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 响 郭曼琦 吉 娜
(1.四川大学商学院,四川 成都 610064;2.四川大学南亚研究所,四川 成都 610064;3.西南民族大学经济学院,四川 成都 610064)
中央高度重视中华民族共同体建设,中华民族共同体建设是马克思主义基本原理同中国具体实际相结合的生动体现和重要组成部分,也是当前我国民族工作的核心内容。中华民族共同体建设包含各族人民实现共同富裕和推动民族地区的高质量发展;反之,全体人民共同富裕的现代化,也是中华民族共同体建设的经济基础和本质要求。[1]党的二十大报告指出“实现全体人民共同富裕”是中国式现代化的本质要求之一,并就“扎实推进共同富裕”作出重大决策部署。此外,党的二十大报告明确提出:“以铸牢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为主线,坚定不移走中国特色解决民族问题的正确道路,坚持和完善民族区域自治制度,加强和改进党的民族工作,全面推进民族团结进步事业。坚持我国宗教中国化方向,积极引导宗教与社会主义社会相适应。”2023年8月26日,习近平总书记在乌鲁木齐听取新疆维吾尔自治区党委和政府、新疆生产建设兵团工作汇报时强调:“要把铸牢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工作抓实。”“要立足资源禀赋、区位优势和产业基础,大力推进科技创新,培育壮大特色优势产业,积极发展新兴产业,加快构建体现新疆特色和优势的现代化产业体系,推动新疆迈上高质量发展的轨道,同全国一道全面建设社会主义现代化国家”,[2]进一步阐明了我国民族地区通过高质量发展实现中国式现代化和共同富裕,进而铸牢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的重要路径。
近年来,不少学者针对共同富裕、高质量发展与中华民族共同体建设三者的内涵外延与逻辑关联在理论层面进行了多维度的研究,主要形成了以下观点:第一,共同富裕为建设中华民族共同体提供了物质基础和精神力量。如金刚、李超(2023)认为各族人民共同团结奋斗,必须要依靠共同富裕,共同富裕是中华民族共同体建设乃至中华民族伟大复兴的强大支撑。[3]郝亚明、秦玉莹(2023)认为作为全体人民共同富裕的现代化,中国式现代化与中华民族共同体建设,是相互影响与相互推进的关系,二者在实践过程中是相互联动的;[4]第二,实现共同富裕是中华民族共同体建设的重要目标,中华民族共同体建设是推动中国式现代化的基础条件;[5][6]第三,铸牢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是各民族人民群众实现共同富裕的政治保障、思想基础和力量源泉。团结统一的内部秩序为推动中国式现代化提供了安全保障。青觉(2018)[7]、王延中(2018)[8]指出中华民族伟大复兴,国民生活幸福、共同富裕是中华民族共同体的意识基础和共同愿望;第四,高质量发展是民族地区实现共同富裕,进而加强中华民族共同体建设的必由之路。少数民族地区的现代化是中国式现代化的重要组成部分,但受历史、社会安全、产业结构、地理条件、生态环境与要素资源等因素的影响,我国民族地区的现代化进程长期滞后于东部先发展地区,经济发展不平衡不充分的矛盾较为突出,人民群众的获得感具有明显落差,不利于构筑牢不可破的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因此,民族地区必须通过高质量发展,缩小发展差距,扩大人民群众收入来源,持续增强获得感;通过实现共同体富裕加强中华民族共同体建设,进而不断铸牢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9][10]从发展实践分析,虽然经过党和各族人民群众的艰苦奋斗,全国各民族地区已经历史性地消除了绝对贫困,实现了“两不愁三保障”,但仍然存在着地区发展不平衡、开放程度不高、资金投入不足、创新要素薄弱、高层次人才匮乏等一系列制约高质量发展的挑战和问题。解决上述问题的关键在于民族地区的中国式现代化,即要求各民族群众和各民族地区一起通过高质量发展实现共同富裕,“一家人都要过上好日子”“不让一个兄弟民族掉队,不让一个民族地区落伍”。因此,本文基于实现共同富裕这一关键目标的背景下,着重研究民族地区高质量发展与中华民族共同体建设的理论内涵和逻辑联系,在分析民族地区高质量发展的现状及面临的问题基础上,提出通过高质量发展建设中华民族共同体、推动民族地区和各民族人民群众实现共同富裕的路径与对策。
