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玉姝
内容提要:目前学界对水陆画的研究普遍集中在断代和宗教上,本文通过将水陆画与医学相结合来解读画面。水陆画中的医者有不同身份,显示出世俗化的特征,也表明了偶像特征向叙事特征的转变。水陆画中出现的针灸等涉医现象,反映了明代针灸之术的盛行。水陆画中的堕胎产亡图像不仅反映了妇女的生产过程,揭示了明代女性在社会中的生活状态与地位,还展现了水陆画对社会的道德规劝作用。
关键词:水陆画;医学;针灸;医者;堕胎产亡
水陆法会是佛教活动的一种,用以超度亡灵,普济水陆鬼神,后来渐渐演化为各阶层皆可参与的寺庙文化活动。水陆画是举办水陆法会时张挂在道场中的图像。水陆画分为南水陆画和北水陆画。北水陆画现存数量相对较多且分布较广,例如陕西、山西、河北、甘肃等地皆保存了大量高品质的水陆画;南水陆则多分布于江苏、四川等地。本文主要探讨明代北水陆画。
水陆画中有部分涉及医学题材,在《往古九流百家诸士艺术众》《堕胎产亡严寒大暑孤魂众》《依草附木树折崖摧针灸病患众》等图像中,出现了医者的形象以及针灸、产褥等医学现象。这类水陆画将艺术与医学相结合,具有独特的艺术价值和史料价值。
在水陆画中有众多医者的形象,水陆画作者使用不同的绘画语言反映医者的样貌、地位等特点。
山西右玉宝宁寺的明代水陆画《往古九流百家诸士艺术众》(图1),记录了众多职业人物,其中有以眼睛做标志的医者形象;《误死针医横遭毒药严寒众》下半部分中医者背着以眼睛做标志的药箱,屋外数人神情紧张愤怒,与医者拉拉扯扯,医者肩上药箱表明了其游医的身份。据黄小峰老师的研究,南宋时期,眼睛就成为医者普遍使用的标志。[1]南宋佚名画家《眼药酸图》的左边有一戴高帽的医者形象,其身上同样有眼睛的标志。
以上所述水陆画中的医者形象都具有世俗化特征,所描绘的就是当时的现实生活。水陆画中还有药师佛等神祇形象。药师佛是佛教东方净琉璃世界之教主,不仅能救治众生心性灵命中的贪、瞋、痴,还能救治众生身体的疾病苦厄。
针灸是我国传统文化中的宝贵财富,战国时代就已有之。山东出土的汉代画像砖中就有对针灸场景的描绘,刘敦愿先生考证,其中的鸟头人身形象便是神医扁鹊,此类针灸行医题材较为集中地出现在山东地区。针灸技术流传至今,不仅有专门从事灸法治病的医者,还有一些专论灸法的著作。在明代北方地区水陆画中出现的针灸等涉医现象,足以可见明代针灸之术的流行。
现藏于台北故宫博物院的《灸艾图》(图2),又称《村医图》。图中一位医者正在给田叟进行治疗,医者眉头紧锁、神情紧张,左手按住患者,右手持刀手术,患者面部表情扭曲。“医者帽子上插了三根扁长的东西,一头尖锐,一头扁而有弧刃。为了方便执握还在柄上包了布条,根据形状判断这应该是砭针。”[2]此《灸艾图》应该不会早于元代,且很有可能是明代早期的作品。其画面场景与宝宁寺水陆画相似,时代相近,表明此时期针灸技术已广泛应用。
河北石家庄毗卢寺明代水陆画绘有《十代名医等众》(图3),画面中一人身着圆领红袍,右手似拿针状物品,身前卧一虎,此人应是唐代医药学家孙思邈。此图或来源于孙思邈“坐虎针龙”的传说[3]。
