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曾是北京四大徽班之一的春台班台柱、班主以及统管京都菊部的精忠庙首,既是名角程长庚的提携者,又是伶界大王谭鑫培的老师;
他嗓音洪亮,唱腔以汉调为基础,融合徽调,又吸收昆曲和梆子唱腔,吐字以湖北音为主,并善于把青衣小腔巧妙地融于老生唱腔之中,使行腔圆润流利,婉转缠绵,节奏鲜明而富于变化,故以“花腔”著称,为许多京剧演员所仿效;
他就是被清道光皇帝称为“戏状元”的余三胜。
共和国成立后,在中国京剧界有两个耳熟能详的称谓:“余门三代”“京剧三余”,即父亲余三胜、儿子余紫云、孙子余叔岩。他们祖孙三代人毕生从事京剧事业,为中国京剧的形成和发展作出了无与伦比的贡献。
如今,京剧亨有“国剧”“国粹”的地位,从鄂东大别山麓走出的余氏祖孙三代居功至伟,他们三代人的故事就是一部曲折动人的梨园传奇。
余三胜:老生三杰 京剧鼻祖
余三胜(1802—1866),谱名开龙,乳名起云,又作启云,湖北省罗田县九资河镇七娘山人,清代著名京剧演员,工老生。在道光、咸丰年间,与程长庚、张二奎齐名,世称“老生三杰”“三鼎甲”,被公认为京剧鼻祖、创始人之一。代表剧目有《四郎探母》《桑园寄子》《捉放曹》《战樊城》《取成都》《黄鹤楼》《珠帘寨》《空城计》《乌盆记》《摔琴》《碰碑》等。卒于同治五年(1866),享年64岁。
【家史】
天资聪慧 自幼爱戏
清嘉庆七年(1802),湖北省罗田县九资河镇七娘山一户农家里生了一个男婴,喜讯传出,亲友齐来恭贺。父亲余继善便请客人中的一位饱读诗书的老秀才给孩儿起名,老秀才想了一会儿说:“就叫起云吧。”并接着解释了一番:这里坐落高山,常年云缠雾绕,亦含“祥云瑞霭,紫气东来”之意,期冀此儿将来聪明发达,富贵长寿。后来族人在修宗谱时,按“良善开科第”的派系,起云为二十五世孙,属“开”字辈,便起派名为“开龙”,含“龙在深山,腾云而出”之意,又由于叔伯家的两个哥哥一个叫余大胜、一个叫余二胜,所以人们便习惯性叫他余三胜。
余三胜还是婴儿时,母亲为了做家务事,常将他喂饱奶后便放在摇篮里睡觉。如果只摇着摇篮,不唱摇篮曲,他就睁着一双眼睛望着母亲,蹬着双脚,又哭又闹,怎么也不肯入睡。若边摇边唱摇篮曲,他就静着不动,好像在听曲儿,听着听着,这才慢慢入睡。湾里的人无不惊讶地说:“这么大一点的伢儿,就爱听曲儿。”
到了能说会走的时候,余三胜从大人那里学会了好几首儿歌,整天在家里唱进唱出,玩得十分开心。
老人们常说“三岁看大,七岁看老”,认为一个孩子未来的成就可以通过小时候的表现作判断,这种观点虽然听起来有点儿否认后天教育的作用,但又确实有一定的道理。
余三胜从小就机灵、淘气,爱说爱笑,尤其是记忆力非常好,教给他的儿歌和古诗词他都能一字不漏地唱出来。他七岁入学发蒙,无论背书、习字、作文,在私塾里都名列前茅,深受教书先生的器重。同时,他还是个十足的戏迷,哪里有戏他都去看。
有一次,余三胜家附近的黄石河做葛布生意的老板周德贵给母亲做七十大寿,请白庙河陈大锣的东腔戏班唱三天大戏,余三胜每场必到,演员在台上演唱,他在下面跟着哼唱,并学其动作。陈大锣见他嗓音好,待戏演完后,就叫他上台去表演一段,余三胜大大方方走上台,用东腔调唱了一段《麻姑献寿》,赢得了陈大锣和观众交口称赞,还得了周老板十个铜钱的赏钱。自此后,“小戏迷”余三胜的名声更响了。
