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与理的较量
——韩国类型电影中警察形象分析

2023-03-15 22:37林莉娅
湖北第二师范学院学报 2023年7期
关键词:杀人凶手韩国

蔡 悦,林莉娅

(福州外语外贸学院 广播电视编导系,福州 350202)

1999年,一部《生死谍变》拉开了韩国电影振兴的序幕。此后,韩国电影的表现逐渐博人眼球,原因之一在于其逐渐成熟的运作方式催生出种类繁多的电影类型,其中,犯罪题材的类型越来越受欢迎,其票房表现也屡屡取得佳绩,比如《杀人回忆》《金福南杀人事件始末》《黄海》《追击者》等。这些影片不仅在韩国及亚洲国家引起不小轰动,不少影片更是在国际上崭露头角。如,2003年奉俊昊的《杀人回忆》获第51届圣巴斯蒂安国际电影节新人导演奖;2004年朴赞郁的《老男孩》获第57届戛纳电影节评委会大奖;张哲洙的《金福南杀人事件始末》在2010年入围戛纳电影节,2012年金基德的《圣殇》获第69届威尼斯国际电影节金狮奖等等。

此类影片的成功,除了精巧的叙事结构和复杂的故事线之外,故事中性格各异的警察形象也令人过目难忘。

一、非类型化的警察形象

佛朗西斯·瓦努瓦曾经说过“人物是一切叙事的推动者”。优秀影片中的经典人物往往不是刻板单一的性格,而是丰富立体,极具代表性的非类型化人物。一般而言,在犯罪片中,体现警匪较量的片段最受欢迎,精彩的动作场面,斗智斗勇的紧张剧情,最终警察擒获歹徒,邪不压正,皆大欢喜。但韩国的犯罪片往往“不按套路出牌”,特别是警察这一角色作为主人公时,他们往往都因为某个重要案件无法侦破而郁郁不得志,想突破陈旧的体制规定又囿于体制内而感到无力,所以影片前期呈现的警察形象,往往让人觉得“无能”和“软弱”。随着剧情推进,观众渐渐发现,主人公内心并没有失去目标和方向,只要察觉到一丁点儿的线索,仍会唤起他们内心极高的职业敏感度和正义感。例如影片《抓住那个家伙》(又名《蒙太奇》)中重案组警官吴青浩,十五年前侦查一起少女绑架案,当时他曾答应被绑架少女西珍的母亲,一定要抓到凶手并绳之以法,然而经过漫长的追查,案件却始终一无所获。眼看十五年的追诉期将近,吴警官孤注一掷,却还是与嫌疑人擦肩而过。在此之后,吴警官抱憾离开警队,过起了“破罐破摔”的颓废生活。此后不久,又有一名小女孩在光天化日之下遭人绑架,其作案手法与西珍案件如出一辙,警方旋即布下天罗地网,与之展开周旋。面对狡猾的嫌犯,警方也无计可施,无奈只得再次请出闲赋家中的吴青浩。再次被案件唤醒的吴青浩,最终竭尽全力与西珍母亲一起抓住凶手,将之绳之以法。吴青浩这一角色一反警匪片中的警察形象,不是传统意义上的英雄角色,他失意、落魄、破案迟迟找不到线索,甚至一蹶不振,逃避现实。西珍未了的案件成为了自己不愿提及的伤疤,但是当他和同事向西珍妈妈宣布追诉期已到的时候,仍然不忘提醒同事注意语气,考虑到被害人家属的心情,这些细节恰好反映了吴青浩心中善良、极具人情味的一面。

在另一部获得国际多项大奖的韩国犯罪影片《追击者》中,主人公忠浩是一名辞职了的警察,他同样不具备警察身上的刻板印象,反而亦正亦邪,甚至冷漠无情。然而在故事中,观众逐渐认识到忠浩的脾性是因为不满当下政府无能腐败的作风而选择了逃避,但心中对犯罪嫉恶如仇的正义感却始终没有消失。电影通过介绍其生活背景逐渐展示出了忠浩的多样性格,同时也揭示了社会现实的不堪对人物性格所产生的极大影响,揭示了人物性格多重性的原因。影片中与之对应的罪犯的性格设计,也颇令人玩味。作为《追击者》中的另一主人公英民是一个生活在社会底层的小市民,素日里看起来本本分分,与其他市民并无两样,殊不知,背地里他是一个连环杀人案的凶手。正是因为两位主人公都具有多重人格,其斗争过程中,忠浩这名“按摩店老板”兼“前刑警”的形象才更显得更加立体和深刻。一方面,作为按摩店老板的忠浩严酷剥削手底下的按摩女,甚至在按摩女美珍发烧生病的情况下依然让她出工,而且在发现自己管理的多名按摩女失踪后,为探查真相竟不顾美珍安危要求她引蛇出洞。另一方面,忠浩作为一个前刑警队员在与美珍失联后,这让他内心由起初的焦急、愤怒产生出对美珍的内疚之情。同时,内心的正义感使他在面对英民在警局的狡诈辩解中失去理智。影片通过忠浩一次次对杀人凶手英民的追击,来表现忠浩对无辜受害者生命的珍视,也促使观众对当下社会存在的种种问题进行反思,并再次将“尊重生命”“尊重女性”等议题提出并引发关注。

