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树东
小说家刘诗伟于20 世纪80 年代初期大学毕业,人生的主要历程见证了改革开放历史的繁花似锦与重重隐忧。他于20 世纪90 年代曾下海从商,成为一位著名的营销专家,对政界和商界中的运作奥秘洞若观火,对人性的波诡云谲别有慧解。因此,他的长篇小说《在时光之外》《拯救》《南方的秘密》等始终围绕着改革开放以来的国人生活展开,描摹荆楚大地上的风俗人情,致力于勾勒国人在政治波动、市场经济大潮中精彩纷呈的人性戏剧,探寻亘古如斯又变幻莫测的人性真相。刘诗伟雅好哲学,在其小说中有意融入当代小说难得一见的奥妙哲思,并强调小说的阅读趣味性,精心编织跌宕起伏、出人意料的情节,塑造富有时代蕴涵的人物典型,洋溢着幽默感,对生活、对人性始终保持着难能可贵的热情和希望,因而他的长篇小说自成一格,别有特色。他最新出版的长篇小说《一生彩排》(作家出版社2023 年2 月版)聚焦于20 世纪80 年代初期四位同校毕业的男大学生的人生,写他们为了追求同一位善美兼备的女同学而绵延三十四年的情感纠缠与精神感悟,从而对改革开放的宏大历史做出了别具慧眼的小说求解,首肯了追寻善与美的崇高人性,定格了精彩纷呈的历史风云,让读者聆听到了理想主义的当代回响,并见证了这种理想主义的疑难之处。
长篇小说《一生彩排》的核心情节无疑是赵、钱、孙、李四人在三十多年的漫长岁月里对女同学刘虹女的共同追求。从表面上看,这只关乎个人的情感选择;而从深层上看,这却是关乎作者对宏观历史的深邃理解。赵钱孙李追求刘虹女的三十多年,正是我国改革开放的三十多年,因此长篇小说《一生彩排》真正要揭示的就是作者眼中改革开放的宏大历史的本质维度。
当代小说家到底该如何理解改革开放的宏大历史呢?这是人言言殊的话题。对于20 世纪80年代初期的改革小说而言,改革开放乃是中国社会追求四个现代化的宏伟目标的必然阶段,是中华民族革故鼎新、脱胎换骨的历史机遇。但是到了20 世纪90 年代许多具有寻根倾向的小说那里,改革开放往往又成为物欲横行、精神沉沦、道德颓败的罪魁祸首。到了新世纪初期的底层小说那里,改革开放更是成为资本与权力媾和、底层人民无奈沉沦乃至被消声、社会两极分化、阶层冲突日渐尖锐的根源。至于近几十年流行的乡村小说也大都关注改革开放以来高速城市化对乡村的急剧蚕食、乡村传统伦理和乡村生态环境的双重溃败。但与此同时,我们也必须越过小说的改革开放叙事,看到中国社会的巨大进步,例如国民经济的飞速发展,人民物质生活的稳步提升,工业生产、交通运输、商业贸易、科学技术等体系的日臻完善,越来越多的人开始摆脱中世纪式的思想牢笼,表现出自由、平等、博爱、开放的现代胸襟。其实,改革开放的两歧性恰恰是当代文学最应关注的张力结构。刘诗伟的长篇小说也无不植根于这种深刻的两歧性之中。
刘诗伟在长篇小说《一生彩排》中别出心裁地虚构了赵钱孙李四人对刘虹女的狂热追求的主体情节。耐人寻味的是,刘虹女在1983 年的悬案中就已经主动消失了,赵钱孙李四人没有追求到具体的刘虹女,而是把刘虹女当作信仰一般的存在。例如赵春在从政的途中,因为心中有刘虹女的存在,始终没有搞歪招损招,没有弯道超车,也没有半途翻车,甚至并不像其他人那样把官位当作奋斗目标;他甚至相信同为情敌、后来当上副省级干部、对他提拔有加的冯远志也因为心中停泊着刘虹女的样子,而保存着人性底色的光亮。