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晓梅 王梦婷 董佳琦 韩天澍
(东北石油大学马克思主义学院 黑龙江大庆 163318)
按照发展心理学的观点,获得稳定而连续的自我认同是青少年的重要发展任务,而当代大学生是在互联网媒介普遍应用的环境中完成这一发展任务的。网络空间给大学生提供了一个探索自我认同的新的场域。“虚拟自我认同”是美国心理学家萨布拉玛妮安与捷克的心理学家斯迈赫在《数字化的青年:媒体在发展中的作用》一书中阐发的概念,它指的是个体在网络空间中的一种无实体性的心理认同体验。由数字技术在网络空间中产生的虚拟自我,使大学生个体的身份更加复杂化,它给数字时代大学生的自我认同提出了新的挑战。
首先有必要对本文涉及的“个体”“自我”“认同”这几个概念做一个简要的分析。从社会学意义上来说,人的个体化经过了从生物个体到社会个体再到个人这样几个环节,因而“个体”本身属于一种社会结构。一方面,个体是全体的个例,是体现类的共同特性的单个个体;另一方面,个体又被规定为本质的内在存在,它不能被分解,不能被归结为一般的类特性。“自我”是个体的生理和心理特征的总和,它是个体的内在核心。人格主义的心理学肯定了自我的实体性,而心理学中的决定论则摒弃了自我具有实体性和创造性的观点,强调了人的行动取决于人的外部环境。埃里克森将自我描述为“居于个体有组织的经验和合理规划的中心,受到混乱无序的原始本能和不被规则约束的群体精神的威胁”[1](P5)。泰勒将自我定义为对“我是谁”这个问题的回答,他把自我的定义同道德问题联系起来。他写道:“我通过我从何处说话,根据家谱、社会空间、社会地位和功能的地势、我所爱的与我关系密切的人,关键地还有在其中我最重要的规定关系得以出现的道德和精神的方向感来定义我是谁。”[2](P50-51)泰勒认为,正是关于自我的原始境遇赋予“认同”概念以意义。“认同”的全面定义,不仅涉及个体的道德和精神事物的立场,而且与确定的社团有关系。埃里克森指出:“认同”指向个体与其所在群体在特定历史条件下的独特价值观的联结;同时也与个体独特的发展基础有关。在埃里克森看来,“认同”这一术语可以在不同层面的意义上使用,它可以指:1.个体认同感的意识层面;2.个体性格持续稳定性的无意识努力;3.自我整合的某种标准;4.群体认同内部凝聚力的维护。
埃里克森指出了自我认同的意识体验的可观测的经验基础:一是个体在一段时间内对一致性和连续性的直接感知;二是个体对其他人识别自己的一致性和连续性的同步感知。[1](P9)在埃里克森看来,创建一个自我认同,标志着将各种社会角色提供的现有经验、技能等整合成一个复杂而完整的个人认同。自我认同是在整合所有认同的过程中形成的,在青春期结束时,总结性阶段的认同形成了,它包含了所有重要的身份,但是对每个身份进行了改变。在埃里克森看来,自我认同包括多个维度,主要有个人认同、社会认同、性别认同和种族认同。埃里克森把同一性混乱看成是青年时期主要的心理社会危机,它往往表现为过度推延的合法延缓期或者用突然的选择来终止这种延缓期的反复尝试。
虚拟自我认同是伴随着互联网技术的发展而产生的一种心理认同体验。互联网的多用户域和虚拟现实技术,促成了个体的不稳定身份和多重身份在网络空间中的连续产生。各种虚拟身份参与了自我建构和内在化的过程,多种数字身份被整合成是虚拟的自我体验。萨布拉玛尼安和斯迈赫提出了虚拟自我认同的两个层面的解释:1.虚拟自我认同根源于个体在数字化背景下的一个“虚拟表现”,而非真正的身体存在。虚拟表现是用户在虚拟环境下的数字化的数据“集群”,包括电子邮箱地址、在线记录,以及虚拟设置状态;2.个体的虚拟表现是由思维、想法、视觉或者幻想构成的,它是用户把自己的思维、情绪和其他方面迁移到了在线自我中去。[3](P67-68)虚拟自我认同是通过把文本世界里的一个巨大的隐喻当作是实实在在的存在,从而产生对自我的认知和情感体验。个人虚拟自我认同涉及个体在特定虚拟环境中关于“我是谁”这一问题的“虚拟身份”,社会虚拟认同是以个体属于一个特定的虚拟社群为特征,如个体在社群中的地位、归属感等。