除了在“完美犯罪”面前办案失意的警察形象之外,韩国对警察办事效率以及作风也有一定程度的嘲讽。例如在影片《哭声》中,警察钟久就是一个极其典型的形象。之前在小镇当警察的钟久胆小软弱,对工作敷衍了事,就连一起纵火案,都能把钟久吓得半死,直到一起杀人案件的受害者牵连到自己的女儿时,他才被激发起斗争的意志。为了营救女儿,钟久不顾危险开始深入调查,并拼死与邪恶势力抗争,虽然最终仍然没有救回女儿,甚至还搭进了自己的生命,但是他在弥留之际喃喃自语:“女儿别怕,有爸爸在,爸爸是警察啊”。到这里,一个生动立体的父亲和警察的形象被完全建立。

同样对警察办案手法进行揭露和批判的还有经典影片《杀人回忆》,影片前半段,小镇警察的“以暴制暴”“屈打成招”和汉城警察的科学调查形成对比反差。随着案件的深入,小镇警察与汉城警察决定联手破案,两种办案方式互补和磨合,即使仍然没有抓到凶手,但是在这个过程中,两人的形象都得到了不同程度的丰满和升华。

由此可见,韩国警探片中的警察形象与我国相比,增加了更多的“侦探”气质。脱离了“刻板印象”的他们,更多是受道德伦理的影响,有时候为了抓到凶手甚至采取一些“非常规”的手段,使得人物形象看起来更加真实而富有人情味。

二、人情与法理的较量

在韩国的警探片中,常常会出现一个法律背景,就是“15年的诉讼期”。2007年以前,韩国法律规定“杀人案件诉讼事件超过15年即为无效”,正是这样的法律漏洞,导致许多杀人凶手只要15年一到,便可以洗脱罪名,不受法律制裁。这样的法律规定无疑是对受害者家属的二次伤害,抓不到凶手,15年后案件不了了之,受害人含冤蒙雪,申诉无门。因此,韩国导演正是通过影视创作这一手段,触及社会热点现象及问题,从而促使法律更加完善和人性化。

在影片《我是杀人犯》中,同样也借助了这个背景,眼看追诉期就要到期,警察崔向久苦于没有确凿的证据,无法为犯人定案。终于他谋划了一起“营销公关事件”,让被害人的家属李斗石整容后冒充凶手,出版《我是杀人犯》一书,崔向久并参加电视台直播,公开与李斗石对峙:“你不是凶手,真正的凶手另有他人”。而李斗石坚持自己就是15年前的杀人凶手,并通过《我是杀人犯》一书的畅销,聚集了不少人气,成功引起了全国人民的关注,同样也引起了真正凶手的注意。真正凶手按捺不住自己上钩,以为早已超过诉讼期,自己逃脱法律制裁,然而15年前的一个细节,却让警察崔向久赶在了诉讼期过期前三分钟,将凶手抓获。值得一提的是,也正是因为这部影片,韩国法律将诉讼期的时效期限由15年修改为25年。

这是为数不多的韩国电影影响社会法律的经典成功案例之一,道德与法律总是相辅相成有时又矛盾对立。在另一部韩国警探片《杀人委托》中,故事就将重案组警察泰秀放在了一个感情与法律两难的境地。在处理一次交通事故时,警察泰秀意外抓获了犯案多起的连环杀人嫌疑犯姜川,案犯落网后,泰秀得知了一个令他难以执行的消息,杀人案中最后一个受害者竟然是自己的妹妹秀晶。警局担心泰秀过激的情绪会影响案件的判断,试图隔离泰秀,不让他插手案件。然而身为警察又同是受害人家属的泰秀当然不肯放弃,时而用暴力时而低声下气向凶手逼问妹妹的下落,凶手却冷冷放话:自己找找看吧!无奈之下,泰秀忍受着失去妹妹的痛苦,振作起来重新开始整理案件,在这个过程中,一次次被凶手戏弄,一次次又重新寻找线索,功夫不负有心人,在影片最后,凶手被绳之以法,也在这一刻,泰秀再也抑制不住愤怒的心情,他想亲手杀死凶手,为妹妹报仇,可笑的是,当泰秀举起石头想要砸死凶手时,赶来的同事竟然举起枪对准了泰秀,其中一位年轻警察怒问同僚:“警察开枪应该瞄准犯人才对,怎么瞄准自己的兄弟?”最终,泰秀还是一枪打死了凶手,为妹妹报了仇。此处不得不提,韩国演员金相庆精湛的演技将泰秀内心的重重矛盾表现得淋漓尽致。

