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焕忠
(苏州大学宗教研究所,江苏苏州 215123)
弘一大师虽然以研究和弘扬南山律宗为毕生志业,以往生极乐世界为终极归宿,但是他对《华严经》及贤首义理亦极为倾心。我们阅读其存世的著述,可以体会到其中所蕴含的丰富的华严学意蕴。
弘一大师,俗名李叔同,祖籍浙江平湖,于清光绪六年庚辰九月二十日(1880年10月23日)出生于天津。五岁丧父,七岁启蒙于仲兄,除学习儒家经典外,还曾肆力于篆隶刻石。受风气感染,主张维新,以康有为门下自居,戊戌变法失败后,携眷奉母避居上海。光绪三十一年乙巳(1905)母亡后东渡日本,入东京美术学校(战后改名为东京艺术大学)学绘画、音乐,与学友创春柳社。曾参加徐淮赈灾义演,饰茶花女。宣统三年辛亥(1911)毕业归国,任直隶模范工业学堂图画教员。民国元年(1912)春至沪,初任教城东女学,未几主编《太平洋报画报》主编,为曼殊编辑发表《断鸿零雁记》,秋间赴杭州任浙江两级师范学校(次年改称浙江省立第一师范学校,简称浙江一师)图画音乐教员。民国五年丙辰(1916)秋,曾在杭州大慈山定慧寺实行断食发二十余日,自此购阅佛书,出入佛寺,有离俗之意。民国七年戊午(1918)七月十三日依杭州虎跑寺了悟上人披剃,法名演音,法号弘一,九月至灵隐寺受具足戒,马一浮贻以《灵峰毗尼事义要集》及《宝华传戒正凡》,披览后遂发心学戒。居止多在浙、闽二省,弘律亦曾至于上海、江苏、山东等地。衣单俭朴,持戒精严,法缘广被,道望隆盛。民国三十一年壬午(1942)九月初四日午后八时安详示寂于泉州不二祠温陵养老院晚晴室,世寿六十三岁,僧腊二十五年。[1]
弘一大师没有专门的华严著述,因此他的华严思想也就没有集中体现的形式,而是散见在他撰写的序、跋和题记之中。我们对相关资料进行总结和概括,可以发现弘一大师的华严思想包括课诵研读华严、悉心体会华严、随缘弘扬华严等几个方面,下面分而述之,以就正方家。
《华严经》是中国佛教界普遍尊奉的经典,华严宗著述被认为是对《华严经》最好的注疏和诠释。弘一大师披剃不久,即与《华严经》和华严宗著述结下深厚的因缘,遂将读诵《华严经》奉为日课,由此开启了他对《华严经》和华严宗著述的终生研读。
日常修持,弘一大师将《华严经》奉为课诵的基本内容。1926年十二月十一日,弘一大师在杭州致蔡丐因居士信中说:“朽人读《华严》日课一卷以外,又奉《行愿品》别行一卷为日课,依此发愿。又别写《净行品》《十行品》《十回向品》(初回向及第十回向章)作为常课。每三四日或四五日轮诵一遍。附记其法,以备参考。”[2]就是说,对于唐译八十卷《华严经》七处九会三十九品,弘一大师对于《行愿品》《净行品》《十行品》《十回向品》(初回向及第十回向章)极为重视,他将这几品单独写出,每天读诵一卷《华严经》之外,再加诵这几品中的一品。后来他发现徐蔚如读诵《华严经》方法不错,于是就借鉴过来,并推荐给弟子。1931 年四月廿八日,他在上虞法界寺致弘伞法师信中说:“徐居士说读《华严经》法,读唐译至五十九卷《离世间品》毕,应接读贞元译《行愿品》四十卷,共九十九卷。应日诵者为《净行品》《问明品》《贤首品》《初发心功德品》《如来出现品》,及《行愿品》末卷,又《十行品》《十回向品》初、十二章。”[3]我们据此可知,弘一大师日常读诵的《华严经》是将八十卷本和四十卷本整合为一的本子。直到现在,他这一做法还被不少修学《华严经》的信众奉为圭臬。通过十几年的每日都不间断的课诵修学,弘一大师对《华严经》的文句稔熟于心,乃至形诸梦寐。癸酉(1933)正月八日年,他移居厦门中山公园妙释寺,夜间梦见自己变身为一少年,正与一位儒师同行,听到身后有人在唱诵《华严经·贤首品》偈颂,非常动听,于是就与那位儒师返回,看到十几人席地聚坐,其中一人弹琴,一老者唱偈,“余乃知彼以歌说法者,深敬仰之;遂欲入坐,因问听众,可有隙地容余等否?彼谓两端悉是虚席。余即脱履,方欲参座,而梦醒矣。”[4]他连忙挑灯将梦中老者所唱偈颂书写下来,并发愿今后永远读诵受持和如说修行。俗话说,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弘一大师梦为少年得与华严法席,正是现实中他希望自己能像善财童子那样广参善知识、广学诸法门的心理折射。而按照佛教传统的说法,此梦也是弘一大师修学《华严经》有所成就的体现。
