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巫的棒棒糖

1

女巫太老了。她经常在窗边托着腮帮子想呀，想呀，怎么都想不起来自己到底有多少岁。也幸好她记不得，否则整个王国的蜡烛凑起来都不够给她过生日的。

女巫就住在红叶林边上的一座圆顶城堡里，跟王国之间隔着大片草原。城堡的屋顶像一朵喝饱了雨水的大蘑菇，随时都可能嘭嘭变大。女巫从窗户探出头来看，天还是蓝的，草还是绿的，远处的格桑花依旧开成一片彩色的海洋。

女巫拿出水晶球，从水晶球里清清楚楚看到花海中央有一朵格桑花开得格外招摇，一只大大的蝴蝶正绕着它跳出优美的舞姿。那是一只很特别的蝴蝶，身上的颜色多得数不清，像是把所有的颜料都涂到它身上了。女巫多想去看看那只特别的蝴蝶呀，可国王对他的士兵说：“不许让女巫离开这里！她太老了，她长长的头发会把人绊住，她又长又弯的指甲会把人抓伤。”

这当然是骗人的，那个急性子国王分明就是不想有任何慢吞吞的东西出现在他的王国里。女巫太老了，走路很慢很慢，王国里谁有工夫陪她走这么慢？所有慢吞吞的东西比如乌龟呀蜗牛呀，也都没法在王国里待下去了，纷纷被士兵扔到了女巫的城堡周围。有几只试图从窗户爬进去拜访女巫，从天亮爬到天黑都没爬上去。城堡的外壁太滑啦，比融化了的冰激凌还滑。它们爬着爬着就累了，刚打个瞌睡就哧溜哧溜往下掉。

城堡里有一个长长的螺旋形楼梯，每天清晨都会有士兵拿钥匙打开门从这个螺旋楼梯走上来给女巫送饭。士兵走路可快了，脚步声噌噌噌，就像节日里的纳格拉鼓声。女巫在心里默默数着，可是她数得太慢了呀，才数了几个数，来的人已经把装着饭菜的篮子放到她跟前了。

今天送饭来的依旧是那个娇小的女孩儿，叫阿依。当然她并不认为自己小，反而摆出一副恶狠狠的样子，要女巫喊她“阿依大人”。她穿着国王亲自设计的士兵服装，腰间系着一柄长长的宝剑，大大的盖帽下藏着个小小的尖尖的脑袋，就像倒扣了一个奶罐似的，要多滑稽就有多滑稽。

女巫太想找人陪她说话了，每次都想尽一切办法让阿依多待一会儿。她把篮子里的苹果变成木偶娃娃送给阿依，结果咒语记不太清了，变出来的娃娃脸都是歪的，吓得阿依看都不敢看。女巫又随手逮住一只好不容易爬上窗台的蜗牛，想把它变成一朵漂亮的虞美人花，可变出来的花却又小又扎手，连飞蓬都不如。

阿依噘起嘴说：“你们女巫可真没意思，老了就什么都变不好了。”

女巫听了有些生气，要是在以前年轻的时候，她一定会骑上扫帚绕着她兜圈儿示威，再顺手抢走阿依那顶古怪的士兵帽子挂到高高的树上，叫阿依怎么跳都够不着。

“我还可以再变，你喜欢什么我就给你变什么。”女巫忍住怒气说。

“为什么要变东西给我？”

“因为……”

女巫脑子转得有点儿慢，还没想出个像样的理由来阿依已经像个小大人一样叉起腰来对她怒目而视。“哼！你一定是想出去对吧？我可是王国里最聪明的士兵，你别想糊弄我。”

“我就只出去一会儿，一会儿就回来。”

“不行，国王下命令了，你不可以离开城堡。”

“如果国王的命令是错的呢？”

“国王才不会错！”

“把一个可怜的老太婆关在这里，你觉得是对的吗？”

阿依歪着脑袋想了想，好像也有点儿道理，就问：“你为什么要出去？这里多好，天天有人给你送吃的。”

“外面的世界多漂亮呀！有灿烂的格桑花，金黄金黄的向日葵，红火火的红叶林，晶莹剔透的雾凇，毛茸茸的火绒草……”

“不不不，”阿依打断女巫的话说，“你的头发太长了会绊住别人。”

“我可以把头发盘到头顶上。”

“你的指甲像爪子一样很吓人。”

“我可以戴上手套。”

“你……你……”阿依想不到别的理由了，作为王国里最聪明的士兵，竟然说不过一个路都走不动的老女巫，这让阿依有点儿难过。

女巫在心里又磕磕碰碰念了几遍咒语，终于成功变出一串晶莹剔透的水晶项链。“看呀，这项链可真好看，你戴上一定比公主还漂亮。”

“公主？”阿依心动了。国王的确有一个公主。国王给公主准备了数不尽的漂亮裙子和珠宝首饰，公主穿上漂亮裙子戴上珍珠项链后，就像天上的星星一样耀眼闪亮。阿依每天都得穿着难看的士兵服，就算不用穿士兵服，阿依也没有漂亮的衣服和首饰。

阿依刚伸手过去，又改变了主意。她推开项链，恶狠狠地说：“我才不要你的水晶项链。”

“那你要什么？”

“我想要舔一口你的棒棒糖！”

整个王国都知道，女巫有一支神奇的棒棒糖，只要舔一口，就能变成自己想要的样子。可是谁也没见过那支棒棒糖，女巫藏得可严实了，连国王都没有见过。

“你想变成什么样子？”

“我想变得很漂亮。”

女巫眯着眼打量阿依，“你已经很漂亮了呀！”

“不！还不够，”阿依有点儿倔，“我要比公主还漂亮！”

“比公主还漂亮？”女巫眼珠子骨碌一转，说，“你带我离开城堡一趟，我就把棒棒糖给你。”

“一言为定！”阿依兴奋地伸出了小指头。

2

女巫最终是坐在一个大吊桶里降落到地面的。按照“阿依大人”的指示，女巫施展魔法把吃饭的碗变成了吊桶，又拔几根头发变成了长长的绳子绑在吊桶上。城堡的外墙可真是滑呀，吊桶沿着外墙骨碌骨碌往下掉，要不是阿依把绳子的另一端牢牢系在大柱子上，女巫早就咚一声狠狠摔到地上啦。