共同富裕的核心为富裕和共同,意味着实现共同富裕是全体各族人民的共同发展,并共同享有发展的红利,即在发展中实现共享,在共享中促进发展。[11]富裕在内涵上既包括物质富裕,也包含精神富裕。实现物质富裕是全体人民通过自己的辛勤努力达到丰衣足食水平的过程,以此获得更大的幸福感和满足感,进而达到精神富裕。共同富裕是中华民族共同体建设乃至中华民族伟大复兴能够坚实持久的强大支撑。共同体是由特定人群构成的关系聚合,可以指代和描述任何具有聚集特性的人群,小到家族、网络社群,大到国家。而这种特定的聚合关系以对内意义上的共同特性为支撑,以对外意义上的情境间性为参照。这种共同性以血缘、地域共同性为典型代表。通常蕴含着积极的共善价值关怀,诸如亲和、友爱、忠诚、团结等,用以维系共同体的存续与发展,在特定环境中存在明显的界分。总的说来,共同体就是由共同性关怀构成的一种人群关系聚合。马克思从一开始就鲜明地将全体社会成员共同富裕的理念写在了自己的旗帜上,成为社会主义科学社会实践的指南。马克思(1865)提出,在新的社会制度中,“社会生产力的发展将如此迅速,……生产将以所有的人富裕为目的”。[12]243从我国社会主义改革的具体实践看,邓小平对共同富裕问题进行了全面阐述,邓小平(1992)明确指出:“社会主义的本质,是解放生产力,发展生产力,消除两极分化,最终达到共同富裕。”[13]78-117邓小平同时对实现共同富裕的路径也进行了阐释。针对我国底子薄、发展不平衡的现实,邓小平强调:“让一部分人、一部分地区先富起来,以带动和帮助落后的地区,先进地区帮助落后地区是一个义务。”他同时认为,中国的共同富裕必须通过对外开放来实现。
自党的十九大以来,共同富裕进一步成为了中央的中心议题。党的十九届六中全会强调“全面深化改革开放,促进共同富裕”。要实现共同富裕的远景目标,不仅要理解共同富裕的内涵与目标,还应该设计好实现共同富裕的路径和政策。对新时代共同富裕的内涵,习近平总书记作出了进一步阐释:“共同富裕是全体人民共同富裕,是人民群众物质生活和精神生活都富裕,不是少数人的富裕,也不是整齐划一的平均主义。”[14]学术界根据中央的表述,认为“实现共同富裕不是采取简单再分配或平均分配,‘吃大锅饭’,而是在努力推动机会均等、发展资源均衡的基础上,全体人民在共同参与建设、共同发展的过程,实现物质的共同丰富和精神的充实,最后达到社会的共同富裕”。[15][16][17]此外,习近平总书记在阐释关于把握好共同富裕的原则时明确提出,“把推动高质量发展放在首位”。习近平经济思想中关于共同富裕的论述为促进民族地区高质量发展、建设中华民族共同体提供了充分的理论依据和路径指导。从民族地区社会经济发展实践看,我国少数民族地区占全国总面积63.8%,但少数民族地区2022年人均可支配收入仅占全国人均可支配收入的65%,①而大部分少数民族地区位于生态敏感区、地质脆弱区和山地高海拔地区等自然条件约束大,物流成本高的区域。因此,民族地区要推进中国式现代化和共同富裕,就必须通过高质量发展,在狠抓生态环境保护的前提下,使得各少数民族地区提高生产力的现代化水平,科技创新驱动经济增长的作用更加明显,特色资源利用更加高效、合理,人民群众收入水平、福利保障和生活条件的持续提高以及教育水平和就业能力的不断提高。
