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 雪
(长沙学院,湖南长沙 410022)
中国特色社会主义迈入了新时代,产生了习近平新时代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思想这一马克思主义中国化时代化的最新成果。作为马克思主义重要组成部分之一的马克思主义哲学,理应以哲学的方式反映这一新的时代和这一新的成果。我国学术界对马克思主义哲学的研究主要的观点有五个:其一,认为马克思主义哲学在实质上就是辩证唯物主义(黄楠森);其二,将马克思主义哲学归结为认识论(高清海);其三,将马克思主义哲学归结为人道主义(丛大川);其四,强调马克思主义哲学的方法论性质(张一兵);其五,凸显马克思主义哲学的价值论意义(李德顺)。
20 世纪80—90 年代,实践唯物主义理解模式对传统教科书模式构成了最大冲击,它把实践观当作全部马克思主义哲学首要的观点,认为马克思主义的自然观、历史观、认识论、方法论、价值论都建立在实践观基础上。在20 世纪80 年代初,吴江、陈荣富、何畏等学者就提出历史唯物主义并非把辩证唯物主义推广到社会领域的产物,而是马克思主义哲学的核心和关键,内在地包含了辩证唯物的认识论,因而要以这一核心和关键来实现马克思主义哲学一体化。①进入90 年代,俞吾金、王金福等学者不仅反对“推广论”,而且将那种视历史唯物主义为马克思主义哲学之核心和基础的观点仍当成局限于人类社会范围的狭义历史唯物主义,认为在人的实践活动中展现出的整体世界是广义历史唯物主义的对象,它就是实践唯物主义。②
21 世纪以来,在对马克思主义哲学本质的理解上,一些赞同实践唯物主义的学者如刘福森进一步提出要从实践唯物主义进入历史唯物主义③。此后,有学者进一步突出历史唯物主义的世界观意义。杨耕否认“推广和应用论”,认为马克思的哲学实质上就是历史唯物主义,辩证唯物主义和实践唯物主义只是它的代名词。④孙正聿在系列论文中把“历史”当作解释原则而不是考察对象,论证了历史唯物主义本质上是马克思哲学的整个新世界观。⑤邹诗鹏尽管不否定实践唯物主义,但认为用实践唯物主义来命名马克思主义哲学值得商榷,因而有必要从实践唯物主义范式进到历史唯物主义范式。⑥
尽管学者们从实践唯物主义、辩证唯物主义和历史唯物主义等多个方面来概括马克思主义哲学的理论特征上,作了深入的探讨和激烈的争论,进而构成了对传统教科书模式的巨大冲击,但这种“冲击”所起的作用只是局限于“破”的意义,即打破了传统教科书对马克思主义哲学的理解模式;缺少发挥“立”的作用,即确立对这一哲学的大致统一的理解模式。我们认为,既然马克思主义哲学是一种以马克思的名字命名的哲学,哲学又可以理解为世界观、认识论和方法论(哲学被解释为世界观主要是一种本体论或存在论,哲学作为认识论则是对有关外部世界的认识的研究,哲学作为方法论则涉及到人类把握外部世界的方法),那么,马克思主义哲学的理论特征同样可以理解为世界观、认识论、方法论的内在的有机统一。但是,马克思主义哲学的产生是哲学史上的一次深刻的思想革命,它具有区别于以往全部哲学的崭新特质,由此,无论是作为世界观,作为认识论,还是作为方法论,它都有别于旧哲学和各种非马克思主义哲学思潮与流派。在此,我们对马克思主义哲学的理论特征问题作出如下回答,它是以实践为基础的、彻底的辩证唯物主义世界观,是以实践为基础的辩证唯物主义认识论,也是以实践为基础的辩证唯物主义方法论。概言之,它是三者有机的、内在的统一。
