写实油画中观念性与绘画性

易俊蕃（吉林艺术学院）

油画作为一种造型艺术，在十九世纪末20 世纪初的一百多年前传入中国，虽然时间不长，创作观念与思想以及表现方式都发生了很大的变化。国人学习运用这一逐渐成熟的绘画语言表达自己的思想观念，展示自身审美情趣。而中国作为坐拥五千多年历史文化底蕴的古老国度，与外来新的艺术形式产生碰撞，发生了许多奇妙的反应，本土艺术家的不断开拓发展促进了中国油画的成长。在不同的时期，艺术家们对待油画尤其是写实油画的观念也大有差别。绘画从来不是一项单纯的技术行为，每一幅优秀惊艳的作品中都注入了作者个性化的思想理念和精神内涵以及反应当下时代精神的审美视角，甚至是表达某种反思或诉求。

油画本身的绘画语言与“写实”或者“抽象”并无本质的关系，根源上是服务于画面需要，这种为达到目的“不择手段”的画面最终也呈现出油画作品的绘画性。

一、中国写实油画现状

在新时代的文化语境中，受西方当代艺术的影响，绘画观念甚至方式受到越来越多元的冲击下，写实油画依旧凭借其独有的魅力与视觉冲击在滚滚的艺术浪潮中拥有众多欣赏者和创作者。从艺术家的作品中分析画面内容和传达的情绪与语言不难看出，不同时期的艺术创作随着认识的持续发展，精神领域的不断丰富，画面表现也会有或直接或隐讳的体现。既记录了艺术家心态和看待外物视角的变化，也体现了写实油画观念和审美水平的发展。不论是超写实还是具象表现等作品观念的变革轨迹都是十分值得深入探究的。在写实油画的画面形式语境中，我国的一代代艺术家们更是随着国家综合发展和人民生活状态的变化而更具本土文化的特征，不仅体现了民族的文化自信，也彰显了我国艺术家对国情和时代的深刻认识以及源源不断的创造力。本文将立足于中国写实油画现状，讨论中国当代写实油画究竟体现了怎样的观念性，形成了何种画面个性，在发展过程中经历了哪些转折，而后列举具有代表意义的艺术家人物进行分析，最后阐述自己对写实油画观念性与绘画性关系的理解。

二、写实油画的观念变迁

写实油画作为起源于欧洲的传统艺术绘画形式，在20 世纪初期“西学东渐”思想的影响下在中国境内快速传播与发展了起来。从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之初徐悲鸿先生在中央美术学院设立的从写实绘画为教学基础和研究方向的艺术教育理念；到苏联与中国达成一系列合作中，关于艺术的板块也是围绕现实主义绘画的造型和观察的角度，为国内培养了一大批极具天赋和能力的艺术家。改革开放以来，写实绘画依旧作为主流的绘画艺术形式活跃在各大全国美展上，在领域内拥有着大批的学习和研究者。但是受当代艺术和一些多元的艺术理念冲击，高校基础性的造型练习和严格的学习研究有逐渐被边缘化的趋势，这有悖于传统写实油画人才培养的阶段性要求。应该重视相关问题，遵循领域内科学客观的教育观念，从提高能力的根源来激发学生对于写实油画的创作热情。

（一）精神传承

观念的含义包括人的思想意识，对待外在事物的认识和态度，对待不同事情的思考角度和感知方式等。它是客观的，既能理解为某个历史阶段的宏观观念，也可以作为群体或个人的思想态度。它仅具有代表性，无关本质是否正确。在艺术的概念中，绘画的观念则象征着艺术家对于绘画本身的态度。写实油画的观念性主导着艺术家的创作出发点、创作激情以及创作目的。

宏观影响观念性形成的因素以时代背景为主；而从艺术家个人角度来说，则有更多的更复杂的客观因素，包括成长背景，个人经历，以及学习环境的文化影响等方面。

（二）观念性的现实意义

观念对于艺术家的创作有本质性的影响。写实油画不仅需要具备扎实的造型功底，对于艺术家而言更重要的是他看待事物的眼光，有赖于他身处的环境与后天形成的思想意识。这种无形的精神力量不仅驱使着他身体力行的创作，更是他绵绵不绝灵感来源。在透视法、解剖学的科学指导下，观念性写实绘画对人文化的题材再现具备了更坚定的立场。

