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百夫长
周六上午,妻子发给我一张快递单的照片。春节刚好轮到我值班,不能回湖南陪母亲过年,妻子便提前买好一套酒红色的棉衣和两双老北京布鞋,利用周末寄给母亲,希望她老人家穿上过一个红红火火、快快乐乐的新年。
儿时,我最喜欢的节日是春节。俗话说:“小孩盼过年,大人盼插田。”过年时,小孩子们可以不用写作业,不用干农活,还可以放开了玩,开心地吃。更主要的是,每年大年三十吃过团圆饭,我们三兄弟每人都会有新棉衣和新棉鞋穿。
父亲早年做过裁缝,后来因为眼疾改而种地,但裁缝的手艺一直没有落下。那时家里没有钱去买新衣服,家人夏天穿的短衣、短裤,冬天穿的棉衣、棉裤,都是父亲在那台旧缝纫机上自己缝制的。年前,母亲会提前准备好布料和棉花。等到年底有了空闲,父亲便开始为我们缝制棉衣、棉裤。寒冬腊月,老家夜晚的气温零下二三度,父亲的双手长满了冻疮,在昏暗的煤油灯下,他要连续加好几个夜班,才能缝制好三套棉衣。
印象中有两次,我是穿着打了补丁的新棉衣过年的。
有一年,父亲给我们每人缝了一件军大衣,因为布料不够,我的军大衣腋下只好由几块碎布拼接而成。我哭着问母亲,为什么两个哥哥的衣服是新的,而我的却是打了补丁的。母亲看着我不知如何回答,只说明年一定给我做件更好看的。还有一次是有一年大年三十晚上,我们三兄弟穿着新棉衣在天井里玩鞭炮,我不小心把棉衣烧了个拳头大的洞。父亲看见后十分生气,一把拽住我,高高地举起右手准备揍我,但最后叹了口气,又慢慢放了下来。当晚,母亲熬了大半宿,才把烧坏的地方补好。
父亲给我们缝制棉衣时,母亲会陪在旁边纳鞋底。
新棉鞋的制作工序繁缛,做好一双鞋最少耗时半个月,大抵要经过剪底样、纳鞋底、裁鞋帮、绱鞋、楦鞋等诸多程序,而其中最劳心费神的无疑是纳鞋底。到了年终岁尾,母亲再忙再累也要亲手为我们三兄弟每人做一双新棉鞋。有时直到大年三十晚上,母亲还在赶做棉鞋,但当我们大年初一早上起床时,床前必定放有三双新棉鞋。我兴奋地穿上新棉鞋,母亲叫我在床上走几圈,然后问“紧不紧”,我回答说“刚刚好”,母亲的脸上这才露出欣慰的笑容。
父亲缝的棉衣用棉多、针脚齐整,母亲做的棉鞋针脚绵密、鞋底厚实,穿上后总会感到无比的温暖和舒适。在那密密匝匝的针脚里,不仅饱含父母慈爱的目光,还深藏着他们手指的温度,这是任何羽绒服和运动鞋都无法比的。
后来,兄长们先后离开家乡,到千里之外的南方谋生。我大学毕业后,也漂洋过海去了南方一个四季如春的海岛上服役。从此,棉衣、棉鞋再也派不上用场。再后来,父亲因为意外猝然离开了我们,母亲也开始慢慢变老,眼也花了,手也拙了,再也做不出针脚密密的千层底棉鞋。
而今,每次过年回家,我们都会给母亲买各种款式的棉衣、棉鞋,希望她能穿得暖和、舒适。每次,母亲都会责怪我们浪费钱,但最后她都高兴地收下。在母亲眼里,只要是我们买给她的,不论贵贱,她都认为是最好的。
我看着手机里的照片,想着那些温暖的往事,泪水慢慢模糊了双眼。我仿佛又看到了昏暗的灯光里,父母亲为我们一针一线赶做棉衣、棉鞋的情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