余父虽是乡下人出身,家境一般,但为了发挥余三胜的特长,十三岁就将他送入安徽某科班学艺。因安徽与湖北交界,两省艺人常有往来,所以一些戏班和演员在教授和演唱徽调的同时亦教授和演唱汉调。余三胜就是以学汉戏为主。由于他的条件好,有基础,所以入科即学一末兼三生、六外三个行当的剧目。汉调和徽调不同,行当划分比较详细,共分为十行:一末、二净、三生、四旦、五丑、六外、七小、八贴、九夫、十杂。其中,除“四旦、八贴、九夫”是女性角色外,其余均为男性角色,而“一末、三生、六外”相当于后来京剧的叫法,即“衰派老生、靠把老生、安工老生”。余三胜悟性高,肯吃苦,入科仅三个月即登台演出,从此奠定了文武不挡的戏路,且剧目也比其他演员丰富。他三年零六个月就完成了学业,顺利出科。
余三胜从安徽戏剧科班毕业回家后,就到白庙河黄氏东腔戏班做了一名演员。
走出大山 定居天津
余三胜长到十七八岁时,为了寻求发展,毅然告别父母、弟弟,离开家乡,闯荡江湖。当时交通不便,没有车,罗田的山货土特产出外,全靠走水道,用簰运。余三胜跟随运输货物的竹簰顺义水河而下,至长江边再转轮船上了汉口。
余三胜到汉口后,正赶上湖北安陆的陈氏桂林班在汉口演出,余三胜就搭桂林班唱戏。此班在当地很有名气,一来角色齐,二来行头新,湖北各府有了大典,哪怕路隔千里,都会来约戏,班中也不乏当地知名演员,余三胜在班中连演带学,进步不小。
1820年前后,余三胜由汉口北上到了河南。虽然河南当地也有很多汉调班,但余三胜由于年轻,加之是外乡人,所以不受重视,万般无奈之下,他又由河南辗转至北京。
此时,北京舞台以昆曲为主,余三胜虽搭安徽三庆班演出,但演出机会甚少。后来,余三胜听说天津戏剧界比较活跃,便离开北京到了天津,加入天津群雅轩票房演出。为了迎合北方人的审美,善于创造的余三胜不断改良自己所学的东腔、汉调,经数年努力,终于在天津舞台站稳脚跟,继而“满街学唱二黄腔”,影响愈来愈大。事业有成且有一定的积蓄后,余三胜在天津买了房屋,定居下来。
道光十二年(1832),余三胜随天津一戏班去北京演出,偶遇一个从家乡进京做茯苓生意的老板,并从他口中得知了一些家乡情况,不由对父母和弟弟余四胜的思念之情越来越深。次年,他回了家乡七娘山,此时余四胜也在家乡一家戏班里演净角,娶妻生有一子,在余三勝的说服下,父母和余四胜一家三口,都跟随余三胜去了天津。第二年,32岁的余三胜娶了天津一戏班的何氏为妻。但没过几年,余三胜的父母便相继去世了。
二次进京 享誉春台
守孝期满,余三胜即带着弟弟余四胜第二次到北京重搭三庆班。
这个时期已有不少汉调演员进京唱汉调,所以北京的观众对汉调有了了解和认识,余三胜重返北京舞台正当其时,史称“班曰徽班,调曰汉调”。但三庆班培养了自己的老生,自然不会让余三胜唱压轴,大部分是倒三、倒四,余三胜不甘平庸,正在这个时候,机会来了,春台班向他约戏,余三胜遂改搭春台班。
春台班也是四大徽班之一,原老班主亦是湖北崇阳人米应先,惜于道光十二年(1832)病逝,由别人组班,一直不怎么景气。余三胜一到春台班就挑大梁,唱主角。有了用武之地的余三胜,如虎添翼。他最擅长唱“花腔”。所谓“花腔”,实为汉调中旋律丰富的唱腔,较之徽剧中的“黄腔”更为动听。在一次官邸堂会中,一个贝勒爷独点余三胜的花腔,余三胜连演《取成都》《捉放曹》两曲,一演爆红。当时有文这样记载:“三胜聚精会神,唱做酣畅淋漓,佳妙至十二分地步。由是各王公大臣,争相延揽,并代游扬。”
有了一干王公大臣的称赞、传播,余三胜的名声自然在北京“如雷贯耳”了。