这种对马克思主义哲学理论特征的概括与以往的概括不同之处在于:其一,区别于教材从对象、内容、作用三个方面界定马克思主义哲学,新的概括同时从世界观、认识论和方法论三个维度阐释其本质,因而提供了一个全面认识其理论特征的新视角;其二,与学者们一般认为马克思主义哲学就是科学的世界观和方法论稍有差别,新的概括凸显了马克思主义认识论同马克思主义世界观和方法论同等重要;其三,试图变换传统教材体系唯物论、辩证法、认识论以及唯物史观“条块化割裂”的缺陷,更加注重马克思主义哲学世界观、认识论、方法论有机的、内在的统一;其四,传统界定未突出马克思主义哲学在研究对象和作用功能方面同旧哲学的区别,此外,它把辩证唯物主义与历史唯物主义并列,也有可商榷之处。新的概括试图从与旧哲学的对比中,突出马克思主义哲学即新唯物主义的“新”,同时也并不简单地把历史唯物主义同辩证唯物主义并列。
这一概括包含对马克思主义哲学世界观的四重规定:其一,这种世界观是唯物主义的;其二,这种世界观的唯物主义是彻底的;其三,这种彻底的唯物主义世界观同时又是辩证的;其四,这种彻底的辩证唯物主义世界观是以实践为基础的。
这四个规定都指明马克思主义哲学是一种与唯心主义相对的唯物主义哲学。那么,何谓唯物主义?它是一种把客观存在的实在——物质,视为世界的最高本原或本体的哲学世界观。按照恩格斯的看法,唯物主义和唯心主义是依据对思维与存在的关系问题的第一个方面即思维与存在何者是第一性的问题的不同回答而划分开的。他还曾把这个第一性的问题即所有哲学的“最高问题”具体规定为自然界与精神谁是世界本原的问题。在他看来,以往的哲学家对这个问题的回答可以分为两派,“凡是断定精神对自然界说来是本原的……组成唯心主义阵营。凡是认为自然界是本原的,则属于唯物主义的各种学派”[1]。依据这种解释,他还特别批判了对唯物主义庸俗化的理解,指出庸俗者将唯物主义解释成“贪吃、酗酒、娱目、肉欲、虚荣、爱财、吝啬、贪婪、牟利、投机……而把唯心主义理解为对美德、普遍的人类爱的信仰”[2]。这就告诉我们,不要以为唯心主义爱好自由,唯物主义相信命定(费希特);唯心主义具有理想,唯物主义没有理想;唯心主义相信历史进步,唯物主义没有此类信念。就信念和理想而言,不仅唯心主义者中存在为理想献身的人,而且唯物主义者(例如一些法国唯物主义者)也同样如此。在恩格斯看来,法国的唯物主义哲学家德尼·狄德罗就是为真理和正义献出宝贵生命的人[3]。
需要指出的是,恩格斯认为思维和存在的关系问题作为哲学的基本问题还包含另外一个方面,也就是我们的思维是否可以认识外部客观事物?依据对它的两种相反的回答而划分成两个派别,即可知论与不可知论。在西方哲学史上,休谟和康德被认为是不可知论的主要代表。此外,需要说明的是,哲学本体论的争论不仅涉及思维和存在或精神与物质的关系问题,而且涉及诸如一般与个别、自由与必然等诸多争论。所以,除了唯物主义与唯心主义这两个基本派别外,还有唯名论与唯实论、意志自由论与决定论等诸多派别。唯名论认为一般或共相只是用来标记同类事物的名称(如洛色林),不是客观实在的,但与唯名论相对的唯实论则认为一般或共相是客观实在的(如柏拉图)。意志自由论认为人的意志是自由的,意志自由也是一切责任追究的根据,而决定论则否认意志自由,最终陷入宿命论。
我们认为,马克思主义世界观不仅是唯物主义的,而且它的唯物主义是彻底的、辩证的和建立在实践基础上的。
首先,这种世界观与所有旧唯物主义(古代朴素的唯物主义、近代17 世纪英国和18 世纪法国的唯物主义以及费尔巴哈的唯物主义)不同,它的唯物主义是彻底的、完整的。也就是说,马克思主义实现了唯物主义的彻底化,这集中体现在历史唯物主义或唯物史观的创立,从而摆脱了从前所有唯物主义的不完备和不彻底,即不仅在自然观上而且在历史观上都实现了唯物主义。因此,马克思主义的唯物主义世界观是自然唯物主义与历史唯物主义的统一。正如恩格斯所言,“自从历史也得到唯物主义的解释以后,一条新的发展道路也在这里开辟出来了”[4]。唯物史观的创立意味着马克思主义哲学在人们的社会存在与人们的社会意识的关系问题上,肯定了前者决定后者,即首次唯物主义地解决了历史观的基本问题,使唯物主义成为“完备的哲学唯物主义”“完整的哲学世界观”[5]。
