赖 珊 邢学敏
(青岛理工大学马克思主义学院 山东青岛 266000)
2023年6月2日召开的文化传承发展座谈会上,习近平总书记指出:“在五千多年中华文明深厚基础上开辟和发展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把马克思主义基本原理同中国具体实际、同中华优秀传统文化相结合是必由之路。”[1]“两个结合”是中国共产党在新的国内国际背景下深化马克思主义发展的原创性理论贡献,展现了百余年来党对马克思主义理论的深刻认知,高度彰显了中华民族坚定的文化自信与文化自觉。
(一)一致的价值指向。“人民性”是马克思主义的鲜明品格,“现实的人”是马克思主义的落脚点与归宿,为人类谋幸福是马克思恩格斯的毕生追求,因此,从“人”的立场出发是理解马克思主义思想精髓的重要环节。早在中学时期马克思为人类奋斗终身的理想就已崭露头角,他在毕业论文中谈到“如果我们选择了最能为人类而工作的职业……我们的幸福将属于千百万人”[2](P459);《1844年经济学哲学手稿》中“整个所谓世界历史不外是人通过人的劳动而诞生的过程”[2](P196),宣告了从事物质生产活动的“人”是人类历史的创造者;《神圣家族》里“历史活动是群众的活动”[3](P287),揭示了人民的主体性地位与他们在推动历史前进的决定性作用;《共产党宣言》中“每个人的自由发展是一切人的自由发展的条件”[4],展现了马克思主义想要构建的理想社会是实现所有人自由而全面发展的联合体。其他关于无产阶级目的、无产阶级运动等表述,如《宣言》中提到的“无产阶级运动不是为了特权阶级服务而是为了绝大多数人谋利益的运动”,都内涵着鲜明的“人民性”特征。
“民本思想”是中华文明的核心政治理念。民本思想肇始于夏商周时期,《尚书》的“民惟邦本,本固邦宁”最早诠释了朴素的民本思想——人民是国家的根本,人民幸福国家才得安宁,周公提出的“敬德保民”思想极大地推动了社会主流意识从“神本”到“民本”的过渡。春秋战国时期孔子的“君以民为本”“仁政爱民”、孟子的“得民而得天下”“民贵君轻”、荀子的“君舟民水”等重视民众地位的思想深化了“民本”思想的内涵,奠定了民本思想的文化基调。明末清初顾炎武的“天下兴亡、匹夫有责”强调了民众对于社会发展的重要作用。因此,在中华优秀传统文化中“人”的价值与主体地位被充分肯定,这种朴素的“民本思想”与马克思主义的“人民性”高度契合、紧密互通,用不同的话语阐释了“人民至上”的根本价值立场。中国共产党自创立之初就秉持“立党为公,执政为民”的信念,始终紧密团结在人民群众身边。进入新时代,习近平总书记提出的“人民是我们党执政的最大底气”[5],道出了“国之大者”的深刻涵义。在实现中华民族伟大复兴的征程上,坚守肯定人民主体性地位与历史决定性作用的“人民观”、发扬高度认可“人”的价值的“民本思想”、铭记“人民至上”的初心与使命是推进新时代伟大事业的应有之义。
(二)契合的实践精神。马克思主义不是书斋里的学说,自创立之日起就一直随着实践的推进而不断发展完善,是与实践紧密相连的。马克思指出:“全部社会生活在本质上是实践的。”[2](P501)与以往的哲学不同,马克思主义致力于“改造世界”,而不仅仅局限在“解释世界”,马克思和恩格斯在批判费尔巴哈时认为他同以往的哲学家无本质差异,“只是希望达到对现存事实的正确理解”[6],只有推翻这种现存的东西才是一个真正的共产主义者的任务。在这个论断中,马克思与恩格斯首次将“解释世界”与“改造世界”结合起来,强调理论要服务于实践。此外,马克思认为:“理论一经群众掌握,也会变成物质力量。”[2](P11)只有被无产阶级彻底掌握并运用于指导无产阶级的革命实践,马克思主义才能转化为物质力量,而不是只停留在群众脑海里的空洞说教。马克思主义鲜明的实践特征使其在一众哲学中脱颖而出,成为哲学史上的一大飞跃。