不久,余三胜就当上了春台班班主,在他的主持下,戏班丰富了剧目,赢得了“压赛当年米应先”的美誉。他在演唱上将汉调皮黄与徽调皮黄相结合,又吸收昆曲、梆子的演唱特点,创造了一种抑扬婉转的皮黄唱腔,使原来比较简单的徽皮黄逐渐丰富起来。他兼长西皮、二黄,更擅长“花腔”,还创造了二黄反调。如《碰碑》《牧羊传》《乌盆记》等剧中的反二黄调,都是他进北京后才有并流行起来的。在念白上,他将汉调的湖广音与京、徽语音相结合,既富于音乐性的语言声调,又使北京的观众能够听懂,以至能在北京扎根流传。以湖广音唱皮黄,对四声的区别十分清晰,这是汉调的特色,非昆曲、弋腔、梆子所能比拟的。北京人觉得非常悦耳动听,使京剧的形成,在观众中有了深厚的基础。
余三胜还是戏曲创造革新的先驱。他将净角戏《沙陀国》中的李克用改用本色脸演唱。《鞠潭馀渖》对他的评论是:“能于程、张以外,别创一格,以自成一家。每于词句鄙俚之处,腔调不良之点,均能刚正而改之,故其当时名声之显著,俱不在程、张之下也。”他能对旧剧目中的陈词滥调,污秽下流、诲淫诲盗等糟粕进行涤除,再创造新的健康的词语来代替,均被后人遵为范本。
余三胜相貌清肃,举止典雅,且富于顿智。出演时,瞬息之间,即可边创边演。除了流传广泛的即兴演唱“七十四个我好比”之外,还有不少救戏的佳话。
有一次,余三胜演《上天台》,扮汉光武帝刘秀,由四名内侍引上场,本应该左右各站二名,不料一个内侍站错了,站成一边三名,一边一名。余三胜对站错了的内侍频频使眼色,但是这位内侍吓蒙了,始终也没有站过去。由于观众欣赏余三胜的演唱,总算没有引起倒彩。但余三胜感到非常别扭,就在唱完下场时,忽然加唱了两句:“这边一个那边三个,还须孤王把他搬。”同时向内侍用力地一挥水袖,把他赶下场去了。这一下子把观众和后台人员都引得哄堂大笑。后来相声《空城计》所采用的情节,来源实出于此。
余三胜被京剧界尊为“祖师爷”。另据有关资料及《罗田县志》载:余三胜曾为精忠庙首(即管理宫廷戏班的头头),被朝廷授予四品供奉职衔,在一次进宫为道光帝演出时,道光帝称他为“戏状元”。
咸丰、同治年间,京师各班最著名的是程长庚、余三胜、张二奎。当时北京最著名的三大班为三庆、春台、四喜。此三班皆著籍于内务府(即属宫廷管理,相当于国办剧团)轮流在大栅栏演出。一些小班,只能在市内鲜鱼口及崇文门外演唱,界限极严,不能逾越。三大班鼎峙而立,称程、余、张为“三鼎甲”,又称“老生三杰”。
余三胜在北京出名后,在石頭胡同又购置了一处房子,当时梨园界的老板们,各自都有一个堂号,这是遵循了南方大户人家的习俗,所以余三胜将家里起名为“胜春堂”。
脱离春台 尽瘁犁园
余三胜晚年家道小康,但正值京城各个戏班如火如荼地演出之时,英、法联军攻破北京,咸丰帝移驾热河行宫,京城繁华景象告一段落。转年(咸丰十一年,1861年)七月十七日,咸丰帝于热河行宫驾崩,全国陷入了国丧状态,京城各戏剧班社一律停演,故不少班社无奈解散。过了一年左右,朝中管制不像头年那么紧了,于是一些京剧艺人便在饭庄、会馆私演,但乐器都不能出太大声,艺人们只好用梆子代替板鼓,齐钹代替大锣。余三胜和弟弟余四胜也是以这种形式演出《战长沙》等剧。不能穿戴行头,余三胜就反穿猞猁马褂作为戏服演出。直到三年国丧期满,内务府才给都察院下咨文,于同治二年(1863)十月十六日,准令演唱。各班社接到解禁令,开始重新组班。