网络空间是一个无限虚拟的心理空间,它能提供“看似真实”的通信能力和可视化的情境,创造出类似于真实环境中的一种心理体验。大学生往往把互联网看做是他们的感官和内心世界的延伸,他们把自己现实生活中的各种价值观念、思想信念和情绪体验迁移到网络空间中进行检验,在与他人的虚拟交往中测试他人对自己的态度,思考关于“我是谁”“什么对于我是最重要的”这样的自我认同问题,因而网络空间成为大学生自我认同探索的重要场域。
互联网对大学生有着特殊的吸引力,互联网的匿名性、文本交流、不可识别身份、参与者缺乏可视化的特征、隐私保护等特点,满足了大学生内在的心理需求。互联网成了表达观点更加自在、更少羞怯的地方。在网上,他们更容易表达自己的内心的想法而不受面对面交往的社会规范约束。不善于社会交往的人可以在聊天室找到伙伴,社会焦虑者在网上寻找逃避社会现实和减轻压力的避难所。在网络空间,用户可以更改其年龄、过去、个性甚至性别,大学生可以以不同的身份测试他们的各种价值观念,这给大学生提供了尝试不同的自我与人格的机会,这是面对面的交流所不可能实现的。在一些在线社交游戏中,大学生可以扮演各种社会角色,好像生活在可以替代现实的另一个世界中,他们可以获得自我的各种形象和社会价值观方面的体验。大学生探索各种可能的自我,它可以是理想的自我,也可以是被压抑的自我或者是一个危险的、害怕成为的自我。大学生既在网络空间追求展示自己的理想品格,但也表现出了“去抑制”的效应。“抑制”是指人们由于对社会环境和他人评价的担忧而限制或阻止某种行为,而“去抑制”则是这些抑制因素的失效或缺失。一些大学生在网上表现出更具有攻击性和对他人进行欺凌、污辱等不文明的行为,也有的参与谣言与色情的传播。大学生各种各样的虚拟身份被整合成一个完整的虚拟的自我。
大学生在互联网上的虚拟自我大体上是处于精神分析学中的自我、本我与超我的中间地带,它使处于探索、成长阶段的大学生所面对的自我认同危机凸显出来:第一,网络空间创造了一个没有实体性、脱离了肉体的自我,加剧了自我的分裂,对传统心理学的个体同一性观念提出了挑战。网络空间暗示着一个计算机系统生成的维度。在计算机系统中,信息被移来移去,大学生的个体身份被缩减成为一个符号和文本。线上的各种数据身份构建出整个的自我,但是,它缺乏个人经验连续性的一致的感受,时间被领会为各个分立的时刻,每一种身份占据了单独的时间,无法获得关于自我的持续的叙事。网络空间将大学生置于一个非物质的世界,摆托了肉体的束缚,它容许个体之间在纯精神层面相会。一些大学生在网络世界寻找精神的安慰,把情感投入到无实体的自我之中,不再担心伤害别人或受到别人伤害,降低了大学生的道德感和道德自律性,造成了不稳定的、易变的个性。第二,网络空间将物理世界中的社会关系排挤出去,造成大学生自我的孤立化。一切媒介都具有与生俱来的社会性,在线即时通讯和各种虚拟现实技术能够将各个社会单子聚集起来,起到社会结点的作用,但是以计算机为中介的虚拟社群缺乏人们面对面交流中的温情与忠诚,也缺乏相应的义务感和责任感。在现实的实在社群中,个体的社会角色一直受到物质的社会关系的制约,当个体从物质的社会关系中脱离出来,就会导致行为失控。互联网一方面拉近了大学生个体间的距离,另一方面又使他们产生出数据时代特有形式的社会隔离感。虚拟的自我失去了稳固的社会结构基础,在线的虚拟人际关系往往缺乏连续性,很容易中断。大学生在虚拟的社群中寻找到的归属感和认同具有很大的脆弱性,当他们在现实社会中得不到认可,他们的自我认同就会崩塌为各种碎片。一些人沉湎于网络之中,在网络中寻找逃避社会现实的情感寄托,产生了社会孤独感。第三,网络空间中幻想与现实的边界的消失造成自我认知的困惑和自我的无意义感。置身于网络空间,大学生感觉处于一个梦幻的世界。他们会发现自己既不在这里,又不在那里;既在场,又缺席。他们会感受到周围环境的各种不确定性,因而对自己所处的方位认识不清。由于互联网上真理价值监管机构的缺失,导致网上信息环境的恶化。一些人用虚假的身份去伤害别人,还有结帮去欺负一个人的凌霸现象。对于在线大学生来说,现实物质生活中的各种社会关系和道德原则并没有完全消失,但又可以不受其限制,这会使大学生产生各种内心的冲突。他们需要问自己到底是谁以及他们在现实生活中的真实自我是什么,这种自我认知的内心冲突会引发大学生的焦虑感。他们往往会陷入对他人赞誉的需求中,而忽视了自我的接纳和真实自我的发展。