课诵之余,弘一大师依据华严宗诸祖的章疏建立起对《华严经》的理解。他对中国华严宗的实际创始人、三祖贤首法藏非常钦佩,故而他致信丁福保:“窃谓欲重见正法住世,当自专崇佛说始,贤首以经释经,不为无见,佩甚佩甚。”[5]在他看来,贤首法藏的《华严经探玄记》就是“专崇佛说”“以经释经”的典范,因此他认定“此书极精要。”[6]华严宗四祖清凉澄观依唐译八十卷《华严经》撰造疏钞,为历代疏释《华严经》的集大成之作,因此深得弘一大师的重视。1921年十一月初六他从温州致信真如居士:“朽人于华严,唯略习《清凉疏钞》,未尝卒业。”[7]此处所谓“略习”“未尝卒业”云者,虽为弘一大师以谦逊自处,但已可充分显示他对《华严经大疏钞》的用力。1931年四月廿八日,弘一大师在上虞法界寺致信弘伞法师:“音近数年来颇致力于《华严疏钞》,此书法法具足,如一部佛学大辞典。若能精研此书,于各宗奥义皆能通达(凡小乘论、律,三论、法相、天台、禅、净土等,无不具足)。仁者暇时,幸悉心而玩索焉。”[8]多年的研读,使他体会到,划分经疏段落,佛教称为“科判”,由此形成的“科文”,非常有利于修学者对经疏的理解和掌握,因此他于1924年十二月初三日在温州致信丐因居士:“《华严经疏科文》十卷,未有刻本。日本《续藏经》第八套第一册、二册,有此科文。他日希仁者至戒珠寺检阅。疏、钞、科三者如鼎足,不可阙一。杨居士刻经疏,每不刻科文,厌其繁琐,盖未尝详细研审也。……今屏去科文而读疏钞,必致茫无头绪。北京徐居士刻经,悉依杨居士成规,亦不刻科。……朽人尝致书苦劝,彼竟固执旧见未肯变易,可痛慨也。”[9]希望他能改变刻经的这一做法做些努力。1941 年十一月十八日,他在泉州致信无我、圆净两位居士:“《华严经疏科文表解》出版时,乞寄二部,致泉州承天寺交弘一收,致感!”[10]此时的弘一大师已是年老体弱,但仍想着继续深入研读《华严经大疏钞》,对于深入研读《华严经》宗旨和义理表现出一种至老弥笃的坚韧和勇毅。
弘一法师还曾亲近当时华严大德的讲经法筵。1928 年11 月,弘一大师为了编辑出版《护生画集》的事情,特地赶到上海,他听说当时以华严著称于世的大德高僧应慈老法师正在清凉寺讲《华严经》,于是特地抽空去听。著名佛教史家蒋维乔先生(号竹庄)《晚晴老人遗牍集序》中对此有所述及:“回忆戊辰乙巳间,上海清凉寺请应慈老法师宣讲《华严经》,余恒往列席。某日有一山僧翩然戾止,体貌清癯,风神朗逸,余心异之;但在法筵,未便通话。归而默念,莫非弘一法师乎?既而会中有认识法师者,告我曰是也。余拟于散会时邀之谈话,而法师已飘然长往矣。”[11]应慈老法师是华严大学创办者月霞大师的师弟,也是华严大学最主要的教师,在月霞大师圆寂后一力承担起主办法界学院、弘扬华严经教的重任,培育了持松、常惺、慈舟、南亭等一大批华严宗高僧,其法誉道望深受当时佛教界的尊崇。弘一大师慕名列席应慈老法师的法筵,并且表现如此低调,丝毫没有摆什么名僧高人的架子,正是他极为尊崇华严高僧、虔修华严经教的集中体现。
从当时中国佛教界的实际情况来看,将《华严经》奉为日课的僧人与居士大有人在,但他们极少会去研读华严宗著述,因而很难形成对《华严经》的正确理解,从而实现改造和提升自己思想境界的修行目标。学界虽然有人研读华严宗祖师著述,但其主旨却在于勾勒华严宗的思想体系,而非当做修行的途径。弘一大师将这两者有机结合起来,大有恢复中国佛教兴盛时期解行并进优良传统的意味。
弘一大师在俗时,于绘画、京剧、话剧、篆刻诸技艺无不通达,且皆能臻其玄妙,其出家后则一切摒弃,唯保留书法一艺,因为中国人比较重视书法,世人得到他所书写的诸佛菩萨名号、经典及佛语,无不视为珍宝,张挂悬耀之际,正可引人企向佛教。他运用自己的书法艺术,手书《华严集联三百》并抄写《净行品》《贤首品》《十回向品》初章及十章以及《普贤行愿品》等经文,为中国佛教文化的丰富和发展留下了非常宝贵的艺术珍品。而从弘一大师为这些书法作品所做的序言或跋语中,我们还可以看出他对《华严经》思想义理的深刻理解和悉心体会。
