鄢 晓
(华侨大学 马克思主义学院,福建 厦门 361021)
随着互联网时代的到来,高等教育国际化的步伐越迈越大,“跨境教育”成了各国高等教育相互效仿的最便捷的途径。阿联酋地处亚非欧的十字路口,世界三分之二的人口都在其“八小时航行区”内,具有天然的地理区位优势。利用地理区位优势,阿联酋将自身打造为世界最开放的经济体,反映在高等教育中,即体现为大量国际分校的出现。
全球共有约305 所国际分校,其中阿联酋拥有33所,是世界上国际分校最集中的地区之一[1]。国际分校的主办国①包括了美国、英国、澳大利亚、印度等11 个国家,其中,美英两国高校占比为42.4%②,阿联酋国际分校英美化较为明显。
自2011 年以来,阿联酋国际分校的增速趋缓(图1a 所示)。如在入学人数方面,2016-2017 学年入学人数减少了379 人,虽2017-2018 学年略有回升,但2020-2021 学年入学人数继续下降至22930 人(图1b所示)。分析其原因,一方面是受经济和疫情的双重影响,人员的国际流动受到干扰,教育性消费普遍萎缩[2]。另一方面是阿联酋国际分校的转型需要。在后国际分校(Post-IBCs)时代,竞争日趋激烈,阿联酋国际分校亟需转换跑道由增量向增质转变。
图1 阿联酋国际分校发展趋势(a)阿联酋国际分校的累计趋势图;(b)迪拜国际分校的入学和毕业学生数趋势图。Fig.1 The trend of IBCs in the UAE(a)cumulative distribution of IBCs in the UAE;(b)the trend of enrolled and graduated in IBCs in Dubai
阿联酋国际分校发展具有如下特点:
在经费方面,阿联酋的教育投入长期保持财政预算20%左右的水平,国际分校因此亦获得了丰厚的资助。目前阿联酋在国际分校的投资额度已超过数亿美元[3]。在质量保障方面,阿联酋采用了内外联动的质量保障方式。内部借学术认证委员会(CAA)和知识与人力开发局(KHDA),对各国际分校评定星级,督促国际分校加强学校建设[4];外部借由英国高等教育质量保障署(QAA)、美国高等教育认证委员会(CHEA)等国际认证机构,确保国际分校保持国际水准。
以迪拜美国大学、沙加美国大学等八所大学的国际分校为例,如图2 所示。对其办学时长、最高学位、项目数量、学生规模和教师规模等五个方面进行分析发现,在办学成本控制与质量保障二者如何权衡方面,不同的国际分校的发展策略呈现两极化,如两所美国大学的雷达图形态较为均衡,生师比适中,与项目数量相协调;而卧龙岗大学、密德萨斯大学等学校,项目数量少、聘请教师数量少,而招收的学生数量较多,处于明显偏态。
图2 不同高校国际分校五要素形态图Fig.2 The five elements in different IBCs
对33 所国际分校的专业进行统计发现,如图3所示,与石油工业密切相关的商业金融类、石油工程类以及基础学科类三类专业布点数属于热门专业,占七成左右;而清洁能源、可再生能源等非石油专业则普遍遇冷,专业布点数偏少。可见,市场需求直接决定了国际分校专业是否拥有生存发展空间,这在后期可能会对阿联酋经济转型发展产生负面影响。
图3 不同专业的需求度分析Fig.3 The demand analysis of different disciplines and specialties
跨国高等教育在全球加速扩张,阿联酋以此为契机,引入了国际分校,从而实现了本国高等教育现代化的跨越式发展。对阿联酋而言,发展国际分校既有优势和机遇,也有劣势和挑战。
教育高投入是阿联酋发展国际分校的一大优势。“筑巢引凤”是其基本发展思路,阿联酋已建成数个功能齐全的大型教育枢纽(Education Hub),如迪拜知识村(Dubai Knowledge Village)、迪拜国际学术城(Dubai International Academic City)、阿布扎比自由区(Abu Dhabi Free Zoon)等。这些教育枢纽向国际分校提供完善的教学管理和设施场所,尽可能降低高校跨境办学的成本。同时,配合多项优惠政策,如分校享有完全产权、享有100%的免税权、享有资产与利润转出的自由等,更是激活了分校制定长期运营计划和提升自身竞争力的内驱力。
