隐喻视角下《刺猬的优雅》中符号的意义阐释

2023-03-21 12:45李嘉欣
西部广播电视 2023年2期
关键词:刺猬鱼缸金鱼

李嘉欣

(作者单位:山西师范大学)

《刺猬的优雅》是法国女作家妙莉叶·芭贝里的小说,此书探讨了女性对于整个生命与艺术的看法。小说共有五个章节,其中每个章节由门房勒妮的自述和少女帕洛玛的日志交叉组成。勒妮的自述章节是作为推动情节的主要章节,而帕洛玛的日志则是其对这个社会的反思。2009年,该文学作品被法国女导演莫娜·阿查切改编为同名电影,340页的文字浓缩成了100分钟的电影,导演采用女性视角将书中的想象空间变为可视画面,以隐喻的手法构建起了饱满的人物形象及深层次的主题表达,在影片上映后大获好评。

1 真实与反差:动物符号的隐喻

从电影诞生至今,从默片时代走向数字时代,隐喻一直是导演们所常采用的方式。影片里的大多数元素都含有隐喻功能,尤其是在艺术片中,随处可见的富有深意的符号不仅能够烘托电影的氛围,更凸显了一种深层次的表达,帮助观众理解电影所表达的内在含义[1]。隐喻不仅是影像表达的常用技巧,还是影像的本体构成因素[2]。隐喻的本质是一种认知现象,不同隐喻背后所蕴含的社会现实、生命意义都有所不同。

1.1 孤独且优雅的刺猬形象

首先是像刺猬一样的人物形象。“刺猬”作为书名与电影名的一部分,无疑是一个重要的存在。刺猬是一种外表长着尖刺的小动物,在遇到危险时会将自己的尖刺竖起来作为一个坚实的堡垒来保护自己,但同时其内心又是很细腻的,善于伪装自己,坚韧且优雅。第一只“刺猬”是高档住宅区公寓门房勒妮,她善于竖起防卫的尖刺来抵御外界的偏见与冷漠,故意在别人面前伪装,但其实她内心丰富,才华横溢,对待事物都有着自己独到的见解。影片中勒妮外表所伪装的是大家印象里固有的门房形象:有着一头乱糟糟的头发,看起来肥胖邋遢,憨憨的模样显得愚蠢无知。但场景转至勒妮的书房时,书架上摆着列夫·托尔斯泰的文学作品,上方还有中世纪哲学到近代康德的哲学,以及现代胡塞尔现象学,下方还放着不同的电影影碟,呈现给观众的是一个学识渊博、勤奋刻苦,对待学习如饥似渴的求知者形象。这种视觉所造成的反差感使勒妮的形象更加饱满。由于出身卑微,勒妮无法融入巴黎上流社会,为了自我保护,只能将自己所有的知识资本都藏了起来,掩饰了自己的真实形象,成为一个愚蠢的“笨蛋门房”,但她对生活和美的追求却从未停止。

第二只“刺猬”是11岁半的女孩帕洛玛,她出生于一个有权有势的家庭,在巴黎属于上流阶层,但帕洛玛却决心在12岁生日这天了结自己的生命。影片开头用摄像机第一视角展现了帕洛玛想要自杀的情节,建构了一个有思想、对社会有独特看法的女孩形象。作为富家子女的她厌倦这种戴着温文尔雅的面具,但内心却是冰冷丑陋的社会精英人群,她就像刺猬一样,在家人看来性格尖锐、无法沟通,但只有在勒妮这样的同类人面前,帕洛玛才能展现真实的自我,成为一个“人性的批判家”。她可以批判母亲的心理医生,可以批判公寓里的富人,甚至可以批判来家里吃饭的客人,才11岁的她用自己的眼睛审视着陆地上成人的身体运动和精神轨迹,洞悉成人世界虚伪与丑陋的本质。

1.2 墨守成规的金鱼形象

在影片中出现最多的动物就是在鱼缸里的一条金鱼,每天自由自在地游摆,每周因换水有一次在水槽遨游的机会。这种日复一日的沉闷生活状态映射了当时的法国社会。“鱼缸”就是这个偌大的社会,虚假而又冰冷,“金鱼”就是社会里随波逐流的人,被鱼缸困住的鱼将一生都活在这狭小的环境里,而被沉闷社会困住的人们将一生都过着人云亦云的生活,只有在每周一次的换水行动中才能获得喘息的机会。帕洛玛在影片中有这样几句台词:“尽管我是如此幸运和富有,但长久以来,我知道自己人生的终点,便是金鱼缸。在这个世界里,大人们像窗户上的苍蝇,用一生在鱼缸里撞来撞去,但可以确定的是,我是永远不会到鱼缸里去的。”在她看来,成人的生命和金鱼的生命在本质上是一样的,她想要的是追逐繁星,不愿跟随大众过苦闷的生活,更不想像缸中金鱼那样度过一生,因为那是一种被限定一生的宿命。帕洛玛的姐姐是知识分子,读过各种各样的书籍,哲学也很精通,但就是这样一个智慧女性却是鱼缸中“红金鱼理论”的典型代表,她想比自己的父亲优秀,却不想像母亲那样整日焦虑抑郁,她把自己框在了这个“金鱼缸”里,名利和荣誉成为她一生追求的目标。影片中姐姐和妈妈在厨房里准备今日的晚餐,帕洛玛拿着摄像机正在拍摄,她拿了一个玻璃杯放在眼前,打造了一个鱼缸视角,玻璃杯里映照着姐姐的身影,就像是一条金鱼,在鱼缸里不停地打转。姐姐就是这当今社会中的一条墨守成规的金鱼,而这个家就是这狭小的鱼缸。