“知行合一”作为中华民族朴素的实践观,贯穿了整个中华文明史,是中华优秀传统文化的重要组成部分。整个中华文明史对“知”与“行”关系的讨论一直持续,但是纵观整个历程,“知行合一”观念仍占据绝对主导地位,大多数的思想家们都强调行动的过程就是学习的过程,“纸上得来终觉浅,绝知此事要躬行”“实践出真知”。从先秦、明清直到近代,关于“知”和“行”关系的讨论从未停息。《尚书·说命》认为“非知之艰,行之惟艰”,知道没有什么难的,困难在于如何去践行它;《儒效》中荀子提出“知之不若行之”,主张“行重于知”;北宋二程认为“须以知为本,知之深则行之必至”,主张“知先行后”,要把求知作为根本;朱熹认为“知之愈明,则行之愈笃;行之愈笃,则知之愈益明”,阐释了“知”与“行”存在相互促进的关系;王阳明则在《传习录》中提出“知是行之始,行是知之成”,求知只是行动的开始,而行动才是求知的完成,知与行缺一不可;近代孙中山提出“以行而求知,因知以进行”,主张“先行后知,知行结合”,即用行动去求知,反过来再用知识去指导行动。回顾百年党史,中国共产党人一直坚持“知行合一”的实践观,毛泽东在《实践论》中指出,人认识事物本质的唯一办法即实践于该事物的环境之中。因此,毛泽东主张用实际行动去探索真知、践行真知。新时代,中国面临国内国外形势更为严峻的挑战,中华民族伟大复兴的时代浪潮滚滚向前,要求中国共产党人必须以更加坚定的实干精神勇立潮头,在火热实践中实现中华民族伟大复兴的中国梦。
(三)相通的社会愿景。马克思主义理论是致力于实现“全人类解放”的宏大学说,“共产主义”作为马克思主义的灵魂,是在深刻剖析社会历史发展规律后提出的科学构想,承载了马克思对未来理想社会的蓝图勾勒。“共产主义”的实现具有深刻的现实性,不同于以往“乌托邦”式的空想社会主义,马克思从分析资本主义基本矛盾出发,得出“资产阶级的灭亡和无产阶级的胜利是同样不可避免的”[3](P40)这一历史性结论,提出了要建立一个人人都能得到自由发展的联合体,即共产主义社会。在《哥达纲领批判》中,马克思厘清了空想社会主义的错误之处,创造性地提出了科学社会主义需分成两个阶段实现,初级阶段是社会主义阶段;高级阶段才是共产主义阶段;论述了必须通过工人阶级进行社会革命才能实现社会主义的根本路径,在推动社会主义迈向共产主义阶段这一过程,则是以无产阶级专政的形式实现。马克思主义的创始者及其承继者想要构建的“共产主义”并不是空中楼阁,而是建立在高度发达的生产力基础上的。他们制定了“共产主义”一般原则:社会生产力高度发达,全部生产资料归全体社会成员共有,按照各尽所能、按需分配的原则进行分配;阶级逐渐消亡,国家这一概念也不复存在;人们精神境界得到了极大的提高,全体社会成员都具备高度的共产主义觉悟,所有人都获得了自由而全面的发展。列宁是将“共产主义”从理论维度推进到实践维度的第一人,苏联作为世界上第一个社会主义国家,虽然在20世纪90年代发生了剧变,但并不能逆转潮流大势,实现“共产主义”是历史发展的必然趋势。因此,马克思主义不是空洞的学说,“共产主义”理想也绝非以往的“乌托邦”式理想,它是在一代代共产党人接续奋斗中逐渐走向现实的客观进程。
“大同社会”是中华文明中对理想社会最精细的勾勒。先秦时期就已经有对理想社会雏形的描绘。《诗经·魏风·硕鼠》中表达劳动人民渴求摆脱剥削直到“乐国”“乐土”“乐郊”理想家园的憧憬;《尚书·周书·洪范》中“汝则从,龟从,筮从,卿士从,庶民从,是之谓大同”最早提出了“大同”一词,这里的“大同”表示的是一种和顺、一致的状态,是一种理想的状态,这个概念为《礼记·礼运》中“大同社会”理想提供了直接的思想来源;《周易·乾卦·彖传》中“天地感而万物化生,圣人感人心而天下和平”,即为政者能够体贴感化人心,天下就能够和平顺畅,这里“天下和平”也是对理想社会形态的描画;《礼记》从个人的精神追求、社会的福利保障、国家的稳定安宁等方面出发,展现出对“天下为公”大公无私状态的渴求、对“选贤举能”合理人才选举渠道的向往、对“人不独亲其亲”人与人互爱局面的憧憬,由此开启了中华儿女对“大同”社会的不懈追求与无限向往。可以说,追求和平安定、向往大公无私、重视道德修养、尊崇礼义礼节是几千年来中华民族始终如一的向往和笃行不怠的追求。
