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李国庆
华秀升(1895—1954),名时杰,又字行直,蒙古族,云南省玉溪市通海县城兴家巷人。
华秀升自幼天赋聪颖,资质超群,四五岁时就与大哥华时俊从名师高先生学习。入私塾开蒙以后洪炉点雪,过目成诵,小小年纪便通读经史子集百家经典,且有自己独特体会,老师呼为“奇人”,乡里亦以“神童”视之。
清光绪三十四年(1908),年仅13 岁的华秀升在家人的陪同下从边远之地启程,历经千山万水抵达京城,进入云南会馆内的滇学堂求学。当时,袁嘉谷兼任学堂监督(校长)。在袁校长的精心培育下,华秀升学问日益增进,三年后,投考清华学堂(今清华大学前身),以优异成绩一举考中。
当时的清华学堂为两部制,中等科学部制为5年,高等科学部制为3年,前后共8年。求学期间,华秀升各科成绩均名列前茅,是莘莘学子中的佼佼者。
“宝剑锋从磨砺出,梅花香自苦寒来。”每天凌晨,当别人还在熟睡时,华秀升已悄悄起身练习跑步,常年坚持不辍。练完跑步,便到校园僻静处预习功课;他学习英语也舍得下苦功夫,每天争分夺秒背诵单词,还把一些难记的单词写在小纸条上贴在床头,背熟一批再换一批。平时与同学交谈也坚持用英语,口语十分熟练,为日后留学打下了坚实基础。
云南教育司关于奉令任命华秀升代理高等师范学校及美术学校校长的训令(云南省档案馆馆藏)
华秀升来自边疆,对帝国主义的巧取豪夺、横行霸道有切肤之痛。1919年,当“五·四”运动发生时,他义无反顾地投身其中,参加示威游行,不幸被军警逮捕入狱。北大校长蔡元培等人组成校长团出面保释被捕学生,华秀升因而获释。同年,华秀升从清华学堂毕业,被保送赴美留学(当年从清华毕业到美国留学的云南籍学生仅有2 人)。他先考入密苏里大学,1921年毕业,取得文学学士学位。随后又被佛罗里达大学研究生院录取,攻读政治和历史,1922年毕业,获硕士学位。他的毕业论文《政权分立及其在美国的应用》,分7 部分共73 页,主要论述美国资产阶级民主政治之优劣,该论文客观公允,逻辑严密,条分缕析,言之有据,令人信服,得到校方及学界内外好评。
1922年,华秀升考入哥伦比亚大学商学院。1924年,正在攻读经济学博士学位的华秀升接到祖父在上海病故的噩耗,立即请假回国奔丧。
华秀升的外孙袁天慈曾撰文《我的外公华秀升》记述:
我母亲生前多次回忆起外公回国时的一段往事。由于外公长年在外求学,我的母亲(作者注:华秀升长女华素娥)1918年出生后,一直随外婆在通海生活,从未见过父亲。1924年外公回国时,母亲已有6 岁,当时虽已是民国初期,但封建习俗依然十分盛行。我母亲跟其他同龄人一样,正在被家人强行裹小脚,钻心的疼痛使她的双脚无法落地。外公到家的当天,她被家人抱出来见外公。一见面,还未来得及叫声“爹爹”,外公看见她被紧紧裹住的双脚,一把就将她搂抱到怀里,一边连声叫人拿来剪刀,三下五除二就将裹在我母亲双脚上厚厚的裹脚布剪开了!一边抱怨外婆说:“都什么年代了,还给娃娃裹小脚?”以后外公给外婆讲了美国妇女同男人一样在外工作、学习,同工同酬,外婆也深受感动。外婆在外公的鼓励下也解开了裹脚布,放了脚。
回国前,华秀升曾与一家美国公司谈好一份工作,并订购了返程的船票。当他在上海料理完祖父的丧事后,又赶回昆明看望母亲。见到伤心过度的母亲身体十分虚弱,需要人陪伴,便毅然放弃返美计划,留在昆明侍奉母亲。
丧期结束后,云南省政府再三挽留,他也乐于为桑梓奉献生平所学,遂被任命为云南高等专科师范学校校长兼美术学校校长。
时任东陆大学校长董泽获悉华秀升留任昆明的消息,喜出望外,当即向校董事会推荐他担任东陆大学教授。1926年,华秀升被聘为东陆大学文科主任后,即辞去高等师范学校校长及美术学校校长职务,专心致志从事东陆大学的教育教学和管理工作,主要教授经济学及英语两门课程。在教学中,他自编教材,旁征博引,循循善诱,一口纯正流利的英语更是令学生倾倒,乃至下课铃响仍不知觉,可以想见教学效果之佳。