宽松的政策环境是阿联酋发展国际分校的另一优势。阿联酋自2019 年起面向国际分校的学者和学生放宽了工作签证[5],为师生的跨境流动创造便利。据《了解阿联酋未来的劳动力》 报告显示,62.4%的受调查外籍学生会因阿联酋宽松政策环境而选择在阿联酋就业[6]。同时,宽松的政策环境提高了国际分校的自主权,如迪拜不久前放开了学生在学期间兼职工作的限制,相应地,分校就可以自主调整课程和就学管理等以适应政策的变化。
阿联酋的外向型经济是其发展国际分校的劣势之一。阿联酋国内经济,资本高度依赖石油部门及其派生的海外资产,劳动力高度依赖外来人口[7],市场高度依赖海外市场。当前的阿联酋尚未从2008 年金融危机和2013 年国际油价下跌等经济衰退中恢复过来,今又因全球疫情遭受重挫,阿联酋经济内生循环乏力,应对风险能力有限。对阿联酋应对经济风险能力存疑影响了国际分校的进驻和持续发展的信心。
阿联酋社会内部文化冲突是其发展国际分校的又一劣势。在现代化发展道路上阿联酋始终面临着宗教与世俗之间的深刻矛盾,在国际分校里表现为文化冲突,如阿联酋或隐晦或公开地要求校园内应实行性别隔离。类似这种阿联酋的传统文化与国际分校所主张的平等自由的理念相冲突的情况时有发生。由于缺乏对海湾地区宗教、文化规范以及文化敏感性的专门培训,外方教师对阿联酋有着强烈的“文化帝国主义”的恐惧[8]。这导致了各种激励机制失效,国际分校引入外方教师困难重重[9]。
高校拓展海外教育市场的意愿持续增强是阿联酋发展国际分校应把握的机遇之一。高校海外办学是教育资源向着生源和教育经费的聚集地流动的现实表现形式[10]。因政府缩减对高校的财政支出已成为全球趋势,各高校都不同程度地遭遇经费压力。阿联酋所提供的数量可观的资助,必然能够吸引海外高校进驻。此外,为提升国家文化软实力,主办国也有鼓励本国高校赴海外办学的意愿。这从当前主要教育产业输出国繁荣发展即可证明[11-12]。
业已形成的规模效应是阿联酋发展国际分校应把握的另一机遇。经过四十多年的发展,阿联酋已建成全球最大的教育枢纽。从世界高校排行看,阿联酋33 所国际分校整体呈现出梯度化齐头并进的发展模式,如既有世界排名100 名以内的纽约大学、巴黎索邦大学、伯明翰大学,也有排名200-300 名的卧龙岗大学、科廷大学、赫瑞瓦特大学,还有排名500-1000名的莫道克大学等。名校聚集,积极开展竞争和合作,规模效应和磁吸效应均已显现出来。
国际分校颁发学位的国际认可度是发展国际分校所面临的一个挑战。对于分校来说,毕业生的社会认可程度是一个要重点关注的问题。英国高等教育质量保障署在评价国际分校时指出,部分国际分校有名而无实,由于缺乏长期的本地学术人员,这些学校在结构上更像是合伙企业[13]。可见,国际上对待国际分校颁发学位的含金量仍然存疑,此类疑虑对学生的就学意愿、国际分校的进驻意愿、用人单位的聘用意愿等都将产生一定的负面效应。
日趋同质化导致竞争力减弱是发展国际分校所面临的又一个挑战。就外部同质化竞争而言,阿联酋主要竞争者来自于其他海湾国家。相同的国情使各海湾国家寻求经济转型的方式基本一致,在发展教育方面极力发展本国教育枢纽,阿联酋较难具备绝对优势。就内部同质化竞争而言,国际分校间专业设置趋同,如大量的项目集中于金融贸易和石油工程类,区分度越来越小,这既造成了资源的重复投入而浪费,也引发了国际分校间日趋严重的“内卷”问题。
就目前中国-阿联酋(以下简称“中-阿”)开展的教育合作看,中-阿教育合作多以中文教育项目和中等教育层次为主,在高等教育的落地办学等深度合作尚未展开。2019 年,在习近平总书记与穆罕默德王储共同见证下,中-阿双方签署了加强全面战略伙伴关系的联合声明[14],宣告了两国的战略伙伴关系进入到一个新的发展阶段。因此,在教育合作方面也应有所布局。