这真是个了不起的计划！也只有阿依这样聪明的小脑袋才能想得出来。为此阿依得意扬扬：要是让女巫自己走下那个长长的螺旋楼梯，恐怕天都该黑透了！

可是聪明的阿依却没想到，女巫坐在吊桶里不愿意下来了！这样滑下来可真刺激呀，她好多年都没试过这么刺激了，就连她的扫帚都嫌她太老了，宁愿满身布满蜘蛛网也不敢让她骑上去。

“再来一次！再来一次！”女巫噘着漏风的嘴嚷嚷着，都顾不上捡掉落的假牙。

“不行！我可没工夫等你慢慢走上去。”

“你可以把我拉上去！”

“我拉不动你。”

“你可以在我身上绑上几个大气球。”

“哪来的气球？”

“我可以变出气球。”

这倒是个办法。阿依刚要点头，突然想起来自己可是“阿依大人”呢，立刻板起脸说：“不行，你别想命令本大人！”

“不是命令，是请求。”

阿依想不明白，“既然你可以变出任何东西，为什么不自己坐着热气球从窗户飘走呢？”

“不不不，”女巫摇头说，“我一个人是没办法离开城堡的，女巫可不是万能的。”

阿依歪着脑袋想了又想，“那我们接下来去哪儿？”

女巫似乎也忘了要再玩一次了，兴奋地指着远处的格桑花海说：“去找一只蝴蝶。”

“蝴蝶？”

“对！”女巫点头，“一只拥有这世上所有色彩的蝴蝶。”

“找它做什么？”阿依问。

“做棒棒糖呀！”

“你没有棒棒糖？”阿依惊叫起来。

“当然有，就是褪色了，”女巫故意打量了一下阿依说，“我得给它再加点儿颜色。”

“要颜色做什么？”

“你不知道吗？棒棒糖上的色彩才是魔力的关键呀！”

“那我们快走吧！”

阿依一刻也不想等了。

3

格桑花海与城堡之间隔着一片草原。有好一段日子没下雨啦，草原上的草一根根耷拉着脑袋打起瞌睡来。它们的耳朵边一直催眠一样重复着一句话：睡吧，睡吧，睡着了多好呀，睡着了就不会渴得难受啦。

要走过这片草原可不容易，女巫从胸前戴的串珠里摘下四颗给吊桶变出四个轮子，让阿依拉着“吊桶车”往前走。珠子并不怎么情愿变成轮子，一路嘎吱嘎吱叫个不停。被惊醒的草随风扭动身体，整片草原如临大敌。

太阳就在她们头顶上，她们走到哪儿，太阳就跟到哪儿。真晒呀！才走了一小段阿依就感觉自己快被烤干了。

“水！快给我水！”阿依又摆出“阿依大人”的架势命令女巫。

女巫也口干舌燥的，可摇摇水壶，里边的水只剩下一丁点儿啦，根本不够一口的。她伸手扯了一片叶子卷了卷，把它变成了杯子，正打算拧开水壶盖，就听见个微弱的声音说：“水！我也要水！”

“谁？”阿依警觉地把系在腰间的宝剑半拔出来，可周围除了她们，什么人也没有。

“水！给我水！”那个声音又叫起来了。阿依侧耳听，分明就是从自己身上发出来的。阿依吓得原地打转，“出来！你给我出来！”

突然，阿依的影子被拉得老长老长的，就好像傍晚时的影子一样。阿依抬头一看，太阳还是在头顶上呀，怎么影子就变那么长了呢？阿依疑惑地抬起左脚，影子也抬起左脚，阿依跳一跳，影子也跳一跳，阿依跑起来，影子也跟着跑起来，可是跑着跑着影子就跟不上了，渐渐跟阿依拉开了距离。

“你不是我的影子，”阿依叫起来，“你到底是谁？”

那个影子开始变换形状，先是慢慢缩成一团，然后竟慢慢地立了起来，再变厚，变圆，过了一会儿，竟变成一个短胳膊短腿的黑衣小男孩。小男孩无精打采的，央求道：“水，求求你们给我水。”

阿依尖叫着躲到女巫身后，只见女巫不慌不忙把一滴水滴到杯子里，念动口诀，水就从杯底咕噜咕噜往上冒，很快就变成了满满一杯。

小男孩冲过来抢过杯子就仰头咕咚咕咚往嘴里灌，喝完了才如释重负地呼出一口气。

“难道是我的影子活了吗？”阿依怯怯地探出头来。

“不，”女巫舔着冒烟的嘴唇说，“他不是你的影子。你的影子不还在吗？”

阿依低头一看，果然脚底下还有一团影子，圆圆的一团，正是正午时影子该有的样子。

“那他是谁？”阿依问。

小男孩用手背一抹嘴，瓮声瓮气地说：“我叫小冬瓜。”

他说话时圆滚滚的脸憋得紫青紫青的， 确实像个青皮冬瓜。阿依仍旧有些害怕，“你，你干吗变成我的影子？你想干什么？”

“哼，我们影子精灵才不干坏事呢。”小冬瓜不屑地撇着嘴。

“影子精灵？你是说我的影子还成精灵了？”阿依吓了一跳。

“才不是！我们影子精灵可以模仿任何人的影子，是假的影子。”

“影子还有真的假的？”

“当然！”小冬瓜渐渐得意起来，“我们会跟真的影子重叠在一起，要不是刚才渴得难受，你发现不了我的。”

“为什么要装成我的影子？”阿依质问道。

“不是装，是模仿。”小冬瓜纠正。

“好吧，模仿。”阿依翻了个白眼，“你为什么要模仿我的影子？”

这个问题似乎有点儿难回答，小冬瓜支支吾吾说：“我也不知道，模仿是我们影子精灵的本能。”紧接着又觍着脸恳求道：“你们是要去找那只蝴蝶吧？带我一起去好吗？”

阿依叫起来：“你怎么知道我们要去找蝴蝶？你偷听？”

“没有偷听，只是刚好听到了。”小冬瓜朝她扮鬼脸。

阿依在心里已经拒绝了小冬瓜一千次啦。这小冬瓜的脸皮可真厚，比真的冬瓜皮还厚！可实际上阿依却没有拒绝。小冬瓜讨好地说他可以帮阿依拉女巫的“吊桶车”，这可太好了，“阿依大人”哪能自己拉车。

