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来正是竞赛时

非虫

2月26日，浙江溫州举行中国传统风筝艺术展暨2023年浙江省传统风筝邀请赛，来自全国各地民间风筝艺术家与爱好者齐聚瓯江之畔，为当地民众开启了一场“筝”奇斗艳的春日视觉盛宴。

足足180米，快有标准足球场两个长边那么长了，飘在天空似乎有些气势。这就是2月21日杭州余杭径山天空中的一盏“茶龙”风筝。这一天，是农历二月初二。余杭径山特为选择此日举行“2023宋韵风筝节活动”。

民间有谓“二月二，龙抬头”。在古代农业社会来说，特别是在北方，整个正月可以休闲，而到了农历二月，真正春回大地的时节，人们就该活动起来了。春耕大忙即将开始，参与一些传统民间体育竞技，也算为这大忙进行热身。各种竞赛轮番进行，起码得延续到初夏……

“清明寒食好，春园花卉开。彩绳拂花去，轻球度阁来。”唐人韦应物的诗，描摹了那个时代春时的生活场景。从当时到晚近，春日里到乡间去——踏青、蹴鞠、荡秋千、放风筝、拔河，直到端午的龙舟竞渡，项目可不少。中国古代民俗文化中的这些体育项目，至今在一些乡村仍多有保留。其如何走入当代？西方类似的乡村竞技，泥巴节、番茄节等等至今仍局限在民俗活动中，但诸如斗牛等已经职业化。这对于当代中国之乡村振兴，特别是乡村文体振兴，该有启发。

未来，随着中国经济的持续发展，中国哪些发源于古代，至今遗留在乡村的体育活动会引起重视，并职业化起来？

径山以茶闻名天下。茶事，以种茶、做茶为起点。而在传统农业社会来说，放风筝是春时常见的运动项目。清代诗人高鼎的故乡在浙江仁和，如今属于杭州市范畴，部分区域与径山一起划入余杭区的行政区划了。高鼎有诗——“草长莺飞二月天，拂堤杨柳醉春烟。儿童散学归来早，忙趁东风放纸鸢。”

来自径山镇潘板中心小学的120多名孩子中，凡三年级以上的，都在语文课本里读到过这首题为“村居”的诗。整首诗的中心思想、生词的具体意思，大多记得头头是道，但其中不少孩子还真没放过风筝，更多的孩子没有亲手制作过风筝。“这是我第一次看到这么长的‘茶龙’，我要把它画在风筝上。以后我会好好学习茶文化，把我们的茶文化推广出去！”在活动现场，学生董姝遥开心地说。董姝遥和她的小伙伴们，包括他们的家长，绝大多数已经认识到风筝是中国传统文化的一部分。“老早，放风筝有祈福的意味。”有家长说，“飞走的风筝能带走坏运气。”有人在交流这一观点是不是迷信，似乎没人将放风筝和体育运动想到一块儿去。

查阅史料，在归入二十四史的《南史》卷八《侯景传》中，就曾记载过，梁武帝萧衍太清三年（公元549年），侯景作乱，叛军将武帝围困于梁都建邺。受困于此的梁武帝将求援诏书交给太子简文。简文在太极殿外，趁西北风将携带诏书的纸鸦——也就是风筝放飞。可惜这风筝被侯景叛军射落。不久台城即遭攻陷，梁走向灭亡。

早期应用于军事用途，之后又成为体育项目者，中外都不少见，譬如射箭、射击、摔跤等等，莫不如此。甚至马拉松都是起源于古代希腊与波斯的战争中，一位名叫菲迪皮茨的士兵长跑报信。看来风筝也不例外。

2021年，中国风筝协会推出“筝爱”系列活动。该协会秘书长侯秋玲称，活动旨在传承优秀的中国传统文化、体育精神，加强中国风筝运动文化的宣传和推广。2022年秋，滚地龙、战马、蜈蚣、中国龙……，多姿多彩的“超级风筝”，以及能够变换姿态、上下翻飞的运动风筝，展现在京郊房山华彬生态园举行的“筝爱”北京站活动中，吸引着人们的目光。张氏风筝非遗传承人霍春岭在现场表示：“为了吸引更多亲子家庭参与，我们不光让孩子们制作风筝，还设置了60米的赛道，孩子们不仅需要将桌子上摆放的风筝材料扎糊整齐、用放飞线将风筝捆绑好，还要和父母一起放飞风筝跑到终点，让家庭一起动起来。”

2018年，在甘肃武威举行了全国运动风筝锦标赛（西部赛区）。当时竞技的项目主要是四线双人芭蕾、双线团体芭蕾等。2019年10月26日、27日，这一赛事放到了上海市崇明区的东滩国际湿地公园举办，赛事主题定名“花开中国梦”，并组织了运动风筝和传统风筝两项赛事。今年2月26、27日，浙江温州又举行了浙江省传统风筝邀请赛。看来，赛事不断……

这些节俗形式、体育运动方式，并不是源于官方的律令条文，而是来自芸芸众生自发的生活实践。

类似风筝这样，逐渐被发掘出竞技特色的传统项目并不少。譬如人们熟知的龙舟竞渡，早在2010年广州亚运会上就成为了正式比赛项目；再譬如秋千：台湾省嘉义湖仔地区的秋千赛会，北国朝鲜族、维吾尔族、哈萨克族等的荡秋千大赛等等，尽管比赛规则不尽相同，但展示的基本上是一种技艺——秋千。

