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卢雪梅
➤欧洲虽然可以通过一些途径减少对俄罗斯天然气的依赖,但却无法从根本上完全替代。美国液化天然气在一系列相关基础设施的建设和降本操作推进之后,最终将在欧洲天然气市场占得一席之地。整个天然气市场也将在这个过程中,重建供需格局。
➤挪威Rystad能源公司指出,如果价格合理,2030年前,欧洲部分从俄罗斯进口天然气可以被其他来源取代,但这个过渡期将充满挑战和艰难抉择。
欧洲对外能源依赖的强烈危机感是其推动全球能源转型的最深层次驱动力,但一年来天然气的持续短缺和价格高企则真正开始迫使欧洲寻找更切实的化石能源——俄罗斯天然气的替代品。从目前的进展看,美国的液化天然气(LNG)似乎将大有机会,尤其是2022年3月,美国与欧洲签署了每年向欧洲提供150亿立方米天然气的协议,美国液化天然气抢占欧洲天然气市场的说法也一时成为热点。另外,2021年12月,为填补欧洲的天然气缺口,美国液化天然气出口量(尤其是面向欧洲的液化天然气出口)大增,总出口量甚至超过了卡塔尔和澳大利亚,成为当月全球第一,这使得美欧在天然气上的合作显得颇有前景。
据挪威Rystad能源咨询公司的最新研究,短期内,美国无法通过LNG有效地满足欧洲的天然气需求,但从长期来看,美国的LNG极可能在欧洲天然气市场占据重要地位。自页岩气革命以来,美国天然气产量大增,但国内市场需求不振,为其天然气寻找新的市场成为重中之重。欧洲持续的气荒极可能推动美欧的“双向奔赴”,而整个天然气市场也将在这个过程中重建供需格局,形成新的平衡。
这里所说的欧洲国家包括欧盟成员国、英国、挪威、阿尔巴尼亚、摩尔多瓦、黑山共和国、北马其顿、塞尔维亚、瑞士和乌克兰等国。欧洲每年的天然气消费量约5000亿立米,其中来自俄罗斯的天然气约占40%,其他的气源还包括欧洲自产天然气,来自北非、中亚的管道天然气及美国的液化天然气。如果不考虑俄罗斯的天然气,则欧洲的天然气供应将主要由以下构成。一是自产天然气,来自挪威在北海的特罗尔气田、壳牌在挪威的奥尔曼·兰格气田、英国的库尔齐安气田、荷兰的格罗宁根气田等,总体而言欧洲含气盆地勘探程度很高,这些气田在未来20年里增长潜力有限,不减产已属万幸;格罗宁根气田更因与频发的小型地震有关而可能被迫停产,此举被视为穷尽一切可能手段之后的无奈之举;一些靠近现有基础设施的低成本小型气田未来虽可投入开发,但其规模与欧洲巨大的天然气需求之间的差距又实在太大。二是欧洲的自产页岩气,虽然欧洲对水力压裂监管很严,但如果及时做出政策调整,未来20年仍有可能实现从无到有的突破,2027年后有望达到年产300亿立方米的生产规模。三是管道进口天然气,包括来自阿尔及利亚和阿塞拜疆的管道天然气,短期可看阿尔及利亚增产潜力和过境土耳其的阿塞拜疆管道(TANAP)天然气改道的可能性,长期可看阿塞拜疆TANAP管道扩建的可能性;四是所有以欧洲为目的地的已知和未来可能达成的液化天然气长期供气合同;五是液化天然气现货和美国离岸交易液化天然气,但欧洲需要与亚洲买家展开竞争。与此同时,随着能源转型和电气化的深入,欧洲国家的天然气消费量也将大幅下降,或从当前约5000多亿立方米降至2040年的2600亿~3400亿立方米。此消彼长之下,减少甚至放弃俄罗斯管道天然气似乎具有长期意义,这也使得液化天然气的地位更加重要。Rystad能源预测,2021年至2040年,欧洲天然气总需求量下降幅度将低于欧洲内部天然气产量和非俄罗斯管道天然气进口量的下降幅度,但对LNG的需求将增加150%,到2030年,欧洲约50%的天然气需求将由LNG供应实现。2030年后,LNG还将占据更大份额,到2040年将达到欧洲天然气总需求量的约75%。