对此女巫也是没有意见的，对她来说，人当然是越多越好呀！就这样，三个人朝着格桑花海继续前进，有了小冬瓜帮忙，他们确实走得比之前快多啦。但阿依还是觉得不够快，一路催促着快点儿，再快点儿！慢吞吞实在是世界上最难忍的事情啦！

很快他们就走进了那片漂亮的格桑花海，阿依和小冬瓜分头在花海里跑来跑去地找，就是找不到那只蝴蝶。“大概是已经飞走了吧？”阿依失望极了。

女巫拿出水晶球看，蝴蝶依旧围着一朵花跳舞呢，但却不是在格桑花海里，而是在一个巨大的花园。那朵花开得很仓促，病恹恹的，所以蝴蝶的舞姿也变得病恹恹的。

阿依认出来了，这不是国王的花园吗？看哪，拿着网扑追着蝴蝶跑的正是国王的宝贝公主呢！蝴蝶从这朵花飞到那朵花，公主也从这朵花追到那朵花，把蝴蝶追得狼狈逃窜。蝴蝶怎么不干脆飞走呢？阿依仔细一看，整个花园上空布上了一层密密的细细的网，蝴蝶根本飞不出去。

怎么办怎么办？蝴蝶被国王逮去了，很可能最终会变成公主裙子上的一朵花呀！阿依急得快要哭了。

小冬瓜也气愤极了，脸又憋成紫青紫青的。他扬起拳头说，“走，我们去把它救出来！”

“你不是王国的居民进不去的。”

“我可以变成你的影子偷偷跟进去。”

“可是——”阿依为难地看着女巫说，“看守的士兵也不会允许女巫进入王国的。”

女巫愕然地看着她，“你不就是士兵吗？”

“对呀！”阿依一拍脑袋，哈哈，有办法了。

4

王国就在草原的另一头，远远可以看见高低不一的城堡和房子，所有的屋顶都红艳艳的，屋顶上挂着的白云都雪白雪白的，美得像一幅油画。最高的那一座城堡就是国王的王宫了，它尖尖的屋顶金灿灿的，在一片红色的屋顶中特别好辨认。据说王国的四周设了四个大门，每个大门都有士兵把守，不允许王国居民以外的人进出。

“快快跑王国？为什么叫快快跑王国？”小冬瓜念着大门上的牌匾笑弯了腰。

“不许嘲笑我们王国！”阿依板起脸训斥。

小冬瓜还是笑。“我没有嘲笑，我只是好奇，你们都跑得很快吗？”

阿依白了他一眼，径直向门口的士兵跑去。小冬瓜见士兵朝这边看过来了，麻溜地躲到女巫身后，悄悄变成了女巫的影子。事情比想象的容易多啦，阿依只是告诉他们，说国王命令她把女巫拉到王宫里去，士兵们就点点头给她开门了。

趁着阿依和女巫的影子重叠时，小冬瓜又悄悄变成阿依的影子。

“他们怎么不会怀疑你撒谎呢？”

“我可是阿依大人！”

影子忽然在地上晃来晃去的，显然小冬瓜对这个回答很不满意。

坐在“吊桶车”里的女巫很兴奋地东张西望，她已经很久很久没回到王国了，怎么都看不够。王国还是跟之前差不多呀，街上人来人往热热闹闹的，每个人几乎是小跑着前进。一个小孩憋红了小脸蛋往前冲，可他的腿还是太短了，根本跟不上大人的脚步。他的母亲牵了他一会儿不耐烦了，半蹲下一把抱起来跑。

路边有个戴着金丝圆帽的人正在挤牛奶，他的手可快了，牛奶不是一下一下喷出来的而是持续喷到桶里，就跟喷泉似的，很快就装满了一桶。那头脖子上挂着金色勋章的牛显然已经习惯了这种节奏，痛得龇牙咧嘴依旧骄傲地高昂着头。

另一边是一家餐馆。厨师正满头大汗在几个火炉之间来回地跑，这边搅一搅，那边放点儿调料。他必须同时给所有的顾客煮吃的，那些顾客谁也不想等，都敲着桌子催促“快快快”。门口的桌子边坐着一个小孩和他的母亲，小孩一勺接一勺飞快地往嘴里塞饭，可还是不够快，已经吃完的母亲在一旁实在等不下去了，直接抓起饭往他嘴里塞，噎得他眼珠子都鼓起来了。“快点儿！吞下去！你这样的速度怎么参加比赛？”

“她说的是什么比赛？”小冬瓜问。

阿依说：“吃饭比赛。”

“吃饭还有比赛？”

“这有什么奇怪的！还有跑步比赛，挤牛奶比赛，各种各样的比赛。在我们王国，只有比赛赢了的人才有资格成为国王的亲信。”

“为什么要成为国王的亲信？”

“这样才能受人尊敬呀！”

小冬瓜想起来她可是“阿依大人”，便问她：“所以你赢得比赛了？”

“当然！”阿依骄傲地昂起头，“我可是爬楼梯比赛的冠军！”

这下女巫终于知道国王为什么派阿依来送饭了，城堡那个长长的螺旋形楼梯多累脚呀，可不是谁都能快速爬上去的。

转眼就走到国王的城堡前了，小冬瓜忽然问，“我们要怎么救出蝴蝶呢？”

“怎么救……”阿依愣住了。正小心翼翼舔着一块奶酪的巫婆也愣住了。谁也没想过这个问题呢。

看来光是走得快是不够的呀，脑子跟不上。

5

阿依他们三人绕到了王宫的后头，那里是离花园最近的地方了，只隔着一堵不算太高的围墙。只要稍微踮起脚跳一跳，应该还能看到花园顶上那张讨厌的大网。

已是傍晚，半边天都被调皮的太阳泼上红彤彤的颜料，晕染开后的红就像快要融化的橙汁味雪糕，随时都有可能滴下来。路过的白鹤飞得小心翼翼的，生怕自己洁白的羽毛不小心被染了色。女巫不知道从哪里掏出一个圆圆的棒棒糖念动咒语，一抹橙色就像长了翅膀一样朝女巫飞来，绕到原本透明无色的棒棒糖上，这样，棒棒糖上就多了一圈耀眼的橙色。