20 世纪末，摄影以及各类媒体的艺术形式的相继出现，对绘画尤其是写实绘画产生了巨大冲击，艺术家们也明白写实绘画的意义早已不再是对客观世界的简单记录描绘。艺术观念性被进一步重视，不同的思维习惯和多样的观察角度通过创作者扎实有力的绘画表现在画布上，再现的是创作者的内心独白和认知表达。无数次的思考和创作的过程强化夯实了艺术家的观念，同时形成了他自己的画面语言表达以及组织秩序，也可以说是为创作者建立了绘画的意义和创作的理由。

三、对表象超越的绘画性处理

在油画进入中国的初期，由于不具备同样的艺术背景，花了很多时间从表象去摸索再到研究创作，从学习和模仿中意识到需要与中国传统文化相融汇结合。从西方的“写实”到中国的“具象”，在中国人自己的审美中，写实油画观念有了更多可能。写实油画作为一种传统的绘画艺术大类，在不同的环境中的最终呈现被不同的因素所左右，创作者的观念性始终是绕不开的关键因素。他与创作相辅相成，这种精神性的传承和更迭不断推动着写实绘画的发展和前进。现代多元的时代环境所形成的不同文化氛围，给了写实绘画更自由更具潜力的成长空间。

同一时代艺术家观念性有许多共通之处，这些相似性恰恰反映了时代特性，他强化了写实油画的艺术形式信息扩散和文化传播的功能。从不同的角度关注着这个世界不同阶级、不同文化语境、不同群体的各自诉求并使他们得到表达和抒发。写实油画被注入精神力量并获得大众认同就是其价值的放大化的最好体现。

鲁道夫· 阿恩海姆在《艺术与视知觉》中的引言提到：“视觉形象永远不是对于感性材料的机械复制，而是对于现实的一种创造性、敏锐性的时候美的形象。”他在著作中反复提到“张力”是物体通过它构成的轨迹、明暗变化等方面形成的一种不动之动，因此更多大量的画家艺术家表现方式也由对事物本身的客观再现过渡到加入主观表现甚至创造，在构图、画法、色彩等方向中更前卫地实现作品主角更强的个性和吸引力，以及自身对画面效果的追求。个性化的绘画语言和笔触无疑为创作中增添画面张力提供了有力的帮助。写实绘画的绘画性是脱离模仿与“复制”的核心，对描绘客观事物本体的超越才是艺术家们的追求。伴随技艺的发展和成熟，写实绘画再现真实存在只是作为历史性基础，而其本身创造的艺术价值才是创作的中心理念。艺术家几十年积累的艺术直觉和审美情趣以及创作热情为观者构造出远超于物体表象的感官冲击，传达作者的目标情绪以及创作体验。

四、绘画性与观念性的辩证关系

（一）深化艺术性本质

艺术的创造性和生命性才是它最打动人的地方，焦点具体细化无不关注社会现象、人文情感、精神观念等问题，而批判精神就是艺术发展的原动力。即便是当今时代热门的装置艺术、媒体影像艺术，乃至行为艺术又何尝不是这样。在如此繁盛的艺术大潮中写实油画作为影响深远的“老大哥”，依旧默默成长发展，离不开艺术家们的热爱和创作热情。艺术家的观念性承载着感情态度，在进行创作表现对象时，观念为作品注入了灵魂；而那些包含着非理性的、最直接的则是生命力的体现。绘画语言的表达是画面最终呈现的直接因素，它与观念性是统一的，绘画观念从某一程度上决定绘画语言的运用，或是情感态度，就像康定斯基书中说的那样，“艺术家的工作就是寻找形式和组织色彩，以完成表达艺术家情绪和沟通审美的作品”。

有深度有温度的作品是与观念性和绘画性的结合密不可分的，其在我们创作的过程中绝不是简单机械的行为，而是通过思考结合感情去自如地运用所学来表达。油画写实本身就是一种创作，它具备油画最原始的艺术语言魅力，肯定了传统技法形式，在当今社会的艺术环境中与新的技法形式充分结合，以客体为契机，对其生动理解后感受的转述、审美情趣的展现和自我观念的表达才是核心内容。