最能体现弘一大师对《华严经》的悉心体会的,当为他1931 年手书并在上海付印的《华严集联三百》。对联作为建筑装饰的基本方式,是我国传统文化的重要形态之一,要求内容关联,语言警拔,对仗工整,平仄和谐,并以适当的书法艺术呈现出来。弘一大师将《华严经》中偈诵文句集为对联,看似简单,实则包含着他对《华严经》偈颂文意的深刻理解和悉心体会,包含着他在书法艺术上的匠心独运。笔者不懂书法,于此略置不论,且从其著作中抄录相关文献二则于此。其一为《赠万均法师华严集联跋》:“去岁万均法师著《先自度论》,友人坚执谓是余撰,余心异之,而未见见其文也。今岁法师复著《为僧教育进一言》,乃获披见,叹为稀有,不胜忭跃。求诸当代,罕有匹者,岂余暗识,所可及也。因呈拙书,以志敬仰。丁丑三月,集华严偈句,一音。联曰:‘开示众生见正道,犹如净眼观明珠。’”[12]一音为弘一大师书法作品常用署名之一。弘一大师认为万均法师发表的有关僧教育的论文具有为众生开示正道的作用,而众生认真学习阅读万均法师的论文,必定会有非常大的收获,就像以清净之眼观看宝贵的明珠一样真切可贵。弘一大师运用引用《华严经》偈颂文句,以赠送书法对联的形式,向关注僧教育并有真知灼见的高僧万均法师表达了自己诚挚的敬意。其二为《赠僧忏上人华严集联并跋》:“当度众生界,当净国土界;普入三昧门,普游解脱门。唐译大方广佛华严经入法界品弥勒菩萨说颂集句。僧忏上人供养,岁次甲戌五月尊胜院沙门髻目敬书。”[13]髻目也是弘一大师书法作品所用署名之一,不过不如一音、演音等常用。弘一大师向僧忏法师赠送这幅对联,意在鼓励僧忏法师荷担如来家业,实践大乘佛法,下化众生,上求菩提,为中国佛教做出自己应有的贡献。毋庸置疑,弘一大这些墨宝的精神鼓励作用是巨大的,其中运用之妙自然也是他悉心体会《华严经》的艺术成就。
弘一大师的《华严集联三百》在朋友和弟子间颇得好评。他的音乐学生、《华严集联三百》印行事务经理人刘质平在所撰《华严集联三百跋》中说:“为太师母七十冥辰,我师缅怀罔极,追念所生,发宏誓愿,从事律学撰述,并以余力集华严偈为联语,手录成册,冀以善巧方便,导俗利生。质平偶因请业,获睹宏裁,鸿朗庄严,叹为稀有。亟请于师付诸影印,庶几广般若之宣流,永孝思之不匮。世界有情,共顶礼之。”[14]由此可知,弘一大师印行《华严集联三百》还具有为其母追念冥寿的意义。1937年,国学大师马一浮先生避寇桐庐北郊,遇刘质平,获睹《华严集联三百》,遂撰跋语,中云:“质平得大师片纸只字,皆珍若拱璧。积册至多,装褙精绝。余为题曰:‘音公杂宝。’此《华严集联》,亦大师欲以文字因缘方便说法之一。非质平善根深厚,何以独见付嘱郑重如是耶?大师书法得力于张猛龙碑,晚岁离尘,刊落锋颖,乃一味恬静,在书家当为逸品。尝谓华亭于书颇得禅悟,如读王右丞诗。今观大师书,精严净妙,乃似宣律师文字。盖大师深究律学,于南山、灵芝撰述,皆有阐明。内熏之力自然流露,非具眼者,未足以知之也。”[15]马一浮先生也是民国时期最为著名的书法家之一,而且其儒学与佛学造诣当世皆罕有其匹,所以他对弘一大师《华严集联三百》在佛教上独特意义以及其在书法艺术上的独特造诣都能够做出极为恰当、公允的评价。刘质平及马一浮先生之评价,也可以说是因弘一大师对《华严经》的悉心体会而深心有得者。
弘一大师深知其中的艰难,他极为担心有人也来效仿自己,因此在《华严集联三百序》中特别阐明:“割裂经文,集为联句,本非所宜。今循道侣之请,勉以缀辑。其中不失经文原意者虽亦有之,而因二句集合,遂致变易经意者颇复不鲜。战兢悚惕,一言三复,竭其努力,冀以无大过耳。兹事险难,害多利少,寄语后贤,毋再赓续。偶一不慎,便成谤法之重咎矣。”[16]也许弘一大师有见于深入经藏、游心华严者世罕其人,如果率尔操觚,必致人法两损,又慈悲心重,故而如此垂诫后世。在笔者看来,弘一大师如果不是深心有会于《华严经》的话,何能作如此痛切之语!