“好看吗？”女巫问小冬瓜。

小冬瓜只是疑惑地眨巴眼睛，没有吱声。

阿依根本没有发现这一切，她的眼睛正赶鸭子一样驱赶着晚霞说：“快走呀！晚霞快走呀！天黑了就可以开始我们的计划了！”

这个计划是这样的：等天黑透了，女巫就随便找点儿什么东西变出一个带弹簧的跳板来，阿依和小冬瓜只要用力一跳就能越过围墙，掉落在那个该死的大网上。然后阿依用身上的宝剑把网割破，让蝴蝶从破洞处飞出来，飞到小冬瓜带的网兜里，这样就能把蝴蝶带走啦！

计划是阿依想出来的，她果然有个很聪明的小脑袋。要是像往常一样从大门口大摇大摆走进王宫去，她根本没机会到花园去，更够不着那层该死的网，踮起脚也不行。

很快天就黑透了，城堡的窗户透出了明亮亮的烛光，花园却是黑漆漆的，一个人都没有。蝴蝶就是再漂亮，也没有人会晚上提着灯笼去欣赏，这可真是个好时机！

但女巫并不急于变出什么跳板，她被围墙边上一棵高高的树给吸引住了。那是一棵歪脖子老树，可身上从树叶到枝干都是翠绿翠绿的，比翡翠还要绿，在月光下散发着幽幽的光。

“你看这棵树，多好看呀！”女巫摸着树干问小冬瓜。

小冬瓜挠挠头依旧没有吱声。

阿依的眼睛死死地盯着花园里的网。在她的心里早就已经把怎么跳进去怎么把网弄破预演了几百遍了，可女巫还是没把跳板变出来。

“你倒是快点儿变呀！”阿依催促道。

女巫没有理会她，她掏出棒棒糖念动咒语，一抹翠绿就从叶子上挣脱下来，嗖的一声飞向棒棒糖。然而那棵树却像被人扯了头发一样，“哎哟”一声跳起来，歪脖子扭了扭，瞬间变成一个跟小冬瓜差不多身材的人。

“谁？谁扯我？痛死了！”那人捂着脑袋恶狠狠地四下看。

小冬瓜仔细辨认了一下，怯怯唤了一声：“四、四哥！”

那人看清楚是小冬瓜，露出轻蔑的表情，“是你呀，小盲瓜。”

“我是小冬瓜，不是小盲瓜！”小冬瓜又憋青了脸。

“你是小冬瓜的哥哥，那你也是影子精灵咯？”阿依问。

“影子精灵？”那人愣了一下，继而哈哈大笑起来，“什么影子精灵，只有这个小盲瓜才会去模仿影子呢！我们模仿精灵才不干这么丢脸的事！”

“模仿精灵？！”女巫和阿依都疑惑地看向小冬瓜。小冬瓜难为情地看看阿依，又看看女巫，终于低下头说了实情。

原来呀，小冬瓜的确是模仿精灵家族的，是八兄弟中最小的一个。他的七个哥哥分别叫“红橙黄绿蓝靛紫”，每个哥哥都擅长模仿一种颜色的东西，只有小冬瓜天生就是个色盲，看不到任何的颜色，模仿什么都不像，最后只能模仿别人的影子。七个哥哥都瞧不起这个小弟弟，谁也不跟他玩。见他们八兄弟整天吵吵闹闹的，他们的阿爸气极了，总是吓唬他们说：“谁敢再捣蛋我就给他点儿颜色看看！”小冬瓜故意捣蛋了又捣蛋，也挨了揍，可阿爸却一直都没有给他点儿“颜色”看看。哼！连阿爸说的话也不可靠！小冬瓜一气之下离家出走了。

“我，我就想看看那只集合了世界上所有的颜色的蝴蝶！说不定，说不定有哪种颜色我能看得到呢。”小冬瓜说着说着竟抽泣起来。

女巫咂巴着她漏风的嘴巴问：“为什么一定要看到颜色呢？你看我没有了牙齿，也一样能吃东西。”

小冬瓜急了，“看不到颜色，我就只能一直模仿影子了。”

“对，你最好只模仿影子，别再干蠢事了！”他的四哥说到这忍不住捧腹大笑，“你猜他干了什么？他居然模仿一个苹果！哈哈哈哈……一个黑色的苹果，太好笑了！”

“黑色的苹果有什么好笑的？”阿依瞪了他一眼。

“有黑色的苹果吗？”

“我倒是很想要个黑色的苹果。”

“真的吗？”听阿依这样说，小冬瓜止了哭，“那蝴蝶也可以是黑色的吗？”

“呀！蝴蝶！”阿依终于想起来正事了，急急催促女巫：“快呀！你快点儿变出跳板来呀！再不快点儿天都要亮啦！”

女巫摸索着从地上捡起一根枯枝，念动咒语，可是枯枝歪歪扭扭的，变出来的跳板也是歪歪扭扭的，人根本站不上去；女巫又颤颤巍巍蹲到地上去摸，老半天才挑了块平整些的石头，但石头太硬了，变出来的跳板弹性不够，怎么都跳不高。

“哼！老了真麻烦！”阿依嫌弃地撇嘴。

在一旁的四哥看不下去了，直接一弯腰模仿成一个绿色的跳板，跳板的一角还保留着一张嘴，那嘴巴一张一合继续说着：“快跳！我可以给你们当跳板。条件是捉到了蝴蝶得让我好好看一看！”

“原来你也是为蝴蝶来的呀！”小冬瓜恍然大悟。

那张嘴随着弹簧“嘎吱”一声吐出轻蔑的一口气：“谁跟你一样！我们兄弟几个正比赛谁能变成最美丽的蝴蝶呢，你就算了吧！”

说话间阿依已经嘣一声跳到围墙另一侧了。这跳板的弹力确实很好，阿依轻盈地落在一张大大的柔软的网上。

“快过来！”阿依小声催促。

小冬瓜轻轻一跃也掉到了网上，屁股底下的网软软的，织得还挺密。

两人张开手稍微平衡了一下身体，发现还是可以站起来的。阿依想把宝剑拔出来，可宝剑太长了，阿依个子太小，极力伸长了手也只能拔出大半截来。

“你平时都是怎么拔出来的？”小冬瓜问。

“没……没整个拔出来过！”阿依说这话的时候脸一定是红的，幸好小冬瓜分辨不出来。

“那你带着剑做什么？”