我国学术界就中华民族共同体与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这两个核心概念进行了大量的阐释,并对两者之间的相互联系进行了分析。首先,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是中国各民族的精神共识。[7][18][19][20]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是千百年来,各民族在发展历程中形成的一种国家认同、共同情感和价值共识;是指在历史、文化上形成的以中国各民族为统一命运共同体的自觉、自知性意识。[21]其次,中华民族共同体是“多元一体”的命运共同体。[8]中国各民族在历史上的交往交流交融过程中,不断形成了“你中有我,我中有你,无法分离”的中华民族多元一体格局;中华民族的前途命运和集体利益也是各民族人民的前途命运和共同利益。习近平总书记多次强调:“中华民族和各民族的关系,是一个大家庭和家庭成员的关系,各民族的关系,是一个大家庭里不同成员的关系。要促进各民族像石榴籽一样紧紧拥抱在一起。”各民族是中华民族共同体这“一体”下的“多元”。最后,中华民族共同体包含了各族人民共同发展之意。[22]中华民族共同体建设离不开各民族人民群众和各地区的共同发展和均衡发展,更需要加快少数民族和民族地区发展,补齐发展短板,缩小各民族之间经济发展差距和教育认知差距,从根本上解决我国地域间发展不充分不平衡的问题,实现各民族的共同富裕、共同繁荣、共同发展。
民族地区高质量发展是各民族实现共同富裕的基础和动力。实现全体人民共同富裕的现代化,要求一个民族也不能少,各民族共同携手走向现代化。共同富裕是中国特色社会主义的本质要求,是构建中华民族共同体的目标和题中应有之义,没有各民族共同繁荣发展就没有社会主义现代化民族地区经济。高质量发展对于优化民族地区发展要素配置和产业结构,提升民族地区劳动生产率,促进民族地区扩大开放,融入双循环新发展格局,深入推进固边兴边富民行动,在实现中国式现代化的过程中推动各民族共同富裕具有重要意义。民族地区高质量发展能够缩小与其他地区的贫富差距,使得全国经济发展更均衡、更协调,为实现共同富裕提供发展动力。
扎实推动实现共同富裕的现代化,反之也能促进民族地区经济的高质量发展,二者是相辅相成、相得益彰的关系。只有科学推进共同富裕行动纲领,降低由机会不均等带来的收入差距和财富差距,才能优化要素禀赋结构,更好地推动民族地区高质量发展。
民族地区经济高质量发展为铸牢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提供了坚实的经济物质基础。[23]中华民族共同体建设是建立在物质财富不断丰富的基础之上的,以各民族生产力的快速发展和物质财富的极大丰富为前提。中华民族共同体建设和各民族人民群众的共同富裕都需要以各民族人民群众的高质量发展为依托,即民族地区经济的快速增长,生产力的大力发展,生产效率的提升,产业结构不断优化,产业向价值链、创新链高端不断攀升,产品附加值的提升,人均收入大幅攀升,生态水平不断提高,人与自然和谐共存,人民生活的幸福感、获得感切实得到增强。民族地区经济高质量发展与其他地区的经济是共生共荣、相互联动、相互影响的关系,在全国统一大市场与产业梯度转移规律作用下,人才、技术、资金等经济高质量发展所需的关键要素有序从东部沿海先发展地区向中西部民族地区进行转移,这些要素与民族地区的特色自然资源与文化禀赋等相结合,能够形成新产能、新消费、新贸易等经济增长新动能,辐射、带动后发展民族地区实现跨越式共同富裕。
民族地区经济高质量发展有利于在精神层面铸牢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经济高质量发展的成效,最终要落到作为劳动力和参与者的个体的发展上。少数民族群体有其复杂深刻的历史、文化、自然、地理因素,发展机会普遍不足。推动民族地区经济高质量发展,全面提高少数民族群体的就业、教育、医疗水平,赋能少数民族群体实现自我发展,同样也是为铸牢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创造现实条件,而发展长期处于不均衡不充分的态势,就会使落后地区的群众心理上产生被忽视感和被剥夺感,[24]从而难以产生对共同体的认同感和依赖感。铸牢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必须推动各民族共同繁荣与共同发展,在中华民族这个共同体中,经济结构对多民族社会结构的发展变化起决定性作用。[25]因此,要通过实现民族地区经济高质量发展,使得边疆民族地区人民真切感受到生活质量的提升、生活环境的改善,才能更深切感受到生活在中华民族共同体中的幸福感以及归属感,进而更加深刻地铸牢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