春台班由于原班主在禁演期间去世,班主换人,咸丰初年成立的广和成班新任班主周凤梧便邀请余三胜兄弟二人加入以壮声威,余三胜便同余四胜一起离开春台班,加入广和成班,这个班里还有余三胜的湖北老乡、著名老旦艺人谭志道。此时谭志道之子谭鑫培正在学戏,由于常看余三胜演出,仰慕其技艺,欲拜余三胜为师。后由谭志道及程长庚等人说合,谭鑫培递了门生帖,余三胜正式收谭鑫培为徒,并用心教授。
同治四年(1865),周凤梧不再是班主,谭氏父子也离开了,余三胜便改搭阜成班。余三胜这个时候的精力、体力已大不如从前,演出次数很少,当时民间有“三胜由来没准常”的说法。一次,阜成班在宣武门外谢公祠的堂会上,演出《李陵碑》一剧,余三胜本说不上场,但东家要求要看余三胜的戏,余三胜只好答应,并主演杨继业。谁知演到碰碑后尸体倒地时,余三胜突然体力不支,倒地后半天才起来,幸好已是剧终。但此后他身体一蹶不振,只好退出舞台。
余三胜在天津有房子,加之他对青年时期的生活不胜忆恋,就在天津暂住就医。同治五年(1866)春夏之交,余三胜身体见好,在天津一戏班的邀请下,为了感谢天津的戏迷们多年的大力支持,又演了一场《洪羊洞》,在台上他演得非常卖力,也非常精彩,观众爆满,雷鸣般的掌声,震耳欲聋,经久不息。余三胜热泪盈眶,再三谢幕!这是余三胜从家乡罗田到津、京后的最后一次演出。
不久,余三胜的身体再次走下坡,且病莫能兴。六月十三日下午,弥留之际,他把长子余科昌叫到跟前,希望自己百年之后归葬老家。余科昌忍泣回答说:“罗田老家已经没有至亲的亲人了,祖坟是否还能容许归葬,现在情况不明,千里迢迢,贸然回去,恐怕不妥。”
余三胜毅然嘱咐说:“既然这样,我也不愿葬在异地,那样等于永久寄人篱下,死也不得安宁。你先把我浮厝在天津你爷爷奶奶身旁,等将来有机会回到老家,了解了祖坟的情况,再把我和你爷爷奶奶搬迁回去。”
余科昌含泪应诺。当日晚亥时,余三胜逝世,享年64岁,余科昌遵照遗嘱,把他厝葬在天津郊区西门外小筲子口“梨园义地”其父母墓旁。但后来不知什么原因,余科昌一家人没有任何消息,次子余紫云、孙子余叔岩定居北京后,便将其坟墓迁入北京。
【轶事】
引人注目
余三胜是云遮月的嗓子,开始唱的时候,很不受听,要唱过多少句以后,嗓子才开,唱到后来,越唱越亮,越唱越好。因此他的唱词多数是在四五十句以上。
当他开始在北京演出时,头几次都因为受嗓子的影响,台下观众都不满意,纷纷离座而去。后来他想了个引人注目的办法,在登场以前,穿上一件白狐镶红狐圆花的反皮马褂,戴上一副玳瑁眼镜,在台中一坐,嘴里含着京八寸的旱烟袋,一口一口地吸得台上香烟缭绕。此举引得台下观众注视起来,互相询问这是什么人?有人就说这就是余三胜。
余三胜见观众都在交头接耳,知道起了效果,这时烟也吸得差不多了,就開始唱。观众立即聚精会神地听,余三胜一段段地唱下去,越唱越好听,观众越听越爱,从此余三胜就大红特红起来!
添词救场
余三胜通文墨,善口才,熟读《三国》《杨家将》《岳飞传》等,出演时,瞬息之间,即可边创边演。他和著名青衣胡喜禄合演中,曾有一段惊人的故事。一次二人合演《四郎探母》时,胡喜禄因事误场,时间已到,他便先出场演唱,原唱词只有四句“我好比”,他唱完后胡喜禄仍未到场,于是在“我好比……”那段唱词后添词来延长时间,唱词既要符合剧情的要求,又不能胡编庸俗俚语,凭着睿智,他一直唱到七十四句时胡喜禄才到。由于他的唱腔优美,唱词典雅,观众明知其中有“名堂”,却仍然聚精会神地欣赏。
事后有人问他:“如果胡喜禄一直未到,你打算怎么办呢?”余三胜道:“你们不用担心。‘我好比准备80句为止,如果胡喜禄还不能到场,我就改用‘说白,历叙天波府家事,即使说上一天一夜,我肚子里有的是东西!”