“我可是阿依大人！阿依大人就必须佩剑！”

小冬瓜刚要伸手去帮她拔，忽然感觉脚底下好像有个黑色的身影一蹿而过，快得像一阵风。小冬瓜还来不及尖叫，脚下的网就猛地往下一沉，两个人一起被卷起的网裹了个严严实实。

“逮到了！逮到了！”耳边响起士兵们乱糟糟的声音。

6

天还没亮。

天怎么可以还没亮呢？国王早就不耐烦了，他挥舞着那把祖传的宝刀，正在一刀一刀地削掉黑夜。夜本来是黑漆漆的一片，被他这么削，有一个角落就慢慢透出些许光亮来。难怪王国里的天总是亮得特别快呢！阿依总感觉闭上眼没一会儿天就亮了。

阿依和小冬瓜被捆得严严实实扔在一边。“等我把天削亮了，再来收拾你们！”国王气喘吁吁地说。

“要那么快天亮做什么？”小冬瓜看得目瞪口呆。

“嘘——”阿依示意小冬瓜小声点儿，“我猜是因为黑夜太浪费时间了！国王说过，人们在黑夜里只会呼呼大睡，太浪费时间了！”

“可是这样就不够时间睡觉了呀！”

阿依不吭声了。少睡一点儿有什么关系呢？她可是国王的阿依大人，即便国王把黑夜都取消了，她也不能有半句怨言。

光从削薄了的那一块渐渐蔓延开，蔓延开，天终于亮了。国王揉了揉酸痛的胳膊，往宝刀上呵了一口气唰唰唰拭擦起来，他的脸映照在宝刀上，把阿依吓了一跳。天！这真的是国王吗？这才几天没见呀，国王的脸就变得跟女巫似的皱巴巴的，那皱纹深得都能把蚊子夹死啦！

国王感觉到了异样的目光，猛地把头转过来，忧心忡忡地盯着阿依。

“噢，阿依，你可是我最优秀的士兵呀，怎么会跟这个小矮子一起做贼呢？”

“我们才不是贼！”小冬瓜抢着说，“快把我们解开！”

“不是贼你们半夜到我的王宫里来做什么？”

“我们，”小冬瓜与阿依对看了一眼，“我们只是来找一只蝴蝶。”

“天哪！你们居然是想偷公主的宝贝蝴蝶？！”国王气得吹胡子瞪眼的。

“明明是你们囚禁了蝴蝶！”小冬瓜说。

国王话锋一转忽然问了个很奇怪的问题：“那你们昨晚有没有看到什么奇怪的东西？”

“奇怪的东西？”小冬瓜愣了一下，忽然想起昨晚那个蹿得飞快的黑影，迟疑着不知道该怎么说。

国王可没工夫等他慢慢想。天已经亮了啊，天亮了就有很多很多的事等着国王去做呢。他吩咐士兵们把他们看好别让他们跑了，然后转身就匆忙离开了。国王是小跑着离开的，佩着宝剑的士兵也小跑着跟在他的身后。

“出什么事了？这么着急？”小冬瓜问。

阿依说：“没什么事，国王一直都是这么着急。”

“哈哈，太好笑了，一个很着急的国王。”

“不许嘲笑我们国王。”阿依瞪了他一眼。

小冬瓜灵机一动，趁巡逻的士兵走近时悄悄模仿成士兵的影子。绳子怎么可能捆得住一个影子呢？小冬瓜就像凭空消失了一样，身上的绳子松松垮垮掉落在地。

哼！居然自己先跑掉了！阿依扭了扭被捆痛了的身体，生气地嘟起嘴。

7

王宫里的士兵可真多呀，到处都有士兵来来回回巡视着。他们都走得很快，像一群被人追赶的大鹅，高傲地昂着头却迈着奇怪的仓促的步伐，小冬瓜得打起十二分精神才能赶在他们靠近的那一瞬间从一个士兵的影子悄悄转移成另一个士兵的影子。转了几趟之后，小冬瓜就进到了国王的宫殿里。

小冬瓜要到国王的宫殿里做什么呀？其实连小冬瓜自己也不知道。他下意识就模仿成别人的影子，然后下意识就来到了国王的宫殿。或许他只是下意识想看看有没有什么办法可以救出阿依和蝴蝶吧。

国王正用半边屁股坐在他的宝座上匆忙洗着脸，有士兵小跑着给他端上一盒敬献的宝物，他扔下毛巾快速地打开，是一颗明闪闪的珍珠，然后就盖上，抱着盒子一路小跑钻进了一间隐秘的地窖。小冬瓜当然也跟进去了，他早就模仿成那个献宝物的士兵的影子来到国王身边，又模仿成国王的影子跟着国王进入了那间隐秘的地窖。

原来这地窖就是国王藏珍珠的地方呀！那里面的珍珠有大有小摆满了房间。虽然地窖里不见阳光，但每一颗珍珠都闪闪发亮，像一个个发光的小星球， 瞬间就把国王的影子重叠成了无数个，多得都看不出有影子了，这可怎么办呢？小冬瓜慌乱得不知要往哪里钻。

幸好国王没空去留意什么影子，他把盒子放到其中一个柜子上，急忙开始数他的宝贝。

“1，2，3，4，5……103，104……”

小冬瓜没想到国王能数那么快，他刚刚下定决心模仿成国王脚下一个最小最不起眼的影子，国王已经数到一百多颗了。可是房间里的珍珠太多了呀，国王从早上一直数到中午还没数完。

“49999，50000，50001……”国王数着数着，抽空瞄了一眼胸口挂着的怀表，皱紧眉头。

“不行，太慢了，太慢了，这样数到天黑也数不完呀！”

小冬瓜刚开始还饶有兴致地在这些“星星”当中遨游了一圈，这会儿早就不耐烦地打着哈欠了，大人真真没劲！一直数一直数也不嫌烦！小冬瓜想离开了，可小冬瓜没法自己离开呀，国王不离开，他的影子怎么能离开？