民族地区经济高质量发展以创新、协调、绿色、开放、共享的新发展理念为指导,为中华民族共同体建设提供了和谐、繁荣、稳定的发展环境。我国大部分民族地区都位于生态敏感、生态脆弱地区,也是中华民族重要的生态涵养地。特殊的地理条件和得天独厚的生态环境孕育了各民族人民群众独特的文化根基和精神世界。但地形条件和生态资源的约束使得广大民族地区无法像东部沿海地区一样通过“大开发”实现经济“大跨越、大增长”。因此,民族地区必须坚持“五位一体”发展格局,在保护好生态的前提下,着力发展生态友好型产业,努力实现高质量发展。[26]民族地区实现经济高质量发展,不能仅重视济增长的速度,更要关注经济结构的协调、经济增长的可持续性以及经济增长与生态环境的和谐关系。要实现这一目标必须持续优化产业、贸易和要素结构,以此促进经济发展为社会、文化、生态环境服务,创造高质量发展的必要条件。
党的十八大以来,通过中国共产党领导下历史性的“脱贫攻坚”,中国已实现从普遍贫困到基本温饱到全面小康的历史性跨越。中国减贫事业取得了伟大的历史性成就,困扰中华民族千百年来的绝对贫困问题得到了历史性的解决,积累了丰富的中国经验。民族地区也面临着推进“精准扶贫”与“乡村振兴”有效衔接以实现高质量发展的重大任务。但我国民族地区脆弱的生态环境以及地理条件的限制使得传统产业的支撑能力及发展空间有限,导致资本、人才、技术等推动产业升级的要素无法在民族地区有效集聚,民族地区无法形成规模化的产业集群,生产要素成本居高不下,生产率的提升较先发展地区显得缓慢。
当前在百年未有之大变局及大国博弈背景下,东部先发展地区的企业更偏向于将产能转移至物流成本和劳动力成本较低的东南亚地区而非位于中西部的民族地区,一定程度上造成了民族地区的产业“空心化”问题。经济发展环境的限制,发展能力的模式化锁定以及产能的“空心化”共同导致了当下民族地区经济发展的“结构困境”。这意味着民族地区要由重视“量”转变为重视“质”的增长,通过质量提升促进数量的有效增长,只有这样才能形成“内生聚合”的经济高质量发展。以《中华人民共和国国民经济和社会发展第十四个五年规划和2035年远景目标纲要》的“十四五”时期经济社会发展主要指标为依据,从产业发展、创新驱动、区域协调发展、基础设施互联互通等四个方面来分析民族地区高质量发展的现状和挑战。
民族地区的共同富裕需要靠产业高质量发展带动和辐射,需要通过产业现代化、结构优化、生产率提升来带动民族地区产业价值链水平和国际竞争力的提升。产业结构的优化能够带来巨大的经济效益,在技术进步和主导产业依次推动产业结构变迁的过程当中也存在着产业生产率水平的巨大差异,由于投资边际收益递减规律存在,要素投入从低生产率或低增长率部门向高生产率水平或高增长率的部门的有序流动可以促进整个社会生产率水平的提高和投入产出均衡,由此带来的“结构红利”可推动经济的持续增长。在推进民族地区产业结构调整的过程中,重点推动产业结构更加合理的同时,积极推进产业结构的持续优化,包括传统产业的高级化转型和高端产业的引进、培育,这样才可以通过产业结构合理性调整来为民族经济注入新的动力,助力民族地区实现高质量发展,最终实现产业现代化和共同富裕的目标。[27]但在民族地区,不能将传统产业视为低端产业,淘汰了之,而应通过引导其实施智能化、数字化转型,不断匹配市场需求端的变化,在产能和市场需求的动态调整过程中,达到产业结构优化的目标。产业结构的调整优化是一国经济发展取得实质性进展的重要体现,具体表现为以第一产业为主导逐渐向第二产业、第三产业占主导演进。[28]对比民族八省(区)2011年和2021年三次产业结构占比,可以发现总体上呈现出第三产业占比逐渐增加的趋势。其中增长较为明显的省(区)包括广西、青海和新疆,10年间第三产业占比分别增加了16.6%、17.3%和13.9%(见图1、图2)。这表明民族八省(区)的产业结构正在朝着高级化的方向发展。
图1 2011年民族八省(区)三次产业结构占比①
图2 2021年民族八省(区)三次产业结构占比(%)