经商的钱夏虽然贵为华夏保健品有限公司的董事局主席,坐拥数十亿元的资产,但因为心中有刘虹女的存在,也成为商人中的异类,他不嫖娼,不会骚扰女下属和女员工,也不会限制有亲密关系的女人的自由。对于孙秋而言,刘虹女更是他心中的神圣存在,他曾经从事过十几种职业,现实无法羁绊他,他始终迷恋着现实之外的美。他全身心地投入到对雅典娜人工智能的研制中,试图创制出万治优选法,为全人类寻找出良善政治的出路。“在我,刘虹女是潜伏在心灵深处的光芒,它确证世间有一种极致的美与善,神圣而诱人,是一种非书本非教义的、有质感的、活着的、生动的、长在灵魂里的慰藉与怀想,它让人保有高贵精神的底色,无论遭遇什么,哪怕反复面临挫折或陷入颓伤,人性也从来不会窳败———她是我个人的存在性荒谬中的西西弗斯。”[1]西西弗斯是存在主义哲学的经典象征,经过加缪的阐释,他已经成为了直面现实、反抗绝望、具有崇高信仰的人物。而在孙秋看来,刘虹女就是极致的美与善的象征,就是信仰的原型,就是西西弗斯精神的化身。至于李冬,无疑是把刘虹女视为美与善的象征的,他数十年如一日地坚守在南平师范学校,在王昭虹(刘虹女母亲)面前扮演女婿角色,按照心目中的理想培养小刘虹女,冷对柳清新(小刘虹女生母)的冷酷与世故,无不彰显出极高的人格操守。
可以说,赵钱孙李四人的人生就是在刘虹女精神引领下的人生,就是追求极致的美与善的不凡人生。这也恰恰是刘诗伟在《一生彩排》中对改革开放宏大历史的理想主义的阐释。在作者看来,改革开放不是发源于人们对物质贫困的恐惧,也不是发源于对极端政治的逃避,而是源于人对生活、对极致的美与善的追求。无论是赵春从政,还是钱夏经商,抑或是孙秋做企业咨询与主持人工智能,李冬坚守教育行业,都是源于对美与善的追求。个人生命的精彩纷呈、返本归根,终于在这种超越性的追求中凝结成为一种铿锵有力的历史总体性。如果我们整体观照当代小说,我们会发现,几乎很少其他小说会像《一生彩排》这样对改革开放的宏观历史做出如此富有超越意味的哲理阐释。
当然,在对美与善的超越性追求中,现实社会和现实人性的制约又是无法逃避的,改革开放的两歧性于焉而生。例如该小说写到赵春在从政过程中遭遇的各种挑战,其中所谓的老领导数次在其人生关键时出场,干预他的施政方案,那就是体制性权力的蛮横和霸道。至于钱夏在经商过程中不得不贿赂像黄尚礼这样的地方领导也是一种癌症般的时代特色。而孙秋主持的人工智能雅典娜项目最终被叫停,也源于现实社会和现实人性的残缺。李冬的温情坚守与柳清新的冷漠绝情恰好构成了理想与现实的协奏曲。不过,现实社会和现实人性的暗影毕竟无法遮蔽刘虹女所象征的良善与美,改革开放的宏伟历史还会继续滚滚向前。刘诗伟在小说开篇就写道:“一切都在流淌……未来没有格式。”这可以看作是作者对历史的热烈希望。
其实,笔者在肯定刘诗伟在《一生彩排》中对改革开放的宏观历史做出的理想主义阐释的同时,更看重的还是他对人性真实的深奥洞察。
刘诗伟特意选取百家姓最前面的四个姓赵钱孙李作为他笔下的四个男主人公的姓,把春夏秋冬作为他们的名,这似乎就暗含着他要写的乃是普遍人性。换而言之,在赵春、钱夏、孙秋和李冬的身上体现的乃是普遍人性的个体真实。而这种普遍的人性真实最重要的特质就是他们对刘虹女的共同追求,其实就是对终极的美与善的超越性追求。这种超越性的追求不但表现在赵钱孙李身上,也表现于同样追求刘虹女的武永强、“普希金”、冯远志等人身上。刘虹女所到之处,会引起所有人的追慕甚至嫉妒。例如她当知青下放在鸽子坪时,当地的村长和知青李光正追求过她,女知青柳清新嫉妒她。她到南平师范学校工作时,追求她的人更是不计其数。在汉江边,赵春、钱夏、孙秋、李冬甚至把刘虹女看成了一道光,“在四双眼睛的余光中,河床上游汇聚了太阳的光亮,刘虹女越来越璀璨夺目:她款款地走着,是轮廓清晰的侧影,垂肩的长发带着光辉一波一波地荡漾……可那光亮过于强烈,她的样子分明逼真,却显得写意而缥缈,瞬刻便幻化了,让我们只看见一束耀眼的光影。原来刘虹女是一道光?”[2]至此,刘虹女明显已经成为赵钱孙李心目中的一种神圣存在。