其次,马克思主义的唯物主义世界观与近代机械的、形而上学的唯物主义世界观不同,是一种与辩证法有机结合的辩证的唯物主义世界观。这就是说,马克思主义的整个世界观,无论是自然观还是历史观,都不仅是唯物的,而且是辩证的,是一种辩证的唯物主义世界观,从而不仅克服了旧唯物主义的不彻底性,而且克服了17—18 世纪唯物主义的机械性和形而上学性。正如普列汉诺夫所言,“辩证唯物主义是现代唯物主义最突出的特点,它本质上不同于18 世纪形而上学唯物主义的地方就在这里”[6]。恩格斯晚年对巴尔特等人的批评,强调了历史唯物主义的辩证性,以及他晚年一系列关于历史唯物主义的通信,都指出历史唯物主义不仅肯定了人们的社会存在对人们的社会意识的决定作用,而且承认后者的相对独立性和后者对前者的能动的积极的反作用,承认社会历史是由诸多合力相互作用的结果。同样,一般的自然唯物主义的辩证性不仅表现在肯定物质的普遍联系和永恒发展,而且表现在肯定意识具有相对独立性和能动的反作用。
需要说明的是,第一,严格而言,机械论与有机论对应,机械的世界观对应于有机的世界观;第二,当人们把形而上学与辩证法相对照时,形而上学主要是指一种哲学思维方式,它孤立地、片面地和静止地看问题,无视事物的发展和推动事物运动的内在矛盾,看不到矛盾是事物发展的内在动力和源泉。辩证法则指肯定事物普遍联系、永恒发展和包含内在矛盾的哲学思维方式。但是,作为一种思维方式的形而上学并非形而上学的本义,本义上的形而上学是第一哲学,主要是本体论,它要追问万事万物存在的最高的、独立的本体。亚里士多德最先明确地把形而上学当作第一哲学,认为该门学科是对万物存在和变化的第一原因和原理的探究,而物理学和数学则是第二哲学。本体论(包括唯物主义和唯心主义)回答世界的本体“是什么”的问题,辩证法和形而上学这两种思维方式则回答世界的状况“怎么样”的问题。一方面,回答世界的本原“是什么”的问题,是回答世界的状况“怎么样”的问题的前提和基础,换言之,思维方式从属于本体论。在哲学史上,也不存在脱离于本体论的思维方式。另一方面,是辩证地还是形而上学地回答世界的状况“怎么样”的问题,对于回答世界本原“是什么”的问题,又具有明显的影响和制约作用。因此,从本体论与思维方式互相结合、密不可分的角度来看,作为本体论的形而上学与作为思维方式的形而上学之间具有内在统一的关系。
再次,马克思主义的世界观与全部旧唯物主义世界观和唯心主义世界观最根本的区别,在于它不是立足于人的感性直观和人的能动性的抽象发展,而是立足于人的感性活动即实践来理解人类感性世界,因而是一种以实践为基础的崭新的彻底的辩证唯物主义世界观。马克思在《关于费尔巴哈的提纲》中开宗明义地指出旧唯物主义存在以下不足,即仅仅从直观角度和客体方面去考察对象、感性和现实,“而不是把它们当做感性的人的活动,当做实践去理解,不是从主体方面去理解”[7]。唯心主义则脱离人们的实践活动,抽象且片面地强调发挥人的能动性。显然,不管是旧唯物主义还是唯心主义,共同的缺点就在于没有从实践的角度去考察人与世界及其关系。在马克思看来,费尔巴哈的唯物主义具有鲜明的直观性,这种直观性未把感性或现实解释为人的实践活动,因而这种唯物主义在阐述人与环境的关系和人的社会本质的观点上是不正确的,而且和一切唯心主义哲学一样,只满足于解释世界而不是改造世界。但是,实践的唯物主义则强调了人的感性实践活动对整个感性世界的能动的改造,把生产劳动视为现实感性世界的前提和基础,凸显了人的主体能动性。正如马克思所言,“这种连续不断的感性劳动和创造、这种生产,正是整个现存的感性世界的基础”[8]。