1.3 折射影子的猫形象

在这栋高档住宅区的公寓里共有六户富人家,大多数家庭都养猫,而不同家庭的猫正折射着不同家庭的影子。帕洛玛的父亲是政府的高级官员,母亲是一位文学博士,两只猫咪分别叫“宪法”和“议会”,是权力的象征。“宪法”和“议会”整日懒洋洋地躺在沙发上,身材肥大,肚子里装满了高级猫粮,映射了法国社会中的富人及社会精英沉闷的形象。门房勒妮所养之猫名叫“列夫”,因为勒妮喜欢俄国作家列夫·托尔斯泰的作品,从猫的名字就能看出她是个喜爱文学的人。有了“列夫”,勒妮不仅能排遣生活上的孤独,也找到一种精神寄托。“列夫”既是她情感上的寄托,也是她用来隐藏身份的小伎俩。对她来说,“列夫”已经从以前的“看家护院的猫”变为如今的“家庭成员”。新搬来的住户小津格郎先生的两只猫分别叫“吉蒂”和“列文”,是托尔斯泰所写的《安娜·卡列尼娜》这本书的主角的名字,由此可以看出小津格郎先生也是一位不折不扣的文学喜爱者。两只猫十分温顺有礼貌,

折射出小津格郎先生是一位非常有绅士风度的男性。

2 凝视与转变:实物符号的隐喻

实物符号的隐喻可以把人的想象具象化,给观众带来更深的感知,从而达到更深的艺术效果。《刺猬的优雅》中的实物符号大多以实体物品为主,通过这些实物来充实两位女性的人物形象,将动物符号里未涉及的层次在实物符号里展现给观众。

2.1 摄像机的凝视

影片中帕洛玛想要了结生命,正在拍一部电影来作为最后的“遗嘱”。这是一部对社会进行审判的“遗嘱”。影片开头就是摄像机镜头里的帕洛玛,作为客体的她正在自述。这是摄像机的第一次出现,是从观众的视角出发,观众作为凝视的第一主体,观看着这个11岁的女孩如何规划自己的人生;紧接着作为客体的帕洛玛转换成了主体,采用第一视角来拍摄周围的事物,在这里,摄像机的凝视变成了一个儿童视角。由于摄像机是父亲送给帕洛玛的,本身就自带一种父权威严,这时的摄像机成为一种象征性的隐喻,这是一种对男权话语的无声反抗,帕洛玛通过摄像机来弥补自己在现实生活中的“失语”。影片中姐姐的男友及其家人来家里做客,在饭桌上,帕洛玛依然在拍摄,父亲皱着眉头看着拍摄的帕洛玛。客人在自以为是地聊着围棋,称围棋是日本发明的,帕洛玛进行了反驳,就是这样一句简单的反驳,让她被父亲关了禁闭。父亲认为帕洛玛这样使得客人非常尴尬,这种做法有失礼貌,并随即关掉了她的摄像机。这一情节显示出的是摄像机的反凝视,帕洛玛手持的摄像机本身是第一凝视角度,因为在餐桌上吃饭时的拍摄及发出的反驳话语被父亲所反凝视了。父亲作为大人是拥有绝对权力的存在,帕洛玛作为儿童处于天然的弱势地位,随时都被大人毫无顾忌地观看,检视着自己的形象和行为,被关禁闭就是父亲反凝视的结果[3]。另外,摄像机通常拍摄的内容都是平常人所发现不了的,如吃饭时脱鞋的父亲,自言自语对着花草说话的母亲,愤怒地说着脏话的姐姐,躲在屋子里看着哲学书的勒妮,自以为是的邻居,等等。摄像机里的这些行为都是他们在外人面前会隐藏起来的“小癖好”。正是这种摄像机的凝视,给观众展现出了不同阶层的人的形象,并带来了极大的反差感。

2.2 跨越阶层的裙子

勒妮的第一次转变缘于朋友为其借来的一条裙子。影片中为赴约,朋友为勒妮借了一条象征上层阶级的裙子。勒妮刚做完头发时不愿意抬头看自己,她自知不属于这个阶层,当她鼓足勇气抬头看到镜子里的自己时发出了惊讶的感叹,没想到在外人眼里如此丑陋的自己竟会有一天如此优雅,从理发店出来遇到的流浪汉也对她称赞说:“米歇尔太太,你这个发型很优雅。”回家后试穿裙子的勒妮不知道如何绑胸前的蝴蝶结,领口让她觉得不自在,出门后更是畏惧被别人看到。当来到小津格郎先生家里后,由于性格与爱好相投,他们发现彼此虽然表面有着巨大的差异,但内在却是同类人,由此慢慢地放松了“刺猬”式的戒备,适应了这种打扮,适应了这种零虚假的氛围,甚至直接大方地表达这是借来的裙子。这是勒妮穿裙子的第一次身份转变。