幸好这时候门开了，一个士兵给国王送来了丰盛的午餐。国王一边迅速往嘴里塞着热腾腾的烤馕，一边向士兵询问公主的情况。

“公主今天一共试穿了多少套衣服？”

“报告国王陛下，一共试穿了八十套。”

国王似乎对这个数字不是很满意，又问：

“那一共试戴了多少串珍珠项链？”

“报告国王陛下，一共试戴了一百一十二串。”

国王差点儿被馕饼噎到了，他赶紧喝了一口羊肉汤把饼咽下去，恼怒地说：“怎么比昨天还少？”

“报……报告国王陛下，”士兵犹犹豫豫地说，“公主不太乐意试戴珍珠项链。”

国王叹了口气，“我这里还有这么多的珍珠等着她继承呢， 她怎么可以不乐意呢？”

士兵低着头不敢吭声。

“那公主干什么去了？”

“公主……公主扑蝴蝶去了。”

“一共扑到了几次？”

“一次也没有。”士兵的头更低了。

“为什么？”

士兵迷惘地摇头。“每次快要捕到蝴蝶的时候，公主就把网拿开了。”

“一定是蝴蝶飞得不够快！”国王生气地说，“不够快的蝴蝶扑起来有什么意思？”

小冬瓜在心里想象着蝴蝶被追赶得气喘吁吁的样子，气坏了。天哪，这会把蝴蝶累死的呀！

“那公主今天看书了吗？”国王又问士兵。

“报告国王陛下，看了。”

“看了多少页？”

“报告国王陛下，三十八页。”

“这么少？”

“报、报告国王陛下，公主说今天的故事很有意思，她就翻回去多看了几遍，很快就中午了。”

“太少了太少了，”国王摇头，“看来得把黑夜砍得再短一些才行。”

8

小冬瓜是模仿成那个士兵的影子逃出地窖的。从一个士兵换到另一个士兵，小冬瓜终于又回到了关着阿依的地方，悄悄模仿成了阿依的影子。

听小冬瓜这么一转述，阿依突然对公主充满了同情。拥有数不清的漂亮衣服和珠宝首饰也没什么值得羡慕的嘛。倒是蝴蝶的事叫阿依心头一颤。“我们得赶紧去救蝴蝶，不然它就该累死啦！”

可是巡逻的士兵有点儿多。自从发现小冬瓜不见了之后，他们就派了更多的士兵过来看住阿依，不过这些士兵都走得急匆匆的，一边走一边计算着自己巡逻的次数，谁也没发现阿依脚下多了个会动的影子。

天快黑的时候，士兵们突然都撤走了，只留下一个瘦小的士兵守着阿依。那个瘦小的士兵是个跟阿依差不多大的男孩子，阿依认得他，他叫阿毛，是某一场吃饭比赛的冠军，谁也想不到这么一个瘦巴巴的孩子会是吃饭比赛的冠军。

阿毛显然对于被独自留下来看守阿依很不满，一边快速巡来巡去一边冲着阿依抱怨：“哼，都怪你，害我不能跟着国王去守夜！”

“守夜？为什么要守夜？”阿依问。

“你不知道吗？”阿毛踢了踢脚边的石头，“最近一到夜里就会有奇怪的黑影在花园里窜来窜去，国王怕对公主不利，每天晚上都亲自带我们去守夜。”

“那逮住了吗？”

“没有，那个黑影移动得太快了。”阿毛有些泄气，但很快又信心满满地说，“一定可以捉住的！我们把整个花园都布上网了，它逃不掉的！”

原来那个网不是为了困住蝴蝶的呀！阿依脑瓜子快速转动，很快就想出了一个办法。她劝说阿毛带着她一起去捉黑影。“我可是爬楼梯冠军，我速度很快的，一定能帮得上忙。”

阿毛也很想去呀，但他不敢违背国王的命令。“不行，我的任务是看好你。”

“看着我算什么本事呀，你只要捉住了黑影，国王一定会嘉奖你的！”

“嘉奖！”阿毛心动了，他太渴望得到国王的嘉奖了呀，自从拿了吃饭冠军之后，他就没再得到过任何嘉奖。

“可是，万一我们捉不住呢？”

“怕什么！”阿依说着，踢了一下脚下的影子，“我们还有一个帮手呢！”

小冬瓜哎哟一声变回了人形，把阿毛吓了一跳。

阿依得意地说：“我这个帮手可以模仿影子，一定可以紧紧跟着那个黑影的，它逃不掉！”

“太好了！那我们赶紧走吧！”阿毛摩拳擦掌。

可是他们刚走了几步，阿毛就脸色一变。“等我一下！”说着匆匆捂着肚子跑开了。

“他怎么了？”小冬瓜问。

“拉肚子呗，”阿依见怪不怪地说，“那些参加吃饭比赛的选手肠胃都不好，动不动就拉肚子。”

不过阿毛上厕所也很快，小冬瓜还没来得及说什么，他就回来了。三人悄悄潜伏到花园的一角，屏住呼吸等待黑影的出现。

小冬瓜第一次发现，原来夜里的花园是这么美呀！趁国王还没拿起他的宝刀，月亮放心地露出脸来，树叶把洒下的月光剪得碎碎的，再均匀铺到底下的花圃里。月光的碎片在花圃里闪闪发亮，好像每一株花儿都穿上了镶钻的舞衣。白天的花儿色彩缤纷花枝招展，到了夜里颜色都不重要了，即便是黑，也有深的黑，浅的黑，深深浅浅层层叠叠错落着，别有一番风情。小冬瓜的眼睛在黑夜里看得可清楚了，一丁点儿的深浅都逃不过他的眼睛。

小冬瓜正看得入神，忽然一个黑影从眼前蹿过，小冬瓜下意识就跟了上去，黑影蹿到哪儿，他就跟到哪儿。黑影有点儿慌了阵脚了，跑得跌跌撞撞。忽然一张大网从天而降，黑影和小冬瓜一起被紧紧地捆在了一起。