有限的人总是试图追求无限的终极存在,在超越性的追求中展开自己的人生历程。但是人常常因为受到外在世界的束缚,把有限的存在者视为无限的存在,从而展开对有限的存在者的追求和占有。在长篇小说《一生彩排》中,刘虹女就是暗示出无限存在的有限存在者,人们对她的追求其实就是对他们心目中的无限存在的追求。
刘诗伟在小说中塑造的刘虹女形象,最初来源于宋代曾慥编的笔记小说总集《类说》中关于虹女的记载,“首阳山有晚虹,下饮溪水,化为女子。明帝召入宫,曰:‘我仙女也,暂降人间。’帝欲逼幸,而有难色,忽有声如雷,复化为虹而去。”这就是一个关于美与占有的故事。明帝试图占有晚虹化成的仙女,其实就是有限的人试图占有无限存在。赵钱孙李四人试图追求刘虹女时,也是一种占有的冲动。但美其实无法占有的,就像孙秋编导的无年代话剧《虹女》中的虹女所言,“譬如美,你甚至可以将它的承载物打碎,但你无法占有,而它永在人间!”[3]无论是明帝,还是赵钱孙李,若想占有无限存在的美时,他们必然就会毁掉它。武永强后来得到了长得极像刘虹女的Q 的爱情,但是他并不珍惜这种爱情,而是把Q 转让给了领导。其实这并不是武永强屈服于权力,而是他发现得到Q 之后,他并没有得到刘虹女所象征的美。当有限的人试图占有美时,他最终只能得到自我和丑陋。
那么,对于赵钱孙李而言,如何追求刘虹女所象征的良善与美呢?其实,当刘虹女主动消失后,赵钱孙李对刘虹女的追求就是把她所象征的良善与美不断内在化的过程,也就是说他们不断地在自己的内心中去发现源源不断的良善与美,并在生命中把这种良善与美不断地实现出来。最后赵钱孙李在荒岛上看到彩虹,发现了心中的光,感受到了世上的神灵。“荒岛上空横跨一道巨大彩虹,雨后的阳光清澄地歇在七彩弧影之上,光芒仿如金子闪烁,景象绚艳得让人眯起眼睛……那是刘虹女看过的彩虹!……原来她真的是一道永不消逝的光,一直驻扎在我们心里,时时照耀着我们的灵魂!而我们,事实上从未放弃向往这可望不可即的美好极景,并且一直在那里预支人生的喜悦……此刻,彩虹是我们在芜杂岁月里等待的戈多!……这一刻,我们感到了世上的神灵!”[4]当初他们为了追求刘虹女几乎要成为不共戴天的情敌,但是最后在荒岛上,他们不再彼此为敌,而是共同感受到生命的美好与和谐。这是从此岸到彼岸的超越,是从生存的外在化到存在的内在化的升华。刘诗伟最初把这个小说命名为《每个人的荒岛》,其实就是希望通过赵钱孙李的人生故事启发人们去发现内心中的终极之美。
孙秋是长篇小说《一生彩排》中的灵魂人物,他最终理解到了极致的美就存在于每个人的内心,就存在于尘世之上的荒岛。他策划的“虹的美容机构”也提出了一种关于美的全新的概念:“世上每一张脸都可以是最美的!”但是在日常世界中,人们往往理解不了这一点,总是把美理解成为某种外在的标准,因此就像小说中的周亦敏医生所言,美容造成遍地的灾难,“这些年,她接诊的皮肤病中,与美容相关的患者越来越多,什么祛斑祛痣发炎、肌肤养护感染、焕肤美白焕出异色、去屑洗发洗得头痒,七七八八很是常见;尤其是照着明星割眼皮、修鼻梁、敲腮骨、打玻尿酸,不少人已落下面瘫或死脸的后遗症……满城的美病其实都是蠢病或痴病。”[5]的确,人们意识不到自己生命的内在之美,意识不到超越自我的生命之美,意识不到每张脸只应该是内在之美的自然表现,于是去追求千篇一律的、标准化的外在之美,结果进入到无休止的竞争和内卷中,百病丛生,丑陋于是泛滥。