除了读诵、研究、书写华严,弘一大师还非常注意运用做演讲、撰写题记、回复信函的时机,随缘弘扬华严。
弘一法师高尚的道德品格得到了社会各界的广泛尊重,因此很多地方都非常喜欢邀请弘一大师前去演讲。如壬申(1932 年)十月,他在厦门妙释寺为大众演讲净土法门时说:“至于读诵大乘,亦是观经所说。修净土法门者,固应诵《阿弥陀经》,常念佛名。然亦可以读诵《普贤行愿品》,回向往生。因经中最胜者——《华严经》。《华严经》之大旨,不出《普贤行愿品》第四十卷之外。此经中说,诵此普贤愿王者,能获种种利益,临命终时,此愿不离,引导往生极乐世界,乃至成佛。故修净土法门者,常读诵此《普贤行愿品》,最为适宜也。”[17]在这里他将读诵《华严经》,尤其是读诵《普贤行愿品》的重要性给予了特别的强调。癸酉(1933 年)七月十一日,他在泉州开元寺为幼年诸学僧讲:“《华严经行愿品》末卷所列十种广大行愿中,第八曰常随佛学。若依华严经文所载种种神通妙用,决非凡夫所能随学。但其他经律等,载佛所行事,有为我等凡夫作模范,无论何人皆可随学者,亦屡见之,今且举七事。”[18]如佛自扫地、佛自舁弟子及自汲水、佛自修房、佛自洗病比丘及自看病、佛为弟子裁衣、佛自为老比丘穿针、佛自乞僧举过,“如是七事,冀诸仁者勉力随学。远离骄慢,增长悲心,广植褔业,速证菩提。是为余所希愿者耳!”[19]《普贤行愿品》重视发心实践,但如何实践呢?弘一此处以佛为例,生动展现了朴实和平凡的生活就是实践普贤行愿的最好的道场。戊寅(1934 年)十月七日,他在安海金墩宗祠为大众演讲佛法各种宗派,其中说到华严宗:“华严宗,又名贤首宗。唐初此土所立,以《华严经》为依。至唐贤首国师时而盛,至清凉国师时而大备。此宗最为广博,在一切经法中称为教海。宋以后衰,今殆罕有学者,至可惜也。”[20]弘一大师对华严宗的衰落充满了惋惜之情,也透露出他对大众深入华严教海的殷切期望。戊寅(1934年)十月八日,他在安海金墩宗祠人天教门,就运用华严宗的判教思想,认定人天教是当下最为适宜的佛法。他说:“佛法宽广,有浅有深。故古代诸师,皆判‘教相’以区别之。依唐圭峰禅师所撰《华严原人论》中,判立五教:一、人天教,二、小乘教,三、大乘法相教,四、大乘破相教,五、一乘显性教。以此五教,分别浅深。若我辈常人易解易行者,惟有‘人天教’也。其他四教,义理高深,甚难了解,亦难实行。意欲普及社会,又可补助世法,以挽救世道人心,应以‘人天教’最为合宜也。”[21]弘一大师这些对华严的随缘弘扬,自然会引起听众的企向之心,有利于华严思想的普及和深入人心。
弘一大师还很喜欢印施《华严经》并为其撰写题记,以利于流通和学习。如,很多知识分子喜欢他的《华严集联三百》,他希望大家能够由此发心深入学习和研究《华严经》,遂于卷末别述《华严经读诵研习入门次第》一卷,实际上是将自己读诵和研习《华严经》及华严宗祖师著述的心得体会和盘托出。在《圆觉经如来本起清净因地法行题记》中,他说:“圭峰宗密禅师《行愿品钞》云:‘发菩提心者,谓菩提是求果德,即无上菩提。’心是现前能求之心。以发是求菩提之心,故名发菩提心也。或曰菩提名觉,即觉察觉悟也。谓了诸烦恼过患,不起放逸,达本心源,慧光内烛也。