当前,阿联酋正处于经济刺激阶段,发展重点是数字化经济,以期推动阿联酋经济复苏和转型升级。在后国际分校时代,各国际分校对热门专业的布点格局已基本确立,因此,在未来中-阿教育合作深入发展中,双方需要寻求新的合作增长点。
根据可持续发展策略,中-阿教育合作应利用外部机遇,发挥内部优势。就外部机遇而言,数字化经济、现代化物流、5G 技术等方面,中-阿教育合作尚有较大的发展空间。就内部优势而言,阿联酋在教育方面的高投入和宽松的政策环境,能有效降低中国高校赴海外办学的经济和制度成本,提高合作的持续性。
根据差异化发展战略,合作应紧跟两国的国家发展战略,中-阿双方应着力于非油气学科专业的设计和实施,如将两国都高度关注的人工智能、5G 技术、生物技术等作为发展的重点领域。这既紧跟国家发展战略走向,也适应了中国高校“走出去”提升国际化水平的需求,还有助于中-阿国际分校因差异发展而获得充足的发展空间。
以市场为导向是阿联酋国际分校所选择的发展策略,有效地回应了各利益相关方的需求,实现了阿联酋政府、国际分校、教师、学生、外方学校的共赢。依循这一实践经验,在中-阿教育合作中,两国应综合考虑市场发展和各方之利益需求。
从扭转局面策略的角度分析,中-阿教育合作应利用外部机遇,克服内部劣势。外部机遇有集教育和研究于一体的国际高水平教育枢纽。内部劣势是外向型经济的高风险性。在中-阿教育合作中,应借助教育枢纽的教育和研究平台,化外向型劣势为培养应用型、技术型和实用型人才的优势。
依据推拉理论,在中-阿教育合作过程中,从推力方面看,中国具有让中华文化“走出去”的意愿;从拉力方面看,作为“一带一路”的重要节点国家,阿联酋亟需培养既通晓国际规则又了解中国的实用型人才[15-16]。当前和未来的合作,可在近期规划中继续加强教师和学生互派,在远期规划中实现教育机构落地办学,与阿联酋实现深度探索产教融合和应用型人才培养方案。
阿联酋利用区位优势,实施教育国际化策略,满足了其国民和周边国家的学生巨大的教育消费需求。随着大批国际知名高校的进驻,阿联酋拥有了世界上最大的国际分校市场,并且其教育国际化的品牌已在全球具有一定的显示度。
从多元化发展策略的角度分析,中-阿教育合作应利用内部优势,规避外部挑战。业已拥有跻身全球前3%的八所本土大学以及多所国际知名大学的分校,优质教育资源密度较高是阿联酋的优势,同质化的发展模式是阿联酋的外部挑战。竞争中阿联酋强调其品牌质量,体现与其他教育枢纽的代差。
依据比较优势理论,在中-阿教育合作中,阿联酋应借助其高等教育品牌优势的磁吸作用,吸引中方高水平大学进驻。以中国元素来补充其品牌特质,进而规避同质化的挑战。中国高校亦可借由教育合作“走出去”,提高中国高校的国际显示度,亦可以此合作基点,拓展与阿拉伯世界合作的市场。
国际分校与阿联酋社会相互之间的文化和制度认同始终存在矛盾冲突,影响合作的顺利开展。有鉴于此,在中-阿教育合作过程中,应注意彼此的文化尊重和促进文化融合,鼓励和引导中-阿双方合作高校彼此间化异求同。
从自我防御策略的角度分析,中-阿教育合作应克服内部劣势,规避外部挑战。就内部劣势而言,文化冲突首当其冲。对已退出合作的部分国际分校进行分析发现,校方与阿联酋政府、教师和当地社会民情之间存在的矛盾是国际分校退出合作的关键因素。就外部挑战而言,中-阿双方尚未达成学位学历互认协议[17],学历学位互认问题是要解决的首要问题。
按照后福特主义的新水桶理论,中-阿双方应把关注点更多地放在彼此的“长板”上,在人工智能、环境保护、技术转移等“长板”领域加强合作,如当前推动阿联酋的全球第一所高尖端人工智能大学[18]同中国高校当前普遍关注的人工智能开展合作就是一个很好的契机。
注释:
①本文所提之主办国指的是提供跨国高等教育的国家,即高等教育资源的输出国;举办国指的是引进跨国高等教育的国家,即高等教育资源的输入国。
② 国际分校数量是根据跨境教育研究团队(C-BERT)的全球国际分校名单,由笔者统计得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