【家风】
堂正为人 实在做事
余三胜对人慷慨大方,宽以待之,在艺术上精益求精,忠诚热爱,一个细节都不马虎,与同行之间互相学习,取长补短,从不相轻,更不在背后议论别人。他多次参加大型赈灾义演,尽到了一名演员对社会、对受灾百姓的责任,体现出一个演员的高风亮节。而对依权仗势欺压艺人的恶势力,他表现出了极高的气节。
自从出名后,请余三胜吃饭的帖子越来越多。有一次,一位王爷的亲戚想附庸风雅,着家人送帖子请余三胜赴宴。余三胜得知此人是个仗势欺人、捧上压下、阳奉阴违的家伙,便找借口推辞了。后考虑这些人有权有势,不好惹,为了不让这些人借机使坏,同时也为了保守节操,他便想了个既能起到推辞拒绝的作用,又能让这些人不好找麻烦的理由,就在春台班和家里都贴上了:“吃酒误戏,为正班风,从班主做起,概不赴宴”的告示。
余三胜那时头衔多,名气大,但他从不以此为傲,更不希望后辈躺在长辈的成就之上,甚至为长辈的名声所累。他尊重不同的艺术流派,不同的角色,主张孩子转益多师,广泛学习,并有开创性,让孩子从小洁身自好,明白事理。
余紫云曾对人说:“家父去世之时,我才十一二岁,但家父传下的堂正为人、实在做事、刻苦学艺,用心演戏的家风,让我终身受益。”
俗话说:“没有规矩,不成方圆。”正因为余三胜守祖训,遵家规,既为人师表,又严以律子,才有后辈儿孙的名声远扬,才有享誉百年、德才兼备的余氏三名伶。
【家教】
人品如山 艺德如兰
余三胜一向以人品与艺德为重,常对两个孩子说:“古人言:‘子欲为事,先为人圣。无论处世还是唱戏、做事,先做人,这是亘古不变的道理。”
余紫云是余三胜的次子,他出生这年,余三胜已年过半百,可谓老来得子,但余三胜从不溺爱他。余紫云年龄稍大点儿时,余三胜就常对他说:“做人不要任性,要有一个平和的心态;做事要持之以恒。待人接物要善良、正直、厚道、诚信、虚心、达观,同时还得有骨气。”直到去世前,他还拉着未成年的余紫云的手叮嘱道:“我走后,你要自强不息,好好学戏、演戏,好好做人。”
严师出高徒,虎父无犬子。余三胜去世的第二年,不到十四岁的余紫云就成为学员里的领头雁,每演大戏,均由他领衔,受到观众和戏剧前辈的好评。他以父亲为榜样,牢记父亲的教诲,终于学艺有成,成为“青衣泰斗”。
余紫云在接四喜班班主这个阶段,像他父亲一样,海纳百川,更加努力于学养的锤炼。他结交了一些文人,尤其是对那些贫穷的文化人更为谦和宽厚,而对那些豪门贵族常常是一身傲骨。光绪二十五年(1899),有一次御史衙门团拜,传他去演戏,遭到他的拒绝,御史感到脸上无光,便对他说:“这次你若不演,以后就别想再演戏了!”御史衙门有巡视五城的机构,有临时锁拿之权,谁敢得罪他们?但余紫云不怕,他说:“你不让我唱戏可以,我就不参加你的这个团拜会。”他是一诺千金,说到做到,从此他就从四喜班辞职了,离开了演艺圈,以后边做古董生意边授徒。
余叔岩虽然没有直接受教于祖父余三胜,但从父亲余紫云的言行中看到了祖父的影子,并在传承祖父与父亲的家教中,发扬光大。堂堂正正做人,踏踏实实做事。
被周恩来总理评价为“民族英雄,千古功臣”的张学良将军,曾这样评价余叔岩:“我爱余三(余叔岩排行老三),台上台下我都爱。台上来将去相,胸有城府,脸上一团祥和之气……台下,余三修身齐家,出语不凡,几度夜访,均聊到不知东方既白……”