阿依冲过去一看，天哪！那黑影居然是一头豹！难怪跑得那么快呢。

国王带着士兵们手持火把出现了，见那头豹和小冬瓜都动弹不得，便打着哈欠吩咐士兵把他们都捆好。现在国王可没工夫搭理他们，他还得去把黑夜再砍掉一些呢。

9

阿依和小冬瓜依旧被五花大绑捆住了扔在牢房里，牢房的另一边是一个大铁笼子，里面关着那头豹。那头豹睡着了，安详地躺在笼子里一动不动。那头豹可真漂亮呀，修长的身姿，匀称的花纹，闭着眼睛酣睡的样子优雅得像个公主。阿依猜想，这应该是一头很年轻的母豹。

天很快就亮了，阿依知道，国王又成功把夜晚砍掉了一些。阳光从窗户照进来，照进笼子里，阿依惊讶地发现，伏在笼子里的不是一头豹，而是一个人！豹怎么会变成人了呢？看守的士兵们显然也发现了，交头接耳乱作一团。

“干什么？干什么？”国王小跑着过来了。他的两个眼睛毫无神采，显然又是一夜未睡。

国王命令士兵把那个人从笼子里拉出来，刚打了个照面，国王就吓得差点儿瘫倒在地，笼子里的人居然是公主！

“你们怎么都在我的寝室里？发生什么事了？”公主这时候也醒过来了，揉着眼睛茫然地看着大家。

国王抱住公主左看看右看看，确认的确是公主之后，失声痛哭起来。

“这，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呀？我心爱的公主怎么会变成一头豹呀？”

“我真的变成了一头豹？”公主眨巴着她美丽的大眼睛，不仅不惊慌，反而高兴起来。

公主告诉国王，自己最近天天晚上都做梦，梦见自己变成了一头豹。变成了一头豹可真好呀，跑得飞快，跳得飞快，做什么事都飞快，可以飞快地更换华丽的裙子，可以飞快地看书写字，还可以飞快地跳舞，所有人都夸奖她是王国最优秀的继承人，而国王紧紧把她抱在怀里高兴地说：亲爱的我以你为傲！

可事实上国王并没有以她为傲，而是抱着她痛哭流涕。可怜的公主眨巴着她美丽的大眼睛，完全不明白国王为什么痛哭：豹应该是世界上跑得最快的动物了吧？莫非父王还是不满意？

国王抹了抹眼泪，又抹了抹鼻涕，终于恢复了一个国王该有的样子。他对他的士兵们下命令：“你们晚上要一步不离地守护着公主，绝对不能再让公主变成一头豹！”

士兵们一听都吓得瑟瑟发抖。他们都身怀绝技，有的跑得很快，有的跳得很高，有的穿衣服很快，有的洗澡只需要打个喷嚏的工夫……可是谁也没有办法阻止公主变成一头豹呀。这个王国还从来没有举办过诸如“阻止公主变成一头豹”这样的比赛呢。

国王给士兵们打气：“坚持住！等我把黑夜全部砍掉就好了！”

天哪，这么漂亮的黑夜要全部砍掉？小冬瓜急坏了，扯扯阿依的衣角说：“我们快点儿带上蝴蝶离开这里吧，我可不想在没有黑夜的地方待着。”

蝴蝶？一提起蝴蝶阿依就想起了棒棒糖，一想起棒棒糖阿依终于想到了女巫。对呀，女巫！女巫一定有办法的！

国王听阿依这么一说喜出望外，立刻吩咐士兵：“快！你们马上去城堡把女巫请过来！”

阿依却说：“女巫不在城堡。”

“那女巫在哪里？”

在哪里呢？阿依歪着脑袋拼命回忆。哎呀呀，女巫还在花园围墙外等着哪！

10

女巫的确还在花园的围墙外，可女巫才没工夫等他们呢！

女巫忙得很。她盘在头顶上的头发被放了下来，抖开就像一条亮闪闪的银色瀑布。调皮的鸟儿们衔着一根根银丝绕到织布机上，跟其他颜色的丝线一起，嘎吱嘎吱织出了五彩斑斓的漂亮布匹。巧手的妇人把银丝绣到挂毯上，挂毯上的花就镶上了闪亮亮的银边。跟阿依一般大小的女孩儿把银丝绣到孔雀摆件上，孔雀绽开的尾巴上就多了闪亮亮的椭圆斑纹。女巫的头发长得可真快，就像一个永远扯不尽的线轱辘。织布的妇女欢乐地唱起歌，女巫漏风的嘴也欢乐地唱起含糊的歌。女巫好快乐呀！女巫好久没这么快乐过了。她长长弯弯的指甲被剪了下来，挂到树枝上，那一个个做好的刺绣挂件就可以挂上去啦。女巫一个个数着它们，就像在数树上结满的果子一样。

真好看，阿依一看到就被迷住了。

“是你呀阿依，你想不想拿漂亮的布匹做成衣裙呢？”女巫问。

想啊，阿依怎么可能不想呢，阿依做梦都想穿上漂亮的衣裙。可阿依毕竟是“阿依大人”呢，她可没忘记自己的任务。

“国王请你去咧！”

“我才不去！里边哪有这里好玩！”

“公主晚上会变成一头豹，需要你去帮帮她呀！”

“这还不简单，把棒棒糖给她舔一口，她就可以变成自己想要的样子了。”然后女巫眯着眼睛似笑非笑看着她问，“可棒棒糖只有一个，舔一口就失去魔力了，你愿意给公主吗？”

这可真是个难题，阿依想都不想就脱口而出：“我愿意！公主比我更需要它！”

“好吧，”女巫笑眯眯地说，“首先你们得找到蝴蝶。”

11

那只集合了所有颜色的蝴蝶去哪里了呢？国王吩咐士兵去找，士兵们便举着网扑，在花园里东扑西扑地找。网扑在金黄色的树叶间扫过，逮住一只蝴蝶，蝴蝶哎哟一声在网扑里翻个跟头，跌落出一个穿黄色衣服的小子；网扑从紫色的薰衣草上扫过，又捕获一只蝴蝶，蝴蝶哎哟一声在网扑里挣扎了一下，跌落出来一个穿紫色衣服的小子……一连七只蝴蝶变成了人。原来这些蝴蝶是小冬瓜的七个哥哥模仿出来的呀。

小冬瓜的大哥有点儿生气了。他气呼呼鼓着红红的腮帮子说：“捣什么乱，我们正在比赛呢！”

“比赛什么？”