（二）郭润文创作体现的观念性与绘画性

中国近现代的写实油画可谓众星云集，中青年艺术家更是有一大批兼具传统技艺与时代观念的代表，郭润文就是其中之一。郭老师的油画作品不仅有传统写实技法的底蕴还融合了西方新技法的绘画语言，加以理解后的运用十分自如，并且具备鲜明的个人特色。在中国现代的写实画家中属于个性鲜明的一位。从郭老师的众多作品不难看出他并非对模特亦步亦趋，直白描绘，而是以对象为一个桥梁来隐喻，用象征的方式表达心境或是体会。从他作品中模特略带戏剧性的体态姿势中可以感受到，他接收了某些契机中得到的体会从而获得灵感和情绪，进而转述为画面语言。手势的设计尤为明显。郭润文老师曾说他所追求的艺术秉性即画出他所感动的事物。这便是外在的社会环境影响的产物，而该怎样将这种感动表现在画布上，正是他在创作中研究探寻的一部分。这种精神性的感受并非偶然性的突发状况，而是以长期稳定的内心世界中受到外界因素影响而引发的触动，或许不是强烈的、令人激动的，但一定是细细品味过后值得回味的、引起思考的。他今年的新作品《歇会》中，一位带着牛仔帽身着牛仔外套的中年男子看似坐着打盹，但却并未有非常疲惫的状态，身边的狗放哨般地望着远处。整个画面呈现的是一种松弛与宁静，氛围感十足，引人入胜。这都得益于郭老师作画时对人物神态、场景和构图等的主观处理，一幅稀疏平常的景象被注入了灵魂，传递出一种舒缓但深刻的感染力。他笔下的人物形象表情平静却难以捉摸，看似神秘却有血有肉。“艺术既要极丰富地全面地表现生活和自然，又要提炼地去粗存精，提高、集中更典型，更具普遍性地表现生活和自然。”他的人物系列或多或少都有一种“怀旧”之感，结合他沉淀的绘画经验，画作独特的“故事感”也同时在为观者讲述他背后的人生经历与精神世界，十分耐人寻味。“我们最为主要的任务是学会赋予作品以独特的生命，而节奏性就是生命形式具有的重要基本特征之一。”写实画家们在对古典油画不断学习的过程中研究表现技巧，从传统的精神理念感受艺术的生命力并结合时代语境的更年轻的技法形式，了解人们精神世界的需求，使写实绘画更具人文关怀，自由表达不脱离现实却挥洒个性的观念，为新时代的写实类型油画注入新的活力。绘画性与观念性终究是独立却统一的，他们互相配合为艺术家所用，缺一不可。即便在某些发展变革阶段或不同艺术理念个体身上体现会有不同侧重，但各自对于中国写实油画的发展都有着相当的重要性。不论艺术浪潮怎样前进，写实油画绘画性的生命力和独特个性以及观念性的主导思想和精神支撑都是不可被替代的，将在不同时代的每一位画家的成长过程中充分发挥影响作用。

（三）绘画性的意义

绘画的语言表达、创作观念的转变是油画不断发展衍生的重要推动力，既有在同一时代语境中的审美共性，又有艺术家独立与个性化的精神内核，并被阶段环境的大背景影响，随时代向前发展。写实油画对于表达方式的直观性和绘画的纯粹性是应当坚守的，是其区别于其他艺术形式的根本，也是它的艺术价值所在。写实油画并非复刻客观物像，而是超越表象的艺术性表达审美情趣，与手机、相机等现代机械科技的记录形式有根源性距离，是不会消失且无法被替代的。艺术是有灵魂的、有活力的，写实油画的观念性也随着时间而变化，多元的观念性依旧具备新的发展潜力。“画面的隐喻性并不是刻意而为之，而是一种心性的体现，是自我绘画的情感表达。”绘画性与观念性的辩证统一是有理念支撑的艺术表达，是经得起时代考验的，与作品的最终呈现有着密不可分的联系，也是不同时代艺术家们创作的原始动力。

五、结语

中国写实油画要走的路还很长，作为学生要传承与发展写实油画艺术，创作具有新意与精神深度的作品，发扬中国油画的意蕴之美，就应当不断提高自身审美水平，在实践中总结经验；三观要与社会价值观念相符，能独立分析社会现象，在自己感兴趣的题材创作中表达精神内核；在学习借鉴国内外艺术前辈的基础之上，推陈出新，不断提升眼界与审美趣味，在当今时代挥洒灵感，感知艺术之美。在已经习惯与西方油画审美标准的环境下，独立思考，对中国写实油画的意韵特色进行继承和创新，避免所谓的“传统”和没有思想痕迹的形式拷贝；对观念性的表达严谨但不拘束，大胆尝试勇于表达，正视当代写实油画的发展现状，关注中外艺术家具有新意的理念表现，脚踏实地地创作研究，培养文化自信，在这个充满生机的时代里从容大方发展，让中国写实油画延续活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