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元权
前不久,我到无为参观新四军七师纪念馆,看到了父母结婚时部队装米酒的大缸,心潮起伏,俯在缸边照了张照片。大缸的说明牌上写着:1942 年3 月15日,时任新四军第七师五十七团政委马长炎与五十五团文工团指导员卢前玉结婚。房东用此酒缸盛米酒,招待前来贺喜的部队指战员。
我父母的结合,体现了组织的关怀,也打上了那个时代的烙印。
皖南事变中,父亲突围负伤,带着六七十名同志到达江北无为白茆洲,在这里休整养伤,见到了曾希圣同志。父亲突围到达江北后不久,新四军第七师于1941 年5 月1 日正式成立。 现白茆镇江坝社区的无为县六洲中学的胡家瓦屋,即是新四军第七师成立地。七师成立时父亲任五十六团一营教导员,同年8月任五十七团政委。七师成立之初,力量比较弱小,实行隐蔽发展的方针。根据这一方针和曾希圣关于要坚持无为东乡斗争的指示,父亲带领部队在无为东乡一带时分时合,做深入细致的工作,发动群众,壮大人民武装力量,开展抗日游击战争,狠狠打击日伪军,很快打开了局面,不但站住了脚,而且扎下了根,安好了家,创立了自己的根据地。
1942年父亲已到了而立之年,七师领导曾希圣,傅秋涛和皖江区党委对父亲的婚姻问题十分关心,根据“258团”的结婚条件,即年龄25周岁,8年军龄,团级干部,父亲已完全具备。皖江区党委组织部长李步新对团供给部主任吴锦章说了这件事,并强调说,七师领导很关心马长炎同志,他是个老红军,打仗很勇敢,是我们的战斗英雄,你一定要给他找个好对象。吴锦章满口答应说,李部长,你放心,这件事包在我身上。他首先就想到了我的母亲卢前玉。母亲是无为白茆洲五号村人,时年19岁,上过私塾和5年小学。1938年10月参加革命,中共党员,时任新四军五十五团文工团政治指导员。吴锦章和母亲是老乡,又是姑表亲戚。吴锦章便把这件事和母亲及其父母说了,母亲的父母亲开始没同意,主要有两个担心,一是马长炎打仗“虎”,随时有牺牲的可能,我们不能让自己的女儿当寡妇。二是马长炎年龄大,相差10多岁。吴锦章对他们做工作说:“姑妈,这件事你们就不要挡驾了,只要姑娘同意就行。”组织上安排父亲和母亲见面,父亲开门见山地说:“我们从来不勉强人,也不压迫人。我们是为了解放全人类而参加革命的。婚姻大事也不能勉强,你跟家里父母要说通,你自己也要愿意。今天先不定,3天后想通了再答复我。我家里很穷,从小给人家放牛,没上过学,我就是靠干革命、靠打仗吃饭。哪里有仗打,我就到哪里去,不打仗还干什么革命?你父母想的也对,也有道理,我比你大10多岁,打仗随时有可能牺牲……”谈话半个小时就结束了。
3 天后,父母的婚事就基本上定下来了。父亲对母亲说,那好,我们来个约法三章:第一,今后你该知道的,你就知道,不该知道的,你也不要问;第二,我出去打仗,你不要限制我;第三,你要服从分配,你是党员,组织叫你干什么,你就干什么。母亲表示同意,紧接着也讲了三条:第一,我个性强,你不要欺负我;第二,我想干的事你也不要干涉我;第三,我是党员,我绝对听党的话,绝对服从组织分配。几十年来他们两人一直遵循着这样的诺言。
1942 年4 月中旬,父亲奉命从无为县白茆洲到师部,接受了组建含和独立团的任务。副师长傅秋涛首先向父亲传达了新四军政委刘少奇关于“七师今后应以含和、江浦、全椒为主要行动方向,以便于二师打通,同时向巢北发展;在皖南及桐庐地区,则设法发展现有阵地”的指示。 接着,他严肃而又亲切地对父亲说:“现在组织决定派你到含和地区去,统一军事指挥,组织含和独立团,你任团长兼政委,那里的地方工作由林岩和李岩负责。”之后,傅秋涛又指着军事地图对父亲说:“含和地区东南濒长江水网地带,逼近汪伪中央政府和日军侵华司令部所在地南京,南北连山岗丘陵地带,进可以攻,退可以守。开辟这一地区对保证我们与二师、军部取得经常性的联系,对创建皖中敌后抗日根据地,都具有深远的意义。父亲愉快地接受了这一艰巨的任务。
当天晚上,师政委曾希圣又向父亲传达了华中局第一次扩大会议精神和刘少奇在会上所作的报告,并结合当时的国内外形势,向父亲强调指出:“那个地区的政治情况非常复杂,不仅有敌伪和顽军,还有土匪、刀会、三番子,他们在那里时间久,有相当的社会基础,你们开辟那个地区,要特别注意政策和策略,要争取多数,孤立少数,利用矛盾,各个击破的策略原则,要很好地掌握运用。”对如何争取群众,如何开展统战工作,如何扩大武装,建立政权等许多工作,曾希圣也都做了详尽而明确的指示。次日凌晨,父亲向曾希圣辞行时,他又严肃而幽默对父亲说:“此行任务艰巨,祝你马到成功!”父亲坚定而有力地回答:“保证完成任务!”