影片中第二次转变是勒妮在帕洛玛的鼓励下,接受了小津格郎先生的邀请,与他一同出门约会,这次勒妮穿上的是来自上层阶级小津格郎先生送的裙子和披肩,这是真正属于她的裙子。当他们一同走出公寓大门时,遇到了归来的罗森太太,罗森太太对勒妮说了一声:“太太好,你们要出去是吗?”勒妮吃惊地看着小津先生说道:“她刚刚没有认出我。”这句话勒妮在电影里重复了三次,传达给观众的是在外人眼里勒妮裹上了上层社会的外皮后,从内而外散发出的那种优雅,使人不由自主地忘却了她原本的模样。那么是勒妮精致的着装,还是自身由内而外所散发出的自信和优雅使她的身份转变了呢?笔者认为这次的身份转变,代表的是勒妮自身的转变,由于勒妮才华横溢,使得她能够真真正正地被称之为精英阶层的知识分子。两次的转变都是在暗示即使勒妮外表是社会底层人的形象,但内在上她是真正的知识分子,并且要比虚假的富人高尚得多。

3 短暂与永恒:主题建构的隐喻

小说与电影里都着重表现了对于生命的态度和看法,影片里是通过对死亡的呈现来表达。一次是阿尔登先生,一次是勒妮,他们一个代表着上层阶级,一个只是卑微的社会底层门房,他们拥有相同的宿命却有着不同的待遇。影片中阿尔登先生去世后轰动了整个公寓,所有人都来探望祷告,连帕洛玛的母亲听说后都哭了起来。但阿尔登先生却是“鱼缸”里的“金鱼”,像金鱼那样度过一生,无法活出自我,连死亡后的归宿地也无法选择,只会终结于塑料尸袋中。

而勒妮的死亡是在影片的结尾,她为了救流浪汉而出了车祸,奉献出了自己卑微的生命,出车祸时穿的是小津格郎先生送的裙子,周围的富人过来只是简单地看了一眼,只有作为“同类人”小津格郎先生为她披上了与世隔绝的外套,“同类人”帕洛玛为她流下了眼泪。在这里,一个社会底层人的死是微不足道的,在她死的那一刻,影片视角转为勒妮的第一主观视角,她开始重新审视着自己慢慢走过的一生,在那一刻,重要的不是死亡,而是死亡的那一瞬间正在做什么。

帕洛玛从一开始就决心要了结自己的生命,她认为活着就是要随时捕捉那转瞬即逝的片刻时光,要一步步地攀登心里的珠穆朗玛峰,使自己的每一步都成为永恒[4],而一心求死的她对于死亡是毫不畏惧的,死亡对她来说是世间最平常的事。小说里的帕洛玛想要和自己的家一起葬身火海,将这个代表虚伪和冷酷的世界一起烧毁,而电影里的帕洛玛是想通过收集能够致死剂量的抗抑郁药物来自杀。在小孩看来,这是一种可以没有疼痛且安静地离开这个喧嚣世界最好的方式。电影里有一幕是帕洛玛将一颗抗抑郁药扔进了鱼缸,金鱼死亡后被她冲进了下水道,然而金鱼却在下水道复活了并且游进了勒妮的马桶,被勒妮救了起来。这是在预示着,即使在冰冷的鱼缸里,但只要挣脱这个束缚、跳出这种限定,就能获得重生。

4 结语

《刺猬的优雅》通过不同的实物符号隐喻,表达了不同的含义,但不管是哪一种,都是为了体现对生命和艺术的体悟。“帕洛玛想要的是一种存于世间的美,那是在生活的行为中所呈现出来,并且能够提高我们精神境界的事物。”[5]她相信命运,所以才想去死,但如果还有可能成为还未成为的自己,她也想无视命运的安排,逃脱命运的缰绳,跳出冰冷的金鱼缸,活出那真正的自己。帕洛玛对待生命的态度是:重要的不是死,也不是哪个年龄死,而是在死的那一刻,我们正在做什么。勒妮对待生命的感悟是:生命或许有很多的绝望,但也有很多美好的时刻,只不过在这些美的时刻,时间都是不同于以前的。对于艺术的感悟,帕洛玛认为活着就要随时捕捉那转瞬即逝的片刻时光,她喜爱绘画,会用摄像机拍出自己的故事;勒妮珍惜生活,酷爱艺术,认为艺术就是生命,不过是遵循着另一种韵律,她将自己生命中宝贵的时间都用于读书、听音乐和看电影。本文通过对符号隐喻的阐释,旨在突出在当代法国社会现实下,《刺猬的优雅》对人类现实及其深远未来的反思。这部作品体现了作者及导演对人生意义和艺术真谛的追寻。既然生命是短暂的,艺术又是永恒的,那么就在生活与艺术中去捕捉永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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