值得注意的是,民族八省(区)在第三产业占比持续增加的同时,第二产业占比却出现一定程度地下降,比如广西、青海、新疆第二产业占比在十年间分别下降了15.3%、18.6%、11.5%。根据新结构经济学理论,落后经济体应按照禀赋结构,发展符合比较优势的产业,完成产业结构升级所需的资源积累。[29]但是,长期的数量型追赶模式下,对资源的过度消耗已经改变了经济发展的初始条件和资源禀赋条件,民族地区以往的以资源禀赋作为经济发展核心竞争力的经济发展方式已经难以为继。民族地区市场参与度较低,不充分的市场竞争导致发展效率低下。民族地区长期以来一直依赖资源优势参与国内产业价值链分工,采取低端、资源主导、要素输出型的发展方式,限制了其在产业链和价值链上的地位,一直处于低端地位。而部分民族地区存在盲目追求GDP的情况和“急功近利”的心态,不顾环境破坏风险,上马了一批“三高”项目,或对自然资源不加保护地开发,导致“两山”优势逐渐消失,使得当地进一步缺乏产业升级所需的生态资源和自然禀赋,丧失了宝贵的经济转型机会,导致发展方式固化,沉没成本过高,陷入“结构困境”。
此外,民族地区乡村产业供给结构的调整升级赶不上社会需求结构调整升级的步伐,导致有效供给和中高端供给不足、无效供给和低端供给较多,妨碍其质量效益和竞争力的提升,我国民族地区在经济发展过程中暴露出资源依赖、外部投资驱动、产业结构单一、城乡并重不够等缺陷,对民族地区经济持续发展极为不利。
马克思、熊彼得、肯尼斯、阿罗等学者通过大量研究论证了技术创新是经济增长的内生变量和重要驱动力。同样,技术创新是欠发展地区实现经济跨越式增长的内在驱动力,同时也是减贫和实现包容性增长的重要手段。[30]国家统计局数据显示,2022年全年研究与试验发展(R&D)经费支出30870亿元,比上年增长10.4%;然而相较于全国,我国民族地区的R&D经费投入相对滞后(如图3所示)。尽管从2011年起至2021年十年间,民族八省(区)R&D经费投入一直在稳步增长,但与其他主要地区相比仍然相距甚远。八省(区)中R&D经费投入最多的云南省2021年投入176.5亿元,仅占全国R&D总投入的4.7%。2022年我国R&D经费投入强度,达到2.55% ,比上年提高0.12个百分点,已超过 OECD 国家疫情前的平均水平(2.47%) 。然而,民族地区R&D经费的投入规模和强度,均处于相对落后水平。从2021年数据看,我国整体的R&D投入强度为2.44%,分省份来看,有6个省份跑赢全国。北京以6.53%的R&D投入强度,高居全国第一,延续了多年来领跑全国的势头;上海紧随其后,R&D投入强度为4.21%;天津、广东的R&D投入强度分别为3.66%和3.22%。广东、江苏、浙江的投入强度高于全国水平。其余25个省份的研发投入强度均低于全国水平,其中,有10个省份的投入强度介于1%至2%之间,内蒙古、贵州、广西等7个省份的投入强度直接低于1%,其中大部分是民族地区(如图3、图4所示)。对比2021年各省份R&D经费的支出金额和投入强度两张排行榜,就能发现中国的创新经济高度集中,头部效应愈发显现,区域分化格外分明,同时也反映出民族地区的创新研发投入严重不足。此外,专利申请数量在很大程度上反映一个地区的技术创新能力,2011-2021年民族八省(区)有效专利申请情况呈成倍增长之势,但较东部沿海地区仍然差距巨大(如图5所示)。
图3 2021年全国31省份R&D经费投入情况
图4 2011年与2021年民族八省(区)与全国主要省市R&D经费投入情况
图5 2011年与2021年民族八省(区)及全国主要省市有效专利申请情况
上述数据表明,民族八省(区)的R&D经费投入及有效专利申请情况反映出民族地区的创新研发投入及创新能力较东部先发展地区有巨大差距,并且尚未呈现出差距缩小的态势。在新发展格局下,由于受地理条件、物流成本、资金密度等要素制约,技术创新对于民族地区的高质量发展有极为重要的作用。因此,国家需要在加大转移支付的同时,在结构上提升民族地区研发投入的比例;同时要在民族地区围绕乡村振兴和特色产业增设科研机构,吸引更多科研人员扎根民族地区,着力提升民族地区的科技创新能力。