在父亲的指挥下,独立团首战螺丝滩,奇袭百旺市,四战栈桥,五战高庙,屡战屡胜,捷报频传。这样整个含和地区的局面便打开了。在含和地区一提到父亲和马团,家喻户晓,人人皆知。1942 年8 月在新四军七师召开的一次大会上,父亲受到了代师长傅秋涛的表扬,他肯定了含和独立团所取得的成绩,指出:“马长炎同志到含和地区后,打开了含和的局面,以小的伤亡获得了大量的缴获,取得了大的胜利,部队也有了大的发展……最好的是基本上打通了军部与二师的交通。”1943 年春,七师对部队进行了整编,在含和独立团的基础上成立含和支队,由七师参谋长孙仲德任支队长,父亲任副支队长。
含和支队在父亲等人的指挥下,先后粉碎了日伪军的多次“扫荡”和顽军的进犯,历经战斗五六百次,歼敌4000 余人,部队由组建时的1000 人发展到5000余人。1945 年10 月,含和支队与沿江支队合编为新四军七师二十一旅,父亲任旅长。
此次我们皖鲁行,来到了无为七师师部所在地,我的脑海中立即浮现出父亲在这里临危受命,组建含和独立团时的情景。
1942 年6 月28 日,在攻打百旺市的时候,父亲的大腿受了重伤,大腿动脉血管流血不止。天气炎热,又下起了大雨,第二天转送师卫生部。从团部到师卫生部,一路要通过敌人的三道封锁线,200多里的路程极其艰难,直到29 号晚11 点多钟才到卫生部。卫生部长黄龙看到父亲的腿急得直跺脚,说这个腿,保不住了,子弹也无法取出,整个肌肉发黑,坏死,有败血症,伤太重了,时间也太晚了,生命有危险。傅秋涛赶到医院动情地说:“不管多大困难,你们一定要保证他活着!”经过连夜抢救,父亲活了下来,但这颗子弹,和一些残留的弹片却留在了父亲的身体内,直到1952年才取出来。在孟良崮战役中,父亲头部又负重伤,流血不止,他不顾警卫员劝阻,继续指挥战斗,一次次地顶住了敌人的反扑,保证了战役的胜利。
这次来无为,我发现无为红色遗址中有一个七师卫生部。父亲大腿的伤就是在这里治疗的。那颗子弹,虽然折磨了父亲10年,但正是卫生部的抢救,使父亲保住了生命,能够继续为人民冲锋陷阵。
无为,是父母战斗过的地方。我的母亲卢前玉,从小历经苦难,1938 年10 月参加了新四军。1939 年秋天,服务团正在巢湖银屏山为驻地新四军慰问演出,国民党顽军突然来袭,紧急撤退中,一台发报机未能及时搬走。见此情景,母亲不顾枪林弹雨,冲进放发报机的房子,抱起发报机就往回跑。敌人发现后,疯狂地向她开枪,一颗子弹打中了她的右臂,鲜血直流,她顾不得这些,紧紧地抱住发报机,飞快地往新四军驻地跑。在同志们的接应下,回到了部队。卫生部部长亲自给她取出了子弹。很快,经上级批准,由分管党务工作的领导李步新签字,年仅16岁的母亲光荣地成为了中共正式党员。两个月后,又被提拔为政工队指导员。1940年上半年,母亲在国民党抗日名将戴安澜家里住了一段时间,戴安澜家有两个妹妹,被母亲做通了工作,毅然参加了新四军。无为西乡的三角山,有座尼姑庵,母亲住在那里18天,当时五十五团副团长黄彬说你有本事能动员尼姑参加新四军,我把坐骑枣红马给你。母亲当真了,和尼姑们同吃同住,终于说动尼姑参加了部队。尼姑参军成了当地的一大新闻,很是轰动,对新四军的扩军起到了推动作用,1个多月里,母亲共扩军17名,受到部队政治机关的表彰。
父母在无为的事,说不尽,道不完,那口大酒缸就是见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