总之,彻底的唯物主义世界观意味着历史唯物主义的创立,辩证的唯物主义世界观意味着辩证法与唯物主义的内在的、有机的结合,而这种完整的、彻底的辩证唯物主义世界观又是以实践为基础的,或者说,是建立在实践唯物主义的基础上的。实践唯物主义既是唯物史观或者历史唯物主义的基础,也是马克思恩格斯的自然唯物主义的基础,因为他们正是立足于人的实践活动来理解人类生活于其中的整个自然界的。因此,与古代朴素的唯物主义、近代17 世纪英国和18世纪法国的唯物主义、费尔巴哈的唯物主义等旧唯物主义具有形而上学性、机械性、不彻底性、直观性不同,马克思主义新唯物主义具有辩证性、有机性、彻底性和实践性。
这一概括包含对马克思主义哲学认识论的三重规定:其一,这种认识论是唯物主义的;其二,这种认识论是辩证的;其三,这种认识论是以实践为基础的。
首先,马克思主义认识论是一种有别于唯心主义先验论的反映论,这表明它坚持了认识论问题上的唯物主义基本立场。唯心主义先验论认为认识不依赖于外部事物,是先于感觉经验或者是超越于经验范围之外的,因而在认识路线上坚持从思想和感觉到物。后人又将这种唯心主义先验论作主观和客观之分,主观唯心主义认识论把认识束缚在主观精神的范围内,强调认识为主观自生;客观唯心主义认识论把认识当作客观精神外化的结果。两者都不承认认识来源于外界对象,从而使认识成了无源之水、无本之木。与唯心主义先验论不同,唯物主义反映论强调认识来源于外部世界,是人对外部世界的反映,不承认生而知之,因而坚持从物到感觉和思想的认识路线。马克思主义认识论是唯物主义的反映论,承认认识是人们对客观事物的反映,也就是说,这种认识论是以客观世界优先于人的认识为基础的。
可见,马克思主义的认识论同马克思主义的世界观相互联系、密不可分,因为存在同思维、对象同认识实际上就是密切联系的。当马克思和恩格斯把认识当作人类对外部对象的一种反映时,其实早就内含了世界观,即承认客观存在优先于人的认识的唯物主义本体论。所以,“辩证唯物主义认识论的基础是承认外部世界及其在人脑中的反映”[9]。同理,当马克思站在唯物主义的角度阐明外部事物先于人们的认识时,同样本能地涵盖了人们的认识实际上是对外部事物的能动反映的看法。鉴于这种世界观与认识论的相互联结和彼此一致,列宁、阿尔都塞等人才认为马克思主义世界观就是辩证唯物主义认识论。
其次,与旧唯物主义消极被动的、直观的、机械的反映论不同,马克思主义认识论是一种积极能动的反映论,它不仅肯定认识是一种认识主体对客体的反映,而且肯定这种反映是积极能动的和富有创造性的。不仅如此,它还看到了主体与客体之间的矛盾及其相互作用,承认认识表现为永恒和无限发展的客观过程,这就进一步体现了其辩证性。相反,旧唯物主义的反映论看不到认识的辩证性,脱离辩证法来考察认识问题,因而简化复杂的认识过程,片化多方面的认识要素,固化活生生的认识运动,最主要的是认为认识是一次性完成的,没有把它看作是一个不断运动和发展的过程。可见,旧唯物主义的反映论没有把认识论和辩证法相结合,从而无法正确认识事物的本质及其发展过程,新唯物主义认识论在深刻理解认识的本质上,坚持认识论和辩证法的统一,实现了认识论的飞跃。
再次,马克思主义的认识论是以实践为前提和基础的认识论,它把实践的观点视为认识论的第一的、根本的观点。它以实践的观点阐述人的认识活动及其规律,肯定人的认识发生和发展的现实基础是人们的现实的具体的实践活动。实践与认识的关系进一步表现为,前者决定后者,前者是后者的来源、动力、目的,也是检验后者是否正确的唯一尺度。马克思主义认识论强调认识发展的道路和规律是实践,认识,再实践,再认识,如此不断循环,不断发展。也就是说,在实践基础上认识活动具体表现为由人的感性认识能动地发展到理性认识再飞跃到实践、指导实践的不断反复的过程。以实践为基础,认识不断地由相对真理向绝对真理迈进。可见,认识和实践是相互影响,不断向前发展的,正如习近平所言,“实践没有止境,理论创新也没有止境”[10]。在马克思主义认识论那里,理论作为理性认识的产物,对实践活动发挥了重要的指导意义。可以说,没有正确的理论,就没有正确的实践,“科学理论是我们推动工作、解决问题的‘金钥匙’”[11]。旧唯物主义的认识论的主要缺陷就是完全脱离实践来分析认识,把认识的主体仅仅视为一种动物性的自然存在,忽略人的主动性;把认识的客体归结为固定不变、僵死的对象,忽略对象的变化发展;把人对客观对象的反映看作主体被动地接受客体刺激的过程,而非具有创造性和改造的过程。一句话,旧唯物主义不能正确地理解人类实践的实质,看不到实践在社会生活和人的认识活动中所起的关键性作用。