以起是心,故名发菩提心。”[22]引用华严宗五祖圭峰宗密的论著,告诉大家什么是发菩提心,如何发菩提心。中国人普遍信仰观世音菩萨,他就将贞元译四十卷《华严经》中善财童子参访观世音菩萨一章单独析出,别为一卷,并撰写《观自在菩萨章序》[23],显然具有借助观世音菩萨的风行而为《华严经》开道的意味。其《温陵刻普贤行愿品跋》云:“戊寅正月元旦始,讲《普贤行愿品》于草庵。二月一日始,复讲此品于承天寺。三月一日始,讲华严大意于清尘堂,并劝诸善友集合读诵《普贤行愿品》十万部,可谓殊胜之因缘矣,于泉州先后印行《普贤行愿品》共千数百册,普施大众随喜诵读。以上所有功德,悉皆回向法界有情,惟愿灾难消除,身心安豫,同生极乐世界,速成无上菩提。慧水大华严寺沙门一音并记。”[24]其《福州鼓山庋藏经版目录序》谓鼓山所藏清初刊刻《华严疏论纂要》“为近代所稀见者。余因倡缘印布,并以十数部赠予扶桑诸寺,乃彼邦人士获斯校宝,欢喜忭跃,遂为摄影镂版,载诸报章,布播遐迩。因是彼邦佥知震旦鼓山为庋藏佛典古版之宝窟。”[25]弘一大师自奉非常俭朴,但在印行《华严经》方面却不吝金钱,布施法宝时也不论什么此土彼邦,正是高僧具足无缘大慈、同体大悲的体现。
至于在回复门人弟子的书信中弘扬华严的例子就更多了。如1929 年八月十四日,弘一大师在温州致丰子恺信中说:“‘不请友’三字之意,即是如《华严经》云:‘非是众生请我发心,我自为众生作不请之友’之意。因寻常为他人帮忙者,应待他人请求,乃可为之。今发菩提心者则不然,不待他人请求,自己发心,情愿为众生帮忙,代众生受苦等。友者,友人也。指自己愿为众生之友人。”[26]他希望他的得意弟子能够成为《华严经》所说的众生的不请之友。特别是给蔡冠洛(丐因居士)的心中,几乎每一封都有畅谈如何读诵修学《华严经》、如何研读《华严经大疏钞》的内容,此处不再一一例举。
弘一大师著作中的华严学意蕴虽然是点滴的、散见的呈现,但由于他个人具有广泛而持久的影响力,自然会给近代华严学的复兴带来极大的助力。在他圆寂五十多年之后,时任中国佛教协会会长的赵朴初居士在给弘一大师所写的赞诗中还不忘肯定他的华严学造诣。1994年6月,朴老写《华夏出版社重印弘一法师写经,观后敬题,次韵吴昌硕先生题弘师手书<梵网经>绝句二首》:“端严恍见头陀像,乱世淄门第一人。春满花枝非忘世,悲心泪湿大千尘。华严梵网悉心参,贤首南山共一龛。喜见化身千百亿,遍虚空界雨优昙。”[27]第一首表彰了弘一大师的人格和僧格,第二首表彰了他在华严学和南山律方面的深厚造诣。1995 年8 月,朴老还撰写《弘一大师诞生一百五十周年书法真迹文物展览赞辞》:“猗欤大师,国族之光。丁年游学,播誉扶桑。文艺维新,绛帐初张。教育英才,德学兼长。博闻穷理,倾心圣谛。力决世网,出家入释。普贤行愿,南山戒律。心持躬践,毕生无斁。书道犹龙,行空御风。以顺众生,以启盲聋。南天展示,妙迹遗踪。甘露普施,赞叹无穷。”[28]这首赞辞不但缕叙了弘一大师的生平经历,还特意强调了他对普贤行愿的努力实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