虚拟自我认同引发的认同危机并不意味着大学生个体自我同一性的彻底失落。危机意味着转折点和发展的新时刻的到来。必须重建数字化时代大学生的自我认同,正如许强所言:“这种认同不单单是自我新的空间方位的确立,而是自我新的重构与形塑。”[4]
首先,要在网络空间与物理空间这两种空间的精神活动中寻找平衡与整合。大学生在网络空间与现实物理空间中的心理和行为存在着差异,但这并不意味着两种空间的精神活动必然是分裂的。把网络空间与物理空间的精神活动带到一起,从而形成一个平衡和谐的整体,这是数字时代大学生健康人格发展的重要标志。互联网在表达大学生的真实自我方面有它独特的意义,它使现实中被压抑的东西释放出来,从而给与大学生重新塑造身份的机会。吉登斯曾经指出:“在现实性的条件下,媒体并不反映现实,反而在某些方面塑造现实,但是,这不意味着我们应该得出媒体创造了‘超现实的’自主的王国,其中的符号和意向就是一切。”[5](P29)大学生所构建的虚拟自我,有助于增强其自我认知。大学生往往会把网络中的社会规范迁移到现实生活中,从而帮助大学生塑造自我。Suler指出:“自我不会在不同的表达环境中分离存在……当一个当面交流时羞涩而网络中外向时,这两种自我表达就都不真实,这两种表达是该个体的两个维度,每个维度在不同的情境背景下出现”。[6](P58)网络身份与现实生活中各种不同身份相互补充,对于个体生命意义的完整有重要意义。由于互联网缺乏真实有效的外部环境信息,使得大学生更多地依靠自己的想象和情感来理解这种环境的不确立性,导致个体对环境的反应更加主观化。当个体把网络上的虚拟自我完全从自身分离出来,自我的一致性基础就会受到破坏,自我认同危机就会出现。特别是随着网络空间的繁荣,逐渐形成了网络社群为主体的意识形态,个体更加倾向于开放和自治,而对制度的约束抱有反感和敌意,从而同线下生活出现了较大的距离。
其次,要平衡与整合大学生在两种空间的精神活动,依赖于基本信任关系的建立。信任与个体早期获得的本体性安全感有着直接联系。本体性的安全是时间上连续和空间上有序的感觉,基本的信任是对他人的连续性和客观世界的连续性的信任,吉登斯曾指出:信任“是与时空的缺场(absence)以及无知之间有着特殊的关联。我们没有必要信任一个总是在眼前,其活动能被直接监控的人。”[5](P20)网络环境充满不确定性因素,特别是缺乏信息的外部监管机构,而互联网的最好立法和规则应来自于互联网本身。在数字时代,传统的心理学和道德伦理都不能完全适用于互联网。尽管互联网上还缺少规则与伦理的约束,但是每一个互联网的参与者都有义务和责任参与互联网的管理以及个人的管理,从而创造良好的互联网环境。大学生在虚拟社群中的交往要向普遍信任的方向发展,这并非要取消因特网上的匿名性与个体的多种身份,而是要使它们受制于一定的伦理道德规范。
最后,大学生的自我认同是一个逐步积累和发展的过程,大学生必须通过反思性的活动构建数字时代的自我认同。数字化时代,大学生在现实的多种身份之外又增加了数字身份,数字身份是人的身份的一次更加深刻意义上的转变。自我的多元化是个体对复杂生活的适应反应,但这并不意味着完全否定个体的自我同一性。自我不是确定的被拥有或被发现的,而是不断的选择和创造的结果。一方面,大学生必须通过反思性的活动组织起个人经历的连续性,既要了解自己的过去,也要规划自己的未来,通过反思性规划建构和重构个体的同一性,即自我的个人认同。另一方面,也要通过反思性活动,建构起自我的社会认同。社会认同关注个体为什么会认同社会群体并成为群体中的一部分,在什么样的群体中发展亲密关系并获得归属感。数字化时代,虚拟社群与实在社群交叉并置,必须通过反思性觉知,体验到两种社群的互补性,形成数字时代的公共意识。大学生的自我认同是在经历了各种心理危机之后所获得的的健全人格,是建立在一整套的道德信念和价值观的基础上的。大学生必须把自身的关注从外在转向内心,转到对价值观和生命意义的思考,把网络中获得的行为规范与现实生活中的行为规范融合进一个完整的自我当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