不仅可以把建立在实践基础上的辩证唯物主义世界观和认识论归结为马克思主义哲学的理论特征,而且可以把同世界观和认识论具有相同特征的方法论也视为这一哲学的理论特征。这一概括依然包含对马克思主义哲学方法论的三重规定:其一,这种方法论是唯物主义的;其二,这种方法论是辩证的;其三,这种方法论是以实践为基础的。
马克思主义的方法论所提供的最主要的思维和认识方法是唯物主义辩证法,简称唯物辩证法。换言之,唯物辩证法是马克思主义方法论的核心内容,为人们认识世界和改造世界提供了根本方法。
首先,与黑格尔的唯心主义辩证法不同,唯物辩证法内在地包含了唯物主义,或者说,这种辩证法以唯物主义为基础和前提,甚至还可以理解为马克思主义把唯物主义本身就当成一种观察和认识世界的方法。马克思在《资本论》第一卷中指出,他的辩证法同黑格尔的辩证法完全不一样,因为黑格尔认为人的思想决定或产生客观事物,客观事物仅仅是人的思想的外化。但是,在他自己那里,“观念的东西不外是移入人的头脑并在人的头脑中改造过的物质的东西而已”[12]。也就是说,物质决定观念,观念只是物质在头脑中的表现形式,因而他把辩证法建立在唯物主义的基础上。
在这里需要进一步说明的是,辩证唯物主义与唯物辩证法其实是同一个东西,但这两个术语分别从不同的角度来进行表达,辩证唯物主义主要指一种辩证唯物主义的世界观,体现的是一个本体论概念,它既不同于黑格尔的辩证唯心主义,也不同于17—18世纪机械的、直观的唯物主义。唯物辩证法则主要指一种既唯物又辩证的方法论,体现的是方法论意义,它不同于唯心主义辩证法,二者表面上似乎有所区别,但实质上它们都是唯物主义和辩证法的有机结合,这就使得两者归根到底是同一的。辩证唯物主义具有方法论意义,正如唯物辩证法也具有本体论的意义一样。可见,作为方法论的辩证唯物主义其实就是唯物主义辩证法。
其次,这一方法论的辩证性主要体现在对黑格尔辩证法合理内核的吸收和运用,因为它强调万事万物是普遍联系和变化发展的,认为客观世界是一种过程,即“世界不是既成事物的集合体,而是过程的集合体”[13],其中每个事物或组成部分处在普遍联系即相互影响和相互作用当中。现在,人们所谈的“系统观念”就是唯物辩证法普遍联系观点的具体体现,它强调普遍联系着的事物本身就是一个系统,“系统观念是具有基础性的思想和工作方法”[14]。因而“系统观念”作为思想和工作方法也具有辩证性。此外,马克思主义方法论也在有别于近代形而上学的方法论上体现其辩证性,恩格斯在《反杜林论》的导论部分,旗帜鲜明地谈到近代哲学的思维方式是形而上学的。他指出,在认识自然界时,人们习惯于把自然界的各种事物进行分门别类的整理,这种做法虽然对认识自然界的发展有促进作用,但没有用联系和运动的观点考察自然界,因而使自然界的事物脱离于整体的自然过程。也就是说,与从运动、变化和活的状态去认识自然界的做法相反,他们总是从静止、固定不变和死的状态去考察自然界,这种“形而上学的思维方式”[15]又被洛克和培根运用到哲学上去了。总的来说,与近代形而上学的思维方式相区别的马克思主义的辩证的方法论是一种特别强调事物运动的过程、注重把握事物的整体、承认万事万物联系、变化和发展的方法论。
