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王明洪
原子核物理及高能物理学家、浙江大学物理系教授、中国科学院院士唐孝威今年已是91 岁的高龄,但依然心系科研事业。20 世纪60 年代,唐老曾参加中国原子弹、氢弹的研究和试验,在中子点火实验等方面做出贡献。此后又进行了中国卫星舱内空间辐射剂量的测量,联合中国神经科学家一起推动和组织脑功能成像实验及神经信息学研究等。“为真理而奋斗是责任,为人类做奉献是幸福。”唐老如是说。目前,即将步入鲐背之年的他仍致力于为国家培养一批有能力进行交叉学科研究的人才。唐老的高寿,与他淡泊明志、经常用脑、喜欢看书等有关。
唐孝威
自20 世纪80 年代起,唐老先后担任过10 多所大学的兼职教授或研究生导师,每年要到各地讲学,指导研究生开展工作,却不接受报酬。遇到学校或个人请他吃饭、送礼,也一概谢绝。一次,他在武汉大学作学术报告,报告结束后,校方请他吃饭,他再三推辞不下,只能以已经和亲戚约好必须前往为由,才得以脱身。1975 年,单位分给他一间半住房,考虑到当时住房困难,唐老只要了一间。之后几次分房,他能推就推,能让则让。单位同事实在看不下去,就趁他出国的机会,帮着他家人将他家搬入了新宅。生活中的唐老生活极为简朴,尽管社会五光十色,他始终一尘不染。唐老家的客厅里只有沙发和餐桌,其他房间也只有几件普通的家具,一双塑料凉鞋穿了十几年仍舍不得扔掉。在国外,他吃的是最简单不过的面包和饮料,更不会去逛商店或游览名胜,节余的外汇则用于购买国内紧缺的小型工具和小型仪器,或用于外事活动……熟悉他的朋友有时和他开玩笑,说他这辈子选错了职业,不应该当科学家,应该去当反贪局长更为合适。“祖父从小教育我‘小人重利,君子重义’。”唐老说。浙江大学的学生被唐老的平易近人和简朴的生活作风所感动,为此还在学校互联网论坛上发起了热烈讨论。
唐老在实验工作中观察细致,测量精确,体现了他严谨踏实的工作作风。刚参加工作的第一个冬天,他的类风湿脊柱炎复发了,严重时疼痛难忍,但他以坚强的毅力克服了身体的不适,坚持工作。苏联撕毁协议后,中国决定自主研制原子弹。为了掌握爆轰近区的核测量技术,便于观察和取得试验数据,唐老带人来到工地。在试验过程中,他在荒山坡上爬上爬下,为此磨破了好几双胶鞋。一次试验结束,又要进行下一次,如此循环反复。长城脚下,风沙弥漫,每天十几个小时的工作,使他们个个变成了沙人和泥人,但唐老他们以苦为乐,依然不知疲倦地工作着。1963 年,唐老带领助手来到核武器研制基地,这里地处青海高原,年平均温度为零下0.4℃,夏季极为短暂,气候也十分恶劣。好好的天气,突然会飘来一阵雪花,或是降落一阵冰雹。更让人难以忍受的,是稀薄的空气。这里水烧到80℃就会沸腾,因而馒头、米饭及菜肴都是半生的。再加上当时正处于三年自然灾害时期,物资匮乏,运输经常跟不上。就在这种环境下,唐老他们依然以空前的热情埋头工作。“‘两弹精神’就是热爱祖国,无私奉献;自力更生,艰苦奋斗;大力协同,勇于攀登。”几十年后,唐老在解读“两弹精神”时如是说。
1966 年12 月28 日,我国在新疆核试验场进行氢弹原理实验,这次实验关系重大,它的验证结果将直接决定中国氢弹爆炸能否马上进行。在设计氢弹原理实验时,唐老苦思冥想,对每一个关键问题都进行了思考。适时,正是隆冬季节,试验现场的温度为零下34℃,工作人员裹着羊皮大衣还冷得瑟瑟发抖,但他们全然忘记寒冷,在现场连续工作着。在紧张的预演过程中,测试仪器曾出现一次误触发,这让他们感到十分紧张,一连几天都蹲在掩体内查找故障的原因,累得眼睛里都布满了血丝。然而,却怎么也查找不到。唐老更是寝食难安,他综合各方面的因素,反复思考分析。这天,他突然独自笑出声来,这让工作人员感到十分奇怪。有人对他说:“老唐啊,咱们都快累死了,也快冻死了,原因也没有找到,你怎么还有心思笑?”面对同事们的不解,唐老再次笑出声来,他用肯定的语气对大伙说:“你们知道吗?我们的设备是没有问题的,这都是宇宙线干扰,跟我们开了一个不大不小的玩笑,造成了这一次误触发。”然后,他对同事们进行了一番详细的分析。同事们听完后,恍然大悟,大伙如释重负,开心地叫了起来:“原来是这样啊,我们怎么没有想到!”