1931年初,杜月笙为了光宗耀祖,在老家高桥建造杜氏家祠,6月10日杜月笙举行落成典礼,包括蒋介石在内的政要名流均分送匾额,并派人到现场祝贺,成为当时轰动上海滩的事件。从10日到12日,演出连台好戏,京沪各大“名旦”“须生”等全都登场,独余叔岩不肯去。杜月笙一再派人晓以利害,诱以重金,但余叔岩有他的脾气,说出的话,如同泼出去的水,权势和金钱既吓不倒他,也打动不了他。最后来人生气了,说道:“你若不去,此生休想再到上海滩。”余叔岩回道:“宁可此生不到上海,也不去。”余叔岩说到做到,直至去世,从未跨出平津两地,再也没有南下。
余叔岩晚年时期,因病很少商演,但在赈济河南旱灾、湖北水灾等多次大型义演中坚持演出,对罗田老乡更是念念不忘,在北京住宅的铜牌上亦标明“罗田余寓”。他一生唱过多次义务戏,其中一些是为了各省赈灾义演,有的是为了帮助梨园同行渡过年关困苦。
他平易近人,对待照顾他的厨师、保姆等人,能体谅他们的辛苦,说话时总是和和气气,从不对下人发脾气。生前他曾对孩子们嘱咐:将在昌平县的一顷多地送给老管家朱顺;将汽车送给司机小阎。他还特别尊重师长,把老师姚增禄的生前生活费用和逝世后的安葬费用,全部承担了下来。老师逝世后,师母的生活费仍然由他包下,直到她去世为止。
如今,当人们称赞“京剧三余”精湛的演艺时,无不对余氏家教和余氏三杰的人品、艺德大加赞赏!
【解密】
余三胜为何少小离家
余三勝从安徽学艺三年零六个月出科后,回到了家乡七娘山,搭白庙河东腔戏班唱东腔。白庙河是罗田东腔戏主要发源地,形成于清代乾隆及嘉庆初年,班主姓黄,是有名的青衣和正旦演员,他对余三胜厚爱有加。余三胜本来是学老生,但由于自己年近六旬,很想培养一个徒弟,见余三胜戏路广阔,尤其是身材修长,眉清目秀,相貌堂堂,嗓音也不错,不禁眼前一亮,便要余三胜学演旦角。余三胜虽然有些不愿意,但为了多学一门本领,也就答应了。
黄班主把余三胜当作传人,悉心教授,余三胜亦刻苦钻研,两三个月后,余三胜即登台演出,受到观众的称赞。黄班主的女儿黄秋霞,与余三胜同年,在戏班里演小生,这年二人都才十八岁,情窦初开的她,不由对余三胜一见钟情,但余三胜这时已经有了意中人。这个意中人叫杨秋笛,比余三胜小一岁,是白庙河与九资河交界处台子湾人称“杨富人”的杨玉亭的小妹。杨秋笛不仅长得漂亮,而且聪明伶俐、灵秀活泼,识文断字,也是一个戏曲爱好者,常看余三胜的演出,对余三胜情有独钟,话语相投,本也想加入戏班,无奈大哥杨玉亭坚决反对,未能如愿。
这年,年近四十五岁的杨玉亭娶二房,请黄家东腔戏班唱戏,并亲自点了两本戏,一本是《打金枝》,另一本是《黄梅姑娘》,余三胜在前一个戏里演公主,他正在化妆时,杨秋笛偷偷来到后台,递给余三胜一只金镯子,这金镯子是她母亲临终前传给她的。余三胜见了金镯子,不解地问:“你把金镯子给我做什么?”杨秋笛兴奋地说:“你不是马上要演《打金枝》了吗?戴上它就更像公主了。”言罢,不等余三胜愿不愿意,就给余三胜戴上了。恰在这时,杨玉亭喊杨秋笛,杨秋笛立即走开了。
