条例》《处理债务条例》《继承遗产条例》《婚姻条例》等50余件,增强公务人员奉公守法观念,严惩贪污行为,确保政府的清正之风和社会良好的民主秩序。
其次,发展经济、改善民生、开发生产。一是抓生产救灾。苏皖边区政府成立时,正遇上40年未遇的大灾荒,全边区灾民高达700万人以上,约占总人口的1/3,其中438万人完全断炊。面对严重灾情,李一氓和边区其他领导人一起,以党和人民的利益为重,急人民之所急,全身心地抓好生产救灾和恢复经济工作。他亲自抓六专署(淮海区)抗灾的典型,召开大会,明令褒奖,动员群众生产度荒,因地制宜参加各种副业生产;拨出救济粮款,保证灾民最低限度的必要生活;开展广泛的社会互济活动;带领政府和机关行政人员每天节粮2两救济灾民。经过大家的共同努力,终于战胜了特大灾荒。二是抓彻底减租减息和开展土地改革运动。李一氓撰写《论减租政策的执行》一文,进一步阐述减租对发展农业生产的重要意义,指出以往工作中存在的错误倾向,提出今后各地干部应取的正确态度。这篇文章对新解放区做好减租工作、迅速恢复生产力起了重要作用。从1946年5月开始,在华中分局的直接领导下,苏皖边区政府认真贯彻落实党中央《五四指示》,总结推广经验,制定配套政策条例,深入乡村督查,不断推进土地改革运动。至年底,全边区有1500余万农民获得土地,占总人口的60%左右。经过初步的土地改革,全边区从根本上改变了农村的阶级关系,大大解放了农村劳动力。三是抓兴修水利。水利建设的滞后和水利设施的严重破坏,是苏皖边区历史上水旱灾害频发的根源。为此,李一氓与边区政府其他领导一起,把人民利益放在首位,在财力非常困难的情况下,竭力拨出专款和组织设施涉及的运河、淮河、旧黄河工程。1946年3月至6月,江北(京杭)运河邳县至高邮段大规模春修工程竣工后,使13个县15万灾民受益。据不完全统计,全边区疏通大、小河流97条,总长1300余华里,农田受益面积达200万亩以上,并实行以工代赈,救活了百万灾民。四是抓恢复交通运输,全边区迅速修复公路2127华里,以淮阴城为中心,许多重要城镇都有汽车通行或班船通航。五是积极扶助工商业,达到工商业的初步繁荣。六是根据本地资源优势,重点发展食盐的运、产、销,努力增加财政收入。采取以上措施,不仅初步医治了苏皖解放区的经济创伤,而且很快呈现了百废待举、百业俱兴的繁荣景象,既使人民得以休养生息,又极大地巩固了胜利成果,成为展示新民主主义民主建设的窗口。
苏皖边区工厂统计表
李一氓在淮海区下乡指导检查工作
再次,文化教育工作开创新局面。李一氓在党内兼华中分局委员、宣传部长,分管文教工作。他以深厚的文化修养、渊博的知识和卓越的组织才能,对文化教育事业作出了突出贡献。1946年3月中旬,全边区召开40天有881名代表参加的华中宣传大会,李一氓为主席团成员,代表党政军领导机关作了开幕词和会议小结。这次会议坚持文化事业为工农兵服务的方针,进行文化战线的大总结、大动员,使全边区文化教育、文学创作、新闻出版等方面呈现繁荣景象。在李一氓的热心关怀和支持下,华中一批知名的文化界人士阿英(钱杏邨)、罗尔纲等纷至沓来,成立各种学术团体,学术活动空前活跃。全边区教育事业恢复和发展很快,共有近百所中等以上学校,1万所小学,在校学生45万余人,相当于抗战前的3倍。在他的直接指导下,苏皖边区政府制定的《苏皖边区国民教育实施法(草案)》被推广到全国解放区,产生了深远影响。
1946年6月,由于国民党片面撕毁停战协议,全国内战爆发。国民党军队向以两淮为中心的苏皖解放区大举进攻,形势变得更加严峻。苏皖边区政府投入了全面紧张的战争准备,李一氓兼任自卫备战动员局局长。在他的统一指挥下,两淮地区工农商学兵组织了支前大军,开展了大规模的支前运动。9月,苏皖边区政府主动撤退淮阴,李一氓仍继续进行战备动员、组织工作,并先后承担了两淮保卫战、涟水保卫战和宿北战役的繁重支前任务。
1986年11月,李一氓在《回忆与希望》的文章中深情地说:“我离开这个工作地区已40年了,我总经常怀念这个地区和它的人民”。李一氓在淮安的5年,是在最残酷的斗争环境里始终与淮安人民休戚与共的艰苦岁月,共享抗战胜利的喜悦,共创民主建设的崭新局面。
1942年11月前,淮海区党委、行署机关设在沭阳县张圩、陈圩一带,李一氓住在陈圩街上一个姓丁的农民家里。刚到不久,他几乎每天都骑着自行车走村串户,深入群众中间,体察民情,听取群众的意见。他和普通群众一样,朴实随和,没有一点架子,群众也喜欢接近他。1942年11月中旬,日伪对淮海区进行空前规模的“扫荡”,李一氓随区党委、行署机关一起转移到泗沭县北裴圩、里仁、穿城一带,仍吃住在农民家里。此时斗争环境更加残酷,有时一月数度搬迁,与敌周旋。为了不惊动老乡,他通常就睡村边麦场上,有一次来到里仁小朱圩(今属泗阳县),李一氓由于白天行走太疲劳,天黑时他躺下就睡著,等到醒来一看,才发现自己睡在一个牛棚里,身边有几头牛,他却乐呵呵地说,“没想到昨晚与牛大哥同睡一起”,其革命乐观主义精神溢于言表。李一氓有个不满周岁的孩子苏苏(乳名)寄养在泗沭县穿城区倪大庄一名小学教师陆秀璋家里。可是他为了工作从未去看过孩子。后来,淮海行署机关迁到倪大庄附近的刘庄,近在咫尺,李一氓也未去看过孩子一眼。陆秀璋曾问李一氓的夫人王仪,“苏苏的爸爸这么近不来看看苏苏?”王仪说:“老李说,如今战争年代,不知多少人丢儿弃女,我家孩子能有这样就不错了,现在哪有工夫看孩子呢!”真是细微处见真情,从这件小事上可见他心里装的全是淮安人民,唯独没有自己的孩子,这是多么磊落的胸怀和高尚的情操。
新中国成立后,李一氓仍十分怀念淮安这块大地,怀念淮安人民。他非常关心淮安建设,对农业生产和农民生活的改善寄予殷切的厚望。每次淮安的同志去看望他时,他总是详细地询问淮安经济发展、文化教育以及群众生活改善等情况,当听到淮安地区农业生产丰收和群众生活水平有了提高时,他总是兴奋不已。1979年秋,他以76岁高龄重返淮安,走访过去生死与共的老干部、老农民,畅叙当年的斗争活动和革命情谊,临走时总是依依不舍。这种在革命战争年代用火与血铸就的感情,是任何力量打不散的,也是任何时候切不断的。
(责任编辑 崔立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