欧洲不断增长的对液化天然气的需求将远远高于美欧2022年3月签署的供气协议所规定的500亿立方米/年的规模。但要稳固双方的供求关系,还需要双方共同努力,美国需要进一步增强其液化天然气出口能力,而欧洲则需增强其液化天然气的进口能力。当前美欧双方的决策对未来稳固这一合作至关重要,美国希望欧洲方面通过建立合适的法律框架来推进长期液化天然气购买和基础设施合同的签定,欧洲则希望美国提高其在天然气和液化天然气价值链条相关许可和审批的及时性和透明度,以更好地履行其所承诺的全球能源安全性。
从美国方面看,美国天然气产量远远大于其国内消费量,具有极大的出口需求。2000年以来,美国在天然气的勘探和生产技术上取得了巨大的进步,探明天然气储量几乎每年都在增长。根据美国能源署的数据,美国天然气消费量也在不断增长,预计在2022年达到866亿立方英尺/日,创下历史纪录;但与此同时,美国天然气产量在加大钻井力度的情况下也将接近历史高点,美国国内天然气供过于求导致气价长期低迷,使不少天然气开采公司陷入困境,向外寻求出口成为必然选择。从欧洲方向看,寻找俄罗斯天然气替代物的动机也使欧洲与美国的天然气“突围”形成很好的互补,但真正要实现两地的能源共赢,却也面临困难。
首先,投入巨大。无论是美国还是欧洲,要实现液化天然气的生产、进出口和使用,都必须投入巨资,兴建相应的设施。欧洲与俄罗斯之间的能源依赖基于长期形成的、成熟的天然气管网设施,另起炉灶对欧洲而言不仅是习惯的改变,而且意味着天量投资。建造一个液化天然气接收终端,需要投入约140亿欧元,建设工期至少也需要两到三年,对正身处天然气短缺危机中的欧洲来说,远水不解近渴。据相关估算,要以美国的液化天然气大量取代俄罗斯的管道天然气,欧洲至少需要修建几十个接收终端,还需要铺设天然气管道连接用户,这都将需要不菲的投入,目前已经启动的一些接收终端,也因为没有资金而搁置。在美国方面,美国的油气行业实际上一直面临因基础设施不足而导致上游产量“爆仓”、油气无法快速外运的问题。为加大天然气的液化和出口力度,美国兴建了多座出口终端,截至2022年5月,美国共计有5个液化天然气出口终端,其中有4个位于墨西哥湾,总出口能力已经仅次于澳大利亚和卡塔尔,但要满足欧洲未来的天然气需求,仍远远不够。有消息显示,美国当下约有12个出口终端项目都因缺乏资金而无法顺利推进。
其次,美国的液化天然气价格相较俄罗斯的管道气不具备优势。在气价高企的此刻,美国的液化天然气的确很有吸引力,但这种畸形的高价注定无法持续,一旦局部冲突缓解,气价也将逐渐回归正轨,美国的液化天然气也将失去竞争优势,毕竟价格才是最重要的市场决定因素。
尽管如此,美国的液化天然气依然很有可能成为欧洲寻找替代俄罗斯管道气的优选。从价格上看,长期液化天然气合同可将成本控制在9美元/百万英热单位,虽然依然高于俄罗斯管道气价,但至少达到可接受范围。另外,从长期看,这个价格也低于阿塞拜疆TANAP/TAP管道扩展项目二、三期的价格,并非全无竞争力。美国国内也力促出口终端项目的开展,从政府到民间都有力量在推进。挪威Rystad能源公司在深入分析后谨慎指出,如果价格合理,2030年前,欧洲部分俄罗斯天然气可以被其他来源的天然气取代,但这个过渡期将充满挑战和艰难抉择;2023年到2025年,通过多种渠道约可取代1500亿立方米/年的俄罗斯管道气,其中包括竞购现货液化天然气、激励欧洲境内现有气田增产、降低天然气需求、加速向新能源转型等。长期看,液化天然气购买长期协议将成为重要补充,但这需要欧洲各国政府做出正确的决策和提供政策支持。可以相对确定的是,欧洲对俄罗斯天然气的依赖依然很重,虽然可以通过一些途径减少,但却无法从根本上完全替代。美国的液化天然气,通过推进一系列相关基础设施的建设和降本操作,最终也将在欧洲天然气市场占得一席之地,成为欧洲与俄罗斯讨价还价的砝码,也许各方在谋得一个合理的价格后,最终都能接受新的市场格局,形成新的平衡机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