余三胜就戴着金镯子上场演出,但转戏卸装时余三胜忘了摘掉金镯子,就接着演后一场戏里讨饭的黄梅姑娘,结果被杨玉亭发现了。杨玉亭仗着舅父在临县做县令和手上有几个臭钱之势,常耀武扬威,欺负乡人,见小妹和余三胜走得近,早看不顺眼,又拿自己小妹没办法,这下便借题发挥,把气全出在余三胜的身上。为了不让小妹替余三胜说话,他一边将杨秋笛关在房里,一边污蔑余三胜手脚不干净,偷了他家的祖传金镯子,败坏余三胜的名誉不说,还用马鞭抽打余三胜,并说戏班子的戏唱得不地道,公主戴金镯子尤还可,黄梅姑娘是穷家之女,哪来的金镯子?两个过错并罚,一不给戏班演出费,二强令黄班主开除余三胜,否则不让黄家班再演戏了。
余三胜有口难辩,又担心连累了戏班,只得离开戏班回家,又谁知,冤家路窄,祸不单行,风波再起。
七娘山临近柳树坪,余三胜从台子湾刚走到黄泥塝附近,不料遇上了柳树坪的柳金城。柳金城的父亲柳景荣是做茯苓生意的老板,所以人们都叫柳金城柳相公,柳相公和杨玉亭是姨表兄弟,早对花容月貌的表妹杨秋笛垂涎三尺,前年还托媒人向杨玉亭提过亲,遭到了杨秋笛的拒绝。为此,柳相公把余三胜视为情敌,对余三胜恨之入骨。
再说这柳相公也是刚从台子湾送礼和看戏回来,对所发生的事一清二楚,所谓仇人相见,分外眼红。他见余三胜走来,立即破口大骂余三胜臭戏子,称余三胜是三只手,余三胜知道柳相公的心思,没有理会他。岂知柳相公越发耍横,见余三胜不吭声就想走,以为他好欺负,竟拾起路边的柳树棍子,要打余三胜。余三胜忍无可忍,从小练功的他,有些拳脚功夫,虽然赤手空拳,却没让柳相公占到便宜。柳相公又羞又怒,又急又累,与余三胜拉拉扯扯之下,忽听“哐咚”一声,只见他四肢朝天,仰倒在地,面如土灰,口吐白沫,人事不知。恰逢里正路过,不由大声喊道:“余三胜杀人了!”不由分说,拉住余三胜要去见柳相公的父亲。
里正这一声喊,马上招来一些人围了过来。余三胜有口难辩,用力挣脱里正的手,也不敢再回家,急忙跑到附近好友陈镰家中躲避。陈镰虽大不了余三胜几岁,但他家世代为官,其哥哥陈锦是当朝翰林,又是当地的大户,里正及村人不敢继续追问。陈镰与余三胜是旧交,自然知道此事不是余三胜一人的责任,可死人毕竟是大事,只得给余三胜出了路费,让他赶紧离开家乡,出去躲避几年。余三胜见出了人命关天的事,知道闯了大祸,眼下唯一的出路,也只有外逃。谢过陈镰后,他走出陈家,跪在地上,对着自己家的方向拜了三拜,算是告别父母,顾不上饥饿害怕,连夜走出了七娘山。
所幸的是柳相公患的是癫痫,只是暂时性昏厥,并没有死,余三胜逃走不到一个时辰,柳相公就醒过来了。
那时信息传达非常困难,逃走的余三胜自然不知道这后面的事,一是年轻气盛,二是命案在身,有些害怕,所以走路如跑步,一两个时辰就走出了五六十里地。
当时交通不便,没有车,罗田的山货土特产外出,全靠走水道,用簰运。天快亮的时候,余三胜正好赶到大河岸的水路码头,于是跟随运输货物的竹簰顺河而下,至长江边再转轮船上了汉口,一两年后辗转到了天津和北京。
余三胜在津、京出名不久,好友陈镰也到京城做了官,余三胜念及陈之大恩,常请陈看戏。这件事还被上世纪三十年代著名戏剧小说家、剧作家陈墨香先生记录在他的《余叔岩遗事及其世系》一文中。
祸兮福之所倚,福兮祸之所伏。杨、柳二人搅起的风波迫使余三胜进京,也间接成就了余三胜,并促进了京剧的形成。
【家族】
兄弟:余四胜(1808—1867),谱名开贵,乳名起才,余三胜胞弟。工净行,为著名京剧花脸表演艺术家,正净、副净、武二花皆能,在《捉放曹》中饰曹操,《黄鹤楼》中饰张飞等等。