再次,马克思主义的唯物辩证法也不是与人的实践活动完全无关的方法论,而依然是建立在实践的基础上。由于辩证唯物主义的历史观和自然观都是以实践为基础的,因此,对整个人类感性世界的辩证的理解,也始终是从实践这种能动的活动入手的。唯物辩证法所讲的世界的普遍联系和永恒发展,以及作为内在动力的矛盾,说到底是在人的实践活动中展开的人与自然、人与人、人自身的灵与肉的联系、发展和矛盾,实践本身就是一个富有辩证意味的矛盾统一体。例如,在物质生产实践中,人们通过改造自然界来满足自身需要,而这个改造的过程就是一个对自然界肯定、否定、否定之否定的辩证过程。另外,作为由唯物辩证法所揭示的事物变化发展的对立统一、量变质变、否定之否定等一般规律,也是从人们认识世界和改造世界的实践活动中总结出来的。因此,唯物辩证法有关万事万物普遍联系、变化发展以及内在矛盾的所有观点,归根到底都要立足于人的实践活动加以理解。从这个意义上来说,马克思主义的唯物辩证法说到底是一种实践辩证法。
唯物辩证法作为一种实践辩证法,一方面,体现了逻辑和历史的统一。历史是关于人类物质生产活动和生活活动的过程或记录,逻辑是以现实生活为根据的思维的抽象,它用一些具有普遍特征的概念或概念之间的关系来说明现实事物以及现实事物之间的关系。因此,历史是逻辑的根基,逻辑是历史的能动的再现。唯物辩证法作为一种揭示社会历史规律的方法论不仅具有思维方式的抽象性,而且具有历史现实性,所以它内在地包含了逻辑与历史的统一。另一方面,唯物辩证法不仅是一种揭示客观世界本质和规律的理论,而且是一种人们运用客观规律认识和改造世界的方法。它只有既作为理论又作为方法,才同时具有理论价值和实践价值。在这个意义上,唯物辩证法实现了理论与实践的统一。因此,唯物辩证法作为实践辩证法既体现了逻辑与历史相统一,又体现了理论与实践相一致。事实上,不仅唯物辩证法和实践辩证法、逻辑和历史、理论和实践两两相统一,而且这几对范畴之间的关系也是紧密相连、可以相互打通的。
总的来说,马克思主义哲学是建立在实践前提和基础上的彻底的辩证唯物主义世界观、认识论、方法论的内在的、有机的统一,是包含历史唯物主义在内的辩证唯物主义哲学,但首先是实践唯物主义哲学,它不满足于解释世界,而要求能动地改变世界。在新时代新征程上,作为时代精华的马克思主义哲学,将随着中国特色社会主义伟大实践的深入而不断发展,并以崭新的哲学方式解答中国之问、世界之问、人民之问和时代之问。
注释:
①吴江“从旧唯物主义到新唯物主义——致一位同志的信”,《江汉论坛》,1983 年第7 期;陈荣富“历史唯物主义在马克思主义哲学中的地位和作用——兼论马克思主义哲学的体系问题”,《学术月刊》,1982 年第2 期;何畏“马克思创立的是历史唯物主义一体化哲学”,《哲学研究》,1983 年第3 期。
②俞吾金“论两种不同的历史唯物主义概念”,《中国社会科学》,1995 第6 期;俞吾金“重新认识马克思的哲学和黑格尔哲学的关系”,《哲学研究》,1995 第3 期;俞吾金“历史唯物主义是哲学而不是实证科学——兼答段忠桥教授”,《学术月刊》,2009 年第10 期;王金福“‘广义历史唯物主义’、‘狭义历史唯物主义’概念的规定及其与马克思主义哲学的关系——论马克思主义哲学的实质,兼与张一兵同志商榷”,《南京社会科学》,2000 年第6 期。
③刘福森“马克思主义哲学的主体性原则、实践性原则和社会历史性原则”,《社会科学战线》,1991 年第3 期;刘福森“从实践唯物主义到历史唯物主义”,《理论探讨》,2001 年第6 期。
④杨耕“历史唯物主义:一个再思考”,《河北学刊》,2003 年第6 期。
⑤孙正聿“历史的唯物主义与马克思主义的新世界观”,《哲学研究》,2007 年第3 期;孙正聿“历史唯物主义的真实意义”,《哲学研究》,2007 年第9 期;孙正聿“历史唯物主义与哲学基本问题——论马克思主义的世界观”,《哲学研究》,2010 第5 期。
⑥邹诗鹏“何以要回到历史唯物主义的研究范式?”,《哲学研究》,2010 年第1 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