在《一生彩排》中,真正能够理解孙秋的生命感悟的只有小刘虹女。小刘虹女本来执着于推出服务人类的人工智能阿猪等系列实用产品,但是接触到孙秋的人工智能雅典娜计划后,遂为其崇高的理想所迷,强烈要求投身其中。她最终也认识到人工智能也是服务于人类对良善与美的追求伟业,她在演讲中讲道:“最能保全共存的是存在中的美好——有了存在,存在之上必然生发保护共存和体验共存的光荣,这光荣也需要(他者的)观赏和掌声——这光荣就是良善之美——就是一把小小的钥匙!它像一道虹,照亮自然与生命,带来个体与社会、与自然互动互惠的美好,让包括机器人在内的所有人为之惊叹:美好多么好啊!至此,我前面提出的‘永恒’就有了答案——良善与美!”[6]可以说,小刘虹女也触摸到了尘世之上的荒岛,感悟到了生命中的极致之美。
当我们看到刘诗伟在《一生彩排》中通过刘虹女的象征形象展示生命的这种超越性追求时,他也就与文学史上那些经典著作构成理想主义的精神呼应。例如但丁在《神曲》中展示的贝雅特丽齐引领但丁的灵魂上升天堂,塞万提斯在《堂吉诃德》中让杜尔西内娅给予堂吉诃德以精神引领去完成骑士道的伟业,歌德在《浮士德》中咏唱“永恒之女性,引领我们上升”。
当然,真实的刘虹女主动消失了,雅典娜人工智能项目最终自我叫停,两者构成了一种沉重的呼应。这意味着现实与人性的残缺深刻地制约着我们。真实的刘虹女出现时,她只会激起生存高度外在化的人们疯狂的占有欲,从而导致无休止的竞争与冲突。雅典娜若问世,也不可能给出完美的治理决策,反而有可能被邪恶力量利用。作者对人性的阴暗面的深刻洞察,毕现于此。不过,这并不意味着作者的绝望。作者最后写到钱夏、孙秋、李冬三人终于知道真实的刘虹女并没有死,他们都感叹道“她活着多好,她必定时常看着我们……但愿我们没有伤害她。”刘虹女活着,他们心中的良善与美活着,雅典娜人工智能还会继续发展,人永远在克服自身的局限性,追求极致的良善与美,但永远无法抵达。这恰恰构成了永恒的人生戏剧。
刘诗伟的长篇小说《一生彩排》在艺术上有着独特的追求。情节上,他没有按照常规的线性时间顺序来安排,而是把整部小说分为三个悬案,分别为1983 年刘虹女失踪悬案,2000 年小刘虹女的身份之谜悬案,2017 年荒岛上刘虹女的墓碑悬案。三个悬案,三个时间切点,跨越三十四年,恰好与改革开放以来的历史吻合。这种情节安排引入了侦探小说的相关元素,启用悬念,极大增加了小说的阅读趣味。例如下卷“悬案2017”中,开卷便是赵春在鸽子坪荒岛上发现了刘虹女墓碑,随后紧紧围绕着到底是谁立了这块墓碑展开,赵钱孙李相继调查了“普希金”、武永强、柳清新等相关人物,最终才发现原来是刘虹女自己立的墓碑,从而证明刘虹女当初没有投江自尽,只是主动消失于众人眼前。一环紧扣一环,令人欲罢不能。而且该小说的情节也极为开阔多变。上卷“悬案1983 年”写赵钱孙李和武永强等人追求刘虹女,看似一部青春情感小说。中卷“悬案2000”中,写赵春的奋斗历程第二章《一县之急》看似一部官场小说,写钱夏的奋斗历程的第三章《时代之瘾》看似一部商战小说,写孙秋的奋斗历程的第四章《万治之志》看似一部科幻小说,写李冬的人生历程的第五章《遗址之谜》看似一部家庭小说。赵钱孙李对三个悬案的侦查实际构成人生的三部乐章。
