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澜僖的诗（七首）

孙澜僖

卧 底

我是我一人的卧底

在绿荫下乘凉，余光四溢

在月夜中摘星，眸底无光

在清水里洗涤，尘埃尽掩

在高台上吟咏，心无悲戚

若不是，自贫瘠荒芜下的最柔软处

迸出的那枝花

我以为

我已是如此，称职的卧底

日 常

《怀沙》也没写这么早啊

过了好一会儿，才记起端午近了

我背了一个月的《离骚》

在生活中全打了水漂

拎着大大小小的白色塑料口袋

我撑着伞踱回寝室

把小番茄一股脑儿全倒进透明杯子里

撒上干燥的盐粒，灌上水

看它们在水里沉浮，在阳光下晶莹

然后在我的唇齿间绽放，在胃里研磨

好像一天的时间，终于芬芳

莫妮卡

我喜欢三个颜色：白、蓝、黑

现在是晚上十一点二十一分

是夏天，重庆的早夏

说到帽子，我想到了那个正在渡河的

只有十五岁半的少女

她永远停留在渡河那天

停留在那顶帽子上

我突然开始喜欢黑色

纯黑色

莫妮卡那只猫，应该也是全黑的

她或许是个少女，带着明净的笑容

穿着黑色连衣裙，在树荫积压成黑色的

世界里独自一人捉着迷藏

黄昏速记

门上贴着静止喧哗的字样

轮椅上蜷缩着一位约莫七十岁的老人

身形佝偻，斜歪在黑色的椅背上

萎缩得像一个拳头大小的婴孩

袜子下包裹的脚，像一截短短的莲藕

头仰着，左右小幅度摇晃着

右手扯掉了覆在肉身上的暗黄色的老浴巾

三四个人围在他身边亲昵地笑

眼里似乎并无眼泪

他被人推走了

黄昏来了，像一道沉重的门

终于被黑夜推走

与朋友听《黄金狂喜》

总是想到沙漠、海、高山、大江大河

手机里仍在播放着，可并不适宜

我让一种声音覆盖另一种声音

都说音乐是一种催眠

我把声音开得足够大

然后躲在它背后紧攥拳头

我在这首歌里看见金黄的沙粒盖住我

从里到外

能看见想象之中的大片雪山

夏日里裁下的梦

病因难以确凿

大抵水土不服，先是肠胃

再是心

出行诸多不便，像是住进了一座孤岛

我似乎是变小了

将近六十天的时光，仿佛被压缩成了

几十秒钟，几个片段

看窗外的水，睁着眼或闭着眼做梦

自始至终都只是我一个

我走进别人的过去和未来

梦走到尽头，无处可演了

我舍不得梦醒

窗 外

我坐在十五楼高的地上

水泥地上铺了切割成方块然后拼贴在一起的

砖

我看着窗外

十五楼以下

地上坐了一堆人

河边青草地、公路水泥地、橡胶操场地

再往下十五楼

然后继续往下

一直往下

直到地心深处

深深处

我看向窗外

往上数十五楼

然后仍旧往上

天空之城

大地在天空飞翔

有人坐在地上

一直在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