(一)历史的证明:马克思主义中国化时代化持续推进的需要。马克思主义与中华文化经过了百余年的双向互动,呈现出在实践中二者互相奔赴、深化结合的基本态势。19世纪末,马克思主义就已经零星地传入中国,但其思想精髓并未获得系统介绍。俄国十月革命以后,中国的先进知识分子逐渐意识到马克思主义的科学性与革命性,宣传马克思主义的核心要义成为知识分子的一项使命任务。经由“五四”运动的思想解放,马克思主义基本理论与“共产主义”理想才被知晓“庐山真面目”,新鲜的思想对中华文化造成了一定的“冲击”。事实上,自从鸦片战争以后,以往作为绝对正统地位的、以儒家思想为代表的中国传统文化就开始经受不同程度的冲击,有识之士开始对传统文化进行反思,以图在旧道路中寻求新出路。中国早期的马克思主义者在对待传统文化与西方文化的关系探究上大致分为两个时期:第一个时期是“五四”运动前的新文化运动,辛亥革命失败后具有先进思想的中国人开始对中西方社会历史进行考察,尤其是对中华传统文化进行了深刻的剖析,他们认为,正是中国没有从儒家的封建礼教束缚中挣脱出来才导致近代中国积贫积弱,由此开启了一场以“民主”和“科学”为口号的新文化运动,以求打破封建礼教的枷锁。新文化运动对传统文化的批判是前无古人般的彻底,陈独秀对传统文化秉持的是彻底否定的态度,推崇“全盘西化论”,他认为儒家的纲常伦理是“奴隶道德”,必须坚决排斥,他希望开辟的新道路是一条完全抛却中华传统文化、以西方近代文化为根本的全新的民族文化道路。同为新文化运动倡导者的李大钊则认为中华文化在当时确实是落后的,但并非一无所长,而西方资本主义文化也并非完美无瑕,他主张的是“以异派之所长补本身之所短”,调和东西文明,实现“别创一生面”的民族新文化。第二个时期是五四运动以后的新文化运动,不同于前一个时期全盘否定西方文化,这个阶段的知识分子开始对民族文化进行批判性分析,力求去除封建思想的糟粕,保留吸收其民族性精华。陈独秀、李大钊等接受了马克思主义的思想熏陶,开始以辩证的态度、审视的眼光对待传统文化,推动马克思主义在中国广泛传播,并逐步成为中国社会的思想潮流。
中国共产党的成立开启了中华文明的新阶段。历经艰难的中国人领悟到只有马克思主义才能救中国这一真理,马克思主义也被确立为中国共产党的行动指南与思想武器。但是如何将马克思主义中国化,是现实给予的长期课题。马克思主义中国化原本就包括了既要同中国实际相结合,又要同中华民族本身文化相结合的基本内涵。中华优秀传统文化是宝贵的历史遗产,代表着中华民族的来路,也蕴藏着中华民族的前路,所以必须深刻挖掘其时代内涵。老祖宗的东西是不能轻易丢弃的,毛泽东在延安时期指出:“许多马克思列宁主义学者也是言必称希腊,对于自己的祖宗,则对不住,忘记了。”[7]轻视与无视传统文化的消极态度使得中国的部分马克思主义者不能从根本上推动马克思主义同中国实际有机结合。毛泽东思想的创立过程不仅是系统研究马克思列宁主义的普遍原理的过程,也是对中华文化系统梳理、去粗存精、去伪存真的过程。邓小平开辟了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新篇章,在他的思想中也处处体现着中华文化的痕迹。邓小平理论既是对马克思主义实践观的继承,也是对传统文化“苟日新,日日新,又日新”思想的承袭,展现出着眼于时代风云变幻,敢于打破守旧壁垒的深邃意蕴。江泽民将中国化的马克思主义推向21世纪,他高度赞誉中华文明不仅为人类文明做出了卓越的贡献,同时还孕育了宝贵的民族精神,“这个民族精神,积千年之精华,博大精深,根深蒂固,是中华民族生命机体中不可分割的重要成分。”[8]胡锦涛的“科学发展观”作为中国社会主义现代化建设进程中的重要理论,是对中华优秀传统文化中的“以人为本”“天人合一”“人与自然和谐共生”等思想精髓的有机整合与发展。
习近平总书记在党的二十大报告提出:“不断谱写马克思主义中国化时代化新篇章,是当代中国共产党人的庄严历史责任。”[9]如今,中国已然进入全新发展的时代,世界局势波诡云谲,变化深刻。新变化催生新需求,新需求亟需新理论,“开辟马克思主义中国化时代化新境界”无疑成为当前和未来很长一段时期理论创新的重要任务。“欲流之远者,必浚其泉源。”中华优秀传统文化是中国人民宝贵的精神基因,是中华民族傲然屹立于世界民族之林的自信所在,是开辟新境界的宝贵思想资源。文化兴则国运兴,先进的文化对于推动社会发展起着不可磨灭的作用。文化的核心是价值观,各国之间的较量除却经济、科技等硬实力方面的竞争,文化、思想等精神方面也是角逐的重点。毛泽东指出:“凡是要推翻一个政权,总要先造成舆论,总要先做意识形态方面的工作。”[10]发展的过程中要注意各种错误思想的渗透。改革开放以来,各种社会思潮趁势而入,其中不乏一些歪曲党史国史、抹黑英雄人物、否定社会主义事业的错误思潮,如果不加以防范便会严重影响国内政治安全。苏联解体的重要原因之一就是没有抵御住西方文化的入侵,西方利用媒体大肆宣扬资本主义价值观,用“糖衣炮弹”腐蚀苏联干部,最终致使苏联亡党亡国。由此可见,宣传思想阵地是国家间斗争的必争之地,推进“第二个结合”是中国在新的国际国内形势下构筑起社会主义意识形态的“铜墙铁壁”、捍卫意识形态领域主权与安全的必然选择。