儿子:余紫云(1855—1910),名金梁,谱名科荣,字砚芬,京剧著名青衣。紫云是艺名,他的师傅是鼎鼎大名的梅巧玲(梅兰芳祖父)。他天赋特别好,戏路特别宽,在主工昆旦、花旦的同时,又学青衣,是一个青衣、花旦两门抱的演员。
余紫云嗓音好听,高、宽、亮,响堂不说,还很柔媚、婉约、清脆、甜润,更可贵的是嘴皮子有劲儿,能打远,有穿透力,观众很远处都能听得字字清楚。学员演出,往往由他领衔,十分受观众欢迎。
光绪八年(1882),梅巧玲逝世后,余紫云便接掌了四喜班,当上了班主。他在接任班主这个阶段,在博采众长的同时,又善于创新,文武兼演,打破了旦行内部的分工约束。他先演花旦,后唱青衣,人们往往把他与时小福相提并论,称一时瑜亮,至中年时期,名声愈著,有“青衣泰斗”“花衫鼻祖”之誉。
余紫云接四喜班的班主,一共干了十多年。后因拒演某權贵的团拜会,得罪了权贵,便从四喜班辞职,离开了演艺圈,改行边经营古玩店边授徒。这个期间他虽然演出少了,但偶一登台,“丽跷而出,四座皆惊”。《北平梨园竹枝词》有诗一首赞曰:“衣香鬓影费徘徊,不听清音不肯来,君有分司狂杜牧,更番欲乞紫云回。”清人沈容圃作《同光十三绝》画像一幅,第五名就是余紫云饰《彩楼配》中的王宝钏。
孙子:余叔岩(1890—1943),名小云,谱名第祺,艺名“小小余三胜”,京剧著名老生,“余派”创建人。余叔岩9岁入姚增禄主办的科班学戏,初习短打武生,继学靠把武生,最后专攻正生,13岁入“德胜魁”科班。他嗓音清亮,极受津、沽观众欢迎,又因其爷爷当年演出于天津,对他更为亲切,呼其为“小小余三胜”。为进一步深造,余叔岩25岁时又拜谭鑫培为师。民国六年(1917),谭鑫培去世后,余叔岩挑起了谭鑫培组建的班社重任,所演出的剧目,从唱腔到表演,无不贯通谭的艺术精髓,成为“谭派”的主要传人。
余叔岩虽宗谭,但未就此止步,特别在塑造人物上狠下苦功。如对人物的体验、运用、身段动作和表演技巧等方面,都有很多创造,在发声方法、演唱技巧、吐字行腔上,也均有独创。他善用“立”音,使声腔挺拔激越,又常用“擞”音,使旋律柔巧而动听。他还精于音律,曾与张伯驹合著了一部戏曲音乐的书,名为《京剧音韵》。余叔岩成为余三胜“汉派”和谭鑫培“谭派”的主要传人,并由此逐渐发展了自己的艺术风格,创立了影响深远的“余派”艺术,是京剧繁盛时期著名老生演员,名重一时!他的徒弟先后有杨宝忠、谭富英、王少楼、杨宝森、吴彦衡、孟小冬、李少春及其妻弟陈少霖等名角。
自京剧成为“国剧”后,在京剧界,余叔岩作为老生行当“状元”,与马连良、高庆奎、言菊朋等京剧老生演员并称为“四大须生”,又与旦行的梅兰芳、武生行的杨小楼合称“三大贤”。
余叔岩代表剧目有《战樊城》《战太平》《武家坡》《二进宫》《乌龙院》等。他对这些剧目的词语都作过加工润色,曾灌制唱片十八张,为京剧声腔留下了宝贵的资料。
三十年代后期,余叔岩因病缠身,不常演出,最后除为湖北水灾在京义务演出《问樵闹府》《打棍出箱》和在怀仁堂演出《群英会》等几出收官戏以后就停演了,后来寄情于书法,1943年病逝于北京,终年53岁。
(编纂整理:王松平 资料来源:《罗田县志》《余氏家谱》,罗田县文化馆编辑出版的《京剧鼻祖余三胜》及翁思再著《余叔岩传》等书籍和有关报刊)
(责任编辑/谭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