习近平总书记强调,从全国来看,推动全体人民共同富裕,最艰巨的任务在一些边疆民族地区。这些地区在走向共同富裕的道路上不能掉队。要坚持以人民为中心,在发展中更加注重保障和改善民生,补齐民生短板,增进民生福祉,让各族人民实实在在感受到推进共同富裕在行动、在身边。[31]在党和国家民族政策的推动下,我国民族八省(区)2022年城乡常住居民人均可支配收入都实现了稳步增长。但民族八省(区)居民人均可支配收入与东部发达地区依旧相距甚远,尚未达到全国平均水平(如图6所示)。民族八省(区)中人均可支配收入最多的几个省(区):内蒙古、广西、宁夏、新疆,2021年人均可支配收入分别达到34108元、26727元、27905元、26075元,占全国平均水平的97%、76%、79%和74%。
图6 民族八省(区)与全国居民人均可支配收入
以上数据表明,民族地区与东部地区的发展差距持续扩大,区域发展不平衡问题突出。由于存在极化效应,民族地区的生产要素长期向东部地区单向度流动,导致发展不充分不平衡问题更加严重。[32]至今,东部地区扩散效应已明显,工业部门持续向外转移。但中部及东南地区全要素生产率高于西部民族地区,抑制了工业部门向西转移的趋势,进而导致民族地区生产要素持续流失,无法聚集其工业发展所需的生产要素。此外,西部地区融入“双循环”新发展格局的力度不够,尤其是国际循环。与此形成对比的是,东部地区采取出口导向型战略,大量外资和工业产业不断进入,同时资金、劳动力和资源也倾向于沿海地区出口导向型产业,而东部地区和部分中西部大城市也是贸易盈余转化为资本再投资的主要地区,资本流入深度参与“双循环”新发展趋势的产业集聚,结果造成民族地区与相对发达地区的经济发展差距进一步扩大。在一些西部少数民族地区,由于乡村收支赤字和巨额债务的压力,基层政权的执政能力不断削弱,乡村公共服务需求不断增加,而基层政府提供公共产品的能力却不足,这种矛盾日益显著,许多少数民族地区的日常建设资金不足,像贵州黔东南、毕节、六盘水等县、乡镇政府已经陷入了借债来维持运营的困境,更无暇顾及高质量发展。
民族八省(区)基础设施仍存较大短板,新基建投资不足问题突出。从新结构经济学的视角来看,一个经济体的产业和技术结构在每个时点上都与要素禀赋结构内在相关,同时,软硬基础设施也应与产业和技术相匹配,在特定时点内与要素禀赋结构密切相关。政府应积极建设软硬基础设施以降低企业的交易成本,以推动要素禀赋结构的不断升级,可见基础设施对于促进经济发展有重要的作用。交通基础设施建设能显著降低地区的市场分割水平,产生经济溢出效应,促进全要素生产要素的顺畅流动。[33]基础设施的完善和升级对推动西部欠发展地区的经济增长和改善贫困的作用非常明显,能够降低生产要素在产业间的错配程度并提高劳动生产率。[34]
从全国高铁的通车里程与密度就能直观看到民族地区与先发展地区的巨大差距。截至2022年底,民族八省(区)中除西藏外,均已有高铁线路通车。尽管如此,与东部地区相比,民族八省(区)高铁开通里程与密度较东部先发展地区依然存在较大差距。从高铁既有里程来看,截止2022年年底,全国共有9个省份高铁里程突破2000公里,分别为广东、安徽、山东、湖南、江苏、辽宁、江西、河南、湖北,而民族地区排名中后(如图7所示)。除了营业里程之外,高铁密度更能够衡量省份高铁实力。从全国各省份高铁密度排名看,云南、内蒙古、新疆、青海、西藏5个民族省份位于全国最后5位,贵州、广西、宁夏分别排名18、19、21,其中,云南的高铁密度为29.9(公里/万平方公里),约为江苏高铁密度的1/7(如图8所示)。
图7 2022年全国各省高铁既有里程
图8 2022年全国各省高铁密度
目前民族地区的基础设施建设并不能满足其可持续经济发展的需求。以兰州到西宁为例,这两座城市间距离约为244.7公里,最快的动车时速为2小时9分钟,而相比之下,京津冀经济圈中的北京到天津距离仅为125.3公里,仅需30分钟车程。由此可以看出,传统的城际列车在出行时间和服务质量方面的劣势,无法有效地组织区域之间的商务和通勤交通。[35]受地理条件限制和投资回报率影响,目前西部各大主要城市之间,如成都、西宁、拉萨、兰州、乌鲁木齐、昆明之间尚无直达的高铁,市场主体交易的物流成本居高不下,较东部地区无法形成比较优势。民族地区在数字经济等新基建领域还存在投资不足的问题,无法充分调动民族地区的经济增长潜能,发展差距较东部发达地区进一步拉大。
通过上述数据分析,民族八省(区)虽然在经济增长、社会发展、民生福祉、基础设施建设等方面取得丰硕的成就与进步,但相较于东部先发展地区,民族八省(区)在推动高质量发展,实现共同富裕的过程中,普遍面临着经济总量偏小,产业结构亟待进一步优化,创新能力不足,区域发展不平衡、不充分,基础设施互联互通能力不足等挑战。