“比赛谁能模仿出那只拥有所有色彩的蝴蝶呀！”

阿依不屑地说：“你们模仿得一点儿都不像！那只蝴蝶身上的颜色比你们的多多了！”

七兄弟泄气地低下头。他们偷偷溜进来一天一夜了，可还没机会见到那只蝴蝶长什么样呢。

“看哪！蝴蝶在这里！”有个士兵惊叫起来。他的手指着一个黑乎乎的瓦罐，那只绝世无双的蝴蝶就奄奄一息地停在瓦罐的背后，看见其他蝴蝶在飞，它也很想飞，可是扑腾了几下翅膀还是飞不起来。可怜的蝴蝶呀，连日来被逼着快速飞呀飞，估计是累坏了。

女巫赶紧掏出棒棒糖念动咒语，可蝴蝶身上的颜色却没法跑到棒棒糖身上来。女巫叹了一口气，“没用了，它已经失去魔力了。”

这可怎么办呢？国王急得眼泪都要滚落下来。反而是公主懂事地安慰国王说：“没关系的，变成一头豹也挺好的。”

女巫问国王：“你真的不想要一头豹当你的公主吗？”

“那当然！”

“可是一头豹做什么都可以很快哦，难道你不想她成为你的骄傲吗？”

国王看了公主一眼，支支吾吾地说：“我的公主不、不需要那么快也、也可以成为我的骄傲的。”

女巫露出了赞许的笑容，把目光看向模仿家族的小子们。

阿依不愧是王国最聪明的士兵呀，一下就心领神会了。“对呀，请他们模仿出一只一模一样的蝴蝶就行了呀！”

这可是一个很有意思的挑战呢，七兄弟都跃跃欲试。大哥把脸凑到已经不能动弹的蝴蝶跟前看了又看，很快就模仿出一只蝴蝶来。大家看了看，摇头。

“不像，颜色差远了！”

紧接着二哥、三哥也模仿了，还是不像。这可真是伤脑筋呢，七兄弟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还是紫色的七哥有办法，跟哥哥们头碰头窃窃私语了一会儿，七兄弟就手拉着手，一起分工合作模仿出一只巨大无比的彩色蝴蝶来。

这蝴蝶可真漂亮呀，似乎也拥有了全世界所有的色彩，红的，橙的，黄的，绿的，蓝的，靛的，紫的，王国里还没出现过这么大的蝴蝶呢，把国王和士兵们都看呆了。

大大的蝴蝶在花园里飞呀飞，一下打翻了花盆，一下又被树叶蹭到了翅膀。女巫兴奋地掏出棒棒糖来念动咒语，眼里期待的光却渐渐暗淡下来。

“不对，跟真的蝴蝶还是不一样。”

“哪里不一样呢？”

“少了点儿什么。”

到底是少了什么呢？阿依仔细地在模仿的大蝴蝶与小蝴蝶之间比对着，忽然兴奋地叫起来：“找到了！我找到了！小蝴蝶的翅膀外围，是有一圈黑色的镶边！”

小冬瓜的七个哥哥听到了，恢复原状凑过来看，果然呢，蝴蝶就是因为有了这一圈黑色的镶边才显得特别生动呢！他们眼里只有颜色，谁也没把这黑色的镶边当回事。

小冬瓜怯怯地拉着哥哥们的衣角问：“我来模仿这个镶边可以吗？”

“对呀！由小盲瓜，哦不，小冬瓜来模仿这部分最合适不过了！”哥哥们都咯咯笑了起来。

国王对小冬瓜很满意，夸奖道：“你太能干了，从今天起你就是小冬瓜大人了。”

可小冬瓜才没空当什么“小冬瓜大人”呢，他拉着哥哥们的手兴奋地说：

“我还有很多很多的东西要模仿呢！我再也不用只模仿影子啦！”

12

八兄弟齐心协力，一只一模一样的蝴蝶终于被模仿出来了。

女巫把棒棒糖凑近蝴蝶，蝴蝶身上就跑出来一道光，那道光像彩虹一样五颜六色的，瞬间就把棒棒糖染成彩虹一样七彩斑斓了。除了黑色的镶边，还有紫色，青色，蓝色，绿色……最中间的是红色，不用说，一定是草莓味的。

应该很好吃呀！连国王都忍不住舔了舔嘴唇。

公主接过这么漂亮的棒棒糖，却不舍得吃。她叫人给阿依换上漂亮的彩色衣裙，拉着她一起往外跑。公主早就想往外跑了啊，天天在王宫里忙着穿漂亮衣服和戴贵重的首饰，无聊透顶！

“追！快点儿追！”国王急巴巴第一个追了出去。

“哎！别扔下我啊！”女巫敲着她的“吊桶车”喊。

国王焦急地咽了咽口水，跑回来吩咐士兵拉着女巫的“吊桶车”一起往前跑。“吊桶车”跑起来可真带劲啊，女巫像女王一样兴奋地发号施令：“快点儿！再快一点儿！”

公主拉着阿依一口气跑到了一片漂亮的河滩上，远处的夕阳正忙碌地编织着最后的一片霞光。今天的太阳一定是心情很好呢，编织出来的霞光真美呀，就跟她们身上的衣裙一样美。阿依新换上的长裙是粉紫色的，对襟背心是白色还镶嵌金边的，上头还有黑色银边的小口袋。她的花帽更是漂亮极了，上面的银色刺绣还是用女巫的头发丝绣出来的呢，闪烁着月光一样的光芒。公主兴奋地在岩石上旋转着跳起舞来，手一滑，棒棒糖掉到了岩石上，一瞬间，遍地的岩石就都变成五彩缤纷的，连碎片都找不回来啦。

可公主和阿依一点儿也不在乎了。

“哈哈哈，五彩滩！好看的五彩滩！”

她们干脆脱掉了鞋子，赤脚在彩色的河滩上跑呀，跳呀，你追逐我，我追逐你，还把耳朵贴在被夕阳照得暖暖的彩色岩石上。“听哪，这是大地的心跳声！”

正坐在“吊桶车”里快速向她们靠近的女巫的心脏也扑通扑通跳得起劲呢，就跟大地的心跳一样，很稳健，很有力。

活了八百多岁的女巫，也还是很年轻的，不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