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钓“老王子”

2023-03-14 07:07辽宁钟宇
垂钓 2023年2期
关键词:头灯钓友家伙

文/辽宁·钟宇

我的钓友老王,面相似“囧”,跟我钓鱼多年,甚多传奇故事,我想不写他都不行,于是委屈他当一次杂志主角。

大家都听过小猫钓鱼的故事,故事中的小猫起初三心二意、东张西望,结果一无所获,后来在猫妈妈的指导下,它学会了专心致志,最后有了可喜的收获,结局很完美。

年近五旬的老王,无师自通地掌握了该故事的前半部分,我这个“猫妈妈”多年来循循善诱、“威逼利用”、“严刑拷打”,却始终无法让他掌握故事的后半部分。每每想到此我就心生挫败感,但老王的另一面却总能冲淡我的这种负面情绪,真是不错的搭档。今列举二三事,聊供一哂。

某水库,夜色弥漫,天气依旧潮湿闷热,白天的暑气驱散不净,水中的夜光标就像周围的氛围一样,慵懒而无聊地站立着,纹丝不动,昏黄的一弯弦月在潮气中若隐若现。

老王使劲儿伸了个懒腰,悠长的哈欠声极具穿透力和感染力,我也不自觉地打了哈欠。

接着,老王点亮了头灯,向身后走去。我知道这家伙又困了,想找地方睡觉。

越是没口的时候越要盯住,这里的小鱼儿鬼着呢,不能给它们偷着下口的机会。所以对老王偷懒我只有不予理睬了。

脚步声响了一会儿,老王又回到钓位:“这啥破地方,到处都是石头,连个躺人的地方都没有。啊——”接着又是一声哈欠,余光中这家伙还使劲儿抹了抹眼角。

和老王在一起玩了好几年,对这种情况我早就见怪不怪了。他能拿着手机看他不喜欢的小说直到半夜,却无法在他喜欢的水库边站一班岗。

由他去吧,神仙也没招儿。

我依旧一丝不苟地换饵,老王早就打起了懒竿,不时东张西望。他这点好,天亮之前绝不打扰我,我还能强求他什么?爱咋的咋的吧,他玩他的,我玩我的。

过了一会儿,这家伙突然跳了起来,转身向后,明显是在追逐、捕捉着什么。他在草丛里连续做了几个和他年龄极不相称的蛙跳下扑动作,随后“啊呀”一声惨叫平地而起,嘶——”他在倒吸凉气。

不知道他又惹什么祸了,不用理他,一会儿他就能把自己哄好。我继续钓我的鱼。

“那个萤火虫你捕到了吗?”一旁的另一个渔友问道。

“啊呀!嘶——”老王没回答,一边揉着手,一边骂骂咧咧,“哎呀,这——哪个缺大德的扔了个碎酒瓶子!”

我跟老王都喜欢夜钓,我一直认为夜钓时灯光对鱼的影响比较大,尤其在水浅的地方,所以我尽量不开头灯,包括搓饵和摘钩时。

老王则不同,有事没事都要开头灯,比如打开头灯弯腰看水里的田螺是怎么爬的,然后绘声绘色地给我讲田螺有多好玩,不管我爱不爱听。

刚刚为了抓一只萤火虫弄得双手破口的老王在恢复了一会儿后似乎不太困了,又打开头灯东张西望。我依然专注地盯着水中的发光棒。夏夜开头灯等同于向蚊子、小咬儿、蛾子发邀请函,短短几分钟的工夫老王面前便群虫飞舞。老王不停地挥舞着大巴掌:“去去去,上他那儿去,他血多,咬他去。”

相伴不舍昼夜者,钓友也

我隔着夜色狠狠地瞪了他一眼,这家伙依然兴致不减:“听说练武术那帮人一拳能打死一头牛,能不能在空中打死一只蚊子?都是吹的吧?呵呵,看我的。”

说完,这家伙挥舞着拳头在空中就划拉开了:“打打打,看谁厉害,哈哈!”

玩得那叫一个乐呀!

“啊哟——哎哟——哎呀哎呀,这一拳头……”

“你又咋了!”我有点儿不耐烦了。

“我正打着呢!有个蚊子落我脸上了。我一着急,一拳头……呸,腮帮子出血了。”

老王啊,你咋这么皮啊!

一个绝不承认自己夜钓睡觉的人

夜钓时,老王还有个本事是常人所不具备的。他自娱自乐式的捣乱仅限于前半夜和次日太阳高升后,后半夜他一定会睡觉,不管条件多艰苦,哪怕遍地石砾,他也能枕着竿包、盖着雨衣,打出抑扬顿挫的呼噜声来,就算赶上雨天,他照样有本事找一个稍稍避风的小角落然后把五大三粗的自己折叠起来蜷进去然后鼾声如雷。

他能睡、善睡这本事本就不得了,更不得了的是,他还能睡出故事来。

天气正常时,他的卧榻基本上固定在钓位后面。他睡得很快,先是困得难受眯一会儿,这一眯眼皮就越来越沉,直到进入深度睡眠。他是睡了,可是鱼未必睡,于是多次在他鼾声响起后拉黑浮标。

他的浮标出现了状况,我坐在一旁能看着不管吗?肯定不能,我便噔噔噔往他那儿跑。次数多了我发现,当我的跑步声响起时,他肯定扑棱一下子坐起来,目光懵然:“嗯?咋了?”