要推动实现民族地区的共同富裕,必须立足我国民族地区的具体特点和经济实际,加大改革力度,推进制度创新,实行分类分地区对待。要在统筹民族地区发展与安全的基础上,最大限度消除民族地区市场参与不足、发展动能不足的制度性因素,通过加强顶层设计、充分释放市场活力、深度融入“双循环”新发展格局,推动民族地区高质量发展。
一是要将脱贫攻坚工作所形成的工作机制,包括组织推动、要素保障、政策支持、协作帮扶、考核督导等实际运用到乡村振兴工作中,建立健全上下贯通、精准精确、负责到底的工作体系。在制定民族地区的乡村振兴规划时,不应“一刀切”退出对民族地区的支持政策,要确保政策的可持续性。二是需从顶层规划方面着手,遏制民族地区广泛存在的财权扩张及事权下放的脱节趋向。为此,应重新确定中央、省、市、县、乡五级政府的事权范围,并同时建立相应的财权制度。为了减轻民族地区乡村负担,应加大中央财政的转移支付力度,按比例纳入教育、医疗、卫生、农业种植的培土、育秧、育苗以及生态补偿等公共开支,切实落实中央政策。三是要做好各机制衔接。着力完善组织领导机制,如专项小组机制、常态驻村机制、规划和项目衔接机制、领导干部绩效评价机制;常态帮扶和东西部协作机制等。
我国许多民族聚居区位于西部、内陆和边疆地区,整体上对外开放程度不足。实现乡村振兴战略,必须促进民族地区更深程度的开放和开发。
首先应大力推进城乡要素流动的去壁垒化,提高民族地区基础设施建设水平。此外,还需完善城乡交通设施网络一体化建设,依托特色城镇,扩大城乡联动发展平台载体,促进制度衔接、基础设施一体化、要素自由流动,逐步拓展民族地区农村市场及城乡经济循环通道,促进城乡融合发展。除此之外,应当加强新型基础设施建设,特别是数字经济领域。在民族地区,需加大对服务器、存储、网络、运算和充电设备等基础设施的投入力度,重点利用水力、电力等资源优势,积极融入“东数西算”发展战略,推进数字化、智慧化和智能化转型,同时增强民族地区跨境电商平台和物流设施的建设。
其次应加快适应“双循环”新发展模式,与“一带一路”建设对接,将资源优势转换为开放发展机遇。积极参与新时代西部大开发、融入“一带一路”建设、高水平共建西部陆海新通道等,需要充分利用并整合民族地区的文化资源、矿产资源、生态资源等,以空间换时间、以资源换产业,积极推动资源与产业、城乡融合、产品市场对接,深入发展跨境电商,带动“双循环”发展,推动民族地区产业升级、注入新活力。从空间规划、区域协作、资源交流的角度观察,我国民族地区与“一带一路”六个经济走廊高度契合。因此,民族地区应秉承“人类命运共同体”理念,以共同繁荣为目标,践行“和平合作、开放包容、互学互鉴、互利共赢”的丝绸之路精神,全面融入“一带一路”六大经济走廊的发展进程。特别需要强调的是,必须加大基础设施建设投资力度,提高通道互联互通水平。需加速成都—格尔木—喀什铁路、四川泸州—贵州黄桶—广西百色、黔桂增建二线铁路及成都—兰州、成都—西宁、西宁—格尔木—喀什等铁路线路的规划、建设,进一步提高通道运能。推动云南瑞丽—缅甸曼德勒、老挝万象—泰国曼谷、黑龙江绥芬河—俄罗斯符拉迪沃斯托克等关键节点铁路建设,以及中越、中老、中缅等跨境公路升级改造,提高跨境运输效率。提前规划云南腾冲—缅甸密支那—孟加拉国达卡、云南瑞丽——缅甸曼德勒—皎漂港、中巴、中吉乌、中尼铁路,提升运输能力,降低物流成本。加强跨境通道多式联运衔接,加快推广运输“一单制”和海关监管“一单制”试点经验,促进沿线规则、标准互认,提高通道软联通水平。
最后要完善沿边开发开放政策体系,深入推进固边兴边富民行动。我国为促进边境地区的高质量发展,2021年,我国在西藏、云南等边疆省份建成了一批边境“小康村”。但我国边境“小康村”仍然存在“空心化”严重,经济潜能开发不足以及稳边固边能力不足等问题。因此,下一步要在新疆、内蒙古、黑龙江、吉林、广西等地开展第二批边境“小康村”建设,并在边境“小康村”建设基础上积极开展“魅力边村”行动,大力发展一、二、三产业结合、互融的边境旅游业、特色农业种植养殖和农特产品初、深加工等产业,积极发展电子商务、直播带货、特色民宿等行业,吸引更多游客前往边境小康村旅游,并通过游客人流量、互联网数据流量吸引更多资金流量,促进更多国内企业加大边境旅游投资,推动更多边民实现本地就业、收入增加和就地发展,不断增强我国边疆民族地区的软实力和、硬实力,并使之转化成为“稳疆治边、辐射周边”战略主导能力。