1929年10月,东陆大学副校长卢锡荣升任省教育厅厅长,省政府任命华秀升接替副校长职务。为提高教学质量,华秀升协助校长向省外聘请知名教授,并亲自到北京、上海聘请著名教授来校任教,如后来担任清华大学政治学系主任的政治学专家浦薛凤、心理学专家陈华庚等。
1930年,董泽辞去校长职务,由华秀升代理校长,不久华秀升即任校长。
华秀升担任校长期间,为谋求学校发展,积极借鉴和推行欧美国家高等教育的经验,推出了许多举措。首先,他对学校的机构设置进行改革,在校长下设立教务会议,让教授参与学校管理。在教务会议下设有秘书处、教务处、事务部以及各种室、委员会等,同时对教学体制进行改革,停办预科,专办本科,改文科为文学院,改工科为工学院,增加体育军事培训部。文学院下设政治经济、法律二系;工学院下设土木工程、采矿冶金二系,这些举措开创了东陆大学院级建制的先例。
华秀升重视学校师资力量的建设,他尽力劝说在校教师特别是外省籍教师安心工作,还聘请政府机关、企事业有成就的人到校兼课。他主张学术自由,聘请教师不问学派,只重专业特长。他倡导不同学术思想争鸣,活跃学校的学术民主气氛,让各种流派都有一席之地。他同意学生恢复自治会,由学生自选自治会主席。学校还定期举办中英文演讲及竞赛,以提高学生英语口语能力。在教学上采取学分制,严格考核学生学业成绩,开创云南高校推行学分制的先河。
1932年,东陆大学由私立改为省立(公立),东陆大学改为省立后,经费主要由省级财政拨给,但远不能满足学校发展之需。华秀升执掌校务以后,多次以校长名义四处募捐,如1931年《云南省立东陆大学募集奖学基金启事》记述:“人才消乏,举世同慨。丁兹革命建设时期,事业的推进什百倍于曩昔,则人才之需要亦什百倍于曩昔。于是人才之供给,遂成当前之重大问题……诸君热心公益,志宏乐育,尚祈慨然捐助,俾资奖进,为教育解决问题,为国家培育人才,异日俊实辈出,效劳建设,岂图个人之幸,国家社会交蒙其利矣。馨香沐手,毋任翘企。”
启事发出,得到社会各界积极响应,初期便募得5 万余元。
1931年,“九·一八”事变爆发,东北沦陷。消息传来,东陆大学师生无不同仇敌忾,义愤填膺。
华秀升充分理解学生的爱国热情,由他亲自出面,恢复了1928年因抗议日本出兵山东而组织的救国会,并在师生中组织义勇军,进行军事训练,还把即将出版的学术刊物《东大月刊》改为《东大特刊·抗日专号》出版。他亲自撰写刊头语,阐明专刊宗旨:“拿起笔杆子来,尽一点我们当国民的义务。”《东大特刊·抗日专号》出版8 期,刊登了许多慷慨激昂的爱国文章。
1929年,东陆大学第一届本科毕业生离校时,送给学校一架日晷,作为毕业的纪念品。1931年11月,第三届(即省立东陆大学第三班)毕业生何非、沈燊等在毕业之际也打算给学校送一件纪念品,以感谢学校培育之恩。当时正值“九·一八”事变发生不久,他们决定送一件能体现“振作民气”的纪念物。经四处探访,了解到在云南军械局存放着中法战争留下的一门开花炮,毕业生们认为能把这门开花炮移到学校是给学校最好的纪念品。
华秀升积极支持和鼓励师生们的爱国抗日行为。专文呈请省政府,请求将留存在军械局的开花炮移拨云大。华校长担心军械局不肯移拨,又致函军械局郑局长,函中称道:
敝校第三班毕业学生呈请转呈省府饬由贵局将安南战役奏凯归来留存之开花炮拨给敝校,修补陈列,以唤醒历史观念,激发爱国热忱,以呈请核示。此种开花炮对于吾滇历史颇有价值,任其弃置,未免可惜。台端关心文化,爱重古物,一俟省府令行到局,尚希曲予成全,籍以存续此光荣之历史。敝校领到此物,当叙述原委,将台端赞助盛意郑重入文,以作纪念也。专此奉恳,顺颂台安。