“咬钩了,你那儿咬钩了!快快!”

在我喊过之后,他会恍然大悟似的说:“嗯,啊对,我知道,看见了,我没睡。”

“还没睡?你那呼噜对面的人都能听见。”

“我真没睡,糊弄你干啥,眼睛盯着呢。”

事后我把手机录的呼噜声播给他听,在证据面前看他还怎么狡辩。可是人家脖子一梗:“谁说打呼噜就是睡着了?俺家老太太在沙发上看电视,看着看着就打呼噜了,这时只要你把电视闭了,人家准保睁眼质问你为啥闭电视。”

我竟无言以对。

我不明白他为啥不承认,睡觉又不是啥丢人的事,反正他总这样。终于有一天,他进入深度睡眠,鱼又咬了他的钩,我没叫他,直到我把鱼抄出水,弄出很大的水花声才把他惊醒。我没言语,只是静静地盯着他,看他还咋狡辩,结果人家换台词了:“嘁,刚闭上眼睛,这死鱼就咬钩,啥玩意啊?”

呼噜打了俩小时叫刚闭上眼睛?

人家不仅嘴硬,还脸大。

有一次,天亮前我锚到了一条白鲢,我正小心翼翼地跟这鱼过招,老王那儿又黑标了,分身乏术的我只能叫他起来,一声、两声,他都没反应,月光中他的竿子已经在竿架子上被拉弯,而且他没挂失手绳。情急之下,我气发丹田,扯着脖子一声大吼:“老王起来!”

突兀的这一嗓子貌似把他也吓了一跳,他猛地坐了起来,一眼就看到了鱼竿危机,二话不说腾地蹦了起来,一个箭步冲到水边。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他突然失去平衡,酒醉似的栽进水里。

我看得一愣,这是睡得实,起猛了,可我这儿也腾不出手啊!就见他在水里稀里哗啦地扑腾几下,竟用胳膊夹住了已经落水的鱼竿:“腿睡麻了,偏这时候咬钩!”

这算是承认了还是说漏嘴了?

良师益友,兼任对手,不可或缺,是为钓友

水边的老王好似一个直立行走的滚刀肉,一贯我行我素,毫不顾忌我的情绪。我感到无可奈何,烦的时候甚至想踹他两脚,但是又特别需要他陪伴,可能这就是哥们儿、钓友吧。

其实老王也有麻利的一面,那速度叫人叹为观止。

不过,他的麻利仅发生在我收拾装备时,而且稍纵即逝。

那天日高三丈,老王光着两条毛腿在我身边晃来晃去——他的裤子铺在石头上,类似的场景多年来千篇一律,但他嘴里嘟囔的内容总在变换花样,经典语句如下。

“今天这大太阳能把人变成烤肉,现在就这么猛,一会儿还不把人烧着了?”

“唉,昨晚吃的那点玩意早消化了,饿呀,你饿不?”

“裤子都干了,你这也不上鱼?我瞅今天够呛了。”

…………

他在想方设法催我回家。

尽管我不为所动,但是总有决定撤离的那一刻,而且这一刻总是令我感到头疼。因为我一旦决定收竿回家,他立刻以神兵天降般的速度直奔我鱼护冲来,并变戏法似的不知从哪儿掏出个大塑料袋就开始抢鱼。

对于他的一行为,我一贯无视,可是他的一番答话却叫我忍俊不禁。

“老王,你告诉我,你为啥总不承认你晚上睡觉了。”

他不吭声,装鱼手速不断加快。

“老王,你承认你每次夜钓都睡觉不?”

他仍不吭气,抓鱼的手仍不停。

“老王!你说实话我肯定不削你,要不然我整死你!”

老王还是不吱声,他用左右手分别掂量着我的鱼护和他的塑料袋,感觉平衡了才露出一个难看的笑容:“我寻思咱俩一起钓鱼,你认认真真的,我却在睡觉,临走还要从你的战果里找补,这样做不好吧?这不等于剥削嘛!嘿嘿嘿。”一声干笑后扬长而去。

钓友往往是那个可以让你无所顾忌地敞开心扉的人(老李 摄)

至于这么高兴吗?我想起了三毛、哪吒、金刚葫芦娃……这是大人干的事吗?还真是。老王平日里老气横秋,不苟言笑已然成了他的标签。虽然我不想称之为面具,但又找不到其他形容词。 不过,他跟我一起钓鱼时,骨子里的顽皮和随性就会自然而然地流露出来,一改平日的形象,这才是他最真实的状态。

表达真实其实是人类的本能,只是后来因世俗的因素而自我掩盖和压缩,尽管被压缩至很小,但它并未消失。每个人的心底都有表达真实自我的愿望和诉求,但不轻易示人,只有在特定的时间、环境,面对少数特定的人时才会不加掩饰地表达出来,这个表达对象甚至可能不包括他最亲密的老婆,大概这就是钓鱼人之间历久弥坚的友谊吧。

周一早上醒来的时候,我们就会回归我们日常所“扮演”的角色——努力工作的好员工、让妻子踏实的好丈夫、慈祥的老父亲,等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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