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辉
虔敬的人由石头
构成 他用九种霜色
排列的遗忘
依旧阵势浩大
土与太阳。我在——
柏树高擎黄金之幡
那翔舞的字迹
让云向东面滑动
大风不一定存在
但风依然吹拂
远离的人从纸页边缘
经过 他们彼此
点头致意
晨光这么空旷
一定有一只鸟曾错过
灯与怀念 我错过
什么 在跃上
山脊之前 太阳
重复灯的承诺:
我在。霜痕堆砌的晨光
逐渐泛紫 幡
将一部分苦难还给了
太阳
一只螳螂
将柏树之影
搬到赤云正面
虔敬者让所有
习惯疼痛的石头
醒着——
不可能只以风的方式
谈论父亲
铜锣模拟旭日之芒
它那么沙哑
它谈论的父亲
是否仍风一样活着?
举烛的手忽略过
正午的哪一种辽阔?
烛将怀念的尺寸
一再缩减 直到烫伤
指纹及我们曾
试图改变的命运
山脊被什么覆盖?
我向草说起父亲的
渴望 但我为何又总是
辜负这些渴望?
石头谈论父亲时
会找到比较坚固的
泪水……
我说的是那块
刻满文字的石头
它站在风中
它宁愿把这些文字
当作父亲的冥想
一颗星
将父亲的身影
留在山脊上
请学会以星空的方式
谈论父亲
先拜谢东方。我嘶哑的
呼喊可能并不该惊动
沉睡的你 你的呓语那么
深长 而太阳仍被
青铜之壳紧锁着
云飘动。我已经可以
停止呼喊了 香案上山势
绵延。且拜过西方
澎湃之河 断桨界定
历史 而你既不在历史A面
也不在历史的B面
历史逐渐露出第三种
切面 锣鼓骤响
一匹马从绢帛中跃起
它想超越其他
唢呐规定的方向
想卸下 肩上
变色的旌旗
再叩谢南方藏匿的
巨鸟 鸟的秋天有些空旷
请给神一个固定的位置
请给骨头一个
略高于神的位置
菊花卷过旷野
鸟成为花事的一部分
而鸟与风云不想
代替对父亲最初的追缅
谁还能虚构那颗
六角蓝星 它占据了碑石
顶端 必须告别的人
为所有奔跑的石头流泪
……再朝拜北方
花束缩在雪的路途上
我 等候什么?
挂满泥墙的唢呐正在
丧失呼喊的勇气
我在与人
说来年种菊的事
来年 鸿雁在天
露水挂在旌幡陈旧的
灰烬中 一个
四处找寻父亲的人
出没于漫漫菊香
他 忘记了
该如何以合适的
方式哭泣
但今晨的露水包括了
更为多面的来年
说到种菊 我熟谙
风倾斜的表情
风 吹乱了
菊繁复的根系
有一种冷起于
与菊平行的骨殖
谁想在石头内部
种植露水?
这与我的苦痛极度
对称的种植
可能会带来更多
苍茫之菊
指出玄鸟行迹的人
站在街面上
秋天属于泥土
也属于玻璃
画满鸟影的玻璃
藏起巨幅稻香
露水滑动 旭日将
泥土和稻合并成
秋的标记……
云把三滴蓝色露水
送到父亲用旧的
皇历上
风翻过的皇历
印证 鸟的梦境
在哪滴露水中
父亲伫立 像一句
让石头飞翔的
谚语——
风烈:稼穑与山河
互为尺度
那只尝试贮存
露水的鸟 已随旭日
退至玻璃不懈
颤抖的臆想内侧
纸船有虚拟的汛期
但此刻 它还
停靠在一片
干硬的风声上
谁给予废弃的纸以
漂浮的轮回?
一滴水的流向
重复纸错杂的折痕
虹跃出水滴
将大量纸质桨声
铺進风与
太阳的骨骼
有人想成为
船的倒影 既契合于
盘旋的水势
又与具体的水拉开
适当距离
而纸角涌现的
波澜 变得重要
你为纸船预设的渡口
正从返航者
梦境边缘匆匆滑过
父亲并未错过这个日子
他在山中 他指引
九月从柏树的
侧影里缓缓通过——
寒暑被一阵虫声
均分 这只黑色虫子
刚从风里拾回
父亲旧年的足迹
谁把雷霆刻在山的
背脊上?一只红色虫子
用雨递上的泥堵住了
它六角形的窗户
田野变得宽泛
父亲在田野上找寻
上个黄昏的回响
他看见远处的河再次
涌过那些遗失
多年的稻粒
父亲已不可能再错过
任何日子了 一只
蓝色虫子从灯的
肋骨上跃下
它 掌握着秋天
多义的方向
特约编辑 蓦 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