叙事人称的设计也颇具匠心。整部小说中三个悬案的开篇都以孙秋的第二人称“你”来叙述,体现出了孙秋对时代和人生的自我反思。上卷“悬案1983”中,赵钱孙李四人都在追求刘虹女,以“我们”来叙述,体现了他们互相关联的命运,涉及到具体的人物的人生经历时就以“你”来叙述,这也表明是他们彼此知根知底的。中卷“悬案2000”中,涉及到赵钱孙李四人十七年来的奋斗历程和爱情经历时,都让各人以第一人称“我”讲述,体现出强烈的亲历感;涉及到小刘虹女的身世之谜时,小说就采用客观的第三称叙述。下卷“悬案2017”中,第三章《虹女活着》采用第二人称叙述,第八章《在荒岛上》以“我们”的口吻来叙述,其余各种都以客观的第三人称叙述。叙事人称变幻多端,在一定程度上增加了阅读的难度,但也丰富了阅读的感受与趣味。
象征意象的设计也是该小说值得重视的特色。为了凸显刘虹女的象征性蕴含,小说着重描绘了白鸽和彩虹两个核心的象征意象。刘虹女当知青时下放到鸽子坪,当地的珙桐被称为鸽子树;后来刘虹女到南平师范学校工作,独自到汉江的沙滩散步,也有白鸽子跟随着她。白鸽子无疑象征着刘虹女超尘出世之美。至于彩虹的象征意象更是美妙绝伦。最早是《类说》中的化为仙女的晚虹,后来是刘虹女当知青时下放到鸽子坪,那个荒岛常有极美的彩虹,最后赵钱孙李四人在荒岛上看到彩虹,感悟到极致的美。作为物象的彩虹,远看美轮美奂,接近时却不可触及。这显然也是对极致的美的象征。人不能占有或接近终极的存在,只能在它的引领下不断地自我超越,净化人性。赵钱孙李四人的姓名也颇有象征意味。赵春从政,暗示着春天万物勃发,政治在人们生活中至关重要。钱夏经商,暗示着夏天天气闷热,人的欲望勃发,直接导致社会的商业繁荣。孙秋是知识分子型的人物,从事企业咨询,主持雅典娜设计,为人类寻找良治之法,担忧地球的命运,暗示秋天时知识分子的反思活动。李冬坚守南平,培育小虹女,代表冬天时分对家庭和情感的温情守护。
当然,哲理意蕴的丰厚也是该小说的艺术特色。小说的标题便具有浓郁的哲理气息。彩排与演出相关,一生彩排,都没有演出,何其残忍与悲伤?!但是赵钱孙李四人追求刘虹女一生,真的只是在彩排吗?显然不是,他们精心彩排,而彩排便是实演——他们一生追求刘虹女,恰恰是把刘虹女所象征的美与善内在化的历程。他们的人生早已真实演出了,最后在荒岛看到彩虹,感悟到神圣的存在,就是他们人生的最高潮。孙秋曾说:“我们经历了许多,我们仍然在生活中,但常常莫名地孤寂,哪怕是在闹市里、在人群中、在讲台上,那莫名的孤寂一直指向一片浮在尘世之上的荒岛,心在它在,因为荒岛上有诱人的幻影——那是极致的美,让我们热爱,让我们温暖,也让我们因此获得慰藉与光明——有点儿等待戈多的意思。”[7]这样的荒岛无疑具有耐人寻味的哲理意味。小说有不少富有哲理的语言,例如,“美是人人皆可加入的战争。”“世上每一张脸都可以是最美的!”“美在自然,人类也应当属于自然的范畴;极美是患,丑陋的人往往更能掠夺和占有极美。”等等。
整体看,刘诗伟的《一生彩排》以一种理想主义的哲思阐释改革开放以来的宏大历史,对人性真相洞幽烛微,情节曲折,构思精巧,叙事视角多变,哲理意味浓郁,是近年来不可多得的一部长篇小说力作,值得关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