近日，在甘肃省兰州市榆中县清水驿乡举行的当地农民运动会上，不仅有篮球、乒乓球、象棋等项目，也设置了拔河项目。“斗鸡、拔河、荡秋千、放风筝和蹴鞠等，都是中国古时乡间常见的大众性文娱体育活动。”上海市民俗文化学会会长、华东师范大学教授仲富兰说，“特别是这些项目许多都融入到春日踏青节俗中去了，这些节俗形式、体育运动方式，并不是源于官方的律令条文，而是来自芸芸众生自发的生活实践。”在仲富兰看来，正是因为如此，使得这些传统民间体育项目能传承至今。

同在2022年2月21日“龙抬头”这一天，在佛山南海九江镇敦根社区举行的一场乡村龙舟闯关邀请赛，通过百度、微博、中国体育在线平台直播。主办方统计称，总观看人次超过180万人。其之所以吸引人，某种程度上是因为比赛规则与正式的亚运会比赛等不同。当时，18支龙舟队通过绕龙柱、入深渊、飞险滩、闯龙洞等8道关卡，最终确定获胜者。如此一来，有了更多趣味性。为了更进一步增加趣味性，比赛现场还增加了水上表演情景剧《水乡龙舟情》表演，演绎九江村民起龙舟时，全村上下为龙舟活动忙碌图景，让观众享受到更丰富的表演和比赛，感受九江当地传统文化。

毕竟南国春来早，龙舟比赛方可以“二月二龙抬头”之名开始。而对于全国各地城市乡村来说，则大多要到端午才举行龙舟竞渡比赛。2022年端午，浙江省湖州市南浔区和孚镇民当村举行美丽乡村端午民俗文化旅游节。与往屆相比，在赛龙舟之余，还增加了划菱桶比赛。这可没有“窈窕谁家女，采菱在横塘”的诗意——参赛选手一溜壮汉，划着大桨，先驾菱桶到达目的地者为胜！也是令观者忍俊不禁。

民当村党总支书记、村委会主任汤海明说得很明白，“村里以传统节日为契机，深入拓展挖掘乡村传统民俗文体文化，已举办过数年的端午节庆、赛龙舟活动，多年积累的良好人气，使得这座美丽乡村成为了周边人们感受端午传统民俗的首选地”。这是非常希望赛龙舟活动能够吸引周边旅游客流的意思了。

在今年广东湛江当地媒体所报道的2023年春节群众性体育赛事汇总中，不仅有吴川足球赛这种一望而知为体育的项目，也有遂溪县上报的“中华传统体育——遂溪醒狮”。遂溪县方面表示，当地年例——每年新春，全县不少村庄皆有醒狮表演、醒狮巡游活动。至今，全县拥有民间醒狮团队280个，参加表演人员就有1万多人。舞狮表演者还多次远赴法国、澳大利亚、俄罗斯、美国、韩国、日本、马来西亚等地进行表演。那么，舞狮算不算体育运动呢？其实，这个问题早有答案。早在2012年，河南农业大学体育学院樊艺勇老师就开设了舞龙舞狮课，并持续授课至今。一度，这门课成为全校学生的选修课，可后来因为场地条件有限，而改为体育系的必修课。在曾为全国武术冠军的樊艺勇看来，舞龙舞狮能够锻炼身体、磨炼耐力，是个不错的体育项目。有意思的是，樊艺勇老师还在学校负责拉丁舞教学。源自西方的拉丁舞已经成为国际标准舞亦即体育舞蹈的一部分，舞龙舞狮如果能因乡村振兴而为更多体育界人士所关注，未来也许也能进一步标准化，并有更多国际竞赛。

龙舟赛古往今来风靡中国各地。

标准化，正是一些发端于民俗文化的运动项目走向职业化的必经之路。譬如美国职业骑牛大赛，其缘起无非西部牛仔展露绝活。直到1992年，20个在带有民俗展示性质的牛仔大赛中一展身手的骑手凑份子，每人投资1000美元，成立了职业骑牛协会（PBR），共同制定规则，进行市场开发。如今，PBR的职业赛已经具有一定的国际影响力。当然也带来过悲剧。譬如2021年8月29日，一名时年22岁的巴西职业骑牛选手在制服公牛的过程中坠地，被牛后腿踩踏而亡。但总起来说，职业骑牛赛有统一的规则——譬如骑手体重在150磅（68公斤）左右，一头公牛则至少重达2000磅（约合908公斤），骑手的任务就是骑在牛背上坚持至少8秒钟不被摔下，这样才能获得评分。比赛满分为100分，评委根据骑手在牛背上坚持的时间长短、动作的动感和美感、牛的疯狂程度等进行评分，得分最高者获得胜利。

当然，即便是职业体育，也不乏民俗与文娱成分。譬如美国职业篮球赛的篮球宝贝热舞等等，谁能说不带有民俗与文娱性质？将传统乡村体育项目综合考量、进行包装，提升为文娱与职业化兼得者，该是一些地方乡村体育发展的目标。如此，不仅能丰富当地人的文化体育生活，带来足够的客流，甚至能创新一项赛事，为中国体育的整体发展贡献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