首先要加快产业集群成链发展。着力提高特色优势产业的互补性、关联性,突出“链主”引领、实施延链补链强链,建强产业生态圈,构建“纵向成链、横向成群”的产业发展格局。推进数字经济和实体经济深度融合、“互联网+协同制造”,加快培育数字经济新业态,助推产业迭代升级。强化创新驱动发展。培育建强各类创新主体和创新平台,引导企业探索新工艺、应用新技术、升级新产品,推进特色产业新型化。以新型工业化带动现代服务业、现代特色精品农业高质量发展,打造精品旅游度假产业集群。
其次要用好民族地区的优势资源,发展特色产业,提升价值链,推动农村创业创新高质量发展。民族地区资源丰富,在发展特色种植业、养殖业、旅游业和手工业方面占有优势。要突破资金、人才和品牌瓶颈,采取差别化的政策扶持发展特色产业的中小微企业,采取产品、营销、价格、渠道的组合策略来打造特色品牌,建立产业集群,拉长产业链条,发挥规模效应,更多带动本地就业。要形成民族地区“全域旅游”的概念,按照国家公园、省(区、市)级公园、市(州)级公园的总体规划,将民族地区的旅游资源“突出点、形成链、连成片、织成网”,提高旅游产品供给质量和供给水平,充分融入“互联网+”,在全球推广我国民族地区旅游产品,让境内外游客提升在民族地区的旅游体验。
最后要加强人才队伍建设,着力提高少数民族群众的信息素养和职业素养。鼓励各民族地区用好中央转移支付资金,参考经济相对发达地区的经验,“花重金、下血本”引进产业带头人、产业领军人才、产业技术人才;同时,各民族地区要通过建设“决策咨询委员会”等类智库机构,柔性引进各大高校、科研机构的专家定期或不定期驻点“把脉问诊”,通过“招才引智”促进乡村产业高质量发展带动农民、牧民就业、增收,增强农牧民获得感、幸福感。要加强培育民族地区群众的信息素养、职业素养和产业素养,鼓励各类新型经营(服务)主体和乡村产业发展载体更好地“联农带农”,帮助农牧民更好地“触网”,延伸产业链、打造供应链、提升价值链和参与区域生产网络。
首先应该促进少数民族优秀传统文化的传承和发展。这有利于增强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推动民族团结进步,更为根本的是要提高文化认同。为了达成这个目标,要尊重少数民族的历史、风俗习惯和传统文化,同时深入挖掘少数民族特色文化内涵,加强文化生态的保护。利用网络视频、抖音、语音播报、微电影等新兴媒体,推动不同民族文化的传承和创新,让精神文化需求得到满足,并提升各族人民对中华文化的认同,进一步增强民族团结和进步的精神联系。要着力讲述各民族交流、互鉴的故事,弘扬在中国共产党领导下加快少数民族和民族地区发展的精神,引导各族人民增强做中国人的自信和归属感,激发全民族的爱国热情和精神能量。
其次要发扬少数民族优秀传统文化,增强各族人民的文化自豪感。在保护和发展两者并重的前提下,充分挖掘、利用少数民族的特色传统文化资源,如民风易俗、非物质文化遗产和特色建筑等,将传统文化与现代旅游业相结合,在充分挖掘民族文化内涵的同时,着力设计文化IP,打造文化产品,增强文化号召力和吸引力。同时,在乡村振兴的目标下,加强民族文化与旅游、影视、现代农业等领域的深度融合,培育和发展以民族文化为内核的新型业态,使民族地区的历史文化价值和经济产业价值相互作用,精神价值与物质价值相得益彰,为民族地区乡村振兴提供强大的精神力量和经济动能;也让传统优秀的中华文化成为各族人民共同的精神家园,增强中华民族自豪感。
最后要深化加强“五个认同”教育。“五个认同”是维护国家统一、民族团结、社会稳定的思想基础,也是各族人民铸牢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的基石。要大力加强针对各民族党员干部、知识分子和宗教界人士和基层群众关于马克思主义国家观、历史观、民族观、文化观、宗教观的教育,着力引导各族人民群众牢固树立国民意识、公民意识,把“五个认同”作为第一位的主体意识。
注释:
①资料来源:国家统计局官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