(二)时代的需要:中华优秀传统文化现代化转型的需要。肇始于过去、渗透于现在、直达于未来,中华优秀传统文化具有超越时空的恒久魅力。传统文化与现代化的关系既冲突又融合,传统文化的意识观念中有很多与现代化相冲突的的因素,如传统文化中的“重农轻商”“重道轻器”与重视发展现代化大工业观念背道而驰,传统等级森严的制度和人身依附关系与现代“人人生而平等”的平等原则相违背,传统的人治观念与现代化的法治观念相冲突。但是,传统文化的意识观念中也有很多与现代化相融合适应的部分,如“人无信不立”的诚信观、“究天人之际,通古今之变”的进取观、“为万世开太平”的责任观、“天下兴亡匹夫有责”的家国观等,超越了历史局限性,不仅适用于过去,同样适用于现在与未来,是现代化中国的文化瑰宝。既冲突又融合是二者关系的基本表现,只有直面现状,坚持马克思主义的指导地位,立足国情与时代需求推动中华文明创造性转化与创新性发展,才能实现中华优秀传统文化的现代转型。
第一,坚持马克思主义的引领,用马克思主义的科学方法赋予中华优秀传统文化时代之魂。中华文化与马克思主义在内容上有很强的契合性,这是实现结合的前提条件,将中华优秀传统文化的理念用马克思主义进行拓展丰富,使其更富有时代内涵,比如,唯物辩证法认为,对立统一是世间万物发展的基本规律,统一是有条件的,但斗争是绝对的;中国古代哲学思想中也包含“和实生物”“致中和”等辩证法思想,强调斗争与统一是促成事物发展的两个方面,更重视统一的作用,二者各有侧重,但是前者关于斗争的绝对性弥补了后者的不足。此外,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提倡“民主”,中国古代民本思想就十分丰富,“民惟邦本,本固邦宁”“民贵君轻”“君舟民水”等深切肯定了民众的重要性,但这种肯定与重视是基于等级森严的封建制度的,具有很强的时代局限性。马克思主义充分重视人的主体性地位,马克思终身致力实现的社会也是人自由而全面发展的社会。因此,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提倡的“民主”观念是运用马克思主义“人民观”对中华优秀传统文化的“民本思想”进行创造性转化的成果,这种民主是代表人民群众根本利益的民主,是新时代对二者的继承和发展。
第二,坚持时代要求导向,用实践条件的变化推动中华优秀传统文化创新发展。“流水不腐,户枢不蠹”,中华文化本身并不是固化的,而是具有流动性的,中华文化的血脉里流淌着“变化”的基因。千百年来以儒家思想为主流的中华优秀传统文化应时而变,不断丰富与完善自身。习近平总书记指出:“儒家思想和中国历史上存在的其他学说都是与时迁移、应物变化的,都是顺应中国社会发展和时代前进的要求而不断发展更新的,因而具有长久的生命力。”[11]如中国古代先哲的“天人合一”思想主要包括三个方面的内涵:天命和人事的合一、天道与人道的合一、人与自然的合一。其作为中国传统哲学的重要命题之一已然渗透到中国传统文化的各个层面。中国在现代化的进程中面临着愈加严峻的生态考验,习近平总书记结合新时代特点对这一传统智慧进行充分发掘,明确提出了“人与自然是生命共同体”“绿水青山就是金山银山”等重要论断,形成了崭新的中国特色社会主义生态思想。当前,国际形势发生巨大变化,要根据变化着的时代特征与时代需求推进中华优秀传统文化的创造性转化与创新性发展,让中华优秀传统文化能继续引领时代、服务时代。
新时代呼唤新思想,新环境孕育新思想。党的十八大以来,国际形势发生巨大变化,理论理应与时俱进,才能更好地回应时代的期望、解答时代的问题。中国共产党要挺立潮头、走在前列,努力开辟新境界、赓续理论创新,坚持推进“第二个结合”,使得更具中国气息的马克思主义在中国大地焕发生机,更加同中国国情交融,使中华优秀传统文化更具活力,与时代共同前进,用中国化时代化的马克思主义谱写中国理论、传播中国故事、繁荣中国文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