明代水陆画中针灸题材图像,加入叙事性情节,使水陆画从偶像化、神圣化走向世俗化。
产褥现象在明代水陆画中的出现,为研究古代妇女分娩过程及妇人诊病禁限提供了佐证,为我们研究古代妇女的社会地位与当时的文化思想背景,提供了重要的艺术和史料价值。
山西右玉宝宁寺中水陆画《堕胎产亡严寒大暑孤魂众》(图4)描绘了女性所特有的产褥场面:画面左上角一产妇侧卧在床,身体虚弱,身上搭着被子,闭目养神,旁边一人弯腰侍守;床前两人在为婴儿沐浴,一女子抱儿待洗,另一人持木桶倒水;另有手捧茶盏、持布帛、提水壶的侍女。男医另坐于房外,与产房相隔,可见此时男女有别的严苛社会制度。
河北石家庄毗卢寺中水陆画《往古随(堕)胎产亡》(图5)绘有堕胎妇女七人,妇人拥在一起,悲苦万分;另绘有亡儿四人,或已被扼杀,或已夭折。此图反映出封建社会女性生活地位低下的悲惨境遇。这些惨象告诫世人,做人要循规蹈矩,不可违礼悖伦,否则苦果自食。
山西繁峙县公主寺中也有此类题材水陆画,其中《自刑自给胎前产后众》(图6)描绘了一组孤魂形象,孤魂眼角下垂,面容哀愁。其中一孤魂模糊不清,但双手环抱,怀中有赤红色襁褓,似是怀抱婴儿的产妇形象,暗合榜题中的“产后”。另一孤魂左手匿于袖中抚摸肚子,像是怀孕妇女,应为“胎前”。
宝宁寺中《堕胎产亡严寒大暑孤魂众》图像表现的是富贵人家妇女生产的场面,不是堕胎,亦非难产。毗卢寺、公主寺的图像则着重表现婴儿夭折、万分悲苦的场景,山西浑源县永安寺、河北蔚县重泰寺中的“堕胎产亡”图像都属于此类题材。根据陈玉女的研究:“水陆斋会不仅超渡追荐已故产妇、胎儿之亡魂,也为世间男女及一切待产夫人施予延寿、保安性命的祈祷。”[4]在明代,因生孕诸事导致身亡的现象屡见不鲜,产亡之妇容易获得社会的怜悯,违反礼教的堕胎妇女则会受到强烈的谴责。
明代堕胎与溺婴之风普遍存在,虽有律法禁制,却有局限性。水陆画的存在,除了教化警示用,也可对妇女、婴儿及其家属起到精神抚慰的作用,让恐惧和惊惶的心得到解脱。水陆画进行宗教道德规劝,能够使世人对堕胎、溺婴之行自觉愧疚,这便是道德内化的结果。
水陆画用神祇以表示某种自然的或社会的力量,或通过对世俗社会生活的描绘来表达自己的一种愿望,对社会具有道德规劝作用。水陆画中的涉医题材,不仅是医学研究参考的重要图像资料,也为我们研究当时的思想、文化提供了帮助,具有重要的艺术价值与社会价值。水陆画中医者形象的出现,表明了水陆画由偶像化向世俗化的转变;针灸题材图像则显示出明代针灸之术的盛行;堕胎产亡题材图像不仅反映了妇女的生产过程,也表明了明代女性社会地位的低下。除涉医题材,许多反映明代社会生活、历史人物、社会文化的水陆画弥补了文献之不足,为研究明代社会发展提供了宝贵资料。
参考文献
[1]黄小峰. 看画治病:传宋人《观画图》研究[J].美苑,2012(4):69.
[2]张满玉. 人生最可忧者:重读《灸艾图》[J]. 美术观察,2023(4):51.
[3]杨金萍,王振国,胡春雨,等. 佛教水陆壁画中的涉医图考[J]. 医学与哲学(A),2017,38(7):67
[4]陈玉女. 明代的佛教与社会[M]. 北京:北京大學出版社,2011:290.
约稿、责编:史春霖、金前文