此外,韩国犯罪类型片也通过凶手凶残的作案手段和藐视法律、挑衅权威的种种行为,侧面反映出韩国政府的无能与腐败。例如《追击者》中的英民一角是由真实人物而改编的,他作为一个连环杀人案的凶手,除了表现了极为穷凶极恶的一面,也展现了他与警察周旋时狡诈诡谲的一面。在美珍进入他家之后,他便凶相毕露,想要用锤和钉残忍地杀害美珍。而他在警察局中面对警察与忠浩的时候,又表现得出奇的冷静,任由忠浩侮辱也丝毫不反抗,只是理性地讲述自己并没有杀人,让观众恍惚间又产生这个人到底是不是凶手的疑问。由此可见导演对人物的塑造极其深刻,对于凶手英民,他身上展现着生活在底层的草根的懦弱与无力,体现了压抑人性下的变态心理,同时也暗喻了韩国社会对人性心理健康的冷淡与漠视。

三、重视伦理、回归家庭

在韩国的大部分影片中,“重视伦理,回归家庭”的主题不在少数,犯罪片也不例外。在《我是杀人犯》中,警察崔向久四十多岁仍独身一人与母亲同住,但由于办案太忙,无暇照顾母亲以及帮忙母亲打理经营的洗车店。也正因为如此,给了凶手可乘之机,凶手将崔向久母亲作为人质,威胁崔向久,让他停止调查。而随着剧情的推进,观众才了解到,原来15年前杀人案的最后一名受害者竟然是崔向久的未婚妻。未婚妻受害当晚,崔向久也因警局有事,提早结束约会,并没有送女友回家。因此,家庭和感情的铺垫成了全片中较为温暖而煽情的辅线,为灰暗残酷的犯罪片增添了一抹暖调的色彩。在《杀人委托》中,主人公警察泰秀唯一的亲人妹妹被杀害,妹夫也随即离开,踏上了复仇的不归路。泰秀为了找到妹妹尸首的下落,不惜下跪哀求凶手,可见泰秀对妹妹的感情至深。影片更为巧妙的是,较多片段采用了交叉蒙太奇的剪辑手法,例如将泰秀与妹妹、妹夫三人在家中的温馨回忆,与妹夫在破败家中暗自谋划复仇计划和现实空荡荡的房间进行交叉剪辑,昔日的美好与今日的残败的鲜明对比不由得让观众唏嘘。

《哭声》中的警察钟久更是一反常态,抛开“硬汉”形象,他对待工作总是迟到早退,胆小怕事,但是对待家庭特别是女儿,总是百般照顾疼爱,以至于女儿受害时,钟久不惜付出生命的代价与恶势力抗争。严格意义上说,《哭声》也许不算一部典型意义的警探片,钟久也不算一名合格的好警察,但一定是一位好父亲。

四、借鉴与模仿

不难看出,韩国犯罪电影在很大程度上吸收了好莱坞与香港警匪片的精华。卧底、枪战、杀人、飞车等经典桥段已成为好莱坞和香港警匪片中司空见惯的标志性场面。但这些经典场面被搬到韩国后,经韩国根植于优秀故事剧本的基础上进一步地加工、打磨,反而成为了具有典型“韩式”特征的影片效果。例如《我是杀人犯》中的飞车打斗镜头就带有明显香港警匪片的痕迹;影片《新世界》中,讲述了警察卧底李子成在老警察姜科长被迫下一次次干预黑帮金门大佬选举的过程中,决定自己除掉包括警察与黑帮竞争对手的所有人,成为金门大佬的故事。这部影片与香港电影《无间道》有很多相似的地方,所不同的是《无间道》采用的是双视角叙事,由“一黑一白”两个角色分别表现各自的人物性格与心理状态。而在《新世界》中,韩国演员李政宰则需要一人完成警察、卧底、黑帮分子三种角色的转换,同时还需要完成人物李子成由好人到坏人的转变过程。在影片结尾,李子成选择把警察上司杀死,成为真正意义上的金门大佬。影片虽不是“邪不压正”的完美结局,却留给观众无尽的反思,思忖人性的善恶美丑在特殊条件下该如何抉择。

五、结语

韩国犯罪电影作为韩国影片的一大类型,看似有着好莱坞与香港警匪片花哨的外壳,却能在本土市场与好莱坞抗衡,究其原因,剧本过硬首当其冲。“今天这个环境,大家什么都有,但唯独没有好故事。”《心迷宫》的导演忻钰坤在接受时光网采访的时候说。商业片和类型片的最大卖点毋庸置疑就是好故事,相信这也是国产类型片相对欠缺之处,除此之外,有好故事还需会讲故事,对国内创作者来说,如何参考韩国优秀影片,平衡好艺术和商业叙事策略两者之间的关系,如何避开伦理困境的同时又能保证叙事水平等等,依旧是亟需思考的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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