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陈旭明
让我回到青风的中心、素月的旧居,趁黎明和黄昏就绪后,怀抱良知、阒寂,在纸上的诗篇中摊开八百里山河。情节一马平川,独自回旋在故事之外,当树影像席地而坐的布道者,我会不会紧勒辔头,放眼远眺,安抚一生隐蔽的咆哮?
让我采集一杯酒映照的天空、沁凉骨头的风。你懂得的,我一直用沉默抒情,当窗外的琴曲起伏旷古的悲欢,让我隐入黑暗之中,独酌明月,轻叩已残的棋局;让我把手伸入灵魂的波心,让一阕飞来的月色,把孤独洗白。
让我呈列过往的片段,远离雷同的剧情,在时间的背影里走来走去。诗歌和爱情,是谁的还魂草?手擎一枝红尘的人,临水照影的林壑……我们目睹一行河畔的雁歌从五百亩黄花中央升起,我要开始打磨内心的锈迹,谛听辽远的光芒。
让我折叠好一路收藏的苦难,留下风中的光、骨中的血、酒中的火。在你的长发上我已走过九亭山水,却离完美还有多远?当落日为黄昏加冕,大地充满奇迹,我会以花为灯,学会洞察歧义,拒绝双关,让肉体恢复静态,欲望还原明澈。
在镜子上画一条河流,它能走多远?
时间是一脉流动的白色液体,梦,鱼一样在指尖洄游。倒是天空睡得浅浅的。
往事没有阴影。
玻璃干净得像不存在玻璃。我走近自己。我听见锁轻轻一响,无人的房间绕过开满藤萝的花园,面对镜子整理衣冠。
谁的脸,浮现岁月?
盛夏在你手中像一副扇形展开的扑克牌。花卉停留的表情,像美丽的预感缓缓苏醒,一群淡的香,在园林技师背影后舞蹈。
在镜子上画一条河流,水会不会渴?
紫色盎然。河流需要一件透明的衣裳。一束束细小的浪,润湿你沉静的年龄。
在言辞背面,透明的光芒,让白更白——宁静几近谎言。
一条漫过手指的河流,让玻璃消弭无形。
我们这才终于看清自己。
倦容。花,开得正欢。
一朵朵花把日子扶起来。
风,把季节修改一遍。你一次次敲打回车键?发黄的旧信封里面装着十八年前的一场雨,右下角的名字,有时偶尔碰响那天从窗口传过来的绿色邮递单车铃声。
时光偏左。
楼下拾荒的吆喝声中,小巷弯得气喘吁吁。高处,太阳孤单得像只被挑选剩下的菠萝。一种腐烂的弥天香气,让你开始厌恶瓶中香水。
镜子里的裙子,颜色慢慢陌生。
冲着那块玻璃,你变换表情,却保持发型。
城建部门,终于把违章建筑拆除。
招聘广告,又在电线杆上强调:收取押金若干。
台历上说,今日宜嫁娶。宜登山。宜访友。你删除以前下载的游戏软件,更改显示器背景——无边的草地。无边的绿。没有人影。
屋檐低垂。你听到一声鸟鸣,仿佛近似梦中,又远如郊区。
风冷了。慢慢地,你把目光投向远处。
寂寞有没有外套?
灵魂有没有故乡?
咔嚓:马路那头,通车典礼上的剪彩刀,把你的眺望一分为二。
音乐沉默。茶悄悄冷。
天空挂在倒数第九根树丫。我已抵达。
道路是一种远。从手指缝隙缓缓淌出的一袭黄昏,被风折成花朵。
一地心情。如何说出疼?
月照年华如玉。温馨能不能隔夜?
街道。社区。男女。从容。性感。一支烟。霓虹让影子复活,夜,会不会让躯体失真?
不只是路过。
搀扶住自己。在人造的高度上,失踪的风带来昨夜的梦。楼盘太高。我很小。
夜,有雕琢的妩媚。人,被一条陌生手机短信惊醒。
真好,在这座小城,永远有一把锁、一扇门在等我。
夜色,是他们的最佳玩具。
一支探戈逶迤而来。
一杯假酒,灌倒城市。
莫非天空是一种水,像风一样薄?比梦同样冷?
柔软的时间托住它。
在比膨胀的欲望更高的地方,天空,遮掩住无数秘密,又让太阳奔跑、星辰复活。
我们只能把天空搁进眼眶,偶尔也想伸出内心的双翼。其实,我们彼此相隔一千座大山、一万条河流,还有无数废墟一样崩坍的欲望。
一朵朝霞汹涌世态妖娆。在黎明,天空,从类似繁殖的微疼中升起,每只飞鸟,都是天空的鞋子。那些飞翔的光阴在谁的凝望中逐渐隐隐作痛?
许多人渴望远山采蕨,近水煮茶,用粗茶淡饭喂养爱情。躲进一支歌里纳凉,大地上的阳光,都是我们美丽的女儿。
多少次,天空就这样依附指尖。难道,虚幻是另一种真实?而真实,才是几可乱真的赝品?
天空缥缈。宿命是圆。
一路行走,一路用脚印踩疼一个个血色黄昏。跨过一千座大山、一万条河流,风如醉,云已碎,天空,像玩具一样被谁放在手中组装、拆散?
在他身后,寂寞是瓦蓝的。
闭门不出,其实是在心灵里流浪。这么多的日子绕着你飞。
或者无拘无束。或者推波助澜。生活不是每天充满挑战和冒险,对着自己墙壁上的影子提问,门外,总在一些花蕊绽放如缤纷的伤口。
莫非,疼痛也美丽?
一双织梦的手,在阳光下白净。园子外的苹果悄悄熟了,梦,红透了吗?
雁声惊秋,心闲如菊,你无比沉湎于这种反反复复的心情练习。暗淡的时光,能不能照亮内心的追思,还有偶然的罪孽?
风如羽衣。像日子绕着人飞。
或者昙花一现。或者毕其一生。笛声在远方,没有谁告诉你是什么正在来临。远离孤独,人更孤独,完好如初的宁静是深邃的。你目极潇湘。你独对空瞑。像穷途末路的帝王缅怀锦绣河山,而人生无法割地求和,往事不能照价赔偿。
——用什么,来为灵魂画一扇窗?
无法拒绝。是什么正在来临?欢呼。赞美。不如会心一笑。
不要说疼。疼,只是一阵过路清风,会带走你身体里的一些落叶、尘屑,以及欲望中沉积的杂质。并把你丢弃的若干东西捡起来,还给你,让你无法拒绝,让你学会敝帚自珍。
不要害怕疼。不要捂住伤口。在这个对世界有着无休止的愿望和要求的年代,我们曾经给予欲望特殊待遇,像宠物一样精心豢养,导致完整的肌肤含藏多少毒素和病菌?正如心灵,能否真正做到百毒不侵?
尽管疼有时不会遵守游戏规则,却带来活着的真实感。
疼,不过是肉体在人生过程中偶尔的一声感叹。
肉体沉重。灵魂轻松。谁能让疼平静下来?人生,不会无故签订你提出的所谓的君子协定。
我更愿意相信,疼,是命运的另一种吻——以火焰之热。以寒冰之冷。以午夜之黑。以罂粟之艳。
记忆,在疼痛中起飞。
让疼大于自愎,小于麻木。
让疼归于幸运,止于罪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