云南省立东陆大学关于校长华秀升到差日期及启用关防日期事给云南法政学校的公函(云南省档案馆馆藏)
乡弟华秀升 谨启
(民国二十年)十一月二十四日
在华校长的积极运作下,开花炮很快移拨给了云大。学校为展示开花炮的风采,发挥其爱国主义教育作用,将修补后的开花炮放在学校最显眼的位置——会泽院西侧的一个空旷的地方,并用上乘的青石铸成炮的基座及炮架,将其炮筒放置其上,与会泽院相得益彰。
华秀升除了学业优秀外,在体育运动方面也是佼佼者。1917年,他在一次校运动会的一百码跑比赛中,以10.4 秒的成绩超过当时清华历史上由同校学生潘文炳在1913年创下的记录。第二年,他又跑出一百码10.6 秒的好成绩。清华建校初期,立下规矩:将校田径赛第一名获得者姓名和成绩,做成英文牌子挂在清华体育馆的东墙上,待记录被打破才换成新的人名及记录。华秀升的名字和他一百码跑成绩,在体育馆的东墙上挂了近9年。
华秀升还是清华学堂足球队的队员,曾任过队长。在密苏里大学,他被选入学校足球队,担任右边锋,多有佳绩。他还是佛罗里达大学第一足球队主力队员,踢右边锋。半个多世纪后,该校档案馆的管理员仍称他为“我校第一位来自亚洲的运动员”。华秀升还喜欢打网球,球场上经常活跃着他的身影。
1926年7月21日,华秀升被选为云南省第一届体育协会暨云南省体育促进会的会长,为云南的体育运动发展做了许多有益的事。在他的倡议下,1930年10月,省政府在东陆运动场举办了第一届全省运动会,华秀升负责组织指挥,并任总裁判。由于准备充分,运动会的开幕式盛况空前,许多市民纷纷前来观看,临时搭建的看台坐满了来宾。
华秀升担任东陆大学副校长和校长期间,积极倡导体育运动,在校园东侧荒地上开辟了东陆体育运动场(今云大东一院体育场),全场周长为800 米,有400 米的椭圆跑道,200 米的直跑道及足球、网球、篮球场。
华秀升担任校长时,学校从私立改省立,这次改立背景错综复杂,省政府对某些影响学校发展的重大问题久拖不决,使他在办学中举步维艰,虽经多次反映终无结果,出于无奈,他数次提出辞职。1932年9月,省政府同意华秀升辞去校长职务,改任云南省审计处处长。继之成立省会计处(审计处并入会计处,成为会计处下属机构),又被任命为会计处处长。
从教育界转入政界,华秀升深知仕途之艰险,官场之难测,唯有“公生明,廉生威”,方能不负国家所托,为民众造福。平日,他时时严格要求自己,枵腹从公,一清如水;在用人方面,唯才是举,不拘一格。1935年,华秀升在故乡通海省亲期间,求贤若渴,有人向他举荐邑人王汝德。经过严格考核,王被破格录取,成为云南省政府审计处的公务人员,一时传为美谈。华有一侄不思进取,企图通过“走后门”谋取职位,华秀升不仅断然拒绝,而且苦口婆心,谆谆教诲,嘱其奋发努力,自谋前程。
抗日战争时期,北京大学、清华大学、南开大学辗转迁来昆明,组成西南联合大学。华秀升常到西南联大邀请一些著名学者、教授来机关作有关抗日救国和宣传民主思想的演讲,以激励同僚们的爱国热忱。他和闻一多、李公朴、朱自清、刘文典、楚图南等学者、教授交往甚密,引为知己。闻、李两位爱国民主人士遇害后,他不顾自身安危,亲往两家慰问亲属,并给予资助。
抗战胜利后,华秀升任云南省务委员兼云南省财政厅厅长、省经济委员会委员等职。昆明临近解放前夕,不少官员避居境外,亲友中也有人劝他到美国另谋发展,但他向往光明,追求正义,毅然选择留下,并追随云南省政府主席卢汉起义,为云南和平解放做出了贡献。
新中国成立后,华秀升本可以为人民和国家多做贡献,但因糖尿病并发白内障,眼睛几近失明,失去工作能力,不幸于1954年病逝,享年59 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