在大学毕业后的五十年中,唐老研究的领域涉及核探测器、高能物理实验、原子核物理实验等,后又转至生物物理学、核医学、脑科学、神经信息学、认知科学等。几乎十年一个台阶,十年一个变化。1997 年,唐老主持了跨世纪的脑科学“香山科学讨论会”。时任科技部部长的朱丽兰参加这个讨论会时,对唐老跨学科的研究表现出浓厚的兴趣:高能物理学和脑科学可谓“风马牛不相及”,这两个专业是如何走到一起的?经唐老详细解释,她非常高兴,会议发言时,她对唐老努力推动交叉学科的研究给予了充分肯定。“以核探测技术为基点,‘触角’伸到各个领域,从基础研究过渡到应用研究,这就是我进行跨学科研究的过程。”唐老说。“当然,研究领域的转变是相对的,即便转到另一个全新领域,也不是完全放弃原来的工作,只是侧重点有些变化。”唐老在研究脑科学的同时,也没有放弃对阿尔法磁谱仪的研究。“科学本身是在不断发展变化的,一个科学家求新求变不仅是科学发展的需要,也是服务社会和人民的需要。”不过,学科领域的转变并非易事,为此,唐老不仅看书钻研,虚心请教专家,还多次到科学院研究生院去旁听生物课,执着的追求使他心无旁骛地跨入了许多新的学科领域。
唐老喜欢读书。自幼时起,他就熟读《论语》《孟子》及《出师表》《岳阳楼记》等古文佳作,对苏东坡的诗也十分欣赏。参加工作后,他更是从书中汲取知识。一次,唐老的恩师王淦昌介绍他看一本有关生物学方面的书《狂热的追求——科学发现之我见》,唐老阅读后,觉得收获很大,就想把书翻译出来。征得该书作者同意后,唐老就和另一位从事生物学研究的年轻人一起,把它翻译成了中文。这本书的翻译和出版,使唐老得到了一些新的科学理念,也影响了他日后的科研工作。平时,他还撰写一些科普文章,如天体物理方面的《太阳和恒星的能源》、物理方面的《从宇宙空间飞来的粒子》、生物医学方面的《脑活动的测量》、高能物理方面的《三喷注的发现》等,并撰写了《正负电子对撞实验》《同步辐射及其应用》两本科普书、与他人合写《探索自然的对话》《医林奇葩》等,向青少年普及现代科学技术知识。氢弹试验成功后,喜欢中国古典诗词的唐老按捺不住心中的激情,夜不能寐,吟《忆秦娥·烧热核》一首,词曰:“东风急,大漠深处烧热核。烧热核,万众声欢,群丑声栗。英雄挥起如椽笔,要有要快要超越。要超越,红心如火,壮志如铁。”唐老一心为国奉献的精神,由此可见一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